第六十三章：是算計，還是真心（一）
四國會談圓滿地結束了，目前四國的局勢已經定下來了，若是沒有什麽意外的話在狼族被除掉以前應該會一直維持這個樣子了。雲徹的任務終於告一段落了，因為再也不是孤軍奮戰了，所以她長舒了一口氣。不過也因此心生警惕，畢竟若是哪一方出賣了四國的話將成為極大的威脅，最壞的結果就是四國崩毀，全盤瓦解的或許就是四個國家。
回到中州之後雲徹並沒有回宮，打發了藍雪回戰堂，她便去了普惠莊園。這裏的都是她救下來的苦命的孩子們，她希望能夠給他們一個棲身之所並且讓他們一直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可是在明明已經實現了的情況下內心卻也同樣有著強烈的不安。
恐懼從十三歲那年的春天就開始了，一直到現在，手中的權利可以比擬君皇的情況下，心中的不安也日劇增加。她自己也覺得這樣的她讓自己都覺得厭煩，所以就一直將這種恐懼埋藏在心底裏，但是這樣絲毫不能讓她的恐懼感有絲毫的減損，恐懼感依然在不斷增加著，雖然努力抑製著，可是總有一種就要溢出來的感覺。
“娘親，娘親……在想什麽呢？”皇甫炎看見雲徹站在院子裏發呆就叫了幾聲，雲徹這才回過神來，看著皇甫炎稚嫩的小臉心下感概萬千。這個年紀的自己也曾無憂無慮，以為就算是下雨了也總會有陽光的，黑夜過後便是白天，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樣理所當然，從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會閉上了眼睛就再也看不到日出了。可是現在卻有著強烈地感覺——那個日子就在臨近，就快要來了，快要來了，或許就是明日，或許就在今天。
“今天的天氣很好，炎兒開心嗎？”雲徹微微一笑，微低著頭顱看著皇甫炎問道。
皇甫炎微微一愣，而後便正兒八經地答道：“隻要跟娘親在一起，就算是天氣再壞我也覺得開心。不隻是我，夢吉、林濤還有所有兄弟姐妹們都是這樣想的。所以，若是娘親有什麽煩心的事情就跟我們說說，雖然說或許幫不上什麽忙，但是我們都在成長，終有一日我們會保護娘親的。”皇甫炎說話時是一本正經的樣子，臉色微微有些凝重，倒真是像極了一個小大人呢！
雲徹驀地淺笑出聲，伸出書揉了揉皇甫炎的後腦勺，歡喜地道：“本來就是小孩子，不要學著大人的模樣皺眉頭，小心額頭上生出幾道皺紋來！好了，炎兒的心意娘親心領了，不過在那之前炎兒可要好好努力了，娘親還指望炎兒保護呢！”
皇甫炎拉著雲徹的手往大廳的方向走，一邊說道：“別的不說，娘親哄人的本事我倒是見識了不少。娘親雖然嘴上說要我保護，心裏也肯定不是這樣想的。墨溪叔叔就是這樣說的，娘親就是太不關心自己了，太不會照顧自己了。所以我一定會快點長大的，長大了之後保護娘親。”
“娘親，再過兩個月我就是十三歲生辰了，你知道嗎？再過兩年我就可以稱作是大人了，再過三年我就及冠成為真正的大人了。”皇甫炎突然停了下來，將雲徹拉了下來跟自己實現平齊，鄭重地宣布道。
雲徹先是一愣，繼而便笑了笑，撫著皇甫炎的頭道：“是啊，炎兒要長大了呢！生日的時候炎兒想要什麽呢？娘親給你備好。”
“娘親有的時候真是很懶惰，都不願意動腦子。給別人的生日禮物怎麽可以這樣直接問別人呢？應該是自己想好了，然後再給別人驚喜才對。娘親——這樣我會懷疑你根本就沒有用心，你根本就不在意我的！”皇甫炎沉下了臉委屈地道。
“呃？”雲徹當時便愣住了，皇甫炎向來懂事，從來都是先考慮到別人，這樣的話時極少說的。當即便賠笑道，“是的，娘親知道錯了。娘親一定會想出一個好主意來送給炎兒一個驚喜的。”
“娘親，你之所以這樣問我是因為你知道別人給的不一定是自己需要的，你是想要最大限度的滿足我的心願。為什麽要道歉卻不解釋呢？難道就不怕我因此而疏離你嗎？娘親，既然珍惜，那就努力去挽回，這是你告訴我的啊！難道你都忘了嗎？”皇甫炎俊美的小臉垮了下來，看向雲徹的眸光中盡是迷惑不解，“有時候真的不明白娘親到底在想些什麽，明明為了身邊的親人可以拚掉性命，但是為什麽要拒絕親人的好意呢？既然是親人，那麽就應該互相扶持的啊！若是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戰，那麽我們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炎兒……”皇甫炎小小的年紀竟然說出這樣深刻的話，讓雲徹有些吃驚。這些問題她都沒有想過，她隻是想要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護身邊的人而已，她失去的不希望身邊的人再失去，她不再奢望得到的卻希望身邊的人都能夠得到——那她永遠都不可企及的幸福。
“是子溪跟你說的這些話吧？”雲徹忽然站起了身子，一隻手搭在皇甫炎的肩頭，擁著他往前走去，“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樣子，不要老
是想一些有的沒有的問題。小孩子就該無憂無慮地生活，什麽也不用考慮。”
“娘親……”皇甫炎有些呆愣，雲徹忽然斂去了笑容，這讓他心底有些害怕，他惹娘親生氣了嗎？若是如此，娘親會不會因此不喜歡他了呢？雖然說娘親對他們很好，也很縱容他們，但是娘親卻不喜歡他們插手她的事情。
“沒關係的，炎兒。我沒有生氣，隻是在想子溪為什麽這樣想我，我做得不是很好，要改善才行。倒是炎兒，是怎樣想娘親的呢？”雲徹偏過頭來看向皇甫炎笑道。
皇甫炎心下鬆了一口氣，微垂了眼瞼在心裏思量了起來，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炎兒知道娘親的身份了吧？”是畏懼的吧？就算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也是畏懼的吧？人一旦走上了一定的高度，那麽就自然而然地攜帶了一種威嚴，是淩駕於其他人之上的。那是身處於這個位子長久以來積累的，由內而外散發出的，能夠讓人畏懼的氣質，不是一夕之間就可以改變的，也不是能夠掩藏地住的。
皇甫炎微微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娘親的身份，若是娘親想要告訴我我就聽，娘親不願意告訴我我就不聽。娘親不告訴我自然有娘親的理由，隻要娘親認我這個兒子，隻要可以時常跟娘親在一起，那些都沒有關係。但是我想娘親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就像是攝政公主一樣。雖然他們都說輔政公迷惑了陛下，因為嫉賢妒能而以殘忍的手段謀害朝廷棟梁之才，如此種種，但是我卻並不這樣認為。那樣一個女子，應該是有苦衷的吧！”
雲徹驀地停住了步子，怔怔地望著皇甫炎，是啊，她是特地沒有告訴這些孩子們的，是想要他們過平靜的日子。可是炎兒竟然是這樣看她的嗎？“應該是有苦衷的吧！”多麽讓人欣慰的話語啊！她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麵前就豁然開朗了，真是句溫暖人心的話語啊，真是個讓人憐愛的好孩子呀，怎麽就那樣讓人熱淚盈眶呢？
“炎兒，謝謝。”雲徹欣慰地笑著，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明朗。或許她想要的僅僅是這樣吧，得到身邊的人的認可就好，就算身負著罵名隻要有一個人能夠站在她的身邊也覺得值得了。
“呃？娘親謝什麽？”皇甫炎有些疑惑地問道。
“其實，雲徹就是君彌，那個輔政公。所以，炎兒能夠這樣說，娘親很高興。炎兒，我一直沒有說過隻是不想要你們卷入我那糟糕的生活而已，答應娘親要保密啊！”雲徹笑笑，渾不在意地說道。
“啊？！！”皇甫炎有些不敢相信，接著便歡呼雀躍起來，“果然，果然，我就說那樣厲害的女子除了娘親還會有誰，果然娘親最厲害了！我一定會保守這個秘密的，一定不會讓娘親為難的。”
“傻小子，不是娘親為難，是娘親怕你們會受到加害。你可知有多少人盯著這個位子，
娘親是有些自私的，想讓你們過平靜的日子，不想讓你們與我牽扯太多了……”不知怎麽的，雲徹就跟皇甫炎解釋了起來，是怕他誤會而與自己產生隔閡還是說不知不覺間把他當做了大人，抑或是因為他年紀還小而不設防備還是對於他的信任已經超過了所有人，她有些分不清楚，或許就是因為積壓在心裏太久了所以不吐不快吧！有時候會想，或許說出來也不錯，可是在付諸行動之前就被摒棄了。這次沒有考慮過反而說出來了，這也讓她有些許的震驚。
皇甫炎低下了頭，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所以雲徹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隻覺得心裏有些害怕，或許自己不該說的，隻要不說就可以一直維持著原先的關係，若是說了，牽扯的東西太多，包括謊言與欺騙，包括權勢與金錢……這些如何是一個小孩子能夠承受的呢？
“娘親想不想聽聽我的想法呢？”皇甫炎突然抬起了頭一臉認真地看著雲徹，那認真的表情讓雲徹心中一陣凜然。
雲徹微微點了點頭，皇甫炎便極為認真地說道：“隻要能夠待在娘親身邊，什麽都不是問題。娘親對我們是過度保護了，包括對於墨溪叔叔。所以，我們最大的心願就是能夠與娘親比肩，有什麽難題一起解決，有什麽困難共同承擔。”
雖然說雲徹心裏仍然不能認同什麽一起什麽共同承擔之類的，可是聽到皇甫炎這樣說心裏還是很高興的。忽然覺得皇甫炎長大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變成了大人，思考問題的方式也不是她能夠想象的。是啊，他們本就站在不同的立場上，一個誓要保護所有人，一個則是被保護的人，這樣完全相反性質的立場自然會造就不同的思維方式了。因為雲徹以前也並沒有深刻地思考過這個問題，娘親也從來沒有對她過度保護，所以她根本就不能了解皇甫炎的心情，之所以會高興也僅僅是因為皇甫炎仍然那樣信任自己而已。
“炎兒真是長大了呢！”雲徹笑著說道。
“
那是不是有資格站在娘親身側而不是身後了呢？”皇甫炎追問道。
雲徹一愣，站在身後麽？站在身後有什麽不好的呢？要知道自己是多麽想要那樣一個環境，像這群孩子一樣無憂無慮的生活。所以，站在身後有什麽不好呢？“炎兒是覺得娘親背後不夠寬敞麽？”
“不是不夠，而是太過寬敞，寬敞到失了娘親的庇護我都要以為自己是廢人了。”是啊，長久以後怕是會如此吧！墨溪叔叔太過於善良所以不會對娘親說什麽硬話，怕她傷心。可是他不一樣，他本就不是心軟的人，在這個女子將他救回來的時候他就決心要保護這個女子，隻是一直沒有機會罷了。雲徹是固執的，也是獨斷的，不用強硬的話語她是不可能聽從自己的建議的，所以他也隻有狠下心來說些可能傷人的話了。
“娘親以為這樣就是為我們好，其實並不是這樣的。若是娘親有什麽意外的話，我們將會抱憾終生的。娘親也有重要的人，若是有一日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而失了，娘親難道就不會遺憾嗎？所以，讓我們跟你一起承擔吧，隻有這樣我們才可以安心。”
僅僅是遺憾嗎？每每響起的時候心中總是會有一股無法遏製的悸動，身體的每一部分都在叫囂著死亡，那是怎樣的一種絕望啊！可是什麽也沒有辦法挽回了啊！是因為自己的能力不足嗎？也是啊，而且那時候的自己是那樣任性，認人不清，害得娘親與外公還有舅舅們失了性命。怎樣才能夠彌補呢？除了給他們一個安穩的餘生還有什麽可以做的呢？死亡麽？她從來都不害怕死亡，卻一直都堅強地活著——比任何人都要渴望。這一點她心中也很清楚。一麵迫切地渴望著死亡，一麵又強烈渴望著生存，這樣糾結著，讓她時常不知所措。總是處於猶豫之中，所以才會反複不定吧！
“娘親，我們不可能永遠在你的庇護下生活，我們也渴望著能夠有一天可以像你保護我們一樣保護你，所以，請讓我們跟你一起承擔。”皇甫炎接著說道。
“是啊，不可能保護你們一生的，我懂了……”太陽可以高高升起，也會在一定的時間後落下山去。習慣了在陽光下生活的孩子麵對黑暗時總是免不了要恐懼的。所以，要先教會他們在黑暗中生活的計量。對啊，這個她怎麽就忘了呢？像是星闌說的，若是想要免受其害而活得更好，那麽就要與之建立更深的牽扯。既然她已經救下了這個孩子，為什麽還要吝嗇於給他更多的東西呢？隻要是他樂在其中，就好。
“炎兒願不願意住到公主府呢，以娘親義子的身份？”在眾多的孩子中皇甫炎無疑就是最得她心意的那個，若是將其他的孩子交到他的手上，她是放心的。所以，就來培養他好了，隻要是他想要的，她就給，哪怕傾盡天下。“隻要炎兒想要，我就會滿足你。”
“求之不得。”皇甫炎笑了，他知道雲徹未必是領會了他的意思，但是無論她是怎麽想的，隻要能夠待在她的身邊，為她分憂解難，那麽理由什麽的都不重要了。
“好，那麽改日就直接跟娘親去公主府吧！在你生日那天我會邀請百官，向百官介紹你，可好？”十八歲的年紀，雲徹的心理年齡已經大了不止兩旬了，雖然沒有孕育過自己的孩子，可現在是真的將炎兒當做自己的孩子了。
“嗯。”皇甫炎點點頭，暗自下了決心。
“生日的時候炎兒想要什麽呢？”雲徹笑著問道。
“成為真正的男人，陪在娘親身邊，為娘親分憂解難。”皇甫炎鄭重地宣誓道。
雲徹沒有回答，隻是微微點了點頭。
炎兒確實已經長大了，想自己當時將一切都承擔起來的時候還要比他大上一些，那實在自己的生活遭遇了巨大的變故之後。遭遇苦難的人確實是很容易成長的，想當年在那次巨變之前自己也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呢！
炎兒的命也很苦，想想初遇的時候他還在沿街乞討呢，短短幾年已經成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整日為著一口飯吃就放下尊嚴向人乞討了。這樣的變化是好是壞雲徹沒有辦法分辨，她現在已經喪失了分辨是非善惡的能力了，她的眼裏隻有目標，為了達成那個目的她可以不擇手段，利用別人，威脅別人，甚至是殺害別人。
那起碼的憐憫之心她都有些忘記了，隻有在看到這群孩子的時候才會喚醒沉睡在心底的感情，才會覺得自己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她渴望著這樣純粹的情感，不受世俗汙穢的，可是卻無法得到，也因此更加渴望。若說事與願違的話，雲徹寧願相信隻是她不配再擁有了而已。隻是，陸吟雙的那些話始終是她心頭的刺，她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可是卻也抑製不住會去想，現在她的腦袋已經完全混亂了。她知道再這個時候她不能迷茫，所以盡量按著原本的思路走下去，卻已經難以分辨好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