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結盟（四）
第二日魏嫣依言來到公主府，本來是想要向雲徹討一杯茶喝的，可是在見到雲徹的時候卻是大吃了一驚。即便她再是愚鈍也看得出來，雲徹的臉色蒼白，明顯就是失血過多的症狀。
而昨晚她本來是像魏譞問一些關於雲徹的事情的，可是卻發現他並不在房中。等了大半夜卻見魏譞一身是傷地回來了，當時魏譞的臉色也是這般蒼白。若是遇刺了，那麽魏譞該是立即通知驛館的負責人的，可是魏譞卻不動聲色地讓她幫忙上了藥，對於受傷一字隻字不提。
現在看來她所認為的遇刺並非是遇刺，而是來公主府上與雲徹“切磋”武藝了吧！要不然雲徹受傷的事情應該早就傳遍京城了才是。可是兩個人都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倒是讓她有些看不懂了。
昨日裏確認了雲徹的身份，那麽按理說雲徹應該是恨透了魏譞的，可是表麵上兩個人的相處卻看不出絲毫的不滿，兩個人都隱藏地太深了。而且那兩個丫鬟也確實曾經服侍過雲徹，大概是背叛了她吧！她想的不是雲徹竟然那樣狠心看著兩個墨梅與暗香互相殘殺，而是那個暗香為什麽在背叛了她以後，會刎頸自殺。畢竟雲徹不是絲毫沒有動容的，她也看到她流淚了不是嗎？對於他們這種處在風口浪尖上的人，可以有情，但是不能濫情不是嗎？
“殿下的臉色不是很好，要不我就改天再來拜訪好了。”見雲徹似乎隱忍地很辛苦，魏嫣終究是有些不忍心的。魏譞都傷得那樣重，今日待在驛館裏沒有出來，何況是雲徹這樣一個女子呢？
“無礙，能得九公主親自拜訪是君彌的榮幸，哪裏能夠因為小小的不適就讓佳人白跑一趟呢？”雲徹無謂地笑笑，分明是戲謔的口氣卻不會惹人厭煩。吩咐了下人將煮茶的用具都搬到後院的涼亭中，便與魏嫣移步至涼亭內。
今日天氣明媚，陽光打在人的身上暖洋洋的格外舒服。已經有花率先盛開了，在涼亭中正好可以看些景色。
無論心情如何，或是身體有什麽不適，雲徹煮茶時的專注都不會改變。那專注認真的樣子果然是美極，魏嫣不禁感歎，原來這世界上美得不僅僅是表皮，而是一顆心。怪不得人人誇讚生得極好的魏譞她怎麽看都沒有看得出幾分俊美來，原來是對那個男子來說除了權勢根本就沒有什麽能夠入了他的心，太過無情了，從來都沒有真心喜歡過什麽東西或者是關心什麽人，所以她才不覺得美吧！
爐上的茶水已經沸了，整個亭子裏茶香彌漫，魏嫣是心也跟著雀躍起來。
素來便聽說這個女子心靈手巧，無論做什麽都是極好的，今日得見果然是名符其實的。幸而她沒有被嫉妒衝昏了頭腦，若非怎麽能發現這個女子的美呢？跟她在一起整個人都感覺很舒服，不自禁地便會被她那種認真專注與喜悅的情緒感染，她似乎是有些知道她為什麽總是可以獲得別人的關心了，這樣的女子連她都忍不住想要疼惜想要依靠了。既想疼惜，又想依靠，還真是矛盾呢！不過，就是這樣的感覺，騙不了人的。
素手提起茶壺斟了一杯茶便端到了魏嫣麵前，淺笑道：“今日是第一次煮這樣清淡的茶，不知合不合九公主的口味。”畢竟來者是客，既然是魏譞拿她做了人質，那麽她也是可憐之人，稍微對她好一些還是沒有錯的。
她素日裏煮的茶水太過苦澀，恐怕不是這樣一個深閨女子可以承受的，所以她便刻意減少了茶葉的量，應該不會那麽苦澀難以下咽了。
魏嫣接過茶杯還有些疑惑，便隨口問了一句，“殿下素日裏煮的茶水都很濃麽？那麽一定很苦吧？”
“……嗯。”雲徹低低地應了一聲，再度為自己倒了一杯，卻沒有端起茶杯來。肩頭還在隱隱作痛，抬手的時候更是加劇了疼痛，況且幾乎整個手臂上都是傷口，因為纏著繃帶所以行動有些不便。
魏嫣吹了吹熱氣，淺淺地嚐了一口，苦味極淡，但是依然醇香。她好像喝出了那個女子煮茶時的心意，泛著濃濃的愛意，還有淺淺的思念與眷戀之情。果然是一個重情的人啊，這是表麵上卻看不出來，是埋藏地太深吧！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也說不定吧？真好啊，這個女子！那麽貼心，竟然為了合她的口味，便刻意地減了茶葉的量。
若是哪個男子得了這個女子的心，怕是幸福地像是生活在蜜罐裏吧！她突然覺得是雲徹過於縱容魏譞了，對他太好，所以才讓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失去了才知道這個女子的好吧，
皇兄，你終於還是失了，就是因為眷戀著這份貼心、這份縱容方才會對這個女子念念不忘的吧？不過，你好像還是沒有發現，若是這樣下去你一定還會錯失一次的，那時候就追悔莫及了。
即便如此，我是不會去提醒你的，你與我不過是名義上的親人而已，我們並沒有什麽更深的
牽連。我已經認定了這個女子，這一生都不會變了。這絕不是我的膚淺，也不是莽撞，更不是背叛了你們，因為我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東西，因為我們從來就沒有更深的牽扯。
“殿下的茶是極好的，很用心。我可以感受到殿下的心意。”魏嫣低低地開口，隨即便抬起頭來看著雲徹，那幽深的瞳孔裏泛著睿智與誠摯的光澤，像是一片混沌，又分明井然有序。“我不知道昨夜發生了什麽，不過殿下好像傷的不輕，我陪你回去休息可好？”
雲徹微微詫異，而後便釋然一笑，道：“無礙的，一點小傷而已。這種程度的傷對我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勞九公主操心，君彌都有些過意不去了。”
魏嫣微微頷首，也不再堅持了。
對於雲徹她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可是她心頭卻有一個強烈的念頭，雲徹既然說了沒有事，那麽就是沒有事。提起壺為自己添了一杯茶，在看到雲徹的杯子還是滿滿的一大杯的時候，似乎是有些明了了，便衝著雲徹微笑道：“殿下以後不必照顧我了，我可以慢慢習慣殿下的口味的。當然，隻要殿下不會嫌我煩。”
雲徹知道她是誤會了，也沒有糾正，便微微頷首，應了一聲，“好。”
魏嫣似乎對於雲徹的回答很高興，也極喜歡雲徹煮的茶，又接連喝了幾杯方才放下杯子。本來是想讓雲徹陪著逛逛她的府邸的，可是一想起雲徹身上還有很嚴重的傷，便也作了罷。
忽然間又有些欽佩起雲徹來，這樣一個弱女子竟然可以跟皇兄鬥，而且皇兄似乎是吃了極大的虧的，最起碼雲徹的傷勢看起來要比皇兄好一些。
她哪裏知道那是魏譞對雲徹留了情，其實魏譞本人也未必知道。有時候，等到徹底失去了方才知道人已入心，情入骨髓，難以割舍。隻是，幡然醒悟之時還能否回頭呢？
“不論什麽人，是男是女，能入了殿下心的人便是幸福的。”魏嫣突兀的開口，讓雲徹微微有些詫異，然而她那認真的表情又不像是在說笑，“若是不珍惜也隻是那個人的損失而已，等到發現時便隻剩下無盡的悔恨與絕望，這一生再也不可能得了，因為那些珍貴的東西隻有那麽一個人能給。”
“是啊，隻有那麽一個人能給，沒有人可以取代。”魏嫣的話又讓雲徹想起了那個溫婉高貴的女子，亓槿曾經說過她灑脫自如，可是她看到的就隻是她的苦情罷了。就是那麽一個女子陪伴了十幾年卻在一夕之間失去了，失去了便再也不可能得了，任誰也沒法取代那個女子的在她心中的地位。即便那個男子隻是把那個女子當做一個工具，最後拋棄。在她的心中那個女子的地位是獨一無二無可取代的，再也沒有那麽一個人可以堵上心中的那個缺口了。
其實魏嫣說的那個人是魏譞，她也不知道雲徹心中在想些什麽，隻是看著這個女子的目光一下子便籠上了濃到化不開的憂傷，一時間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麽，心下便不安起來。這不是她的本意，她隻是想說這個女子有多好而已，並不想勾起她的傷心事的。
看著魏嫣有些不安懊惱的樣子，像是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明明心裏很後悔，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便垂下頭顱想要將自己藏起來。
雲徹驀地淺笑出聲，這樣的魏嫣倒真是可愛極了。當初沒能好好認識這個女子，現在想想，所謂的高傲跟目中無人不過是掩飾罷了，隻是因為心還沒有被汙濁，所以才會想要掩飾自己的無知。不過這樣倒是極好的，至少她還擁有一顆完整的心，也沒有什麽不可回首的過去。
慕容青緩步走上前去，對著魏嫣拜了兩拜，方才說道：“殿下，大皇妃來了，好似是有什麽急事想要見殿下。”
“……嗯。”僅僅錯愕了一下，雲徹便點了點頭，又對著魏嫣說道，“慕容青是我府上的管家，讓她陪著九公主在府上逛逛可好？我稍稍有些事情要去看一下，會盡快回來陪公主的。。”
魏嫣當即點了點頭，便隨著慕容青一起遊覽公主府去了。
雲徹來到大廳，卻見一個明紫色衣裙的女子正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傷心！便走上前去，詢問道：“大嫂，你這是怎麽了？”
“你大哥整日喝得醉醺醺的，今天好不容易清醒了，我勸他少喝酒，他非但不聽還惱怒地要打我！他還要打我，這日子過不下去了……”說著大皇妃又抱著雲徹哭了起來。
這些日子雲徹經常到君浩府上走動，慢慢地便與他們都熟稔了，卻沒有想到夫妻兩個吵架竟然跑到她這裏來尋求安慰來了。估計若是她知道其實那些酒都是雲徹提供的，恐怕會立即跟雲徹翻臉吧？
“我知道了，大嫂就看著我怎麽勸大哥吧！”雖然說即便沒有自己的酒君浩還是每天都醉醺醺的，但是她終歸是提供了那些酒，所以還是管一管比
較好。便吩咐下人去請君浩，說是她這裏有百年的竹葉青，請君浩來品嚐。
不多時君浩便來了，看著桌上的一壇竹葉青險些留下口水來。拉著雲徹便道：“來，五妹，陪我喝一杯，我們兄妹也有些日子沒有喝酒了。”
“我今天就不喝了，身體有些不舒服。”雲徹當即婉拒了君浩，她如今一身是傷，若是再飲酒還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好呢！這點兒分寸她還是有的。
君浩卻不以為然，伸出手重重地拍了一把雲徹的肩膀，道：“能跟我喝得盡興的也隻有五妹你，二弟跟四弟都不行。所以，就不要謙虛了，你哪裏是不敢喝酒的樣子？再說了，這府上有沒有管製你喝酒的婆娘，盡情喝就是了。”
雲徹吃痛，悶聲一聲，心下苦笑：你看我哪裏像是沒事的樣子？君浩什麽都好，就是脾氣有點兒爆，還有就是嗜酒如命，一見了酒就不要命了似得，把什麽東西都拋諸腦後了。
“好，那我就陪大哥喝幾杯。不過，我可要提前說一聲，這酒可隻有一壇，而且……”雲徹裝作很為難的樣子，打眼瞥了君浩一眼，見她有些震驚，便又接著道，“大哥喝酒的速度再快了，我這裏快要提供不上了哦！若是沒有好酒了的話，那些普通的酒喝起來真的是索然無味了，那要怎麽辦呢？我倒是有些擔心大哥會不會……”
君浩當即呆愣了，一想到沒有好酒喝得日子，他的心都揪起來了。為難地看著雲徹，就像是向主人討喜的小狗，可憐巴巴地耷拉著腦袋，搖著尾巴。
“有句話叫做細水長流，若是大哥節製一點，我倒是還提供地出來。”雲徹突然轉變了語氣，“大哥也該清楚，過量飲酒是傷身的，你難道都不記得每次酒醒之後的難受了嗎？說句不該說的話，大哥也該明白的，沒有幾個人敢跟大哥說幾句貼己的話兒，若是不知道珍惜，待到日後豈不是要孤家寡人了麽？”
君浩是聽出這話的意思了，當即微微紅了臉，卻礙於情麵說不出什麽道歉的話來。
雲徹微微一笑，忽而戲謔地道：“大哥若是自製力太差的話，倒不如找個人來限製大哥每日的飲酒量。我想這合適的人也沒有幾個，不如就大嫂了，如何？大嫂與大哥朝夕相處，怎麽說也方便地多。”
“這……倒是也可以。”既然雲徹都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那麽君浩若是再不知道順著雲徹給的台階下，那就是蠢了。他們兄弟以往都受著君皇的限製，倒是隱忍慣了。而且冷眼也瞧得多了，自然之道什麽事好的，什麽事不好的。
“那麽，為了表示大哥的誠意，到院子了反省去吧！大嫂那邊我去說。”雲徹說著便推了君浩一把，看著他出了大廳方才從屏風後麵拉出大皇妃，笑道：“大嫂知道怎麽對付大哥了吧？去吧，去跟他說兩句服軟的話兒，隻要不頂撞大哥，大哥是絕對不會跟你生氣的。”
大皇妃重重地點了點頭，感激地看了雲徹一眼，便出去了。
肩頭隱隱作痛，雲徹打眼一瞧，左肩上竟然是一片殷紅的血跡了。正想回房去處理傷口，正巧被路過的雲蓯看見，雲蓯立馬跑上前去，硬是拉著雲徹坐下，嗔怪道：“都跟你說過了今日讓你好好休息，你就是逞強，接待什麽九牧公主，還要管大皇子的家事！這樣下去遲早要把命給搭上，那樣的話你就開心了吧？”
雲徹也不介意，微微一笑，道：“無礙的。來者是客，我怎麽可以……”
雲蓯當即便怒了，直接吼了出來，“管他什麽九公主、十公主的，就是天皇老子來了，誰也不能打擾小姐你的休息！在我們的眼裏小姐才是最重要的，他們……”
“蓯兒……”雲徹當即沉下了臉，“要我說過多少遍你才能明白？禍從口出。好了，扶我回房去換藥吧。”
雲蓯微微有些歉疚，當即便扶著雲徹往裏間去了。許是因為雲徹真的是累了，而且在府上人來人往地多了，便少了一份戒心，沒有注意到魏嫣正站在門口。而雲蓯一門心思的都放在雲徹身上，自然也沒有注意到。
慕容青小跑上前趕上魏嫣，歉意地道：“怠慢九公主了，因為殿下剛搬進公主府不久，所以事情有些多，還請公主見諒。”
“無礙的。”魏嫣回以和善的一笑，並沒有糾結在這個話題上，“勞煩慕容管家代我跟殿下說一聲，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登門拜訪。”
“九公主不親自跟殿下說一聲了嗎？”慕容青疑惑地問道。
“不了，在涼亭的時候就見她似乎有些不舒服，勸她回去休息又不肯。我知道我在這裏她是不會乖乖休息的，所以我還是先回去吧。”君彌，這就是你與他們的相處方式？連身份地位、高低貴賤都不論了嗎？若是我也如此，可以像你那樣得到他們的關懷嗎？未必吧，人跟人是不一樣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