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一念之間,便會不同



有些東西如同毒癮一般,不碰觸則已,一旦碰觸了便會一發不可收拾,再也戒不掉了。可悲的是你到了最後還不自知,還以為那就是你最值得擁有的東西。權勢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君皇便是這樣一種人。

因為爬上了那個位子,所以就再也割舍不掉了,即便沒有喪失病況地認為自己可以永遠呆在那個位子上不會死去,可是為了那個保住那個位子不擇手段,也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竟然拿自己的命來做誘餌,他應該是認為自己是必死的吧?

雖然莞貴妃極力為他說好話,可是雲徹又怎麽會感覺不到呢?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負了娘親,那麽就是不可原諒的。既然他不再顧及父女之情,那麽雲徹也就不需要考慮了吧?那麽就是君與臣的關係,不會有這之外的任何牽扯了。

娘親,你最後都認為愛了,就是無悔,您有沒有站在女兒的立場上想想呢?若僅僅是棄女兒的性命於不顧也就罷了,可是的算計分明就是與親手殺了我沒有區別吧?女兒的心真的寒了,真的真的沒有辦法承認這樣一個父親了,我倒是寧願從未有過父親這個人。可是,他是想要保護我那三個哥哥的,無論是大哥、二哥還是四哥,我們身上都流著那個男人的血,可是我卻是被犧牲掉的那個。

不過,都沒有關係了,我們的血緣在他逼我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斷了,我要做的僅僅是保護好四哥而已。我知道,您對於四哥是有愧的,這份虧欠就讓我來替您還吧!娘親,我愛您,比任何人都愛。為什麽您當初不能為了我而活下來呢?若是您肯,我們一家三口隱居山林也不枉為一件美事啊?是我讓你寒了心吧?那麽現在對我的懲罰是否夠了呢,老天爺?

雲徹靜靜凝立在梅林邊上,長身玉立,腰背挺得筆直,唇角勾起一抹涼薄的弧度,目光落在遙遠的不可觸及的天邊,渾身散發著一股蒼涼悲愴氣息。初春的天氣依然寒冷,寒意席卷著她的全身,深入骨髓,冰凍了心髒。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墮入了無邊的地獄,到處都是黑暗,到處都會冰冷,沒有絲毫的光亮。

“殿下,外邊冷,你還是進屋去吧。”慕容青拿著一件披風給雲徹披上,略顯擔憂地說道。雖然雲徹沒有告訴她發生了什麽,可是自從那日莞貴妃來訪之後她就每天每天站在這裏,神情悲愴,眼含痛色。定是受傷了吧?而且這傷不在身上,在心上。不說又有什麽關係呢?每個人都有著難以說出口的傷痛,她要做的就是守護在身邊就好。

雲徹微微側了頭顱看著慕容青,這個女子本來就是玲瓏剔透的女子啊,雖然從小受到了那樣的待遇,依舊是那樣純善,真好啊!想著雲徹便微微一笑,伸出手來撫了撫慕容青的臉頰,狹長嫵媚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性感撩人的紅唇,連她身為女子看了都不禁被那嫵媚的風情惑了心,該是俘獲了多少男兒的心哪!若是慕容說不定便會得到幸福,這樣玲瓏剔透的女子沒有男子舍得讓她傷心吧?

或許是因為她的手太涼,慕容青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卻並沒有撥開她的手。

“小塵兒不日便會到達中州,我會讓他住在公主府,到時候就好好跟他相處吧!”即便君皇再是涼薄無情雲徹還是決定試一試讓慕容一家團聚,不能因為她的失敗而剝奪了別人的幸福。

注定了她是不一樣的,她生在皇家,又慣於那些陰謀算計,所以上天就來懲罰她吧!可是她依然願意這世界上存在真情,若非,她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麽呢?所以她作為軒轅子就給慕容悔指了一條路,便是她自己,不過是換了一個身份罷了。

小塵兒?慕容青微微有些疑惑,那是誰?

“慕容塵是慕容悔的養子,很淳樸的一個人,像你一樣純善。”雲徹淺笑著說道,將手從慕容青臉上拿了下來,垂在身側。“試著跟他相處吧,多一個親人就多一份溫馨,心也就暖一分。若是……”

似是有些難過,雲徹微微側了頭顱,不讓慕容青看到她眸中的痛心,“等到失去了才想要去挽回的話,一切都晚了。”

慕容青並不想與慕容悔再扯上任何的關係,那個男人害得她們母女受了那麽多的苦,害得她娘親整日以淚洗麵,她怎麽可能就這樣輕易原諒他呢?既然是他的養子,那麽就一定與他一般,負心薄情。

可是當她抬起頭來正要反駁雲徹的時候卻驚訝地發現雲徹已經微紅了眼眶,當場就啞然無聲了。雲徹竟然哭了麽?她的印象裏這個女子堅硬的猶如一塊鐵,即便是被背叛了也隻是怒火衝天,竟然也有這樣女兒態的一麵麽?

“說起來,慕容也有二十一歲了吧?有沒有想過嫁一個怎樣的夫君呢?”就在慕容青以為她要哭出來的時候,雲徹卻忽然間笑了起來,眼角明明還閃著淚光,可是

唇角的笑意卻是那樣燦爛,慕容青從未想過一個人的笑容竟然也可以這般淒美,就像是暴風雨中的花兒,明明瀕臨死亡卻異樣地嬌豔欲滴。

木訥地搖了搖頭,慕容青心中感概萬千,她以為這個女子一定是恨極了男人的,為什麽還可以這樣笑著說嫁人呢?總覺得心裏有什麽東西在往外溢,那是她這二十年來喪失了的一樣東西。這種感覺讓她十分不適,她拚命想要抑製住,可是那種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但是到底是什麽她又說不清楚。

“是啊,跟我整天呆在宮裏,哪裏會遇上心動的男人呢?”雲徹微微一笑,那笑意卻是異樣涼薄,“有多少女兒都是這樣呆在深閨中,命運卻被別人給注定了。隻有跳出深閨才能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麽廣闊,除了認命我們其實還是有很多選擇的。就像是他們觸碰到權勢的人,再也不想被打回原形,就是這份貪戀助長了他們的野心,讓他們拋棄了真正重要的東西,最後眾叛親離。我又何嚐不是如此呢?就因為從一開始就沒有循規蹈矩,就離經叛道,才會被算計地這樣深,才會一個個都離開我的身邊,最會終究還是孤家寡人吧……”

“殿下……”慕容青震驚地看著雲徹,她到底是在說些什麽啊?什麽眾叛親離,什麽孤家寡人,又是哪一種人啊?為什麽會這樣想呢?

“我會一直陪在殿下身邊的。”不隻是哪裏來的信念,慕容青幾乎是脫口而出,當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什麽的時候連自己也震驚了。她到底在想些什麽呢,為什麽會這樣說呢?她留在雲徹身邊不過是因為自己的經曆讓自己心灰意冷,又加上雲徹救了自己與娘親,所以才想要報答她而已。隻是留在她身邊報答她不是嗎?所以她才會拒絕她的安排啊!可是,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啊?

雲徹似乎也有些詫異,看了慕容青一眼,卻發現慕容青竟然比自己更為震驚的時候竟然低聲笑了起來,果然是純善啊,這樣就看不下去了麽?不過,她現在的心情有些好轉了,將披風解下來給慕容青披上,又看了慕容青一眼,然後便俯身將慕容青抱在懷中,貼著慕容青的耳際輕輕說了一句:“謝謝。”

慕容青還沒有反應過來,灼熱的呼吸打在她的耳畔,讓她一陣瘙癢。

雲徹低沉隱含著笑意的聲音在耳畔低低回蕩,竟然是異樣地悅耳。心中似乎有什麽異樣的情緒在滋長,慕容青驀然搖了搖頭將腦海中那不切實際的想法給甩掉,卻在看到雲徹那略顯瘦弱卻異樣堅挺的背影時微微有些心動,低低歎息了一聲:“唉,要是君彌是個男子就好了……”

雲徹當然不知道慕容青的想法,但是她現在的心情確實好了許多。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也不外乎如此吧,互相鼓勵、互相信任,然後才能夠更加快樂地生活了下去吧!

雲徹的話並沒有打動慕容青,但是她現在卻已經開始心動了,除了娘親之外的親人……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現在不僅可以想了,並且立馬便會有一個人來做他的親人,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的世界都變得明亮、變得廣闊了。

趁著心情好了些,雲徹便讓慕容青跟隨著到落王府上逛逛,自從上次回來救沒有跟落照好好說說話了,也不知他的狀態如何了。

沒有讓下人通報,雲徹便於慕容青兩人進了王府。還沒有遇到落照倒是先遇到了落照的父親,也就是被剝奪了王爵的落逍。落逍見到雲徹顯然有些尷尬,好像是想要逃離,但是被雲徹叫住了。

“草民見過攝政公主殿下,殿下金安。”落逍直接向雲徹行了大禮,雖然有些不甘,不過他現在顯然是沒有那個資本跟雲徹叫板了。事實便是如此,他還是王爺的時候尚且不是雲徹的對手,何況是現在被貶為一介草民了呢?在現實麵前人是不得不低頭的。

雲徹微微有些歎息,落逍本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人,隻是太過於虛榮,被人蠱惑了而已,這樣的懲罰確實是太重了。不過若是再回到當初她還是會這樣做的,既然是站錯了隊伍,那麽就得承受自己錯誤的決斷帶來的後果。“落老不必多禮。”

“謝輔政公大人。”落逍站起身來恭敬地立在一邊,似是等待雲徹的吩咐。

這樣的落逍好似拿下了所有的驕傲,卑微地伏在雲徹腳邊,雖然沒有刻意地討好,不過姿態卻是降到了最低。雲徹驀然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若是落照看到該多麽傷心啊!“落老以後見了我不必行如此大禮,與落照無異便可。”

“謝輔政公大恩,草民不敢。”落逍弓著身子說道,頭完全埋在了胸膛上,看不見此時的情緒,但是語氣卻愈顯恭敬。應該是不甘的吧,雲徹想。

“慕容,你去告訴落照一聲,我在客廳等他。”雲徹吩咐了慕容青一句,便走上前去駕著落逍往客廳

的方向走去。落逍畢竟是老了,既然是老人就該好好尊敬才是,畢竟少時她也會常來落王府,那時落逍還是很喜歡自己的。

“落老,我今日不是以輔政公的身份來落王府像你耀武揚威的,而是以落照少時的玩伴來看看落照的。我自小便於其他女孩子不一樣,父皇母妃縱容我,所以我一直都是與男孩子廝混在一起的。那時候清王爺極為不喜我,但是落老見到我卻很歡喜,還口口聲聲要我給你做兒媳,落老都忘記了嗎?既然少時都不會排斥我,為什麽大了反而要反對我呢?您當時是真的要置我於死地啊,落老!若我死了,那也是死不足惜,可是我還不能死。不是貪戀著生,也不是畏懼死,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落逍在聽到雲徹的話時身子止不住地顫了顫,似乎是有些動容了,但是依然一言不發。

雲徹低低地歎了一聲便沒有再說話,扶著落逍來到客廳,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丫鬟上的茶水,心中感概萬千。朋友與敵人在利益權勢麵前永遠就沒有絕對,前一秒還是朋友,下一刻便可以反目,若是她是否可以永遠堅持這份執念呢?若是有一天在兩者之間選擇,她會選什麽呢?是否也會利欲熏心,失了自己呢?

“君兒,你怎麽有空來?”落照見到雲徹顯然很高興,老遠地便說道。待他走近了方才看見落逍,便迎了上去,“爹,你與君兒聊什麽呢?”

“也沒有什麽,就是說起了兒時的事情,當初我也受了落老好些照顧呢!”落逍還沒有說話,雲徹便搶先答道。說起這些雲徹便雀躍了起來,順勢將手上的茶杯一放,嗔怪道,“落照,你府上的茶水還是跟以前一樣難喝,白白糟蹋了這麽好的茶葉,這麽多年了都不覺得膩煩麽?”

落照也不介意,就著雲徹的茶杯看了一眼,微微一笑道:“是君兒的嘴太叼了,我落王府可是養不起。既然想喝點好茶,不如你就自己煮好了。”

這樣的談話讓雲徹有些熟悉,會心一笑,道:“好啊,還不快擺上茶具。好些日子都沒有煮上一壺茶了,現在父皇讓三個哥哥參與朝政我才得了閑,真的是好懷念什麽都不用做的時候,真是無憂無慮啊!”

落照依言讓下人擺上了茶具,雲徹便認真地煮起了茶。如今煮茶的心情已經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可是這是娘親在世時就延續下來的習慣,所以雲徹很珍視,還是像以往那樣專注。落照還是第一次喝雲徹煮的茶水,茶水苦澀的難以下咽。可是一抬頭卻見那個女子小口小口地抿著,眉目溫軟,眸子中泛著眷戀的關澤,似乎是享受至極。他記得淑貴妃便極愛喝茶,每每他進宮便會請他喝茶,她煮的茶水苦味極淡,可是卻十分醇香,回味無窮。君兒的茶水與淑貴妃的茶水完全不同,茶水入口極苦,眼下喉嚨仿佛被火灼燒般的疼痛,可是咽下去之後卻是齒頰留香,比淑貴妃的茶香更加醇厚綿長。是不一樣的心境使然吧?君兒,你的心裏到底是有多苦才能煮出這樣苦的茶水呢?

落逍執起茶杯來輕輕抿了一口,苦澀在唇齒間縈繞,燒灼著舌尖,那種感覺竟是異樣地讓他喜歡。

茶水總是能夠反映人的心境,那個孩子心裏也是極苦的吧?離開了九年,卻在那個時候回來了,而且當時大殿上站著的是君瑞而非君彌,他曾以為那是她的不懂事,現在想想,恐怕不是那樣的吧?陛下竟然沒有責備她,那是否說明是陛下縱容的呢?又或者根本就是陛下安排的?

早就聽說她回來了,可是卻一直沒有出現,最後卻以那樣的方式出場,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不過不論如何,總是陛下的縱容使然,或許這一切都是陛下的算計,借她的手除去那些有異心的人罷了。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啊,竟然這麽久才想明白。不過,幸好他有一個好兒子,兒子站對了就行了不是嗎?

雲徹翻開一個茶杯,提起茶壺又倒了一杯茶,端到了慕容青的麵前,微笑著道:“坐下來喝一杯吧,今日大家都沒有品級,都是普通人。”

慕容青本來是想要拒絕的,可是看落照與落逍的樣子似乎是默認了,就坐了下來。雲徹煮的茶雖然真的很好,可是她卻是不敢恭維的。太苦了,好似恨不得將人的味蕾給爆裂一樣,她還調笑著說雲徹的茶水若是喝的多了,恐怕就再也嚐不到味道了。落照與落逍聽了便哈哈大笑起來,雲徹也不介意,這是從那時候就遺留下來的習慣,已經不想要改了。

當天雲徹又在落王府上親自下廚做了一頓飯,很晚了方才回了宮。現在君皇已經開始培養她的三個哥哥了,所以雲徹也就不必再像以前那般勞累了。她在宮外的府邸也已經差不多蓋好了,她便想著什麽時候搬出宮去過。在宮裏有很多時候還是有些束縛的,而且她的性子也野慣了,不習慣在宮裏那麽束縛的日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