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各懷心思(五)



到處都是一片燈火輝煌,即便是宮禁喧鬧聲也時不時地傳出來一聲,宣示著宮女太監們此時的心情。然而,禦書房四周卻是悄然無聲,寂靜地仿佛沒有生命的跡象。或許這就是身為帝王所獨享的尊貴,即便他處喧鬧如天,這裏依然可以保持寧靜。可是看在雲蓉眼裏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她看到的是寧靜背後的孤寂。在沒有歡笑、沒有真心的地方,除了孤獨還能剩下什麽呢?

君胤高大的身子佇立在黑暗中,墨色的身影幾乎與黑暗融為了一體,靜靜地注視著那個燈火通亮卻沒有半點聲響的地方。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鬼使神差地來到了這裏,站在這裏目光觸及那個地方的時候腳步便再也挪不開了。他渴望見到那個女子的身影,見到她平安無事地從裏麵走出來。然而,沒有等到雲蓉從裏麵出來,他卻看到君璃急急忙忙地衝了進去,很不安的樣子。

緊接著,禦書房中傳出了爭吵的聲音,不多時君胤便看見君璃扶著雲蓉走了出來,看樣子雲蓉是受了不輕的傷,樣子有些萎靡不振。

那一刻君胤的心慌了,有些後怕,若是君璃沒有進去,恐怕雲蓉的命就要留在裏麵了吧?他怎麽就一時昏了頭腦呢?君皇何等睿智的人啊,至少在中州要誰死,那麽這個人就一定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啊!

不過,君璃為什麽會正好趕去呢?莫非……他有些不敢想下去,在他的印象裏,君璃雖然不是大奸大惡之徒,對皇位也有著一定的欲望,可是卻一直都是明哲保身,從來都不曾當麵為一個人出過頭,這樣為了一個人當麵與君皇起爭執倒還是第一次。不過,或許也是他想多了,這不過是湊巧罷了,況且他也並不知道那個人就是雲蓉而不是君兒啊!這樣想著,君胤便也放了心,踱步回了行宮。

君璃一路扶著雲蓉回去,並且親自為她運功療傷,直到見她臉色好些方才舒了口氣。

雲蓉幾乎是千恩萬謝,君皇確實是察覺出了她並不是雲徹,這次叫她去不僅僅是要證實她的身份,好像打算直接處死她的。幸虧君璃及時趕到,才能救下了她的命。

原來,雲徹走前不僅將這件事告訴了君胤,還拜托了君璃照應著,一旦發覺雲蓉有危險便出手相救。這一個月來,君璃在暗處觀察者雲蓉的一舉一動,竟然滋生出了對她的興趣。他原本以為雲傾與雲徹就是女人之中的異類,再也不會有一個女子能如她們一般機警善謀,不讓須眉了。沒有想到僅僅是雲徹身邊原本不顯山不露水的丫鬟都可以做到這般好,雖然是不及雲徹的,可是已經很難得了,不是嗎?在朝堂上與百官鬥智鬥勇而將百官威懾地緘口不言,又能夠在暗中識破小人的計謀,不受其害,即便是一個男子,處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也要膽戰心驚,可是她卻鎮靜如常,並且一一破解,這該要多大的勇氣與怎樣的才智啊!若說輸了,也隻是輸在身份而已。

雲蓉已經拿下了麵具,堅持換下了雲徹的官服方才出來見君璃,頭上的珠飾也已經取下了,僅僅用一條發帶將頭發綁了起來,原本凜若寒霜的臉,因為受傷而略顯蒼白,卻因此而多了幾分女兒的嬌氣。二話不說就跪在了君璃的腳下,認真而鄭重地道:“多謝二皇子的救命之恩,雲蓉感激不盡。”

君璃沒有去扶起她,反而是笑眯眯地看著她,眉眼裏盡是溫軟的關澤,“這才是你的本來麵目吧?”

雲蓉微微疑惑地看向他,有些不明白他這話裏的意思。什麽叫做本來麵目?“雲蓉不明白。”

君璃輕輕一笑,伸手將她扶了起來,看著她的目光卻是深了深。以前從未仔細端詳過她,隻見她未施粉黛的一張素顏竟然也是這般養眼,眉若墨畫,眼含秋波,瓊鼻小口,雖不是美極,卻也可以稱作美人了。且舉手投足利落幹淨,比之那些端莊秀麗的大家閨秀多了一份灑脫卻不粗俗,這樣的女子如何擔不得一個奇字呢?“我隻是怕你因為模仿了君兒的一舉一動而失了自己罷了,你不必緊張。”

雲蓉微微一愣,想說些什麽,又礙於身份不敢多說,張了張口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麽。

君璃輕輕搖了搖頭,溫和地說道:“君兒跟我說起的時候,要我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你們,若是她回來看到你們有了半點閃失絕不會輕易饒了我的。我這算不幸不辱命呢,還是辜負了她的期望?嗬嗬,君兒待你們果然是好啊,竟然不惜暴露自己的勢力……”說到這兒君璃突然頓了頓,臉色有些失落,從懷中掏出了一塊玉佩,竟然是一塊血玉,背麵刻著一個大大的戰字,而正麵則是個錦字。“該說是她對我真的是信任呢,還是我根本就沒有能力作為一個兄長?”

雲蓉在君璃掏出那塊玉佩的時候臉色刷地一下子就變了,不敢置信地上前垮了一步,卻又強製著自己鎮靜了下來,垂下眸

子不再看那塊玉佩。

為什麽那塊玉佩會在二殿下的手裏呢?要知道那可是戰堂堂主的身份象征啊!拿到那塊玉佩的人不僅是能夠支配整個戰堂,甚至整個軒轅天下都得聽他的調配,就等於軒轅子的位置了啊!小姐從來不會離身的,怎麽會輕易交給君璃呢?為了她們嗎?這值得嗎?要知道,軒轅天下可是小姐最大的倚仗啊!若是失了,那麽就等於一切都前功盡棄了啊!為了她們兩個,做到這一步,值得嗎?

“蓉兒以為這是什麽?”君璃忽而淺笑著問雲蓉,輕輕將玉佩推到了雲蓉的麵前。

雲蓉強忍著一把搶過玉佩的衝動,微低了頭顱,不動聲色地道:“二殿下從哪裏得的,就該去哪裏問。這樣憑空拿出來給奴婢看,奴婢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君璃微微一笑,慢慢收回了手,又將玉佩放回懷中,坐在桌旁看了一眼雲蓉,示意她也坐下,親手為雲蓉倒了一杯茶,道:“在君兒麵前是什麽樣子,在我麵前就是什麽樣子,沒有必要這樣拘謹的。你在君兒麵前也從不自稱奴婢吧?”

這樣的君璃溫潤如玉,淺笑盈盈,溫柔得仿佛就是一個鄰家大哥哥一般,自然而然地就會讓人放鬆警惕。但是雲蓉無疑就是一個例外了,剛才的那塊玉佩已經讓她的神經緊繃了起來,她絕不相信雲徹會如此輕易地交給君璃這樣重要的東西,這其中必定是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的。或許就是君璃拿什麽威脅了雲徹,若真的是這樣,那君璃的危險程度就可想而知了,這副溫軟的表皮之下潛伏著怎樣的一個惡狼啊!簡直就是太可怕了。

“奴婢不敢,奴婢就是奴婢,在小姐麵前是,在二殿下麵前也不敢逾越半分。”雲蓉冷聲答道。雖然不知道君璃為何會這般說,不過她是不會這樣輕易逾越的。她記得小姐曾經說過,二殿下是一隻披著羊皮的狼,雖然有仁厚之心,可是也有狠絕之意,招惹不得。

君璃微微歎息了一聲,終於還是沒有說什麽。是啊,身份就擺在那裏,不是因為重視就可以改變的。他堂堂一個皇子,卻對一個丫鬟生了好奇心,還要在這裏跟她談話,確實是失了身份了。想到這裏,他便站起了身子,沒有再看雲蓉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天色也不早了,本宮就先回去了。”

雲蓉也沒有因為君璃態度的改變而有任何不滿,恭敬地送走了君璃。然而,他走了以後她卻愈加不安起來,小姐的玉佩到了二殿下那裏,那麽他是否會利用那塊令牌探查軒轅天下的情況呢?要知道,從外界別想探查出軒轅天下的絕密消息,但是戰堂是整個軒轅天下的心髒啊!這簡直就是太危險了,她們必須立即采取行動才行,晚了就可能要出紕漏了。可是她現在的身份被君皇揭穿了,君皇已經下令不許雲徹宮中的人擅自出宮了。

據她們所知,副堂主玥常年不在戰堂,一直掌管戰堂的雪與月現在也跟雲徹走了,目前戰堂管事的就是昕了。與雲蓯商量了一會兒,雲蓉決定去找君胤幫忙,他畢竟是雲蓯的一母同胞的哥哥,應該絕對不會對雲徹存有二心的。這樣想著,雲蓉立即就出了行宮很快就來到了君胤的寢宮。

君胤已經歇息了,在聽到雲蓉來找他的消息後立馬就披衣起身迎了出來。雲蓉先是向君胤告了罪,然後就說明了來意,她要出宮一趟。

君胤開始時還有些為難,要知道現在這個時辰宮門已經關了,除非是什麽重大的事情,有君皇的手諭,否則是不會放行的。雲蓉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忘了這些,想來君璃的動作應該沒有那麽快,便打消了連夜出宮的念頭,改為第二日一早讓君胤帶著混出宮去。

第二日,雲徹起了一個大早,便來到庭院中練功。她的內力已經開始恢複了,並且隱隱感覺似乎是比以前更強了。以前的時候因為心急練功,服用了一些藥物,傷了筋脈。本來傷了筋脈這種事情是絕對沒有辦法恢複的,而且對身體的傷害極大,若是受了重傷將無法恢複,進而便會死亡。這次竟然陰差陽錯還幫她重塑了筋脈,簡直就是給了她一次重生。可是這些動不能讓她高興起來,要知道這是用什麽換來的,給她帶來的痛苦遠大於喜悅。

練了大約一個時辰,雲徹已經是滿頭大汗了,吹了一會兒晨風便回了客廳。飯菜已經上了桌子,連城也早早地坐在那裏等她了。一見她進來,便關切地問道:“怎麽樣,好點沒?”

雲徹長長歎了一口氣,神色間有些疲憊,似是不願意多說,“比以前還要好,筋脈強勁了許多,應該算是很好吧。”

連城見她這幅模樣便知道她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心下微微一沉,也不再說話,低頭吃起了飯菜。

當文曜與柔兒相攜走下樓梯來時就見到雲徹與連城臉色都不太好,各自低著頭悶聲吃飯,似乎是兩人之間很

不愉快。當即想起了昨夜裏聽到的二人的爭吵,麵色隨即沉了沉,難道他們昨天是真的吵架了嗎?之所以沒有發現自己隻是因為吵得太過投入嗎?平日裏兩個人的感情看似極好,比之兄妹更加親密,卻又不像是情人,文曜曾一度疑惑,事實上他到現在還是沒有弄明白。不過,因為感情極好,所以吵架吵得太過投入而沒有發現門外的自己,這是他能夠找到的最為合理的理由了。

“傷好得怎麽樣了?還有沒有哪裏感覺不適?”文曜不過是剛坐下,還沒有動筷,雲徹忽然抬起了頭淡淡地問道。她的聲音中都透漏著疲憊,好似一夜未睡一般。

文曜聽到雲徹是問話便向她的方向看去,正巧對上雲徹古井無波的眸子。一如剛見麵時,那雙清湛如水的眸子,分明是極為漂亮的,可是卻卻淡然地好似堪破了塵世,因為傷了心而再也沒有什麽可以留戀的,空洞無一物,仿佛死物一般。心下一驚,她這是怎麽了?

“已經沒事了。”文曜漫不經心地答了一句,顯然心並不在這裏。

“嗯,那就好。多吃些,也是時候你要出麵了。吃完了這頓飯我們就出發。”雲徹也淡淡地應了一句,低下頭仍舊吃飯。可是她的心思顯然並不在此,一口一口機械地往嘴裏塞著,眸光卻不知道落在了何處,正想的出神。

文曜一邊叮囑柔兒多吃些,一邊觀察著雲徹,隻見雲徹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心思並不在這裏。這樣心不在焉的雲徹總覺得不像是她,讓人有些擔心。眼見著一碗飯見了底,可是她仍然毫無所覺地往嘴裏扒著,其實什麽也沒有吃進去罷了。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文曜放下碗筷,跟柔兒說了一聲便走到了雲徹身旁,輕輕喚了她一聲,她仍是毫無所覺。直接從她手下奪走了碗筷她方才如夢初醒,不解地看著文曜。文曜給她看了一下她的空碗,道:“你若是沒有吃飽,就再盛一碗,你難道要吃碗不成?”

“哦,不必了,我已經吃飽了。”雲徹顯得有些局促,說著便站起了身,準備往外走,“你多吃些,一會我們就離開。至於柔兒你大可放心,我會多派些人將她安全護送過去的。”

見雲徹沒有與他說什麽的意思,文曜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仍然回去座位上坐了下來,細細地與柔兒說了一番。

雲徹出了客廳,在院子裏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低下了頭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連城不放心她便跟了出來,看了她一眼便挨著她坐下了。

雲徹知道是他,也沒有反應,任他在一邊坐著。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一個微低著頭顱看著地麵,一個微仰了頭顱看著天空,默契的沉默著。良久,突然一個身影鬼魅般地出現在了兩人麵前,雲徹抬起了頭顱看著來人,是藍月。

“主子。”藍月單膝跪地,恭敬地跪在雲徹麵前,一下子就將雲徹的目光吸引了去。

“有什麽消息了?”雲徹當即便問道。她派藍月與藍雪一起密切注視文彥的動向,她回來了,那麽必定就是文彥那裏有了什麽動作。

“這……”藍月沒有立即回話,疑惑地看了連城一眼。似乎是在說,她要說的是機密,閑雜人等回避。

雲徹這才想起身旁的連城,看了一眼被藍月當做外人而露出委屈表情的連城,驀然覺得好笑。連城本就是戰堂的第二號人物,如今卻被自己的下屬當做是閑雜人等了,又不能說破,如何不好笑呢?

“無礙,直說便是。”雲徹唇角微微勾起了一下便轉頭看向了藍月。藍月是她最得力的助手,若論冷靜自持還有機敏與領導能力,藍月比雲蓉更加深得她的心。所以她才會把藍月留在戰堂處理事務。這次把她帶出來更是為了任務可以毫不打折扣的完成,事實上,雲徹覺得藍月的才能並不輸給她。

“是。今晨得到消息,文彥明晚就要再次與天機的首領見麵,正式確定合作的細節,並且那之後就會離開,計劃可能要提前了。”藍月一字一句地答道,她向來不苟言笑,做什麽事情都極為認真,盡量讓事情變得完美。所以她稟報事情的時候通常都會一並將自己想好的對策說出來,這樣就讓雲徹省了好多精力,雲徹也更加放心將事情全權交給她去做。

“嗯……我知道了。”沉思了片刻,雲徹方才凝重地開口,“立即通知迷雪,按照原計劃行事,若是發現哪些不對,隨時改變策略,全權交給你處理了,切莫讓我失望才好。”

藍月領命,向雲徹行了個禮,足尖輕點,瞬間就隱沒了身影。

雲徹與連城商量了片刻,連城便起身離開了,雲徹也進了大廳,屏退左右,與文曜說明了情況與計劃,便派人將柔兒送到太後還有文曜的一雙兒女待的地方去了。

雲徹與文曜也立即起身,離開了庭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