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各懷心思(六)



是夜,寒風獵獵,屋簷下懸掛的燈籠在寒風中搖擺衝撞,發出刺耳的噪音。屋內春光旖旎,旺盛的爐火映照著屋子裏一片通紅,比春日裏的陽光還要暖幾分,根本就沒有一絲初冬的氣息。慕容青暖好了一壺酒端著送往最大廳,感覺著屋內的暖意,都恨不得隻穿一件單衣了。低低地歎了一聲,果然是帝王之家啊,就是會享受。

繞過屏風,便進了大廳。

廳堂內,偌大的一張桌子上擺滿了山珍海味,文彥與一個一襲黑衣的男子麵對而坐,男子膚色略略發黑,微側了頭顱看不見他的臉。慕容青僅僅打眼一掃,並沒有細看,放下了酒壺就要退下,那男子卻突然間轉過了臉,慕容青這才看清了男子的麵目,男子四十多歲的模樣,若不論皮膚如何,男子生得也不錯,隻是那一雙眼睛淫邪猥瑣,讓人極不舒服。

男子一把抓住了慕容青的手臂,淫褻的目光掃遍了慕容青全身,淫笑著道:“大殿下竟然還藏著這般美得妙人兒,真是讓人羨慕啊!美人兒,願不願意留下來陪本座我喝一杯啊?”

慕容青強忍著想要扇他一巴掌的衝動,沒有掙脫他的手臂。

然沒有等她說話,文彥就率先開了口,臉色有些不善地道:“我們談的是大事,怎麽能讓一個小小的宮女留在這裏呢?劉偉,你可不要因為一時的大意壞了我們的大事啊!”

劉偉掃興地甩開了慕容青的手臂,微眯了眸子看向文彥,用同樣不善的語氣對文彥說道:“你確定你鬥得過你那個弟弟,聽說他的背後有神人相助,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才找上了我,不是嗎?”

文彥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可是他知道劉偉向來自負,若是真的惹惱了他,隻怕他真的就會拂袖而去。

端起桌子上慕容青剛剛倒下的酒水一飲而盡,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若不是那個神秘人的突然出現,勾漠猶如探囊取物,哪裏還用引狼入室啊!可是若不是如此,他又拿什麽跟文曜鬥呢?現在的他已經是窮途末路了,百官有一大半都傾向於文曜,雖然攝於自己的威壓沒有人敢公然發對自己,可是背地裏都已經有所行動了,這些怎麽能瞞得過他的眼呢?

“哈哈哈——”劉偉突然間大笑起來,再度伸手攬過還沒有來得及退下的慕容青,色眯眯的眼睛盯著慕容青,眼看著慕容青驚慌失措的樣子心下越發地暢快。想他劉偉不過是一個暗勢力的頭子,以前哪一代的皇帝不是欲殺之而後快,可是現在他竟然登堂入室,成了皇帝的座上賓。誰能想到他劉偉也有這般榮耀呢?“來來來,陪本座喝一杯,喝高興了,本座重重有賞!”

慕容青看著劉偉遞過來的酒,為難地看了一眼文彥,文彥微微點了點頭,慕容青無奈,半推就著被強灌著一杯酒下腹,便強烈地咳嗽了起來。

劉偉自覺無趣,一使勁將慕容青推到了地上,厭惡地道:“真是沒用!給本座滾,別讓本座再看見你!”

慕容青也顧不上劇烈的咳嗽,連滾帶爬地出了大廳,跑到了走廊方才略略停住了步子,暗咒一聲該死的,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來,倒了一粒藥丸就塞進了嘴裏。還沒等她吞咽下腹,突然覺得背後一道冷風襲來,連忙丟了瓶子躲向一邊。回頭看了一眼,見一個黑衣蒙麵人撿了瓶子又提著刀來追她。沒敢做一絲停留,慕容青幾乎就是拔腿就跑。

黑衣人緊追不舍,她思量著如何才能躲過黑衣人,突然腳步一轉一頭紮進了太監宮女堆裏。慕容青早就已經趁機躲了起來,好一會兒沒聽見動靜,又多等了一會兒,確定黑衣人沒有追過來方才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走到沒人的地方突然腳下一軟,慌忙從懷中又掏出一個瓷瓶來,倒出了好些粉末在手上幾乎是狼狽地舔著吞咽入腹。好一會兒方才覺得好了些,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了。

慕容青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去了文彥的寢宮。等了良久,文彥終於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了。一見慕容青就眯起了眼睛,一臉的狠戾之色,伸手一把掐住了慕容青的手臂,帶著醉意說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差點兒壞了我的大事!”

“奴婢知道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請大殿下責罰。”慕容青低垂著頭顱誠惶誠恐地說道,想要跪伏下去,無奈手臂在文彥的手裏,她根本就無法動彈。

粗魯地一把甩開慕容青的手臂,帶著幾分狠戾,文彥絲毫沒有因為慕容青是女子而憐香惜玉。“你最好乖乖地聽我的話,否則就別怪我翻臉無情。對了,你娘親的性命還在我的手裏,你要是不乖乖地聽我的話,我就……”

“慕容青但憑殿下吩咐,必定萬死不辭。”慕容青立馬挺直了身軀回答道,似是聽不得文彥之後的話。

文彥滿意地勾了勾唇,捏著慕容青的下頜,將她的臉扶了起來,滿意的笑著道:“其實,隻要你聽本宮的話,本宮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本宮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去吧,拿著本宮的

令牌去調遣人馬,本宮在這裏聽你的好消息。”

慕容青恭敬地應了一聲“是”,接過文彥遞過來的令牌再度行了一個禮就轉身出了寢宮。

文彥看著慕容青的背影滿意地笑了笑,雖然慕容青來到他身邊的時間並不長,可是他已經派人打聽過了,慕容青是至孝之人,比之文曜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初他挾持了皇後與文曜的妻兒,文曜便乖乖地束手就擒了,那麽他相信隻要林語蘭在他的手裏,那麽慕容青就絕對不會造反的。他要做的,就隻是等慕容青的好消息罷了。

隻要拿著劉偉的人頭,那麽他的手下必然不戰而降,在他的軍隊的威脅之下必然為之所用。隻要得了劉偉的勢力,那麽一個區區的文曜就不足為懼了。而狼族,沒想到他們的手已經伸到了勾漠,野心還真是夠大!不過,想要從他手上奪得勾漠江山那是不可能的。

一夜好眠。

第二日文彥是被一陣喧囂聲驚醒的,揉了揉發脹的腦袋,疑惑地披衣起了身,偌大的寢宮竟然空蕩蕩的。人呢,都到哪裏去了?

正待出門喊人,忽然一陣血腥味撲麵而來,熏得他胃中一片翻騰,直想嘔吐。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把冰涼帶血的尖刃就抵上了自己的胸膛。文彥心上一震,抬頭卻見麵前的人正是劉偉,滿身都是血汙,一雙眼睛陰鷙地仿佛嗜血的惡魔,恨不得將文彥千刀萬剮、碎屍萬段一般。

文彥心上驀地一驚,幾乎就要驚叫出聲了,強忍下心頭的驚駭,故作鎮定地道:“劉偉,你,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弄得一身是血?”

劉偉向前逼近了一步,劍尖沒入皮膚刺入一寸,鮮紅的血順著劍尖的位置留下來,在他的胸口上留下來一道殷紅的痕跡。文彥向後退了一步,心下已經慌亂不成了樣子。慕容青呢,難道是已經死了嗎?劉偉不是中了毒嗎?昨晚就應該發作了啊,怎麽會活到現在呢?這到底是哪裏出錯了?

“文彥,沒想到你竟然是如此卑鄙的小人,今日,我就為死去的兄弟們報仇——”劉偉幾乎是殺紅了眼,爆喝一聲就像文彥刺了過去。文彥幾乎是嚇得全身僵硬,強製著自己往旁邊躲了躲,劍依舊刺入了他的肩膀,卻躲開了心髒的位置,並不足以致命。

“有什麽話我們坐下來慢慢談,你想要什麽我都……”文彥試圖勸住劉偉,劉偉已經殺紅了眼,被他算計,死了那麽多兄弟,怎麽可能還相信他說的話,二話不說,再度一劍沒入他的胸膛,文彥當場就斃了命。身子“咚”地一聲倒在地板上,震得腳下一陣酥麻。

劉偉還是不能解恨,看著文彥的屍身袖中的大手握得咯吱直響,大叫一聲,揮劍就往文彥的脖頸上砍去,似乎想要將他分屍。

“住手——”一聲厲喝,打斷了劉偉接下來的動作,隻見文曜率先衝了進來,手中舉著劍向自己刺來。他一閃身躲過了文曜的進攻,身子卻再也聽不得使喚了。眼見著又有幾個人向這邊衝了過來,他閃身出了大殿,逃竄而去。

正在門口看著這一幕的連城見此,直接就追了上去,雲徹與身後的藍月點了點頭,藍月授意也跟了上去。

雲徹與藍雪走上前去,看著跪伏在文彥身邊默哀的文曜,心下微微有些異樣。她就知道文曜一定不會親手殺死的文彥的,所以就晚到了一步,就是想借著劉偉的手將文彥給殺死。這個人心理太過陰暗,留下來也隻會成為阻礙罷了,所以必須要除去。

走上前去扶了扶文曜的肩膀,輕輕歎了一句,道:“人死已矣,早些讓他入土為安吧。”

“早知道是這個結局,當初又為何冒險引狼入室呢?大皇兄他是否也後悔了呢?”文曜低低一歎,語氣中有許多無奈。他最不願意看見的就是兄弟相殘,可是最終還是沒有能夠避免掉。雖然知道文彥是咎由自取,可是心裏總是有些遺憾的。若是他早些到了,或許大皇兄就不比死了。

聞訊趕來的慕容青剛好聽到他的這一番話,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正要開口說話,雲徹卻朝她微微搖了搖頭。瞬時就明白了什麽,閉上了嘴巴跟在雲徹身邊看著文曜,不過更多的則是同情。這個小子到現在還在有所期待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文彥的本質,根本就是個畜生罷了,為了權勢可以不顧一切,根本就是喪心病狂的人。不過,長兄是那樣的,他卻並沒有受到同化,心性倒也堅韌。比之初見,那種讓她心動的東西已經在他的身上蕩然無存了,她再看他就是完全以一個陌生人的眼光了。

“既然求之不得,死也何嚐不是解脫?”雲徹沒有絲毫的動容,聲音依然冷冷淡淡的,“現在不是傷心頹廢的時候,走吧,是時候召集文武百官,重振朝綱了。”說著雲徹便直接往外走去,吩咐道:“藍雪,將文彥的屍體收棺,到時候再按照殿下的旨意入葬。殿下,我們走吧。”

文曜也不再傷感,隨著雲徹的腳步出了寢宮。緊接著便有一

隊禦林軍在皇宮中清掃著屍體,很快就將皇宮經理幹淨了。雲徹也將文彥交給慕容青的軍符交到了文曜手上,將他的母親、妻兒一並接了過來,他們一家也團聚了。

傍晚時分,皇宮大殿裏便聚集了文武百官,他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知道文彥召他們來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已經多日未朝了,他們也都被文彥軟禁了起來,什麽事情也做不了。雖然知道文彥能夠坐上皇位並非是老皇帝的意願,而且外麵流言四起,他一直都沒有正式登記,這一次召集他們莫非就是要宣布登基嗎?

“十三皇子文曜到——”太監又尖又細的聲音突兀的響起,大殿一時間陷入了靜謐之中,怎麽會是十三皇子?十三皇子不是讓大皇子定罪下獄了嗎?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文曜在雲徹的陪同下一步步邁入了大殿,走到台階下,雲徹便停了下來,文曜一人緩步走上皇位旁就停下了步子,宣布道:“昨夜,大皇兄遭到天機的暗殺,不幸斃命。在臨死之前將一切托付給本宮,本宮幸不辱命,抓住了天機的首領劉偉。來人,押劉偉上殿!”

緊接著,兩個禦林軍一左一右夾著奄奄一息的劉偉上了大殿。百官之中一片唏噓,有些弄不明白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麽。

“劉偉,你不過是區區暗勢力的首領,竟然潛入皇宮挑撥我們兄弟的關係,害我被大皇兄打入大牢,然後又暗殺皇兄,你可知罪?”文曜字字鏗鏘,讓人不得不信服。百官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支持大皇子的人則暗暗抹了一把冷汗,知道這是文曜想要息事寧人,不打算再計較以前的事情了,便都隨聲附和。

劉偉冷哼一聲,不屑回答。

文曜自然也不指望他會招認,便直接下令將劉偉處死了。

禦林軍再度將劉偉帶了下去。

這時便有人站出來說:“國不可一日無君,而皇室之中唯有十三殿下德才兼備,乃皇位的最佳人選。臣懇請十三殿下摒棄前嫌,接任皇位,早日登基。”說話的是丞相,原本是處於中立的一方,現在竟然第一個開口請求文曜登基,讓文曜也有些不解。

百官見事已至此,皇室之中也隻有文曜有能力接任皇位了,便隨聲附和,一齊跪伏在地懇求文曜即位。

文曜也不推辭,當即就答應了,三日後便草草登基即位了。

雲徹則因為其誅逆黨有功,被破例封為雲王爺,手握軍權,有先斬後奏的權利。其實百官對此是十分不滿的,但是礙於新皇的威嚴,誰也不敢直接反抗。

辦完了這些事情,雲徹才有時間去見寧玉。寧玉已經十二歲了,五年未見已經長高了一大截,樣貌也越來越像舅舅,尤其是眉宇間的風采更勝舅舅往昔,隻是眼神中那份仇視好像更加深濃了些,神色有些狠戾,完全不像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該有的風采。

雲徹也不生氣,屏退了所有人,隻留下了她與寧玉兩人。雲徹一直都溫軟地淺笑著,也不覺得寧玉那吃人般的目光有什麽不適,“寧兒,鬱華呢?她應該是跟著出來找你了。”

“我為什麽要把姐姐的行蹤告訴你?”寧玉傲慢地揚起了頭,語氣桀驁,就像是鬥勝的公雞一般。

雲徹也不生氣,反而是笑得愈加歡快了,“你以為她會有你這般的好運氣,載到殺手的手裏還能夠全身而退麽?她一個弱女子,身體又極差,即便是有一手好醫術,若是遇到了歹人怎麽辦?你可想過?”

寧玉臉色稍凝,擰眉深思了一下,似是在思量雲徹話語的可信度。半晌才道:“我是在從生死穀裏背後出來向西經過一片山穀的時候把她甩掉的,那裏離生死穀不遠,應該是很快就後回去吧?”

寧玉說得輕鬆,可是雲徹聽後臉色卻越來越寒,看得寧玉說話越來越沒有底氣了。他哪裏知道,他為了方便逃跑從生死穀背後逃出來,向西的那片山穀正是狼族的地域!真是該死,那裏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啊!怪不得一直沒有消息,原來是落在了狼族的手中,看來,又得麻煩寂月了,那個陰晴不定的男人,她真的不確定他會不會幫自己。

沉思了片刻,雲徹一言不發地起身就要離開。寧玉見此愈發心慌了起來,連忙叫道:“喂,那個,我姐姐她到底怎麽了?”

雲徹這才記起寧玉就在身邊,有些火大,嚴厲地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地跟連城回九牧,別給我再整什麽幺蛾子,在我找回鬱華之前,不要再惹什麽事情。”

“那個……”寧玉有些不甘心這樣被雲徹教訓,似乎是想要說什麽,卻再度被雲徹打斷。雲徹徹底冷下了臉,冷聲道:“你最好祈禱鬱華沒事,否則……算了,乖乖的,我沒有那麽多精力跟你在這裏瞎鬧。有什麽就跟連城商量,如果想要祭拜舅舅外公他們,就跟連城說,他會安排的。”

說完雲徹就走了,寧玉呆呆地看著雲徹的身影,似乎很久很久都沒有想過爺爺還有父親他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