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各懷心思（四）
夜幕降臨，但是到處都是燈火通明，恍如白晝。
雲徹離開以來雲蓉都表現得極好，不僅成功地抵擋住了百官的質疑與敵對，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但是君胤仍然不敢放鬆，君皇的能力他體會地尤為真切。這九年來他們兄弟三人幾乎被他控製於手掌之中，動彈不得，所以他才會韜光隱晦。在別人眼中他不過是一個毫無作為、毫無誌向的皇子而已，就算是君兒恐怕都是這樣認為的，所以現在才會與君璃走得那樣近，大概是覺得他無法勝任皇帝一職吧！
雲徹是的親妹妹，從小寵到大的最親密的妹妹，他怎麽會不了解她的心思呢？對於她放棄了自己的事實，他在心中不怨不怒，相比高處不勝寒的皇位，他更願意選擇這份無可取代的親情。所以，他現在盡力幫她打掩護，隻希望在她回來以前一切都平安無事。雖然他不認為這份官職適合她，但隻要是她想要的，他就給。
心下總是有些不安，君胤便幹脆披衣起身，往雲徹的行宮去了。去看一看也好，至少可以讓自己安下心來，好不容易盼回來的妹妹絕對不能讓她以及她在意的人有一點點的閃失，否則，若是她傷心了，自己要怎麽辦呢？
果然，雲蓉竟然深夜被君皇召見，就在他來之前不久。思索了片刻，便想要過去看看，畢竟君皇深夜召見這事情怎麽想怎麽不妥，君皇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非要深夜召見，連一個晚上也等不了了呢？
“四殿下，你可是要去找公主？”雲蓯突然叫住了君胤，問道。
君胤停下步子點了點頭，擰了擰眉頭道：“嗯，父皇深夜召見君兒這事情太詭異了，若說是什麽急事，我還從未見過父皇為一件事情這麽著急過。所以，我去看看，萬事兩個人總有個照應。”
“請殿下不要去。”雲蓯神色凝重，語氣異常堅決。
君胤微微皺了皺眉頭，這是何意？心中的不安愈甚，“你這是何意？若非是你瞞了我什麽？還是蓉兒她已經出事了？”想到這裏，君胤的臉色忽而陰沉起來，聲音也清冷了幾絲，心中是焦急愈甚，心底異樣的情緒正在滋生並且一點點擴大。除了君兒以外他從未這樣在乎一個人，就因為有人阻攔他去救她而勃然大怒。
雲蓯被君胤的怒氣嚇得呆愣住了，竟生生後退了兩步。平日裏溫文儒雅的四殿下何時這般暴怒過？跟小姐真的很像，即使平日裏淡然如風，柔若無骨，可是一旦發起怒來卻比虎豹雄獅更加令人膽戰心驚。幾乎是下意識地跪了下來，但是語氣依然堅決，“小姐臨走前交代過，若是雲蓉被陛下發現了身份，絕不能讓四殿下插手。所以，請四殿下體諒小姐的苦心。”
一提到雲徹，君胤的怒火奇跡般地消散了下來，語氣也輕柔了幾分，微微有些痛心地道：“君兒她……決定舍棄了蓉兒嗎？”
“不，不是的。”雲蓯幾乎是瞬間就吼了起來，繼而發覺了自己情緒的失控，便懊惱地垂下了眸子。她不允許任何人這樣想她家的小姐，小姐從來沒有想過要舍棄她們，即便在最為艱難的時刻，她都不惜為了自己而暴露身份。
在禹甸時她為了就雲徹險險喪命，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雲徹身上所散發的悲傷與憤怒，那是騙不了人的。況且後來她更是不顧惜身體為自己治療，幸而雲徹她沒有事，幸而最終她活了下來，否則怎麽叫她放心地下呢？
“那是怎麽一回事？”雲蓯的異常更加讓君胤感覺到不安，那不像是在否定他的話，倒更像是在強辯，內心掙紮著不願相信事實罷了！
“小姐走之前就已經預料到我們撐不了多久，所以就給我們各自留下了陛下留下我們的理由。但是……但是……”雲蓯說到最後，幾乎是不忍心說下去了。對於有權有勢的人來說，權勢就是致命的誘惑，絕對不會有人拒絕的。雲蓯給她們留下的最終倚仗，若是交給了君皇，那麽雲徹就等於失了最終的保障，一旦失了勢，那麽等待她的就是死亡啊！雖然雲徹一再強調她還有辦法，可是她們卻不能那麽做，事實上，她們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隻是，與蓉兒是多年的好姐妹，風風雨雨一起走過，就算她選擇誓死為小姐效忠她也不會反對，因為她也會那麽幹。但是她若是死了，自己也異樣傷心啊！“但是我們……”
“你們不會用。”君胤斬釘截鐵地說道，從雲蓯的反應，他大致可以猜到君兒是將她的致命缺點給了她們做護身符了。若是她們用了，那君兒豈不是就有危險了嗎？他清楚地知道，父皇之所以至今能夠如此縱容她，就是因為她背後有著連君皇都不清楚的倚仗，若是失了……他不敢想象，雖然不相信君皇會殺了君兒，但君兒的命運同樣堪憂，或者是……生不如死。是啊，他的親妹妹他怎麽會不了解呢？他的父皇他怎麽能一點兒也猜不透呢？
“不，我
們一定會用的。”雲蓯忽而從無法自持的狀態下走了出來，異樣堅定地說道。見君胤一副震驚的樣子，繼續解釋道，“殿下，請原諒，我們絕對不能離開小姐。”
“你們……”君胤震驚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算是什麽理由？不能離開就讓她陷入絕境嗎？既然是已經侍奉為主，那麽不是應該誓死效忠的嗎？
“我們與小姐共存亡，小姐不會拿我們的性命開玩笑的。她珍視我們比珍視自己更加珍視，所以小姐是不會讓自己陷入絕境的。”雲蓯說話的時候眼睛裏都綻放著光芒，黑曜石般的眸子在燈光映照下熠熠閃光，竟然比天上的星辰更加美麗。
君胤心中一震，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疼寵的親妹妹的人格魅力麽？或許自己的保護已經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她早就已經羽翼豐滿，振翅翱翔了吧？自己再也趕不上了嗎？就是一個小丫鬟都比自己更加了解她，更加珍視她，自己原以為的懂與珍視呢？隻是癡人說夢罷了！再也追不上了，再也追不上了……
另一邊，文曜的傷勢已經完全好了，然而最近卻老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夜，等到柔兒入睡了以後，他輕輕地便披衣起身，悄悄出了房間，往雲徹的房間去了。剛想敲門的時候，他聽到裏麵有人說話，話題好像就是自己，便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聽著房間中的動靜。
房間裏的是雲徹與連城兩人，兩人似乎起了爭執，而且還很激烈，聲音壓抑之中還隱忍著怒意。這是兩人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分歧，連城為雲徹的固執己見而感到痛心，明明已經發現文曜懷有了二心，卻不聽他的勸阻仍要將他扶持上帝位，這無疑便是埋下了一個隱患，終有一日會反受其噬的。
苦心經營了許久，若是就那樣蒙受了極大地損失，那麽將是多麽遺憾的一件事情啊！明明就是在最初的時候排除隱患就好，為什麽就是不願意那麽做呢？
“徹兒，你知不知道這次你錯得太離譜了！多少次你以身犯險我都容忍了，但是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下這樣大的一個賭注，這是一個必輸的賭注你到底知不知道啊？”連城幾乎是壓低了聲音吼出來的，隱約可以聽到房間裏地板都在咯吱咯吱地響。
“連城，你知道的，我是逢賭必輸，所以我從來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雲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淡然，但是文曜卻從那份淡然之中聽出了幾分無力，似乎是自己的話都無法說服自己。
“把握？那麽我問你你的把握是什麽？難道就是因為你認識他，你自以為還跟他合得來，是朋友？別忘了，你曾經還利用過他的？”幾乎可以聽到連城因隱忍著巨大的怒意而低低喘息的聲音，“你要知道，你到底是在利用他，他即便是現在還沒有發覺，可是早晚都會發覺的。那時，你們的關係又會如何？還是朋友嗎？你為什麽總是那麽天真呢？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把感情放在第一位，這裏畢竟是他祖祖輩輩守護的國家，本就是屬於他的東西！你以為你幫他取回江山他就會感激你嗎？他會因為你的覬覦而憎惡你，繼而仇視你，最終反目成仇，那時你又能得到什麽啊？徹兒，你到底在想些什麽啊？”
良久，房間裏沒有傳出聲音。文曜心底裏百轉千回，是啊，那是他祖上打下來的江山，憑什麽因為她把江山從大皇兄那裏搶過來就替她守護江山，最後再拱手相讓呢？這太不合理了，他為什麽要答應？
“他更加珍視親人……”雲徹淡淡地開了口，卻沒有了下文。文曜心中猛然一震，是啊，他還有想要守護的人，相比於江山這樣的死物，他要更加珍視親人才是啊！任誰勤政愛民，那些百姓都會擁護，可是他的親人需要的僅僅是他，也隻能是他啊！
“所以，你想要用他們來牽製他嗎？”連城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些。但是文曜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牽製麽？若是自己不再有利用的價值了，那麽是否說明他的親人也活到盡頭了麽？雲徹，你的心果然是與其他人一般，利欲熏心，毫不顧惜他人的性命嗎？
“不，”雲徹的聲音忽而堅決了起來，“我不會對他們怎麽樣的。若是他日後真的舍不得那個位子了，那麽大不了便是兵戎相見，到時就各憑本事了。不過，我一定會贏的。”
“你憑什麽那麽自信？”連城的聲音又嚴厲了幾絲，“你以為你是誰？你也不過是人而已，難道你還以為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的人了嗎？莫說不是，即便是，你以為你能贏一輩子嗎？老虎尚有打盹的時候，你難道就不會有智竭的時候嗎？”
“因為，若是我輸了，我不知道你們是否能夠逃脫、他是否能夠放過你們。而若我贏了，我可以放過他們一條生路。”雲徹堅決的語氣讓文曜有一瞬間的錯覺，這算是什麽？因為你的宅心仁厚所以能夠得到上天的眷顧嗎？你想要守護你要守護的人，
就做到這一步，雲徹，原來你也有弱點嗎？
“你……”連城幾乎氣得說不出話來，這算是必勝的把握嗎？簡直就是一個任性的小孩子，不能明辨是非的家夥！“你輸了呢？你輸了怎麽辦？萬一他跟狼族聯手，你還有幾分必勝的把握？”
“沒有……”雲徹的聲音低低地想起，似是在沉思什麽。文曜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竟然能夠把完全沒有把握的事情說得這樣雲淡風輕，好似那關乎身家性命的事情完全與她無關似的。
半晌後雲徹的聲音方才響起，“那時也不過是狼族替我殺死了一個背叛我的家夥罷了，那時他會悔不當初的。”她的話異常篤定，“沒有親眼看見過，沒有親身經曆過，永遠不知道什麽叫做欲生不能，欲死無門。跟狼族合作就等同於將自己推入了絕望的深淵。連城，你是永遠都不會知道狼族有多麽可怕的，除了世家的主要人物，其他的人都是傀儡，而且是必須有思想的傀儡。你能想象得到嗎？明明操控著你卻又讓你有自己的感情，那種深深的絕望。他若是珍視身邊的人就一定不會跟狼族合作的，否則他所有的一切都將毀於一旦。你知道文彥現在是什麽樣子嗎？他就是選錯了依靠的對象。不過，他好像想要反抗了，但是那種反抗隻會加速他的死亡而已。或許，對於不再有利用價值的他狼族會網開一麵賜他一死的。經由我的手殺了他，或許就是他最好的解脫吧。”
“可是他不知道啊！他現在不知道，即便日後知道也已經晚了，那時候說什麽也沒用了啊！無論怎麽說，我還是覺得盡快除掉他，以免日後成為阻礙。”連城不死心，仍然勸道。
“不，我不會那麽做的。”雲徹沒有絲毫的動搖。
“為什麽啊？”連城實在沒有法子了，腦袋幾乎已經亂了。
“那時，我利用他拿回了梁家所有人的棺木，我所珍視的人，即便已經沒了，恩及他們的人我也要報答，這份盲目的信任就算是我的報答吧！總之，我不會殺了他的，你也別想殺了他，否則，連城你是知道我的。”雲徹說到家人時語氣異樣溫軟，那份柔情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你……你竟然為了一個隨時都有可能轉變成敵人的人對我提出警告，那麽若是我做了，你是真的要殺了我嗎？”連城不敢置信地低吼道。
“我也不想的，不要逼我。否則，你們遲早有一天是要把我給逼瘋了的。”碎碎的腳步聲漸漸響起，好像是雲徹正向門口走來，文曜趕忙回避，又悄悄潛回了自己的房間。他心中疑惑頗多，從連城那深不可測的實力中判斷，他怎麽會沒有察覺到自己就在門口呢？那些話是說給自己聽的嗎？那麽，到底是真是假，能否相信呢？
雲徹走到門口開了門，四處查看了一下，沒有人，便又原路返回，仍然坐在連城的對麵。許是剛才說得有些多了，口有些渴，倒了一杯水引頸吞下了。方才放下杯子，怔怔地看著門口出神。
“徹兒，你真的確定剛才在門口的人就是文曜嗎？”連城微擰了眉頭問道。雲徹也不讓他查探，所以根本就沒有法子確定外麵的人到底是不是文曜。若不是，那麽他們剛才的戲不就白演了嗎？雖然他說的都是真心話，但是若不是徹兒讓他與她爭吵，他是絕對尊重她的心意的。
“嗯……不確定。”雲徹的回答讓連城原本就懸著的心懸得更緊了，“但不是他就是柔兒，不會是別人的。無論是誰，隻要傳達到了我們的意思便好，那就是反目成仇也好，千萬不要跟狼族合作。”
“徹兒，你……”連城有些吞吐，看著雲徹稍微有些不確定，“你是認真的嗎？”
“嗯。”淡淡地應了一句，雲徹又倒了一杯茶，可是手卻顫抖地將茶水濺了一桌子。連城看在眼裏，別說是有多心疼了，在他伸手去接時她卻放下了茶壺，長呼了一口氣，才道，“連城，好累啊！這種勾心鬥角的日子，九牧的魏譞，整個狼族，中州的父皇，還有這裏……”
“嗯，”連城低低地應了一聲，站起身來走到雲徹身後，將她擁在懷裏，輕輕地道，“可是你也同樣有我，有那些真心為你的人啊！我們都是你強有力的後盾，若是累了，不要勉強自己，我們可以幫你的。”
“我知道啊！連城的才能從來就不在我之下的，可是卻甘願為我辦事。”雲徹驀地低笑起來，“我雲徹何德何能，能得到這些真心的人啊！可是我得了，我何其有幸啊！所以，怎麽舍得讓你們為我如此操勞呢？所以，就讓我再任性一回吧！別忘了，我是驕傲的人，隻要是我能夠辦到的，就讓我一個人做吧！”
徹兒，其實我們也是何其有幸能夠遇到你啊！若是沒有你，我們的世界裏怎麽能夠擁有陽光呢？有些東西比生命更加寶貴，不是嗎？所以，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麽，我都會支持你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