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各懷心思(三)



夜色深濃,萬籟俱寂。

昏暗的房間裏僅僅點了一根蠟燭,風從開著的窗戶灌入,吹得蠟燭忽明忽暗,閃爍不定。雲徹半跪伏在桌邊,有一下沒一下地挑弄著燭火,昏黃的燭光照在她的臉上,目光空洞,神色迷茫,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對自己的未來還迷茫不知,找不到方向。

突然,門“吱噶”一聲開了,燭火應聲而滅。雲徹立即警覺起來,手已經握上了隨身所帶的匕首,後退兩步,背靠著牆壁,凝神聽著屋子裏的動靜。

“徹兒,是我,連城。”高亢清亮的男聲低低地想起,聲音中隱含的笑意讓雲徹心中一暖。

“你怎麽會來?”放下了戒備,雲徹摸黑找到了火折子,重新將蠟燭點上,又走到窗子前將窗戶關上,“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連城走到桌邊,坐到雲徹旁邊,認真地道:“你在這邊這麽大的動作,我不放心,就跟過來看看。”

“早知道你這麽喜歡瞎操心,我就不告訴你了!”雲徹嗔怪一句,但是心裏卻暖暖的。好久都沒有那種被人捧在手心裏關懷的感覺了,連城總是那麽值得信任,無論什麽時候都不必懷疑他會背叛自己,這樣的感覺真好。“就為這個?”

微微頷首,連城打量了她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將外套拖了下來披在雲徹肩頭道:“都已經是大人了,還是這麽不會照顧自己,穿這麽少還開著窗子,也不怕得了風寒!”

雲徹淡淡一笑,也沒有解釋。其實,冷還是有一些的,但是唯有這份冷意才能夠讓她頭腦保持清醒,不至於心軟,也不至於一時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任性妄為的年紀已經過去了,她必須隨時保持十分的理智,否則,那些為她賣命,盲目地相信著她的人又該如何呢?

就知道她不會放在心上,連城也不再多言,見雲徹一副淺笑嫣然的模樣,頓時也放了心。有時候,她真的是個理智地可怕的人,有的時候也感情用事到讓人無法理解,總之,兩種極端她都占了,可以成佛,也可以成魔,一個把持不好,所有人都要避而遠之。所謂的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用在她的身上再也合適不過了。

“其實,我還帶了一個消息來,鬱寧有消息了,是被一個殺手組織給擼去了,準備把他訓練成一個殺手。我本想先將他救出來的,隻是那個殺手組織有些棘手,得部署一段時間。至於鬱華小姐,至今還是杳無音訊。”連城頓了一會兒,又說道。

出奇的,雲徹聽後竟然隻是微微驚詫,隨後仍然是波瀾不驚的笑著,道:“被殺手組織擼去了……他就能安分地呆著嗎?”

“據我所知,逃了兩次,受到了很嚴重的懲罰,可是仍然不馴服。聽說天機的首領很看中他,所以才沒有殺他。”連城答道。

“天機?”雲徹微微詫異,還真是個不好對付的殺手組織呢,當初文彥就是請動了這個殺手組織的人對付文曜的。隻是,寧兒為何會來到勾漠?莫不是想要挑起兩國的爭端,要借勾漠的手除了九牧?還真是有些自己的想法,不過也太異想天開了吧?幸好沒有成功,否則就完全壞了她的計劃了。看來,對於寧兒這樣的聰明孩子,還是要掌控在自己的手裏才能夠放心啊!

連城微微頷首,神色凝重了些,“天機是勾漠最大的殺手組織,應該還與勾漠皇室有些牽扯,很難對付。”

“真是巧啊!”雲徹輕笑一聲,文彥現在已經到了困獸之鬥的地步,向天機拋出了巨大的利益,想要尋求合作。正好,就趁此將天機與勾漠一舉拿下,也好治治寧兒那桀驁的性子。“連城有所不知,我此次的對手不僅是大皇子文彥,還有就是天機了。你既然來了,不如就跟我一起解決掉這邊的事情再一起回去,回去之後也是時候為外公、外婆平反了。總不能讓他們一直頂著這樣的罪名……那些證據就拜托你了。”

沒有說話,連城深深地看了雲徹一眼,其實,她變了,不是嗎?原本連隻雞都不會殺的小女孩,現在胸中卻醞釀著一個足以使風雲色變的計劃,那要用多少人的命來填啊!即便他並不信佛,可是,推己及人,自己不想死,別人又何嚐想死呢?隻是,她恐怕已經停不下來了吧?本身就在別人的算計之中,若是任其作為,恐怕就要不得善終了吧?若是自己還不能夠理解,還有誰能夠理解呢?

另一個房間,柔兒窩在文曜的懷裏,心中思緒萬千。那日裏她已經在門外聽到了文曜與雲徹的對話,好像,無論選擇那一條路,他們最後的結果也隻有一個,那就是死。為什麽?就因為文曜是皇家十一子嗎?他們隻求平平淡淡的幸福生活不行嗎?就此退出,再也不管那些紛爭不行嗎?為什麽非要他們死呢?

一滴溫熱的淚落在文曜的胸膛上,文曜心中一驚。大手撫上柔兒的臉頰,心疼地問道:“柔兒,怎麽哭了?”

拚命地搖了搖頭,柔兒拚命忍住淚

水,可是淚水卻如開閘的洪水般不可收拾,她就索性伏在文曜的胸膛上哭了起來。

文曜有些不明所以,溫軟地安撫著她,心中愧疚萬分。都是他自己沒用,害得柔兒跟他一起受苦。若是……或許他的對手就是雲徹了。其實相比於狼族,文曜更加忌憚雲徹。

雲徹給他的感覺總是深不可測,不是狼族那樣讓你看不到的強大,而是就站在你的麵前你卻無法看清她的全貌。四年前,他還以為她不過是個落魄的貴族子弟,手中握著殘餘的勢力罷了。可是四年後她才不過露出了冰山一角,就已經對於勾漠的形勢了如指掌。

他絕不相信四年的時間就可以這般成長。但是有了雲徹就成了可能,而且即便四年前她也是不需要自己的幫助的,隻不過是利用自己掩人耳目,然後暗地裏快速地成長罷了。這樣的人太可怕,可怕到讓人不敢與之對抗。若是與她為敵,恐怕自己絕無勝算,甚至連反擊的機會也沒有吧?

興許是苦累了,柔兒漸漸住了聲。

文曜輕撫著柔兒的麵頰,溫柔地道:“柔兒,別怕,一切有我。”

柔兒輕輕點了點頭,將臉埋在文曜的胸膛上,輕輕抽泣著道:“我們一家隱居他鄉,再也不要理會那些紛爭,不再爭奪那個位子好不好?柔兒從來沒有要求過殿下什麽,這次柔兒求您了,好不好?”

“柔兒,不是我不答應,隻是大皇兄已經將勾漠攪地混濁不堪,若是持續下去,那麽其他國家一定會趁機渾水摸魚,苦的是我勾漠的百姓啊!外麵的百姓那麽愛戴我,我如何能讓他們失望呢?”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除了這樣說他還能說些什麽呢?自從雲徹將自己沒有死的消息傳了出去,百姓對他的呼聲越來越高,他已經是進退惟穀了。

“那個雲公子不是說他要勾漠嗎?把皇位讓給她,我們走,好不好?那天我都聽到了,他是這麽說得,對不對?”柔兒一時沒了主意,又說不過文曜,便喊道。

文曜立即捂住了柔兒的嘴,待她平靜下來才放開,道:“柔兒,不要亂說話,否則我也保不住你啊!這些事情你聽聽也就罷了,千萬不要對我以外的人說,知道了嗎?”

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柔兒抽噎著倒在文曜懷裏。

在柔兒看不到的地方,文曜的目光沉了沉,臉色也沉重了幾絲。

那日雲徹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其實隻給了他一條路,即便是這一條路他也沒得選擇。若不是自己答應了她,那麽柔兒他們就是雲徹威脅自己的把柄,即便她無心殺害他們,可是為了逼自己就範還是會不惜一切的。那個女人雖然身為女人,但是即便不想做惡人惡事,有了必要還是會不惜一切地去做的。今日可以拿出真心實意來做朋友,明天就有可能翻臉無情,實在是難以捉摸。是那種典型的順我者昌,逆我者王的類型,不可謂不狠心,不可謂不無情。

或許,在她利用完自己之後,他還要賭一把,贏了便是一生無憂,輸了就是一無所有,甚至還要搭上自己的性命。這一生,即便落在文彥手上叫天不應、叫地不靈時他都沒有這般無措過,總覺得雲徹比任何人都要可怕,比鬼神還要神通廣大。一個人,如何才能鬥得過天呢?

中州,雲蓉打扮成雲徹的樣子,每日早朝上還是有許多大臣故意找茬,他們都恨不得雲徹能夠犯錯,然後將她從這個位子上拉下來。對於他們來說,雲徹的上位就是他們作為男兒的恥辱。君皇則高坐在皇位上冷眼旁觀,對於大臣非分的言行也不加製止。那些受到縱容的大臣都認為君皇封官雲徹也不過是一時的衝動,已經後悔了,便愈加變本加厲。原本,雲徹就對於他們的叫囂不予理會,隻有在實在心煩的時候才會使用些特殊的手段讓他們閉嘴。

但是雲蓉不是雲徹,她決不能容忍她心目中完美的小姐被別人這樣詆毀、蔑視。小姐臨走時說過,她可以使用一些特殊的手段,那麽她就一定不會讓那些人好過的!

靜靜地凝立在大殿上百官之首的位子,聽著身後的男子喋喋不休地向君皇上奏說著民間百姓對於上任之後毫無作為的雲徹的不滿,雲蓉冷冷一笑,今天輪到這位尚書方桌了嗎?小姐已經走了數十日,我再也忍不下去了,今天就拿你來練練手吧!

“啟稟陛下,臣有話說。”雲蓉出列,微微恭身示意。

雲徹是被君皇特批不需要行跪拜大禮的,所以假扮雲徹的雲蓉自然也不需要下跪。

“攝政公主大人莫不是覺得臣說得有理,自覺擔任不了這樣的職務,所以就主動辭官了麽?”方尚書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瀕臨危險,得意洋洋地道。

雲蓉轉過頭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淺淺一笑,卻沒有說話,仍然恭身等待著君皇的命令。

“講。”君皇眼皮都沒有抬一下,揮了揮手,朗聲道。

“臣這裏有一份奏章,欲呈陛下禦

覽。”雲蓉從懷中掏出一本奏章,遞給走下來取奏折的小太監,便靜立在那裏等待君皇的決斷。

“哦?輔政公大人莫不是開始有所作為了麽?可是能力所不及的話恐怕會事倍功半,萬一弄巧成拙就更加怡笑大方了。臣在這裏勸輔政公大人,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萬一……”

“住嘴——”沒等方桌說完,君皇一聲暴喝,群臣皆恐,除了雲蓉外全部跪伏在地,山呼萬歲。

君皇氣急,將奏折直接甩到方桌麵前,怒斥道:“你還有何話說?”

方桌拿起奏折一翻,臉色大變。上麵樁樁件件都是記載著他自上任以來犯過的事情,事無巨細,條分縷析,清清楚楚,分毫不差。趕忙謝罪求饒,惶恐之至。

君皇連看都未看他一眼,向雲蓉詢問道:“輔政公以為該如何處置?”

“如此德行敗壞、貪贓枉法之輩,不配在我中州為官,但是我皇仁慈,就罷官抄家,流放千裏好了。”雲蓉輕飄飄的說著,然而傳到眾人耳中卻無異於晴天霹靂,一個個嚇得緘口不言,而方桌更是麵如土色。幾乎是爬到雲蓉腳邊,抱著雲蓉的腿求饒。

雲蓉蹙了蹙眉頭,她倒是無所謂,可是這是小姐的衣服,怎麽可以讓這等人碰呢?想著便抬踢去。方桌立即被踢出三丈遠,麵色煞白。群臣冷汗連連,他們可從來不知道公主大人原來還是個高手啊!

“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地成何體統?若是真的懺悔了,那就送去感業寺出家好了。”雲蓉滿眼的厭惡,絲毫沒有留情一說。

眾人摒息,雖說輔政公權力極大,可是依然不能在陛下麵前如此囂張才是。接下來,陛下或許就會發怒,他們還是不要觸這個眉頭比較好。

“那就依輔政公之言處置,眾位愛卿以為如何?”君皇開口了,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竟然完全沒有生氣的跡象。

眾人還沒有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仍然有幾個人出來請求君皇收回成命。君皇也沒有責怪,而是讓眾人傳閱雲蓉的奏章,眾人看罷,幾乎都是麵如土色。或許,他們現在才真正見識了雲徹的能力。但是仍然有剛直不阿的人站出來反駁,就比如說劉長青。

雲蓉也沒有多說,立即從懷中掏出另一本奏章來呈上,要求君皇為他加官進爵。君皇微微點頭,立即便同意了雲蓉的請求。

劉長青還是一頭霧水,不解地看著君皇與雲蓉。變故太快,快到他還不能完全搞清楚狀況。當奏折穿越到他的手中時他才明白,原來雲徹暗中調查他,雖然他也有不堪,但是綜其德行,認為他的能力不僅僅能做到現在的位子,所以任命他為太傅。

“劉太傅,請聽君彌一言,”雲蓉緩步走至劉長青麵前,真摯地道,“君彌雖為女流,但是也深知家國天下的道理。如今,君彌得幸能夠在朝為官,願獻出自己的綿薄之力,為我君分憂。君彌不惜眾人的反對也要為君分憂,如此熱忱之心,比那些雖在其位卻中飽私囊的男子如何?請劉太傅公斷!若君彌無法勝任,劉太傅再冒死進諫,罷免君彌輔政公之位也未為遲也,劉太傅以為如何?”

劉長青果然沉思不語,半晌,才跪伏在地,請求道:“臣狹隘之心,阻公主大人為君分憂之心,比之公主大人寬宏大量,實是汗顏。臣不勝太傅之職,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劉太傅何出此言?正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朕認為劉太傅正合此職,不必推脫。”君皇爽朗大笑完全不以為意。

“臣謝主隆恩。”推辭不過,劉長青便接了君皇的旨意。

直到退朝,再也沒有人找雲蓉的麻煩了,看來震懾的效果已經達到了。

下了朝,雲蓉便回了雲徹的行宮。雲蓯迎出來,見她無礙方才放了心。一邊為她卸妝,雲蓯一邊問朝堂上的情況,雲蓉便一一說與她聽了。

剛缷好了妝容,便聽丫鬟來報,說四皇子來了。兩人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既是四皇子那就沒有關係了,雲徹在走時已經與他打好招呼照應她們二人了。

一見麵,君胤便盯著雲蓉看,一邊讚賞,“嗯,不錯,果真是有了君兒的影子。今天在朝堂上可是著實威風了一把,震懾了那些老古董。不過,總覺得哪裏不一樣......”

雲蓉嚇了一跳,原本凜若冰霜的臉立即變得一片凝重,連忙問道:“四殿下,我哪裏不像?糟了,今天在大殿上那樣張揚,若是被看穿了就糟糕了,若是因此連累了小姐,那我就是萬死也難辭其咎,怎麽辦?請四殿下指點一二?”

君胤驀地淺笑出聲,道:“君兒從來都是淺笑盈盈,波瀾不驚的樣子,可不是跟你這樣老是板著一張臉啊!不過,我還以為你沒有其他的表情了呢,沒想到也能夠動容啊!”

雖然君胤是調笑她的,但是雲蓉此時已經無心理會了,隻要是撐到雲徹回來別出什麽紕漏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