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各懷心思(二)



茶館酒樓、秦樓楚巷,到處都在瘋傳著一個消息,人們在大街上奔走相告,幾乎一夜之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勾漠大皇子為了皇位弑父殺弟的事情。群情激奮,人們無情地痛斥著大皇子文彥的惡行,到處都有能人異士被推選出來代表百姓匡扶皇室正宗。

雲徹也不禁驚異於勾漠之人熱忱的愛國情操。不過,這也僅僅是讓她的計劃更加順利的盡興而已,有益無害。

文彥在皇宮裏寢食難安,本來一切都計劃地好好的,可是為什麽這樣的消息會傳到宮外去呢?而且還要傳播地如此之快!定是有什麽人在暗中相助文曜,隻是會有什麽人有如此大的能耐,讓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以皇城為中心的方圓數百裏呢?那麽,他將如何登基?難道要眼睜睜看著皇位而無法坐上去嗎?他籌劃了這麽多年可不是僅僅想要看看而已的。即便千難萬險,他都要坐上那個位子,誰阻了他的路,那就殺了誰。既然說我弑父殺弟,那麽我就把罪名坐實了。

“來人——”爆喝一聲,文彥幾乎是恨得咬牙切齒,對著衝進來的幾人吼道,“十一皇子文曜欲圖不軌,弑父害兄,傳令下去殺無赦!”

“是!”齊齊應了一聲,眾侍衛連忙退下。

緩步走至龍椅旁,輕輕撫摸著椅背,文彥眼中貪婪的光芒愈甚。這是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位子啊!

“什麽貴為皇室嫡長子,這個位子本來就是我的,說什麽嫡庶有別,我偏偏不信這個邪!皇位是我的,是我的!無論才能還是頭腦,我都更比文耀那個家夥更適合這個位子,為什麽我不能做皇帝,為什麽我不能做皇帝?皇位本來就是我的,本來就是我的!”

“報——”突兀的一聲打斷了文彥的思緒,禦林軍統領幾乎是狂奔而來,跪伏在地身子已經顫抖地不成樣子,仿佛遇見了什麽可怕的事情。

“又怎麽了?”粗暴地問了一聲,文彥已經極度不耐。本來計劃地好好的,皇位猶如探囊取物才是,可是竟然半路殺出了一個程咬金,一切都亂了,朝中的原本傾向於自己的大臣也因為那些流言蜚語而緘默不言,無論他怎麽鎮壓,反而使得蜚語越來越甚,那些謠傳的人越來越肆無忌憚,相信的百姓也越來越多。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他幾乎亂了章法,心裏也越來越沒有底了。

“回大殿下,十一殿下他……他……”禦林軍統領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身子越發顫抖地如同一片樹葉。

“什麽?說——”越是不順心便越是出錯,文耀已經關進了死牢,難道還能插了翅膀飛了不成?不,不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已經受不了而自殺身亡了。想到這裏,文彥的心情驀地好了許多,幾步跨了下來,走到羽林軍統領是身旁,“他死了,對不對?他死了,他畏罪自殺了,對不對?”

“不,不是的。十一殿下他……他……”

“到底怎麽了?說——”文彥暴怒地像是一頭獅子,難不成還逃出去了?不,不可能,他的黨羽自己幾乎掃了一個幹淨,怎麽可能還有餘黨呢?即便有也沒有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得將他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弄走的。

“十一殿下他……不見了!”狠了狠心,羽林軍統領終於還是喊了出來。

“什麽?”文彥不敢置信地大吼了一聲,一個巴掌拍了下去,直拍得禦林軍統領身子橫飛了出去,口吐鮮血,隻能勉強支撐著身子。“一群廢物!還不快去把人給我找回來,快去!找不到人就給我提頭來見,都是一群廢物!”

“報——”又是一個來報信的禦林軍,剛進入大殿就看到他們的頭領半死不活地靠在地上,腳下一軟,立馬如一灘死泥一般癱軟在地。

“又怎麽了?”不耐煩地喝了一句,文彥現在的心情糟糕透了,文耀跑了,那就是說傳播謠言的必定是他的人,為了把他營救出去,然後順利回來將自己打到,然後順理成章地繼承皇位。想都不要想,即便是魚死網破、玉石俱焚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得逞的!

“回大殿下,十一皇妃還有小皇子,皇後都……都……都不見了!”

“什麽?”動作竟然這樣快,快到讓他讀來不及思考,到底是誰?不對,皇宮裏一定有那人的內應,現在一定還沒有離開皇宮,所以,所以,“廢物,還待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快去找!”

“是。”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的大難不死。

“慢著!”文彥突然出聲又叫住了二人,二人一個瑟縮,腳步頓時止住,再也動彈不得了。“給我查,查查宮中有什麽可疑的人,將這幾日接觸過他們的人給我擬一份奏章報上來。一個可疑的人也不能放過!”

“是。”接了命令二人趕緊退出了大殿,真的怕再多待一會兒就會沒命。

文彥雙目猩紅如血,袖中的大手握得嘎吱直響,文曜

,你真是太讓我意外了,竟然是如此強勁的對手。到底是我的疏忽,還是你隱藏地太深呢?不過,既然現在我們都亮出了底牌,那麽,就來真正一較高下吧!鹿死誰手還猶未可知,你也別高興的太早了!

連日來牢獄的酷刑讓文耀幾乎是遍體鱗傷,有時候連夢與現實都分不清楚。再度被鞭打地暈死過去,他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與父皇還有母後在一起玩耍,那時候父皇還開玩笑說等他長大以後就把皇位傳給他。然後他大了,娶了一房妻妾。

妻子是個極為溫柔的人,很善解人意。然後妻子給他生了一雙兒女,兒子聰明伶俐,很像他;女兒嬌小可愛,很像她。連年來的爭權奪利已經讓他身心俱疲,他不得不承認他不是皇兄的對手,除了那次地一個奇異的女子指點之後贏了皇兄一局後就再也沒有贏過。可是,妻子從來都沒有因此而瞧不起他,反而給了他諸多鼓勵。一回到家,溫婉賢淑的妻子還有一對可愛的兒女,他的幸福無可言喻。

可是,突然有一天,皇兄發動了政變,害死了父皇,囚禁了母後還有他的妻兒,將他打下死牢,百般用刑,恨不得將他折磨至死。這就是他一直作為對手的皇兄嗎?即便當初他險些殺了自己,自己也沒有想要殺了他。可是他哪裏來的恨意,為什麽對自己這般恨之入骨呢?即便生於皇家,他們依然是骨肉至親啊!是血濃於水的骨肉至親啊!

“殿下,殿下……”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會是誰呢?好像是柔兒的聲音,是柔兒嗎?我是在做夢吧!不要睜開眼,不要睜開眼,一睜開眼就再也聽不到柔兒的聲音了。再叫幾聲,再多叫幾聲,我好想聽聽柔兒的聲音啊!

“殿下,殿下,醒醒,醒醒啊!殿下……”細柔的女聲急急地呼喚著,聲音中是難掩的柔情。

終於察覺到了一絲異常,好像有一雙柔軟的小手摸上了自己的臉。艱難的掙開了眼,竟然是柔兒驚喜帶淚的臉!又緩緩閉上了眼睛,竟然可以這樣清晰地夢到柔兒的臉,真好!

“殿下,你怎麽樣了?有沒有覺得好一點?”女子輕柔的聲音愈加急切,夾雜著擔憂。

溫熱鹹澀的淚水打在傷口上,火辣辣地疼,文耀再度艱難地睜開了眼睛,又是柔兒那淒楚帶淚、自己朝思暮想的臉,真好啊!

“殿下,你睜眼看看柔兒,睜眼看看柔兒啊!柔兒想你想得好苦,你看看柔兒啊!”女子一邊哭一邊喊道,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一邊落下,全數落在文耀的傷口上,火辣辣的疼痛感讓文耀的意識漸漸回籠,眸子也漸漸清明起來。

柔兒,真的是柔兒!我這是在哪裏?難道是天堂嗎?不,柔兒怎麽可以跟我一起來呢?柔兒也死了嗎?慢慢伸出手,撫摸上了那日思夜想的臉龐,艱難地開口,因為長期的幹渴與血流失地過多,所以聲音異樣地幹澀,“柔兒,對不起……”

“不,不,殿下沒有對不起柔兒,柔兒很慶幸能夠跟著殿下,柔兒很開心,很幸福……”柔兒一邊哭一邊說道,忽然又想起什麽,急急地說道,“殿下稍等,我這就去叫雲公子,是他救了殿下,他也可以治好殿下的傷,殿下等等……”

文曜伸了伸手,還是沒有抓住柔兒的手。眼看著柔兒的背影越來越遠,再也看不見了。又閉上了眸子,是夢吧,果然是夢啊!

不對,雲公子又是什麽人?柔兒何時認識過這樣一個人?是誰?是誰?是誰呢?

“十一殿下,該醒醒了。若是這樣一直睡著,那就真的都成了夢了。”女子略帶調侃的聲音低低地想起,文耀腦海中立即浮現了一張似笑非笑、邪肆輕佻的眸子。是她嗎?對了,就是她!立即睜開了眼睛,果然是她啊!

“雲徹……”幾乎是驚叫出聲,就仿佛是瀕死之人抓住了一個救命稻草,那種驚喜之情讓雲徹都震撼了一把。

“怎麽,清醒了嗎?”雲徹俯下身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文耀,伸出一隻手搭上了文耀的脈搏,呆了一會兒方才微微點了點頭,“嗯,恢複地很不錯。不過,這樣躺了兩天,你不會累嗎?若是清醒了,我們做一個交易如何?”

掙紮著欲起身,可是掙紮了一把還是沒有起來。雲徹扶了他一把,給他拿了一個枕頭墊上,方才從旁邊抽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床邊。

“什麽交易?”怔怔地問了一句,文耀顯然還沒有理清楚狀況。

“關於整個勾漠。”雲徹低低地開了口,見文曜眸光一變,便知道他已經聽進去了。

“現在的勾漠不僅被文彥搞得烏煙瘴氣,其實,狼族也覬覦並且參與這場謀權篡位。你,是否還要去爭那個位子?”雲徹直接開門見山說出了勾漠的形勢,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你應該也對狼族有些了解,憑你連文彥都鬥不過,就更無法鬥得過將爪子伸到勾漠來的狼

族了。若是你執意那個位子不放,我現在費力將你與你的親人救了出來也是枉然。因為你最終的結果也無非就是那麽一個,或者更慘的是沒等到坐到那個位子就一命嗚呼了。而你所珍重的那些親人也將不得善終,這些你要考慮清楚了。”

文耀沒有立即回答,垂下眼瞼思慮了好一會而方才抬起頭來看著雲徹,說道:“其實,經此一役,我已經對那個位子毫無留戀了,甚至覺得……太可怕了。皇兄就像是瘋了一樣,幾乎是六親不認。像弑父的事情都做出來的,完全沒有了人性。好不容易你幫我將柔兒救了出來,我不想要再回到那樣的日子了。我有個不情之請,你可不可以幫我救出母後還有……我的女兒和兒子。我知道我的要求很過分,可是……我現在完全沒有了辦法。”

微微一笑,雲徹輕輕呼出一口氣,隻要是不執著於那個位子了,就好說了。否則,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她還真是不想利用呢。“放心吧,知道你是至情至孝之人,我在救你出來的同時已經把他們都救了出來。現在他們都在安全的地方,你盡管放心就是了。”

“真的嗎?太謝謝了!大恩無以為報。”文耀幾乎就以為雲徹是活菩薩了,激動地無以複加,同時也暗暗鬆了一口。“今後,勾漠就讓大哥去折騰吧,我……再也不管了。”

“你不管不代表別人就可以放過你。即便是文彥良心發現最終放過了你,可是你應該也能明白,文彥其人太過陰狠暴力,根本就不是帝王之才,這個皇位也坐不久的。那時狼族必然得手,而狼族更是心狠手辣,你作為勾漠皇族後裔,狼族是怎麽也不肯放過你們的。所以,要如何決定,你一定要再三斟酌。”

文耀的臉色霎時間慘白地毫無血色,這麽說,爭也是死,不爭也是死。左右都是死路一條,他還無所謂,可是母後、柔兒還有孩子們又是何罪之有,怎麽也應該給他們留下一條活路啊!怎麽辦?到底要怎麽辦?不對,既然雲徹可以知道地這樣透徹,那是不是代表……

“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雲徹,你既然能夠將我從死牢中救出來,就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文耀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拚命地抓著雲徹的袖子,仿佛隻要她說一句“不是”他就要撐不下去了一樣。

鄭重地點了點頭,然而雲徹的臉色依然凝重。人,不怕從未擁有,隻怕一旦嚐到了甜頭就再也無法停住腳步了。人性本就是貪婪的,人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

“要怎麽做?隻要你點頭,柔兒他們就不用死了對不對?即便是要把我交出去也沒有關係的。隻要母後他們沒事我什麽都可以做的,就是去死也沒有關係的。”文耀一時間沒了分寸,話語也顯得有些語無倫次了。

“你別著急,既然救了你,我就絕不會再將你交出去的。隻是,我的計劃,非你莫屬。”雲徹咬了咬牙,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跟狼族的目的一樣,要的,是整個勾漠。”

“什麽?”文耀不敢置信地看著雲徹,幾乎是驚掉了下巴。身子猛地後縮了一下,不敢與雲徹靠近。

“具體原因還不便相告,但是你若信我,我必保你一家性命無憂。”雲徹暗自歎了一口氣,這樣的理由是在是很蹩腳,要是自己也不會相信的。看來要想說服文耀還要費些功夫才是。

“……我信你。”出乎意料的,文耀竟然給出了讓雲徹都不敢置信的答案。“若是你都不值得相信,那麽就是天要滅我,我也隻有認命了。”

雲徹也僅僅是震驚了一刹,而後便恢複了淺笑盈盈的模樣。這個立場完全相反的男人,意外地相識,然後利用了一次又一次,他最後竟然說信任,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啊?太不真實了,不真實的好像是在做夢一樣。雖然知道他的這份信任中有許多無奈的成分,不過就為了這份信任,我雲徹就會盡心盡力絕不辜負!

又與文耀談論了一會兒,雲徹便從房間走了出來,叫了柔兒進去照料他。柔兒,人如其名,溫婉如水,柔軟到了人的心上,讓人無法割舍。文耀還真是有幸啊,得了這樣一個柔軟如水的女子陪在身邊,怪不得不再留戀花叢,人生得了那麽一個入心的女子,貼著人心般溫軟,此生夫複何求?

喚來藍月與藍雪,要她們加派人手保護好文耀以及他的親人,然後雲徹又去找了慕容青,是時候讓她出馬了。文彥,就在你疑慮皇宮內有奸細而大肆更換宮女太監的時候,才是將致命的危險引入身邊的時候,這個你沒有想過吧?

籌劃了多少年了,你的夢想就讓我來親手扼殺。別怪我狠心,隻因為我們的目的不同,走的路正好交叉,既然你不能為我所用,那麽我就隻有除掉你了。到了陰間去跟你的父皇好好懺悔去吧,或許,來生你還可以投胎做人,得到救贖——當然,若是真的有來生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