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各懷心思（一）
勾漠的風土人情果然是與中州四國不同，到處都充滿了異國的情懷。不過，無論是何種風情，都是同一種文化孕育出來的民族，流通著同一種文字。雲徹想，這大概就是那些野心勃勃者想要統一這片大陸的緣由了吧！也隻有經由同一種文化的孕育，擁有同一種信仰的民族，才會渴望統一，才能接受被統一的命運。
雲徹也是當地人的打扮，一襲藏青色的衣裙，雖然穿起來感覺很別扭，可是看起來依然很不錯。鬆鬆垮垮的衣服穿在雲徹身上絲毫不會有累贅之感，反而更加閑適散漫，使得她自身的慵懶不羈之氣更加出眾。
斜倚在勾漠王城中心最大也是最高的酒樓中和樓頂層靠窗的位置上，俯瞰著整個王城的風景，享受著勾漠南方風情的米酒，愜意之至。南方的風景不同於北疆的漠北風光，也不同於她所在的四國聯盟的四季分明，而是山水畫般的雋永綿長，女兒家一樣的溫軟秀氣。雲徹不得不感歎，勾漠真的是一個好地方啊，若是經曆了戰火，恐怕這樣的靜謐綿長就要被餓殍遍野、哀鴻遍地所取代了吧？那就太可惜了吧！
她這次出來是瞞著君皇的，雲蓉與雲蓯被留下來打掩護，她隻帶了藍月與藍雪出來。藍雪是一個清純可愛的女子，膽子很小也很愛哭，但是很能幹，戰堂負責聯絡的事情就是由她跟藍月來完成的。藍月是個非常冷靜的人，思維縝密，有著敏銳的洞察力，有些清高，不愛與人親近。原本所謂的戰堂四大戰將她們就是其中之二，與雲蓯與雲蓉一樣都是輔佐雲徹的得力助手。今天她在這裏等的人就是曾經她與文曜一同救出來然後在勾漠定居下來的慕容青，藍月已經派人去接人了。
不多時，藍月領著一個女子就向她走了過來。慕容青僅僅穿了一件素色的衣袍，還是狹長的眉，嫵媚的眼，堅挺有型的鼻，性感撩人的唇，但是給人的感覺已經大不一樣了。不再是風情萬種、嫵媚撩人的風塵女子，雲徹想：端莊大方、溫婉有禮的大家閨秀也不過如此了。這樣的慕容青確實給人的感覺眼前一亮，不是南方姑娘玲瓏剔透般精致小巧的美，而是典型的北方姑娘落落大方、高貴怡人的媚。
藍月率先走上前來向雲徹微微一禮就與藍雪一起退出了包廂，慕容青作勢就要拜下去，卻被雲徹製止了。雲徹起身扶起慕容青，帶著讚賞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道：“不必多禮，若不是陰差陽錯，我們本該成為很好的姐妹才是。”
“可事實就是如此。”慕容青一臉的鄭重之色，微垂了頭顱掙開雲徹的手，還是拜了下去。“慕容青感謝主子給了我一個重生的機會，又幫我報得大仇，今生無以為報，必當盡心竭力為主子效忠。”
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是慕容青的脾氣太過較真了。她可是從來都不以為自己是一個救世主，做的事情也隻是遵從娘親的遺願，順便而已。
翻開茶杯為慕容青倒了一杯茶水，推到她的麵前，問：“慕容悔的畫像林姨見到了沒有，是不是慕容鶴本人？”
“已經確認過了，正是。”慕容青重重地點了點頭，咬牙切齒地道，“沒想到他竟然改名慕容悔，這樣無情無義的人竟然還有心，竟然還知道後悔，虧得他還有臉取這樣一個名字。”
雲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想到她的恨竟然這麽深，一說起慕容鶴來必然會咬牙切齒。再想想自己，或許是未老人先衰吧，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曾經有過那樣的恨意了。即便曾經有過的也隻是深深的悔意罷了。不過，話說回來，自己的情況完全與她不一樣呢，自己的那些境遇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也怪不得別人。
時至今日，娘親的慘死讓她無法釋懷，必然要手刃魏譞才能夠有丁點兒的釋然吧！可是，即便那樣娘親也活不過來了，為了不讓自己陷入瘋狂，她幾乎很少去想那些，所以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鮮活了。
“你打算怎麽做？”沒有接慕容青的話，雲徹徑自問道。
“我一定要去見見這個薄情寡義的負心漢，為娘親討一個公道！”慕容青好似並沒有注意到雲徹眼中的憂傷與擔憂，憤恨地說道。在她的世界裏，那十五年的折磨就像是噩夢一樣，而慕容鶴就是這個噩夢的根源，所以她一定不會讓她好過的。
“林姨知道你的想法嗎？”這樣的慕容青好像隨時都可以陷入癲狂似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她還是太過青嫩了，慕容鶴的勢力都讓她感到忌憚，好不容易才跟烈焰門和解，雖然慕容青現在還不知道她與軒轅天下的關係，可是慕容悔卻不容小覷。若是慕容青一個把持不好將軒轅天下再度拉進去，那麽一定會費她不少力氣，還有可能損失一大批人。而這，是雲徹最不願意見到的。
“其實我仔細想了一下，柳朗月的死他那裏沒有絲毫的反應，
也僅僅是調查了一下她所在的分舵而已。所以他應該跟柳朗月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樣恩愛。根據從他的義子那裏得來的消息，好像慕容悔一直在思念一個女人，我仔細調查了他這些年的情況，並沒有一個女人在他身邊待過很長的時間，也沒有得到過什麽特殊的照顧。所以我想，他思念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林姨。所以……”
“難道思念了就可以原諒嗎？他差點扼殺了我們母女，不——是已經扼殺了我們母女十五年！悔恨可以抵消我們母女這麽多年來受的苦嗎？我不會原諒的，絕不——”慕容青驀然打斷了雲徹的話，失控地大吼了起來。
雲徹靜靜地聽她發泄完，待她稍稍平靜了下來方才低低地開口，聲音也清冷了幾絲，“看來，你還真是不適合為我做事。連隱忍都不懂得，整顆心都被仇恨填滿了，若是勉強用了恐怕隻會壞事。好了，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必要的時候我會代替林姨為你收屍的。隻是可憐了林姨，白發人送黑發人。”說著，雲徹起身便往外走，對於這樣被仇恨奪了心智的人她無話可說。她的目的本就是複仇跟保護親人，沒有義務去開解任何人。
“主子，等一下。”慕容青眼見著雲徹動了怒，連忙追上前去喊住她。
“我說過了，我不是你的什麽主子！”雲徹忽然也動了怒，不得不說慕容青還真是個固執的人，她雖然讚賞這種性格，但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她的意思的人她可是極為不喜的。驀地轉過身，從上而下俯視著跪伏在地慕容青，“我從不認為我費盡心力救下來的人跟我撿回來的一條狗一樣下賤。我也從未限製過你們的自由，我說過，要是怕了，膩了，隻要不是出賣我，天下之大任爾逍遙。慕容青，你是想要怎樣才能聽得懂我的話？”
慕容青完全呆住了，她事先並沒有想那麽多，僅僅是覺得自己與娘親的命都是她救回來的，那麽為仆為奴都不會過分。隻是沒有想到她竟然會這麽想，那麽這就是那些人效忠於她的理由嗎？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太過讓人心動的誘惑了，讓人不經意就會熱血沸騰，即便是陷阱也跳得心甘情願。
“你恨歸恨，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那是你的親身父親，畢竟是血濃於水的，你的生命來自於他的傳承。若是你真的可以殺了他，你又與他何異？有沒有想過林姨的感覺，林姨甚至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殺了他吧？”是啊，娘親即便生無可戀，舍棄了她視若珍寶的女兒也毅然決然地選擇了死去，不就是還深愛著父皇，無法再忍受生離之苦嗎？即便現在不愛了，以前也深愛過，終日守著這麽大的一個女兒，怎麽可能想要對方死呢？“你有沒有想過，林姨看到你就不會想到慕容鶴嗎？其實她早就已經不再恨了，她隻是希望你好好活著，僅此而已。”
“是……是嗎？”慕容青一下子垮了下來，整個人癱軟在地，癡癡地想了許久，方才抬起頭看著雲徹，無措地道，“其實我也……沒有想過真的殺了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麽辦而已。”
“事實上，慕容悔一直在找的女人就是林姨。我已經答應他了，不久之後就會給他一個答案，上一輩的事情就交由上一輩來解決吧。你放心，我一定會保林姨全身而退的，既然熱心了一次，即便傾盡全力我也絕對不會讓林姨受到傷害的。”微垂了眸子掩去眸中的掙紮，她到底是怎麽了，咋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呢？明明自己的事情就已經夠讓她焦頭爛額了，可是偏偏還要去管別人的閑事。要是慕容悔真的對林姨有情，當初怎麽會拋棄她離去呢？已經過了將近二十年，林姨也已經人老珠黃了，難道還能夠喚起他的真情嗎？
“謝謝。”慕容青似乎讚同了雲徹的話，站起身來微笑著看著雲徹，真誠地道，“娘親跟我說你怎樣好，我本以為她是因為雲姨的而主觀臆斷，這下我終於相信了。我在出門前娘親確實反對我找那個人報仇，而且竭盡全力阻止我，但我沒有動搖半分。她就說，隻要你開口，我就一定會聽你的，我本來還不信，但是現在我相信了。我確實比不上你，我願意跟那幾個姑娘一樣追隨你左右，那樣才不負此生。這一次，我說的是真心的。”
這下輪到雲徹吃驚了，隻是試探嗎？自己就這樣輕易鑽進了別人的圈套嗎？是便得呆滯了麽，這樣的小把戲都看不出來了？其實自己又何嚐不是被仇恨迷了心智，沉浸於仇恨中無法自拔呢？
“那麽，我年紀稍長，就叫你一聲徹兒吧！你這次來，不會就為了這件事吧？”慕容青忽然間爽朗地笑了起來，隨意地坐在一邊，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與剛才的樣子判若兩人。
雲徹皺了皺眉眉頭，這女人還真是善變，剛才的表現也不像是假的，不過現在應該才是她的真麵目吧？走過去坐到她的對麵，道：“當然，勾漠皇室現在正在紛爭，我是為這個而來。”
“為這個來的？”慕容青不可置信地驚叫了一聲，而後斂眉思考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什，“你的消息可真是靈通啊，我身在勾漠都不知道。你該不會是想要趁亂分一杯羹吧？手可真長，都伸到勾漠來了。”
雲徹擰了擰眉頭，慕容青這樣跟他說話還真是不習慣啊！帶著些輕佻，帶著些無所畏懼，太過隨心了。“我想，你應該還記得當初與我一起救出你的男子吧？”
“那是當然了！”慕容青忽然笑得眉眼彎彎，那個男子可是她一眼就看中的啊！那麽俊美，那麽迷人，還真是讓人想念啊！隻知道他身份高貴，從那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話說，他到底是誰啊？那個也應該隻是化名吧，在勾漠待了這麽多年我都沒有找到這麽一個人呢！”
“找他？”雲徹再度皺了皺眉眉頭，這個慕容青的想法還真是讓人猜不透呢，“找他做什麽？他是勾漠皇室，當今的十二皇子文曜。”
“啊？什麽！他是皇子？”慕容青驚叫起來，而後便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樣，完全沒有了精神，“原來是皇子啊！怪不得那麽……不過話說回來，我應該是沒有機會了吧？唉，那樣尊貴的身份，果然是跟徹兒最為相配了。”
“我跟他並沒有什麽特殊的關係，而且文曜有心愛的妻子，他的兒子都已經五六歲了吧！”雲徹無奈地解釋道。這個女人一旦想通了倒也恢複的極快，可是一旦認定了的想法還真是可怕，怎麽說都說不通呢！
沒想到雲徹這樣一解釋慕容青反而認定了她對文曜有心思，咄咄逼人地道：“還說沒有關係，連人家的私事都打聽地那麽清楚。承認了又有什麽嘛，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話說，你早就已經成年了吧，到現在都沒有行什麽嫁娶之禮，還說對他沒有興趣！真是口不應心！”
“什麽？”雲徹微微一愣，難道就是說不通嗎？既然如此，“你應該死心了吧？”
“唉——”故作遺憾地歎息了一聲，慕容青一臉的遺憾，隨後卻突然間笑了起來，“要是徹兒的話，我就認輸了吧！”
“那麽，這個話題就此終止吧。”雲徹毫不客氣地說道，“我知道你是有些能耐的，之所以告訴你是想要你的協助。”
“協助？我能幫上什麽忙嗎？”慕容青一下子又來了興趣，似乎把剛才的不快都忘記了，“說吧，隻要我幫的上忙的，在所不辭哦！”
“那麽，到時候我會讓藍月與你聯絡的。”雲徹歎了一口，真的是不想再跟她多待一會兒了，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等等，等等，那個……”慕容青突然就叫了起來，雲徹被迫停下了步子，回過頭頗有些不耐地道：“又怎麽了？”
“好不容易進來一趟，還是在頂層，不吃一頓飯就這麽回去是不是太過遺憾了呢？徹兒，你說是不是呢？”慕容青嬉笑著上前，道。
“我會讓人給你送上來的。”雲徹微垂了眸子，有些無奈地道。
“可是，你要走嗎？要是一個人吃的話，那就沒有意思了啊！”慕容青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很傷心似得，“話說，這麽華麗的地方，我還是不適合啊！沒有那個命，所以，我還是走吧。”
這分明就是裝可憐，可是雲徹就是不忍心拒絕，往外走了幾步，叫來了藍月與藍雪，讓她們吩咐後廚去準備飯菜去了。然後又回去座位上坐下，輕歎了一口氣，道：“我已經叫藍月跟藍雪去準備飯菜了，今天我陪你吃飯，待會兒再送你回去。”
慕容青立即笑得如一朵兒花一樣，嬌媚的眉，嬌媚的眼，惑人的唇，無論幹什麽都是那麽賞心悅目，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魅惑人心的風情，一點兒也不顯做作。“嗬嗬……果然，小徹兒就是太心軟了，我不過是使了一下美人計徹兒就就範了，嗬嗬——徹兒還真是可愛呢！我最愛徹兒了，別忘了，剛才你可是答應了我的，這件事情完了之後我就要待在你的身邊了哦！”
雲徹低低一歎，還真是惹上了一個不好惹的麻煩呢！要是以後一直跟她在一起，她不會……簡直就是噩夢啊！她的身邊還從來都沒有這麽任性妄為的人呢，若是不分時間，不分地點都這麽能鬧的話，恐怕要永無寧日了吧？
“徹兒平時都是住在皇宮裏的吧？皇宮，那一定是很莊嚴很神聖的地方吧？能住進皇宮，那一定是一見了不起的事情吧！跟著小徹兒，我可是沾了光嘍！”慕容青一臉憧憬地幻想著以後能夠陪著雲徹住到皇宮，便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雖然慕容青一直在喋喋不休，但是雲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厭煩。要知道，慕容青自小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卻能夠一直這樣樂觀，而不是頹廢，到底該是有著一顆多麽強大的心靈啊！
其實，有的時候沒心沒肺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