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深入狼族(七)



密室內,王林隻著中衣正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四個多月了,身子依然虛弱,當初還是打碎了骨頭重新接的,雖然族內的大夫說再養一個月必然完好如初,隻是會留下後遺症。他如何能不恨呢?雲徹,這個女人簡直太狠了,一點喘息的機會也不給他留,處處設下陷阱,是狠了心要他萬劫不複啊!這個仇,絕對不能不報,待他好了以後,一定要端了軒轅天下的老巢!可是,父親怎麽也不相信他說的,說他是過於草木皆兵了,在外麵待的日子膽子都變小了,真是該死!雲徹,都是你害得,我一定要你不得好死!

門吱噶響了一聲,王林身子立馬進入了戒備狀態,斷喝一聲:“誰?”

“漓醉見過王二公子。”雲徹著一件青色寬鬆的披風,微低了頭顱,偌大的披風擋住了大半的麵具,整個人有一種清雅飄渺的氣息,與寂月竟有幾分相像。

“你是誰?”王林確定沒有見過這樣一個人,語氣愈加淩厲,起了半個身子警戒著,那一雙眼睛猶如一頭豹子的眼睛,眈眈地注視著雲徹。

雲徹未動,也沒有抬頭,冷漠而不帶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從岑冷的薄唇中緩緩吐出:“漓醉是奉我家主人的命令來醫治二公子的,還請二公子配合漓醉,不要讓漓醉難做。”

“二長老?”王林更加疑惑,眸光晦暗難辨,“二長老怎麽可能幫我?你到底是誰?意欲何為?”

“嗬——蠢貨!”雲徹輕笑一聲,抬起頭打眼掃了一側的桌子上放著的盒子,很眼熟。轉過身便往外走,“麻煩轉告王家主,王二公子我救不了了。”

“慢著!”王林見雲徹要走,反而有些相信她了,而且那份狂傲與目中無人,連解釋都不屑,倒真的與寂月有幾分相似。他雖然常年不在族內,但是對於二長老知道的卻不少,畢竟,寂月在狼族是一個尤為特殊的存在。而且,他回到族中一事,除了父親和幾個心腹之外沒有人知道,而那些人也不可能出賣他,所以漓醉能進來必然是經父親授意的。

雲徹沒有停下,隻是回身撇了王林一眼,那眼神中的不屑深深印入王林的心間,讓他心中一陣刺痛。那是真正的王者看螻蟻的眼神,仿佛什麽都入不了她的眼。也是王林追求半生卻求之不得的境界,真正王者的睥睨天下。

“漓先生,等一下!王林有話說。”王林急切地幾乎從床上跌落下來,當他掙紮著從地上起來時,就看見那個人站在自己的頭頂俯視著自己,眼神無波無瀾,仿佛看見的隻是死物一般。

“漓先生為什麽要救我?王林自認為還入不了二長老的眼。”王林匍匐在雲徹的腳下絲毫不感覺狼狽,反而自豪無比。

哂笑一聲,雲徹收回視線,慢慢從身上解下披風披在王林的身上,語氣也緩和了許多,“條件,王家效命於主人的條件。你可以拒絕,但是王家……可就不好說了。”

王林不怒反喜,連連道謝。雲徹這才發現,隻要提到寂月王林便會兩眼放光,那是一種敬仰之情,對於強者的羨慕。心中暗笑,寂月倒是不賴呢!連長他十幾歲的叔叔都對他如此敬仰!

為王林連紮了兩針,便停了手,收起銀針,冷冷地道:“此事你知,我知,王家主知,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半句,懂得嗎?”

這些王林怎麽不懂?也就是說二長老看中的對象是他而不是大哥,那麽,他不就是鐵定的下一任家主了嗎?隻是……“漓先生,這就好了麽?”

“嗬——你在懷疑我麽?”雲徹輕笑,笑意邪肆且傲慢。笑話,雖說她的醫術極不上娘親,可是依舊是佼佼者,尤其這樣生死存亡的時刻,她怎麽可能出差錯呢?“你可以動一動。”

王林試著動了動,果然,身體似乎好多了,頓時欣喜若狂,連連向雲徹道謝。

雲徹輕笑一聲,踏步走出了密室。直到走出入口回望了一眼,才用僅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呢喃一句:“傻瓜,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罷了。那麽,接下來就等那名大夫來了,這樣就萬無一失了。”說起來,這還是當初被寂月擼去之後從寂月那裏學來的,想必是瞞不過寂月的眼睛吧!不過現在也隻有賭一賭了,在寂月動手之前她必須要做點兒什麽。

接下來,雲徹便回房睡了一會兒,梳洗完了依舊去上課,很快一個早上便過去了。中午,雲徹吃過午飯之後便到了河邊,打算小憩一下。說實話,她還是不太習慣這樣動手殺人,可是,又有什麽理由不動手呢?他們……早就已經為了自己沾滿鮮血了,自己還要保持幹淨的雙手做什麽呢?

躺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覺得心煩氣燥,再也忍受不了這份寂靜了,便起了身子打算四處走走。

沒逛一會兒,就遇到了欺淩弱小的事情。被欺負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丫鬟,大概因為無所依靠,自己的力量太過弱小,所以就成了其他被主子訓斥之後的奴才們發泄的對象了。事實上,雲徹已經碰到過好幾次了,從

來都是看一眼轉身就走,從來不會停留半步。可是今天,不知為什麽,多看了兩眼就覺得受不了了,步子怎麽也挪動不了了。

該死的,同情心麽?自己明明早就已經決定舍棄了,為什麽老是揮之不去呢?不過,今天倒是不妨再任性一次呢!

“你們在做什麽?玩遊戲麽?”雲徹淺笑著走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幾個欺負女孩的人。明明是溫潤的笑顏,不知為何他們感到了滔天的怒意與強大的威壓,頓時有些膽戰心驚。就是家主發怒也不過如此吧?

“奴婢(奴才)見過漓先生,我,我們……”幾個丫鬟小廝麵麵相覷,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雲徹看也沒看他們一眼,笑眯眯地彎下了身子,伸出手,道:“我拉你起來吧。”

小丫鬟有些呆愣,猶豫了良久還是伸出了手。髒兮兮的小手被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握住,她感覺那雙手是那樣溫暖,從手心一直蔓延到心髒,那是她從未感受到的溫暖。

“漓先生?”墨香拉著蓮香走上前來,不敢置信地試探了一聲。待走上前看清真的是漓醉之後,便好奇地看著那握在一起的兩隻手,一黑一白,差距是那樣明顯,可是雲徹卻顯得那麽自然,絲毫沒有嫌惡。

“嗯,”雲徹輕應一聲,將小丫鬟拉了起來,笑著看著墨香與蓮香,“兩位姑娘這是要去哪裏啊?”

“沒,沒有。小主在午休,我們出來走走。”墨香麵對雲徹還是有些無措,實在是因為雲徹態度好得出奇,讓人無法招架。

“是嗎?那太好了!”雲徹忽而笑得更歡了,“那可不可以麻煩兩位姑娘帶這個小妹妹去梳洗一下呢?小妹妹玩遊戲弄得灰頭土臉的,我都看不出小妹妹原來的相貌了。”

“嗯,好。”稍稍遲疑了下,墨香還是答應了下來。

“那麽,就謝謝墨香與蓮香姑娘了。”雲徹說著將小丫鬟送到墨香身邊,轉身要離開,忽然又想到什麽,回身道,“直接把她送到我房間對麵的客房裏就好。那麽,就麻煩兩位姑娘了,我這就去找管家,看看能不能要下這個丫鬟,老是玩這樣的遊戲可是對身心無益的啊。”

看著雲徹遠去的身影,墨香紅了眼眶,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漓先生真是善良啊!連對待丫鬟都這麽仁慈!”

“是啊!漓先生真是個好人啊!”蓮香附和一句,眼神中充滿了向往,“跟小主一樣。”

然而站在他們身側幾乎要被忽略的小丫鬟目光卻沉了沉,受慣了欺負的她早就已經學會了容忍,其實她早就已經注意到了雲徹,所有欺辱過她以及冷眼旁觀的人,她都悄悄記在了心裏,而雲徹正是其中之一。但是,為什麽,為什麽那個明明冷情的人今天要幫自己呢?為什麽那麽無情的人會擁有那樣真誠的眸子,讓自己無法拒絕呢?

當天下午,聽聞王家家主震怒,對王家以及暫住王家的人一一進行了盤查,因為重創回族養傷的愛子被殺。雲徹自然也沒能幸免,隻是王林死時是中午,雲徹有不在場的證據,這個墨香與蓮香等幾個丫鬟還有管家都可以作證。最慘的無異於負責醫治王林的大夫,被關了起來,嚴刑拷打,可是終究還是沒有結果。最後,王景山將目光放在了那件酷似寂月風格的袍子上,甚至拿著袍子衝去了寂月的地盤,結果吃了閉門羹也無可奈何。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最後還是幾家家主一起出馬,請動了寂月,寂月檢查了一下,說是大夫誤診,直接就將那名大夫就地正法了。前一刻王景山還不相信,一口咬定是寂月所為,可是下一刻不知為何就認了,不再追究。

王景山為王林風光大葬,一眾非王家族人都離開了王家,雲徹也不例外,隻是被請到了寂家。王林的葬禮大公子竟然沒有出現,聽聞是被王景山給關了起來。

寂月所住的地方與狼族其他地方來說是個特例,沒有金碧輝煌,沒有磅礴大氣,與雲徹上次來的地方不一樣,反而是清秀素雅,與自然十分貼切。

來了幾日了,除了從王家帶出來的小丫鬟草兒,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人。寂月也不知去了哪裏,竟然將她扔在這裏,不聞不問。有時她真的很不解,她恨不得殺了他,可是他為什麽還要處處維護她呢?她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的計劃手段可以天衣無縫,不被人發覺。畢竟,對方無論那一方麵都比她更為出色,不可能看不出她的手段。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不揭發自己呢?雖然不指望他會顧念同族之情,可是自己對於他連個外人都不如吧?對一個無時無刻不想著殺了他的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啊?

“陪我喝杯茶吧!”粗啞的男聲低低地想起,好似是一夜未睡,帶著濃濃的倦意,疲憊欲睡。

雲徹猛然抬頭,看著不遠處端坐在桌旁的男子,依舊是一襲寬大的青色長袍,長及腳踝的發絲隨意地披散著,溫潤且儒雅地淺笑著擺弄著麵前的茶水,分明是美到極致的畫麵,可是那個

男子深深的黑眼圈卻破壞了所有的美感。

雲徹驀地勾唇淺笑,這樣的寂月可不常見啊!絕不會一夜未睡就弄成這副樣子,恐怕是幾天都未能安眠吧?真是想要大笑一場啊,到底是誰能把無所不能,高傲地目中無人的寂月弄成這副樣子呢?還真是讓人期待啊!

寂月本來心中煩悶,思前想後不得其解,又不想去問別人,便想到了雲徹。可是一抬頭見到雲徹戲謔的眸子與幸災樂禍的笑意,頓時沉下了臉。

泛著殺氣寒意撲麵而來,頃刻間將雲徹的思緒打斷了。雲徹可以確定,這一刻寂月是真的動了怒,她好不懷疑他會動手殺了她的。所以,她即刻收住了笑意,坐在寂月對麵,雲淡風輕地道:“寂月長老終於記得我了,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我要待在這裏一輩子了呢!”

斂去了殺意,寂月的臉色依舊冰寒,撇了雲徹一眼,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雲徹通常是不會去招惹他的,長時間被他非人的折磨手段折磨著,已經讓她懂得適時的隱忍,之後看準機會奮力一擊,要麽一擊必勝,要麽就是萬劫不複了。而那這份驕傲是她唯一保存下來的東西了,雖說無用,但是決不能丟掉,否則她就成了行屍走肉了,活著與死了無異。

“為什麽要殺他?”良久,寂月低低地開口,許是經過茶水的潤澤,嗓音不再那麽沙啞,卻依舊低沉。

“嗯?”雲徹挑了挑眉毛,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寂月說了什麽。“大概是因為某個人說過,隻要有他在,就能縱容我的一切吧!”

“還是學不乖麽?”寂月唇角扯出一抹邪佞的弧度,與那一身的儒雅氣息極為不符。不過,雲徹對這樣的笑是極為熟悉的,她若是再裝傻就要受苦了。

“哦……他曾經想要殺了我,隻是沒有得手而已。對於想要殺我的人,我怎麽也不至於手下留情吧?”雲徹乖乖地開了口。可是寂月仍不為所動,顯然不相信雲徹的說辭。

“好吧!”這個時候雲徹總是不得不認輸,微垂了眸子掩去眸中的不甘,頹敗地道,“因為他動了我身邊的人,現在她都不得不以珍貴的藥材吊命,那身子怕是就那樣了。我怎麽能任他好好地活著,而不殺了他呢?”

“嗯……”寂月的語氣依舊無波無瀾,好似完全沒有將雲徹的話當回事一樣。“倒像是你的作風,意氣用事,任性妄為。”

雲徹被他這麽一噎,沒有接話,好似完全接受了寂月的批判。不過,寂月卻知道,她定是在心中腹誹,不知將自己罵了幾千幾萬遍了吧?無論怎麽折磨都磨滅不掉她心中的那份信念,反而愈加堅韌。跟那個人還真是像呢!不過,再怎樣又如何,終究還是為感情所累,不得善終啊!

“那麽,那件披風又是怎麽回事?”寂月也不介意雲徹沒有答話,徑自問道。

“奧,那個啊!原來還有寂月長老不知道的事情麽?真是不巧,我倒是知道那麽一點兒呢!”雲徹忽而又來了興致,調笑了起來,“應該是寂月長老的愛慕者吧!不得不說,寂月長老魅力無窮呢,竟然男女通吃!”

擰了擰眉頭,沉默了片刻,頭也未抬,寂月輕輕說了句:“王野?”

“是啊!”雲徹輕輕頷首道。不得不說,寂月確實有那麽些迷人的本事,不過這個男人太過冷情,一旦靠近便是萬劫不複,休想得到半點回應。所以,最好還是離得遠一點。

“為什麽?”雲徹沉默了良久,忽然開口,目光緊盯著寂月,似笑非笑地問,“為麽不揭發我呢?”

“嗬——”寂月忽而輕笑起來,看向雲徹眸子滿滿地都是鄙夷與不屑,那樣子仿佛雲徹活脫脫就是一個小醜。“我不是說過麽?隻要有我在,除非我阻止,否則你無論做了什麽我都會縱容你的。”

雲徹冷笑一聲,這樣的說辭,鬼才相信呢!

雲徹忽然明白了什麽,驀地勾唇淺笑,“是不屑吧?我怎麽忘了呢,有什麽入得了寂月大人的眼呢?而且覬覦你的東西的人,你怎麽會容忍呢?更何況是覬覦你本人的人呢?但是為何你偏偏容忍了一個覬覦你性命的人的存在呢?便是慌都不屑於撒的,不過您可是為我撒了一個慌呢,我算不算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呢?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哪裏入了寂月長老的眼,自己還有何等的價值?”是啊,雲徹從未掩飾想要殺了他的心,而且他也是心知肚明的,曾經也毫不忌諱地說了出來。她本以為他會直接殺了自己,可是他沒有,並且態度也沒有變過。她真的搞不懂,他為什會留下她,她到底是有什麽價值。

寂月沒有回答雲徹的話,甚至連施舍一個眼神也不屑。

兩個人各懷心思,雙雙陷入沉默。

五月下旬的天氣已是極熱,尤其是待在寂月身邊,心情更加煩躁不安,即便以前最愛的茶水也不能讓她的心情平靜下來了。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也顧不得寂月的反應,她幹脆站起身來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