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情動（五）
轉眼間又是一年三十。
這日下午雲徹換上了亓槿早就準備好的一套新衣，以七王妃的身份參加今日的宮宴。其實她是不想去的，不過最後還是由不得她的喜好。
當亓槿與雲徹出現在眾人麵前時，隻見那個男子一襲華貴的黑色錦袍，金絲線鑲邊，衣擺、袖口上點綴著大朵大朵的木槿花，極致的黑與耀眼的紅交織糾纏在一起，如妖的冶魅，再配上眉眼間那自然而散漫的慵懶不羈，更像是一隻修煉千年的妖，即便流落人間，仍然不失優雅與高貴，是理所應當的王者，就應該接受萬眾的頂禮膜拜；
而雲徹則是一襲大紅色的衣裙，猶如跳躍的火焰，本應該張揚魅惑、閃爍著耀眼奪目的光彩，但卻因著裙擺上大簇大簇的粉色櫻花而顯得內斂沉靜，周身散發著淡淡的清冷疏離之氣，唇角含笑卻無半點兒暖意，猶如高高在上的女王，俯瞰人間，卻不留下半點兒的情愫。
兩人並肩而行，猶如一對璧人，風華絕代，舉世無雙。
亓槿沒有急著與雲徹一起入座，而是讓她認識禹甸的幾位皇子。雲徹剛開始還覺得這不像是亓槿這般驕傲的人會做的，可是細想一下，即便他沒有將其他兄弟放在眼裏，那麽也是不能無視的吧？畢竟，他也不過是一個親王而已，即便擁有著崇高的地位還有亓皇的寵愛，依然不能無所顧忌地妄自尊大吧！畢竟，亓皇也寵不了他一生，這江山終究還是要有人繼承的。可是，如果繼承的人是他的話……畢竟他的能力也絕對能夠勝任，去爭一爭的話，贏的幾率還是很大的。
踱步來到大皇子亓鬆的桌前，隻見亓鬆兩側是三個姿色上乘的女子，皆嫵媚綽約，風情無限。亓鬆左擁右抱，享盡齊人之福。然而，雲徹總覺得他眼睛裏是更深的欲望，怎麽也填補滿。亓鬆於多年前因功受封為武親王，是亓皇與當今皇後的第一個兒子，應該說是皇位的有利競爭者。
“徹兒，這是我們的大皇兄武親王。”亓槿隨意地攬著雲徹，微微一禮，“大皇嫂亓珍氏，側妃王氏、孫氏。”
“雲徹見過大皇兄，大皇嫂、二位側妃。”雲徹亦是淺淺一禮，神情與語氣都淡淡的，甚至隻是抬頭掃了四人一眼就又微垂了眸子，仿佛隻是一個局外人。然而這些看在了亓鬆的眼裏卻成了羞澀，畢竟隻是抬頭看了一眼就垂下了頭顱，任何人都會這麽想吧！
“七弟妹不必多禮。”亓鬆虛扶了一把，而後轉向亓槿，“七弟妹溫婉大方，賢良淑德，舞技更是精湛，七弟有福氣了。”
亓槿但笑不語，算是默認了亓鬆的話吧！
亓珍氏忽而牽起了雲徹的手，無限溫柔地道：“七妹妹真真是個尤物兒，連我一個女子看了都喜歡的不得了，也難得七皇弟二十年來潔身自好，舍了整整一片樹林就獨獨守著妹妹一個人，可羨煞了姐姐嘍！”
亓鬆的笑容忽而一僵，明顯有些不悅地瞥了亓珍氏一眼。亓珍氏話外的意思無非就是嫌他妻妾成群，現在珍家還是他的一大助力，也不好翻臉。
“雲徹倒是佩服大皇嫂的這份容人之量，想必大皇兄能得大皇嫂為妃也是十分慶幸的吧！雲徹自幼在民間長大，比不得大皇嫂這般通情達理，若是雒槿想要娶除了我之外的女人，恐怕我早就跟他胡鬧起來了呢！”雲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亓鬆，故作嬌羞地說道。她聽得出來，亓珍氏雖然對丈夫左擁右抱不滿，但是卻是極愛丈夫的。隻是動動口而已，便好歹幫她一個忙，大家都是女人，能夠體會到那種心情。
亓珍氏眸光一閃，看向雲徹的眼神愈加友善，“好，好，好！七妹妹，有空來武親王府坐坐，大皇嫂我必奉你為上賓！”
亓鬆眸光複雜地看了亓珍氏一眼，麵上略略愧疚，沉默不語。
而亓槿依舊是慵懶地笑著，仿佛毫不在意。
“多謝大皇嫂美意……”雲車淺淺一笑，向眾人略略一禮，又隨著亓槿來到二皇子亓柏的桌前。桌旁僅亓柏與他的王妃，亓陳氏，二人相敬如賓，在外人看來倒也蹀躞情深。
亓槿介紹過後，雲徹依舊隻是微微一禮以示敬意。亓柏不悅地哼了一聲，算是回應。亓陳氏則衝雲徹微微一笑，沒有太多的情緒，仿佛無論是誰都是這般友善，讓人很舒服。
四皇子亓楊帶了一個女子來，那女子溫婉大方，端莊得體，一看便知是大家閨秀。看得出來，亓槿與亓楊的關係還不錯，二人很快便攀談了起來。而亓尹氏也執了雲徹的手，溫溫軟軟地笑著，很是親切友善。
“七弟果然好福氣，得了七弟妹相伴，不知要豔羨多少男兒了！”亓尹氏仿若是普通人家的嫂嫂，對弟弟看中的女人表示滿意。但她眼中卻有些黯然，雖轉瞬即逝，依然被雲徹捕捉到了。
“四嫂嚴重了，是徹兒的福氣。”雲徹淺笑嫣然，眉宇間皆是羞澀之意，“四哥得四嫂相伴，才是郎才女貌，為人歆羨。”
“七弟妹有所不知，六弟、七弟他們雖然稱我一聲四嫂，但我隻是一個側妃而已。”亓尹氏依然麵上含笑，但話語之中不掩失落之意，“嫁與四爺三載，能得弟兄們稱一句‘七嫂’，足夠了。這男人不願娶妻的原因無幾，六弟素與四爺親厚，我自認為對他還有些了解，七弟雖平素裏風流不羈、冷情冷性，但我知並非如此。他二人都是深情重義之人，隻因為心中早有執念或者是沒有遇到能入了他們心的人，若是得到了，必然弱水三千隻為一人飲。如今七弟得了七弟妹，也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冷情之人不是無情，若是心動必然一心相守，至死不渝。得此男兒相惜，七弟妹當好好珍惜才是。切記，勿失。”
亓尹氏一席話讓雲徹心中掀起了驚濤巨浪，久久不能平息。她轉頭看向身旁的男子，高貴地如同天邊的日，讓人可望而不可即。微垂了眸子，眼神黯淡了下來，自己曾經那樣不堪地站在他的麵前，卑微的如同螻蟻，怎麽配得上天邊的日呢？況且自己還曾經嫁過人，雖然那樣意義的成親她也不會承認，但是畢竟曾經發生過，那是不可抹殺的事實啊！況且她的身上還背負著血海深仇以及親人的安危，怎麽可能再次讓自己陷入那毒藥般的感情中去，再次迷失自己，再度害了身邊的人麽？不，她做不到。就算是現在能與亓槿好好相處也僅僅是作為朋友而已，畢竟，亓槿是萬中無一優秀的人，是任何人都想要結識的。
亓槿似乎注意到了雲徹的異樣，牽著雲徹的手緊了緊。雲徹猛然抬頭，亓尹氏卻忽然執了雲徹的手放在亓槿的手中，笑道：“徹兒是個好女孩，萬莫辜負了她。得一真愛不易，千般充萬般愛也不過分。”
亓槿接過雲徹的另一隻手，微微緊握，鄭重了神色，連語氣也鄭重了幾絲，“四嫂教訓的是，雒槿自當謹記。定然與徹兒攜手百年，絕不相負。四哥與四嫂且坐，我與徹兒去拜見六哥。”
雲徹微涼的手被亓槿緊握，溫暖的體溫傳來，竟讓她一時有些不知所措。亓尹氏與亓槿的對話亂了她的心神，她有些分不清亓槿說的話是真是假。雖然知道男人在初識女子時總會甜言蜜語，得到後便不會在意，就像是娘親跟趙姨。可是內心裏卻極為想要相信亓槿，不管自己回應不回應他的情意，總是願意相信他說的就會做到。
“徹兒，徹兒……”亓槿連喚了兩聲，雲徹方才回神，發現自己正站在亓楓的麵前。心神微微有些恍惚，這好像是那之後第一次正視亓楓呢！前些日子也見過幾次，但是她刻意避過了與他的直接麵對，心中總是有道坎過不去。今日麵對麵，才猛然發現，原來自己從未認真看過這張臉呢！果然，若是沒有這道傷疤的話，比亓槿、亓棉還要俊美些。亓楓應該是亓皇的兒子中生得最哈的吧！想當初自己的眼光倒也不是很差嘛，起碼就相貌來說是極好的。她忽然覺得其實自己早就放下了那份怨恨吧，隻是自以為過不去而已。逃避地久了就會失去麵對的勇氣，隻有麵對才能夠真正的解脫吧！想到這裏，雲徹忽而展顏一笑，道：“六哥，好久不見。”
亓楓微微詫異，顯然是沒有理解雲徹的意思。明明幾日之前才見過，怎麽說好久不見呢？
雲徹看到亓楓的窘態當即笑彎了眉目，“陛下七子，個個都是人中龍鳳。尤其是六哥，仙人之姿，文韜武略皆是出類拔萃。雲徹早有耳聞，隻是未能得見其人，頗有遺憾。前兩次相見也未能與六哥聊上幾句，今日一見，六哥英氣勃發，比之前更加奪目光彩，竟恍如隔年，所以雲徹才有此一言。還請六哥莫怪，雲徹是有些魯莽了。”
“無妨。”亓楓坦蕩一笑，聲音洪亮有力，比起在天上人間的那日倒是爽朗的許多，像是承認了她一般。“我倒是覺得七弟妹豪爽之人，不會忸怩做作，頗有軍士之風。隻可惜是個女兒身，否則我必然會邀七弟妹從軍，那兒才是男人該待的地方。”
“承六哥吉言，雲徹在此謝過。若有機會，雲徹必會到六哥軍中做客的。還請六哥不要嫌棄雲徹女兒之身才是！”雲徹忽而勾唇淺笑，那笑意裏頗有些玩味。
亓楓猛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了，連忙歉疚地道：“七弟妹勿怪，是我說錯話了。正所謂巾幗不讓須眉，我也十分讚賞，之前所說並無貶低之意，還請七弟妹見諒。”
“六哥是真漢子，雲徹讚賞都來不及，怎麽會怪罪呢！六哥多慮了。”雲徹微微一禮退到亓槿身後，表示不再多說。亓槿又與亓楓聊了兩句，然後二人便回了自己的位子。
桌上已經擺了些點心與酒，二人坐下，亓槿徑自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下。雲徹則無聲無息地坐在他的身旁，微垂了眸子不說話，像是在思考著什麽。
“你認識六哥？”亓槿突兀地開口，那篤定的語氣讓雲徹心下狠狠一揪，好似內心的秘密被人看穿了一般。
“七爺何以如此篤定？”雲徹為亓槿斟上一杯酒
，又翻開一個杯子為自己倒了一杯，舉起杯子向亓槿示意，而後一飲而盡。前些日子二人的關係就已經緩和了，那日亓槿找雲徹喝酒，還說起了她的娘親，雲徹突然醒悟，是自己鑽了牛角尖了。其實，在可以的時候與可以的人是可以交付真心的。保留了自己的秘密並非不真誠，交往的真心才是重要的是。那日喝酒他們兩個誰也沒有喝醉，隻是淺嚐輒止，而後幾日沒有見麵。事實上，今日才是那之後的第一次見麵。
“徹兒，你當真不識麽？”亓槿忽而苦澀一笑，“開始時你見到六哥眼中的怨雖然隱晦，但是我也瞧見了。而且你不是一直在可以不與他正麵接觸麽？今日是想通了吧？”隻是，我不知道你最後的決定是什麽。或許你不知道，因為我在意你，所以我的眼裏隻有你，你的一舉一動都逃不了我的眼睛。徹兒，聰慧如你，灑脫如你，即便是暫時的想不開，一個普通人也不會如你那般怨的。你跟六哥到底是如何相識，又是什麽關係呢？為什麽六哥好像並不認識你呢？還是你真的那般會偽裝，讓六哥也不認識了麽？
雲徹啞然，亓槿果然是深不可測，這樣的事情都瞞不過他麽？“曾經認識的，不過……他已經忘了。這樣，認識與不認識又有什麽區別呢？”
亓槿苦澀一笑，隻是因為好奇他會在你的心上留下如此重的印象罷了。清高如你，驕傲如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才能讓你記在心間呢？六哥能，我便不能麽？
這次的宮宴是亓棉負責的。交代完了事情以後他才來到大殿，卻見雲徹與亓槿兩個人都沉默著，神色怪異，當即有些好奇，徑自坐在了亓槿的旁邊，一把將亓槿的酒杯奪下，不悅的道：“自斟自飲有什麽意思？萬事還有我陪著七哥呢！七嫂，不介意我坐下吧？”
“你若喜歡，坐下便是。”雲徹頭也未抬，淡淡地回了一句。
亓槿不說話，隨意地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眸子假寐。
“七哥，七嫂又讓你傷心了麽？”亓棉忽然開口問道。雲徹一口酒差點噴了出來，什麽叫自己又讓他傷心了啊？這個亓棉怎麽老是喜歡說些奇怪的話呢！
然而更讓雲徹驚訝的是亓槿竟然沒有反駁，而且還點了點頭。雲徹當即火大了，皺了皺眉頭，不悅的道：“亓棉，你怎麽就那麽篤定是我？我可是什麽也沒有做的。”
“七哥都承認了，你還在狡辯什麽？再說了，除了你還有誰能夠讓攪亂七哥的情緒呢？”亓棉理所當然地道。
雲徹啞然，果斷的選擇了閉口不言。她又何嚐不知道亓槿的心意呢，隻是這樣的事情她本能地想要逃避。不想再深陷其中，否則瀟灑二字對她來說再無可能了吧！
不多時，十二皇子亓楠來了，徑直到了亓楓旁邊坐下。雲徹心想他們大概每年便是如此了吧，沒有妻室的亓楓、亓槿、亓棉、亓楠四人兩人一桌，亓槿與亓棉的關係自是不必說，亓楓與亓楠的關係相必也是極好的吧！
不多會兒，亓楠捧著酒杯來到了雲徹桌前，偏著頭衝雲徹調皮一笑，道：“七哥，我敬七嫂一杯可好？”說著就要伸手去抓桌上的酒壺。雲徹這才發現原來亓楠的酒杯是空的。而且亓楠的小臉紅撲撲的，顯然已經喝過了，微有醉意。
“不好！”亓槿眼皮未睜，隻是隨意地說了一句，然而亓楠卻驀地止住了動作，伸出的小手僵在半空，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為什麽呀？”亓楠急了，嘟著嘴唇委屈地問道。
“你七嫂不會喝酒。”淡淡地吐出一句話，亓槿顯然已經有些嚴厲了。
“連酒都不會喝，長得還不如四嫂、九哥漂亮，真不知道七哥看上了她哪一點！哼……”亓楠好似極為不滿，小嘴撅得老高，但是手還是乖乖地收了回去。
亓槿與亓棉頓時黑了臉，雲徹端著酒杯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亓棉怒瞪著亓楠，嚇得他猛地一個瑟縮藏在了雲徹身後，亓棉便頓住了要去抓亓楠的動作。雲徹當即笑嘻嘻地道：“這下知道有什麽作用了吧？”
亓楠輕咦了一聲，立即會意，扯著雲徹的衣襟央求道：“好七嫂，我知道錯了，你快給我求個情，我再也不敢了。”
雲徹看著這亓楠一副泫然欲哭的樣子有些無奈，暗想皇室之中怎麽還有這般單純的孩子呢？大概是被保護的太好了吧！抬起眸子看了一眼亓槿，他剛才是怕亓楠酒喝多了傷身體吧？亓楠舉著空杯子過來大概是亓楓不讓他喝了，敬酒是假，貪杯才是真的吧！嗬，還真是有些意思，所有的兄長都在保護他麽？
“那好，隻要你答應今日不喝酒了我便幫你教訓你九哥，如何？”雲徹好笑地看著亓楠，說道。
亓楠好似很為難的樣子，目光不舍地望了兩眼他手中空空的酒杯方才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看著這般孩子氣的亓楠雲徹忍不住笑出了聲。
末了亓楠也沒有回去，挨著雲徹坐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