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最是無情(五)
聽著雲徹的說法,亓槿的心已經涼了半截了。他以為,當初若不是那樣的誤會的話,或許雲徹已經接受他了,可是現在聽她的說法,她好像自始至終都沒有過那種想法。即便前些日子受了寂月跟冉塵的鼓勵,可是終究還是抵不過雲徹的一句話來得實在。
沉默了良久,亓槿終於鼓足了勇氣,開口問道:“難道……你對我從來都沒有過男女之情嗎?難道……你一直以來都沒有往哪方麵想過嗎?”
“……想過。”雲徹沉默了片刻,給出的答案卻出乎了亓槿的意料。亓槿喜出望外,期待著雲徹接下來說出的話。
“但那是不可能的。”雲徹斷然說道,亓槿頓時心涼了一截,有些痛苦地道:“為什麽?能給我一個理由嗎?你明明知道我……自從小時候見過你一麵之後,我的腦海中對於女孩子的印象就都是你了。就因為你那奇特的想法跟出乎尋常的能力,我把所有的女孩子都當做異類。直到前不久我才發現,原來真正的異類是你才對。可是,你的身影仍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當我知道你一聲不響地離開之後,當我知道你回來卻不是因為我的時候……你知道我是怎樣的心境嗎?我生你的氣你卻毫不知情,你真的是讓我束手無策。我不知道該怎麽對待你,我怕我追的緊了你會覺得厭煩,我又怕我太過於放鬆你又會成為別人的妻子,我……”
雲徹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她沒有辦法回答,正如她沒有辦法回應亓槿的感情一樣。曾經她對他心動過,可是還在萌芽期的感情就那麽被扼殺了,時至今日再也提不起那些感情了。如果說還剩下什麽,那麽就隻是長久以來的合作還有上一輩遺留下來的交情了。愛一個人的感覺,她或許還能夠知道,但是現在的她說不清楚。在雲傾死去的時候就已經帶走了她所有的幸福和幸福飛權力。她明白,這既不是上天的懲罰也不是什麽詛咒,這隻是她對於她自己的懲罰而已。多少次機會她都錯過了,或許不該說是錯過,而是放棄或者說推出去了。
因為她的原因,雲傾陷入了痛苦之中,死對她來說是解脫,可是對於雲徹來說就是痛苦的開始,是痛苦的人生的開始。從那個時候開始雲徹就開始自我懲罰,她將所有的經曆都放在別人的身上,卻拒絕別人對自己好,甚至還想過報仇以後,將所有的人的後半輩子都安排好,然後就一死了之,再也不必如此痛苦地過活了。可是現在……壓抑在內心的欲望終究海華絲浮現了出來,她不想要意識到的東西毫無保留地一股腦溢了出來,她開始變得手足無措,不能自持。
在狼族聖殿與狼主周旋的時候,她以為那就是她的盡頭,她的人生的結束。那最後的一曲音殺就是通往地獄的往生咒,雖然不甘心大仇未報,但是就這樣結束了也未免不是解脫。
可是就在她以為必死無疑的時候,亓槿的突然出現讓她震驚了,那個時候她才知道,原來亓槿對她的感情竟是如此之深,為了救她而不顧惜自己的性命。可是她已經無以為報了,隻有期盼著在地獄不要再相見才好。
可是,寂月竟然隨後也出現了。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寂月為什麽會知道她在那裏,又為什麽會特地跑去救她。當她看到寂月被壓在石板底下生死未卜的那一刹那,她幾乎瘋狂了。對她來說死亡隻是一種解脫而已,她從未懼怕過死亡,可是在看到寂月被壓下的那一刹那,她的心中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對於死亡的恐懼,就像是剛剛得知雲傾的死的時候一樣,那種恐懼縈繞在她的心頭,她幾乎瘋狂了。她渾身僵直,甚至發不出一點兒聲音,那種恐懼烙印在骨子裏,連血液都要凍結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原來寂月對她來說竟然是這樣重要。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的話,她寧願跟寂月抱著一起下地獄,也不要再說什麽報仇、懲罰之類的冠冕堂皇的話了。就像是當初雲傾死的時候一樣,她寧願壓抑著自己所有的欲望,就算是傾盡所有,隻要能夠換來雲傾的展顏一笑就好。可是無論是那個時候,現實總是堅強地盤踞著,寸步不離,再說什麽都是無濟於事的。
已經晚了,莫不要說寂月已經死了,就是他沒事也已經不是她的了。是她將他拱手讓給梁鬱華的,是她對於報仇的執著讓她放棄了寂月,這跟梁鬱華沒有關係,這也不是寂月所願,可是她放棄了他,這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這就是你心中所想,那麽我就如你所願。”寂月當初說過的話還猶在耳際,可是事到如今這已經成了一句空話了。是她不要的,怨不得任何人。
當寂月掙紮抬起頭來望向雲徹的時候,前所未有的喜悅之感將雲徹包圍了,她幾乎就要喜極而泣了。如果說老天對她尚且垂憐的話,那麽這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徹兒,你……沒事吧?”寂月自己尚且不能夠自保,卻還在關心著雲徹。
雲徹已經哭出了聲來,既無助又讓人心酸的哭聲在廢墟內回蕩。
“到底要我欠下鬱華多少啊?你陪我死在這裏有什麽意義嗎?不過是讓我死地不安心而已。”這是雲徹找回聲音來說得第一句話,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什麽,也什麽都不能說。現在的寂月是她的姐夫,她欠了梁鬱華一個家,不能夠再奪走她的愛人了。相遇是一種命中注定,也是一種劫數。她是梁鬱華的劫,梁鬱華也同樣是她的劫。她欠了梁鬱華的,所以就應該承受這份痛苦。
“那個時候,你說你對我無話可說,可不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意味著什麽?”沉默了半晌,亓槿又突然問道。
雲徹抬起頭來,有些疑惑帶著些歉疚地看著亓槿
,道:“真的……非常抱歉。我當初是想說這個,可是那個時候就算是道歉也毫無意義。我希望你們都能夠撐下去,不要因為我而枉送性命,這……不值得。”
“哈……哈哈……”亓槿突然間大笑了起來,一時間哭笑不得。寂月還以為是因為她對他抱有什麽期待,原來隻是這個原因嗎?非常抱歉嗎?她明知道他要的不是這樣一句話,當時沒有說也就罷了,他為什麽非要問出來呢?否則的話至少心裏還抱有些期待的,現在也不過是自討苦吃罷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幾乎是逃也似的出了房間,就是一秒鍾他也呆不下去了。
“主子……”藍雪見亓槿匆匆跑了出去,有些不放心所以就過來看看雲徹,見雲徹好好地躺在床上,方才舒了一口氣。正要退出去,卻聽雲徹突然說道:“藍雪,留下來,陪陪我。”
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是藍雪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靜靜地陪在一邊,直到雲徹熟睡了方才起身。可是剛剛站起來又覺得不放心,終究還是坐了下來。今天的雲徹有些不對勁,竟然會找人陪。她總覺得自從雲徹醒來之後整個人都變得脆弱了,時常會看到她坐立不安的樣子,好像很心急,好像很痛苦,可是雲徹一向不喜歡別人過問她個人的事情,所以藍雪什麽都沒有問,但那不表示她不關心。她知道雲徹跟鳳連城的關係非同一般,所以就將近日來雲徹的情況告訴了鳳連城,至於鳳連城會怎麽做,她就不得而知了。
“七王爺,我家主子有請。”一個小廝突然出現在了亓槿的麵前,亓槿喝得有些醉了,看著小廝麵生,便問道:“你家主子是誰?請我做什麽?”
“我家主子名號是鳳連城,想跟七王爺做個朋友。”小廝很恭敬地說道。
“鳳連城……”亓槿喃喃一句,突然想到了什麽,將酒瓶子一扔,便跟著小廝去了。
亓槿到的時候鳳連城正在房間裏作畫,畫的正是雲徹的肖像。亓槿一進門就看到牆上、桌子上全部都是已經完成的雲徹的畫像,筆觸精妙,風格獨特,而且每一幅都是栩栩如生,畫得正是這幾日雲徹重傷未愈的模樣。鳳連城不過是昨日剛到,今日就已經畫了這麽多幅,亓槿不得不懷疑鳳連城對雲徹的用情到底有多深。
亓槿推門進去的時候鳳連城就蹙緊了眉頭,抱怨道:“七王爺身上好大的酒氣,是借酒澆愁還是有什麽喜事?”
“倒是鳳公子真的好興致,還在這裏作畫。”亓槿毫不客氣地走了進去,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起畫作來便看得入了神。
鳳連城放下畫筆,示意小廝出去,然後便倒了一杯茶,遞給了亓槿,道:“看七王爺的樣子,不像是有喜事,莫不是借酒澆愁嗎?隻是酒這德行能助興,卻未必能夠消去煩惱啊!”
亓槿結果茶杯來一飲而盡,仍舊端詳著畫作一言不發。在他看來他跟鳳連城之間沒有什麽好說的,成為朋友什麽的也並非是他所願,一個雲徹已經讓他如此狼狽了,他不想要再多說什麽了。
見亓槿好像並不是很想跟他說話,鳳連城也隻是笑笑,道:“近日來徹兒的情緒很不穩定,恐怕她已經動搖了。”
“動搖了?”亓槿疑惑出聲,動搖了是什麽意思?
“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並不難做,難做的是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卻別無他法。”鳳連城歎息著說道。
亓槿更加不明白了,難道他的意思是雲徹一直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嗎?在他看來,雲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並且一心一意隻為達成自己的目的,從未動搖過。
“我可以說是徹兒的青梅竹馬,若我自認不了解徹兒的話,那麽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了解徹兒了。徹兒還是公主的時候,徹兒離開中州前往九牧參軍的時候,徹兒離開皇宮成為梁家的女兒的時候,徹兒與魏譞相戀、被他相負的時候,梁家遭受滅頂之災的時候,徹兒最絕望的時候以及開始重新振作並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我一直陪著她並且看著她一點點成長起來,一點點將自己封閉起來,一點點將自己逼得走投無路……”鳳連城細細地數著,神色哀戚,“可是,若我說了解她了,也未必能夠完全了解她。我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將梁鬱華推給寂月,但是現在我明白了,寂月確實是一個好的歸宿,並且是徹兒看中並且傾心相戀的男子,也難怪當初徹兒不顧我的反對也要撮合他們兩個人了!”
“徹兒看似一意孤行,卻將每一步走算計好了。隻是算計來算計去,最終她卻算漏了自己的心意。”鳳連城慢慢坐在了亓槿的對麵,為自己倒了一杯茶,輕抿了一口接著又說道,“如果不是這次的事情的話,恐怕徹兒這輩子都未必會了解自己的心意。了解了也未必是一件壞事,但是現在的問題是她該如何處理這種心情。”
“……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亓槿不明白,這跟他又有什麽關係,鳳連城為什麽要特地跟他說這些話呢?況且他又幫得上什麽忙呢?
“我不知道,隻是直覺而已。”鳳連城坦白地道,“曾經徹兒也對我們,不,應該說所有人之間的關係產生了懷疑,那個時候我說讓那個她嫁給我,她雖然拒絕了,但是也不再懷疑了。現在我說這樣的話她還是拒絕我,但是卻仍然心神難安。所以我想,你是不是有什麽辦法讓她安定下來呢?”
“有什麽關係?她現在還是像以前一樣,什麽事情都安排地井井有條的,什麽都沒有亂。”亓槿漫不經心地道。
“確實如此,但是我怕她會跟雲姨一樣。”看到亓槿渾不在意的模樣鳳連城有些無奈,擔憂地說道
。
“什麽意思?”亓槿聽出了鳳連城話裏的意味,不安的預感湧上心頭,總覺得這裏麵還有什麽他不知道的事情。
“當初,雲姨跟君皇決裂,帶著徹兒離開了中州。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雲姨都表現地跟平常一樣,並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就因為我整日跟雲姨待在一起所以才能夠發覺,雲姨內心的瘋狂。”鳳連城臉色慎重地說道,“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雲姨是如何瘋狂的我不知道,可是雲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那種不安跟惶恐,還有越來越喜怒無常的脾氣,我才知道原來雲姨一直在忍耐著。甚至……可能徹兒到現在也不知道,我知道那幾年她跟雲徹之間是如何相處的。剛開始的時候雲姨還是一如既往地疼她,到了後來便對待她越來越苛刻,徹兒現在會的大部分東西都是在那個時候雲姨逼著她學會的。到了最後竟然還打罵她……”
“等一下,這太奇怪了!”亓槿不敢置信地打斷了鳳連城的話,“雲徹很愛很愛她的娘親,為了報仇才堅持到現在,你卻說她們母女之間的感情惡化到那種地步,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你永遠都不能夠知道徹兒對於雲姨的愛到底有多深,深到自欺欺人的地步!”鳳連城也顯得有些激動了,“你也難以想象雲姨對於徹兒的愛有多深,深到為了她甘願忍痛活著!”
亓槿震驚地看著鳳連城,他難以接受鳳連城的話,這些話不僅是邏輯有問題,而且根本就不合理。若是愛的話,為什麽會打罵?既然已經打罵了,怎麽可能還愛著呢?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就是事實。”鳳連城也不想再多作解釋,談及以前的事情他也顯得有些激動了,“我怕徹兒會像雲姨一樣變得瘋狂起來,她跟雲姨實在是太像了,尤其是對於感情的執著。一旦愛上不管是對是錯,那就是地老天荒。不知道自己的心意還好,若是知道了的話,那麽極有可能難以壓製而變得瘋狂起來。我怕她會跟雲姨一樣,最後的選擇還是……死。”
亓槿再度沉默了,還能夠說什麽呢?他早就已經察覺到了不是嗎?雲徹愛的人是寂月而非他,所以就算是能夠解開雲徹的心結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寂月,並且隻有寂月一個人而已。
“所以,我想要將徹兒拜托給你,如果是你的話……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讓徹兒變得幸福的。”鳳連城央求道。
亓槿再度震驚了,不知道鳳連城這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是我?”
“因為所有人在知道徹兒的強勢跟感情之後都會猶豫不決或者直接選擇放棄,唯獨你堅持到了現在,所以我想你對徹兒是真心的,所以我想要將徹兒拜托給你。”鳳連城解釋道。
“……為什麽不是你自己呢?”亓槿不解地道。
“我隻是他的兄長,從最初的時候徹兒就是這樣為我們之間的關係下得結論,所以無論如何她對未曾也不會對我產生那樣的感情。可是你不同,我了解過,你從一開始就喜歡徹兒,並且毫無保留地表達了自己的感情,所以徹兒一定是知道的,並且將你當做男人而非兄長或是朋友什麽的來看待過,所以她能夠產生感情的也隻有你而已。”鳳連城的解釋很牽強,並且有些難以理解。但是亓槿多多少少能夠明白一些,對於雲徹的固執他已經深有體會了,這樣難以理解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了。
“為什麽不去找寂月呢?如果是他的話……”
“你知道的,那不可能。隻要雲徹還覺得她欠了梁鬱華的,就是將自己的性命交托給她她也毫不猶豫,更何況她本來就痛恨自己,恨不得將所有的懲罰都加諸在自己的身上。但是,如果說以往的那些懲罰對她來說都是痛並快樂著的話,那麽這次就是一味毒藥,隻會讓她痛苦而已。”鳳連城解釋道,“隻要她認為雲姨到死都恨著她,那麽她對於自己的懲罰就不會間斷,越是痛苦她便越是享受,你懂嗎?你明白這種感受嗎?她無懼於生死,但是失去心頭所愛這種極端的痛苦並不比死亡好受多少,這會讓她的內心變得瘋狂,最終很可能會像雲姨一樣受不了而選擇死亡。”
“你為什麽要……為了雲徹做到這種地步?”亓槿不解地問道。
“那是因為……雲姨跟徹兒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也是恩人,若是沒有她們就沒有今天的鳳連城。”鳳連城認真地說道,“沒有為雲姨做些什麽,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住徹兒,無論犧牲什麽我都在所不惜。這是我對於雲姨的承諾,也是我對於自己的承諾,更是我對於徹兒的承若。”
“僅僅是一個承諾嗎……”亓槿有些糊塗了,鳳連城明明說著願意娶雲徹的,那也絕對不是漂亮話。能夠在短短一日之內畫這麽多幅雲徹的畫像,如此用心,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鳳連城對於雲徹沒有感情。可是他卻要將雲徹推給他,這是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我敢保證,若是你得了徹兒的心,那麽你絕對不會損失什麽,反而是得到的更多。比起左擁右抱,一個男人守住一個女人或許更難,但是如果守著的是徹兒的話,絕對不會讓你後悔的。”鳳連城信誓旦旦地承諾道,“但是如果你負了她的話……”
亓槿知道,他愛著雲徹,不惜為她犧牲一切,根本就不需要鳳連城說出這種話。
“我恨不得將魏譞千刀萬剮,可是若然徹兒想要報仇,不是她親手報仇的話那就什麽意義都沒有了。若是徹兒心中還對魏譞有所留戀而不舍得殺了魏譞的話……我倒是希望這樣,也好過她明白自己對寂月的心意之後的悔恨自責,但這不可能。我知道,她對魏譞已經形同陌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