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最是無情（一）
雲徹昏迷期間，因狼主已死，狼族暗部很快就被鏟除了，而四國就狼族如何處理的問題又發生了些爭議。中夏跟九牧的一件就是斬草除根，狼族之眾尤其是族長一脈跟六大家族一個都不能夠留下；雲徹作為中州的代表尚在昏迷，中州沒有人能夠主事；而唯一了解內情，知道些雲徹想法的亓槿則堅決反對這樣的決意。最終四國未能統一，亓槿提出等雲徹醒來再做決定，魏譞同意了褚練也不好說些什麽，隻得同意了。
之後中夏跟九牧都隻留下了得力的助手在這裏看顧著，褚練跟魏譞都回了朝。薑玉陽也沒有等到雲徹醒來就回了生死穀，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滿達成了，所以不願意再待下去了。這裏畢竟也是他的家族，雖然已經沒有了能夠被稱為親人的人。
冉塵跟冉汐都是狼族的重要人物，本來都是要監禁的，可是因為亓槿的力保其他兩國才勉強同意留下其中一個人照顧雲徹，冉塵便留了下來。亓槿自是知道他們的關係，並不避諱，隻是與冉塵一起輪流照顧雲徹而已。隻是冉塵倔強地很，執意不肯去休息，亓槿也隻好由著他了。
“那天……”房間裏隻有冉塵跟亓槿兩個人，冉塵突然開了口，“謝謝你救了二姐，如果不是你的話，可能……二姐今天就不能躺在這裏了。雖然知道她受了很重的傷，但我還是很高興，很高興……比起再也見不到她了……沒什麽比再也見不到了更加可怕的事情了！”冉塵說著竟然壓抑不住情緒而低聲哭泣了起來。
亓槿想，壓抑了這麽多天，又勞累了這麽多天，終於還是發泄出來了嗎？那天要將他帶離雲徹身邊的時候，冉塵那瘋狂的模樣，讓他看了都覺得不忍。他從未為那個兄弟姐妹做到這般，也從來沒有那個兄弟姐妹為他做到這般，即便是亓棉也絕對不會如同冉塵這樣瘋狂。那個時候，看起來有些就像是冉塵的一切一樣，那種感情，那麽強烈，那麽瘋狂，除了知情的人，任誰也不會想到他們的關係是姐弟吧？雖然不知道雲徹到底做了什麽，能夠讓冉塵這樣瘋狂地害怕失去她，不過他知道，她是付出了一切的，無論是真心還是行動什麽的。
“我跟你一樣，不想要失去她，僅此而已。”亓槿看著雲徹安睡的容顏，由衷地說道。或許當初想要救雲徹的感情同樣強烈，可是現在這種感覺更加強烈了，並且他也害怕了起來。這樣一個女子，他曾經一度對她絕望過，他曾經一度以為她就是一個騙子，為了目的什麽都肯做。可是越是深入的了解就越覺得看不清楚了，尤其是在她出事之後，多少人為她瘋狂啊！這絕對不是因為她的拈花惹草，無論是親人朋友什麽的，深愛著她的人之所以不想要失去她，不是因為她的才能或是權勢地位什麽的，而是因為她那顆心，深愛著別人並且甘願犧牲自己的深情。
“原本我還擔心，如果將二姐交給你的話，她可能就會幸福吧！”冉塵突然破涕為笑，但是那笑容卻多時寂寞與不舍，“她太累了，她已經不懂得如何去索要了。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失了自己，活著隻是為了我們而已。所以，我想要她為她自己活一回。可是……這不是我能夠辦得到的，我想如果有一個人能夠讓她珍惜到能夠珍惜自己的話，那就太好了。如果是你，會給二姐幸福，讓她這輩子都不會傷心嗎？”
這樣的托付已經是第二次了，亓槿還能夠說什麽呢？他隻覺得雲徹真的是太殘酷了，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不是沒有欲望，隻不過是自己扼殺了自己的欲望吧？亓槿是這樣覺得的。別人的欲望，他也是要扼殺的，他的對於她的渴望曾經幾度被她扼殺了不是嗎？有時候他會想，寂月是真的放棄了嗎？難道不是被她逼得沒有辦法了嗎？這樣想著，亓槿既覺得慶幸，又覺得有些可怕，自己會不會落得跟寂月一樣的下場呢？
然而，她的一切、她的心思又是那麽容易被人看穿，就是冉塵也這樣說了。可是說她簡單，她又分明一點兒也不簡單，若非的話她怎麽能夠走到今天這一步呢？真是一個讓人看不懂的人啊！
“隻會付出而不會索要嗎？若是她覺得要守護的人，即便傷了他她也絲毫不會動搖嗎？”亓槿微微閉了眼眸，輕聲念著，“她到底是有多麽卑微，又到底是有多麽清高啊！那麽高高在上不容人褻瀆，沒有人能夠觸摸得到，卻甘心為某些人卑躬屈膝，為奴為婢。冉塵，我到底該怎麽看她呢？有時候真的覺得有心無力，有時候真的……想要放手啊！”
“……我不知道。我是她的家人，不是她的情人。但是我了解你的痛苦，喜歡一個人的感受。”沉默了半晌，冉塵說道，“但是我現在發現，其實我愛她愛得還不夠，如果真的要選擇的話，我會選擇二姐。這不是被逼無奈言不由衷的選擇，而是源自於內心，聽從我的真實的心意的選擇。沒有什麽……比二姐對我而言更加重要的了，所以，如果你說出這樣的話，我就覺得不可原諒，我無法放心將二姐交給你了……我的內心這樣告訴我。但是我的理智告訴我，我不可以那麽做。”
亓槿愕然，他真的是猜不透冉塵的心思，但是他的坦白反而讓他有了信心。
“萬幸的是，不管我告訴自己多少次我應該放手，她不值得我如此付出，可是我心卻始終驅使著我追逐不休。”亓槿笑道，“現在……更加沒有什麽好迷茫的了。”
人的一生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麽，金錢、權勢、地位、名譽……全部都得到了之後才能夠明白，原來這些不過是附屬品而已。人活著無非就是一顆真心而已，隻要有心，隻要願意，苦的都是甜。有些人追逐了一輩子都沒有一個結果，可是隻要追逐過從未迷失方向就好了，這輩子再也不缺什麽了。
冉塵跟亓槿相對無言，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跟雲徹接觸過的人，若是不從內心深處理解她的做法的話，那麽也就無法理解她。可若是理解了她，不是舉得她太瘋狂、太苛責了，就是羨慕他、憧憬著。對於冉塵來說，渴望著真正的感情並且能夠全心全意地付出，絕對不允許任何的瑕疵，這就是他所追求的。
雲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五天了，她的身體還是非常虛弱，睜開了眼睛又閉上了，緩了好一會兒方才有點兒適應了。冉塵湊上前去，小心地問道：“二姐，你感覺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雲徹微微一笑，雖然那笑容很虛榮，可是卻仍冉塵放心了些。“其他人都怎麽樣了？”
“姐你放心好了，寂月長老跟七王爺都沒事，隻是……寂月他……”冉塵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要告訴雲徹寂月的腿已經殘了就等同於讓雲徹愧疚自責，她這輩子都不會安心的。
雲徹微微閉了閉眼睛，有些無力地問道：“鬱華呢？她現在怎麽樣？”
“大姐她懷孕了，現在已經跟寂月離開了。”寂月想要離開，沒有人攔得住，但是這之後的事情可就難說了。雖然說暫時不必擔心寂月如何，其實冉塵還是有些擔心他們的以後的。
“真的嗎？”雲徹喜出望外，又哭又笑起來，“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冉塵多多少少可以明白雲徹的心情，看到她這樣高興，也覺得一切毒變好了，心情止不住愉悅了起來。
“其他人呢？”雲徹又問道，“蘇菀末、陸吟雙還有狼族的其他人都怎麽樣了？”
“他們？”冉塵稍稍疑惑，但是片刻之後就說到，“陸吟雙還好，休養了兩日已經恢複了精神，狼族的其他人都被軟禁了起來，其他三國都在等二姐醒來然後一同決定如何處置狼族之人，這些都是七王爺告訴我的。至於蘇菀末……她已經時日無多了。”
雲徹痛苦地閉上了眸子，其實那天蘇菀末為陸吟雙擋了一擊的時候她就已經料到會是這樣了，隻不過還是有些傷心罷了。這樣愛護墨溪的也隻有她了，卻不能留住她，真是太遺憾了。
“我昏迷了多久？”雲徹突然間問道。
“五天。”冉塵回答，“從出事那天開始已經有八天了。”
“八天了嗎？”雲徹微微蹙了眉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藍雪跟博礎回來沒有？”
“他們……”冉塵一愣，這些事情他還真是不知道。
“藍雪尚未回來，不過博礎昨天就已經回來了，還在驛館等候著。”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的亓槿突然間說道。
雲徹好像在這之前一直沒有發現房間裏還有第三個人在，乍一聽到亓槿的聲音微微楞了一下，馬上說道：“讓他們立即來見我。”
冉塵正要起身，亓槿將他按下了，道：“你在這裏守著徹兒，我去。”
冉塵想想也是，畢竟他的身份在那裏，是不能夠自由出入的。
亓槿離開之後雲徹隻是閉了眸子假寐，累極了不想要說話的模樣。冉塵也不去打擾她，隻是靜靜地守在一邊。
“薈雪呢？她現在也被囚禁著嗎？”半晌，雲徹突然問道。
“嗯。”冉塵點了點頭，道，“她的身份特殊，即使說了是二姐的人也沒有人會相信，我也一樣。若不是七王爺力保的話，我是不可能留在這裏照顧二姐的。這期間七王爺為姐姐做了很多，若不是他的話，恐怕現在狼族的人包括我跟冉汐都已經被加害了。中夏跟九牧是想要趕盡殺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狼族之人。”雲徹傷勢還重，心情若是有大的起伏的話恐怕會對身體的康複不利，可是冉塵也是了解雲徹的，若是不讓她知道她也必定會知道的，到時候又衍生出很多問題來，倒不如他直接說了。
雲徹微微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這樣的情況她也考慮過，就是為了防止因自己的身死而使得冉塵跟冉汐無辜被狼族牽連的事情，之事她既然還活著，想來消息也傳回了中州，君胤是不可能會來了。接下來的事情，還有值得考慮的就是墨溪的事情了。保不住蘇菀末了嗎？
很快，亓槿就帶著博礎來了，博礎正要向雲徹行禮，雲徹卻已經迫不及待地問了：“秦光怎麽樣？”
“一切正如殿下預料的那樣，很順利。隻是……”博礎頓了頓，才道，“墨公子好像從禹甸九王爺那裏聽到了殿下重傷昏迷的消息，不顧勸阻正往這裏趕，相信不日就可以到達了。”
雲徹微微點了點頭，道：“也好，至少該讓那個他見蘇菀末最後一麵，了了蘇菀末的心願。繡兒回到中州了沒有？”
“藍雪護送著長公主還在路上，一切尚且順利。”博礎答道。
“那就好……飛鴿傳書到中州，讓思穹來一趟，見見他母妃最後一麵。好了，你退下吧，有什麽情況立即向我匯報。”
“是。”博礎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我已經吩咐廚房裏做了粥，很快就能夠端過來了，你稍微吃一點兒再休息一下吧！”亓槿說道。
雲徹皺眉深思了一會兒，掙紮著想要起身，可是卻終是徒勞。看向了冉塵，道：“塵兒，幫我更衣。”
“姐，你現在身子還虛弱，多休息為好。你還是……”冉塵連忙勸道。
“若是可以的話，我也想要多多休息。塵兒不必擔心，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了，沒有問題的。七王爺，麻煩你讓廚房給我準備下吃的了。”
亓槿會意，點點頭便出了房間。
冉塵還是有些不放心，他們兩個人都是習醫的，自然心裏都清楚地很，雲徹的傷可沒有她嘴上說的那麽簡
單。“二姐，你若是有什麽吩咐，直管吩咐就是了，若是……”
“塵兒……聽我的就是了。”雲徹沒有跟冉塵爭執，而是直接下大了命令，“塵兒，我這一生從未說過說過幾句軟話，今日我不妨就跟你提幾句。子溪雖說是替代了你而獲得了舅舅舅母的寵愛十幾年，但是舅舅舅母實際上也是將他當做你來疼愛，一直想要將欠你的彌補給你，可是這個心願直到死都沒有實現。但是我不是要代替他們為你做什麽才要做到這種地步的，我並不覺得因為虧欠你所以才想要你脫離狼族，所以才想要讓你認祖歸宗。這些年來我想得很明白了，說什麽愧疚自責什麽的，確實有，但是更多的是因為你是我的親人，我無法無天放任著不管。而子溪不同，子溪與我們沒有血緣，若是對他放任著不管的話，我總覺得虧欠著他的，畢竟他那樣信任我，我如何能夠忍心辜負了他的信任呢？”
冉塵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他知道雲徹這是在向他說心裏話，可是卻不敢保證這都是實話。不是不信任她，而是因為太過於了解了，所以才相信為了他她會說出很多謊話來，可是即便那些都是謊話，可是她全心全意不考慮自己地為他做了那麽多還是真的。這讓他不忍心去拆穿她的謊話，同時也知道，即便拆穿了結果也還是不會變的。
“我知道，你已經不再那麽相信我的話了，因為我說了太多的謊話。”雲徹突然間苦笑了起來。
“二姐……”
“沒關係的，我早就已經有所覺悟了。我在做什麽又做過了什麽我全部都有所覺悟，隻是有的時候為了讓人信服就必須得有一個像樣的能夠說服人的理由，我不得不為了這個理由而拚命地想各種各樣的理由，這些理由雖然能夠說服別人，可是說出來之後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為了找這些理由費盡心思，找出了這些理由非但不能夠讓我心安，反而更加不安起來了。至今為止，我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理由是什麽，就是我自己也弄不清楚。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我不後悔。”雲徹笑著，坦然地道，“如果招致你們的不滿的話，我也隻能說我已經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做了，隻能怪我能力不足了。”
冉塵搖搖頭，道：“二姐做得很好了，就是因為你做得太好，所以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你。我們怕說出來的話會傷你的心，所以憋了很多話在心裏。其實二姐也可以活得更好，不是要那高高在上的權位，也不必以身犯險，為了你自己而活一次吧！”
“呼……幫我把外套披上。”雲徹長歎了一口氣，冷笑著道，“為了自己嗎？我已經忘了那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了。我甚至不知道報了仇、看著你們一個個變得幸福之後我會靠著什麽樣的信念活下去……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說，我真的無法想象你們不在身邊的日子，我會覺得空虛寂寞的。可是呢，你們總要成家，總要去做自己改做的事情，我們終究還是不能夠始終在一起。事情未了，我們是分開的；事情了了，我們還要要分開。人生啊，總是聚少離多，怎麽能夠不讓人感概萬千呢？”
冉塵順從地為雲徹穿上了衣服，仍舊不死心地道：“二姐也可以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即便我們聚少離多，我還是希望盡可能多地同二姐在一起，也希望能夠時常見見……二姐夫。”
雲徹一愣，繼而搖著頭笑道：“是啊，如果真的能夠見到就好了啊！”隻是，愛人與被人愛的感覺她已經忘卻地差不多了，她隻知道自己身上所背負的罪孽要遠遠大於她所能夠擁有的幸福的程度，也就是說她已經無法背負那些罪孽了。所以，幸福什麽的她已經不再奢望了。能夠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幸福起來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她最大的心願，也就是如此了。
“其實七王……”冉塵正要為亓槿說句話，雲徹卻突然打斷了他的話，道：“現在還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之前有那個精力為你跟薈雪的事情傷腦筋，那是投了空閑，現在可不一樣了啊！積攢了八天的事情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處理掉，總之，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個人傷心難過。塵兒，我要你一句實話。”
“什麽？”雲徹的神情太過於鄭重，以至於冉塵無心操心其他，也立馬鄭重了起來。
“如果說，冉夜的血真的是唯一的解藥，取了他的血他就會死，可是若然不取他的血的話不論是薈雪還是離天，還是……父皇還有其他三國的皇帝都會死，那麽，你是不是還希望我能夠放過冉夜一馬？”雲徹鄭重地問道。
冉塵直接愣住了，他這些天隻是擔心雲徹而沒有時間考慮哪些問題，竟然完全忘記了。是啊，都會死。
“現在的情況是，除了亓槿沒有人知道，所以若是你不希望他死的話，我將會說服亓槿隱瞞這個情況。現在，我想要聽聽你的想法。”
冉塵無法說什麽，那畢竟是他叫了十幾年的父親，並且他一直對自己也不錯，亦父亦友，就是讓自己為難的事情也從來都是替自己壓下。盡管他一直都想要脫離狼族，可是他也無法否認他並不討厭甚至是有些喜歡這個父親的。現在雲徹將這個問題交到了自己的手上，可是他也不能再將問題推回去，畢竟雲徹已經背負了太多了。隻是，他到底該如何抉擇呢？必定是有人要死的，無論怎麽說兩方的人都是無辜的，這也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到底該如何抉擇呢？現在想想，若是冉夜再壞一點，再對自己壞一點的話就好了，一切就不用這麽糾結了，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冉夜死的，可是現在……
“若是讓子溪知道了，怕是他要代替冉夜做藥引子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想要看到這個結果，所以還在考慮著是不是要繼續隱瞞他的身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