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呼喚
狼族聖殿眼見著就要坍塌了,聖殿是石頭堆砌而成的罕見的建築,若是坍塌的話,在裏麵的人將無一幸免。
剛剛出了聖殿不久正要送眾人去醫治的冉塵,突然聽見“轟隆隆”的巨響,心頭咯噔一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了。不管是冉塵,還有冉汐、陸吟雙跟蘇菀末,四個人幾乎呆立在原地,誰也沒有勇氣回頭。
慢慢回轉身子,心下已經緊繃,生怕看到什麽不能夠承受的東西。
入目的一片狼藉,哪裏還有什麽聖殿,哪裏還有什麽昔日的輝煌啊!入目的隻是一片廢墟而已。到處都是石頭,碎裂的、大片大片的,坍塌下來淩亂地堆砌在一起,哪裏還有能夠容得下一個人的空隙啊!
“這到底是怎麽了?這不是真的吧?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不……”冉塵在心裏呐喊著,整個人已經完全驚呆了,嘴裏念叨著,就像是丟了魂一樣。最後終於忍不住而失聲痛哭起來,“不——二姐,二姐……不要,不要……不要——”
如果,能夠脫離狼族的代價就是雲徹的身死的話;如果鏟除狼族的代價就是雲徹的身死的話;如果,替蘇婉若報仇的大家就是雲徹的身死的話;如果,陸家得到徹底的解放的代價就是雲徹的身死的話……
冉塵寧願一輩子都脫不去狼族少主的名字,寧願終身監禁在狼族,永遠不得認祖歸宗。雲徹就是她一切的溫暖,一切的依靠,這個依靠不僅僅是對於內心,而是對於心靈。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能夠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叫雲徹一聲姐姐,可是若然隻能怪在墳前才能夠喊她姐姐的話,那麽他寧願這一生都隻能偷偷地喊。如果是他想要回歸的心害了她的話,那麽他寧願給她陪葬,在陰間團聚。
直到這一刻,冉汐還是慶幸的,因為雖然雲徹死了,可是狼主也死了。狼主算計來算計去,終究還是沒有能夠算準了雲徹,最終慘淡收場。狼族算是完了,沒有了暗部這堅實的後盾,不過是一個隨時都會倒塌的空殼子而已,無論是誰哪怕隻是一戳就徹底粉碎了。而無論是冉夜還是狼族的五大長老,終究還是擺脫不了那個命運吧?狼族終於毀了,她也算是報了當年的仇了,積怨多年的心結終於打開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人受害了,她也終於可以擺脫狼族的束縛了。隻是她作為狼族小主也不會被輕易放過吧,沒有了雲徹也就是說她沒有了庇護,若然趁此機會逃離的話……
正所謂死者已矣,向上天、向鬼神祈禱了這麽多年的蘇菀末徹徹底底地明白了這句話的含義。要活著的人為死者犧牲什麽的,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可是,現實中卻發生了,雲徹就這麽白白死掉了嗎?這算什麽呢?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嗎?鏟除狼族的事情要雲徹一手完成,然後由她為狼族陪葬嗎?不,不應該是這樣的。活著的人看中的是活下來的人,如果雲徹不能夠活著,那麽她做的一切都已經蓋棺定論,有幾個人能夠為她說幾句公平的話呢?明明是那樣善良的一個人,卻要被後人叫做毒婦嗎?這是什麽道理?這不公平!可是事到如今才要來說什麽公平與不公平嗎?又有什麽用?
陸吟雙以為,心愛的男人沒了之後,她是死了心的,為陸家所做的一切並非是守護,隻是為了實現當初對於娘親的承諾而已。她唯一親近沒有怨恨的隻是弟弟陸修澤一個人而已,僅此一人,再也無他了。可是現在她卻覺得不一樣了,她的心裏充滿了對於以後生活的向往,她想要好好地活一次,為了她自己,為了她愛的人和將要愛上的人。雲徹的死是一個無法彌補的遺憾,舍棄了自我的陸吟雙是無懼生死的,可是因為雲徹的死而覺得死亡竟是如此的可怕。明明剛剛還是一個鮮活的人,轉眼之間就什麽都沒有了嗎?死了……多麽簡單的一個詞語啊!卻背負著如此沉痛的心情。
“不要……”冉塵還是不能夠接受這樣一個現實,不能夠接受雲徹已經死了。那是他的二姐啊,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二姐,怎麽可能就這樣白白地死掉了呢?不可能的,這不可能!“不,二姐不會……二姐不會就這麽丟下我的,她說過,爹娘沒能夠給我的,她全部都要彌補給我的……怎麽……怎麽能就這樣撒手不管了呢?二姐向來死說話算話的,不會的……我要……對了,二姐在等著我去救她,我要……救她,對了,就是要救她……”
冉塵好像完全喪失了心智一樣,猛地衝向了廢墟,徒手開始挖起廢墟來。
無論是冉汐、蘇菀末還是陸吟雙都無比沉痛地看著冉塵,她們能夠明白冉塵此時的心境,可是現實就在那裏,沒有什麽奇跡了,任雲徹再大的本事也無法在那片廢墟裏活下來的,這就是事實!
“冉塵……夠了!”雖然很痛心,但是冉汐已經接受了現實,看著冉塵那樣拚命,終究還是不能夠放任著不管。她明白,冉塵在雲徹的心中到底有多重,若然她還在的話,是定然不願看到冉塵如此傷心的。
冉塵惘若未聞,仍舊不停地挖著,手指被劃破也仿佛沒有感覺到一樣,嘴裏不停地念著:“二姐,你等我,等我……我這就來救你了……”
“你夠了!就是你再怎麽拚命雲徹她都已經死了!如果她活著的話,她一定不會看著你這麽傷心的!你……”冉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雲徹的去世她也十分痛心,可就算是再痛心也隻能怪接受現實,這就是人始終無法抗拒的命運!
“不會的!你給我閉嘴!二姐她不會就這麽死了的!她不會丟下我的!”冉塵突然站起身來對著身後的冉汐咆哮了起來。
冉汐不忍心看著他那傷心欲絕的樣子,別過了頭。“這就是現實啊,如果是雲徹的話,她怎
麽能夠人心看到你這麽傷心呢?所以……”
“哈哈哈……”冉塵突然間輕笑了起來,轉過身子繼續挖著,嘴裏失魂地念著,“你什麽也不知道,你什麽也不知道!如果這裏躺著的人是我的話,二姐會瘋掉的!別看她那麽堅強,其實她的心很柔軟的,很脆弱的,經不起什麽折騰啊!二姐她會把自己給逼瘋的!可是,那樣的情形是不可能會發生的,因為二姐不會允許我出哪怕是一丁點兒的傷害的,每一次即便隻是想到我還困在狼族,二姐都覺得揪心的痛,現如今……將一切都計劃好了,寧願多一個人有活下來的可能,二姐他也寧願死都不會讓我受一點點的傷害,所以現在躺在那裏的人是她!你明白嗎?你怎麽會明白?這就是我們的差距,我是個沒有用的廢物!”
“冉塵,你……”冉汐看著這樣的冉塵心裏說不出的心疼,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沒用的,我做什麽都沒用了,這我懂!可是……可是……我怎麽忍心看著二姐的屍首就這麽孤零零地躺在這裏呢?二姐最怕寂寞了,活著的時候要終日忍受著寂寞,難道死了還不得安生嗎?”冉塵一邊哭著一邊挖著,“我沒有瘋掉,我清醒地很,我早就已經知道是這樣的結局了。如果這是二姐的願望的話,那麽我就會活下的。可是叫我怎麽能不傷心呢?我怎麽能夠不傷心呢?我真的,真的……”
真的如何,冉塵沒有說,可是冉汐卻明白他想要說的到底是什麽。她承認自己的自私,並且也相信永遠不能夠做得像是雲徹一樣慷慨無私,為了別人這樣子付出,現在她隻是不忍心看著冉塵獨自一個人傷心而已。
冉汐蹲下身子,同冉塵一起挖了起來。
陸吟雙一言不發,也蹲下身子挖了起來。
蘇菀末已經重傷地不能動彈了,隻是在一邊看得淚眼模糊。心中暗暗地道:雲徹,你沒有白死,你死的……值了!
另一邊,冉夜跟薑玉陽看著飛奔而去的寂月,知道已經追不上也無法將他拉回來了,無奈之下隻好退出了聖殿。不過剛剛到達出口,聖殿“轟隆”一聲巨響,已經坍塌了下來。看著坍塌下來的聖殿他們隻能夠矗立著不動,什麽也做不了。
“王爺——”突然,身後的聲音嚇了兩個人一跳。回頭看時,身後近百人圍在一起,似乎是亓槿帶來的人,而領頭的正是明軒。
明軒走過來似乎是想要問及亓槿的情況,冉夜將看到的說了,明軒還有他身後的近百人都低下了頭,默默為亓槿還有雲徹哀悼。
然而片刻之後,明軒突然喊道:“不,王爺跟徹兒是不會就這麽死掉的。我們……挖!”
“是!”雖然僅僅是近百人,但是呼聲震天,並且明軒帶頭第一個挖了起來。
薑玉陽看著這群年輕氣壯的小夥子們,暗暗歎了一口氣,自己確實是老了,連傷心都覺得有心無力了。
而冉夜的心中亦是五味雜陳,寂月是他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寂月去了他不免傷心。可是卻同時也為寂月感到高興,起碼在臨死之前終於釋放了自己,做了一件自己心意所指的事情。隻是……還有一個梁鬱華啊!
“他沒有出來,對嗎?”忽然,一個女聲出現在了背後。冉夜心下一震,整個身子都僵硬了起來,他聽得出這個聲音,是梁鬱華的。
“徹兒也沒有出來吧?”沒有回答,梁鬱華又問。
冉夜無奈,僵硬地點了點頭,最後想要道一聲“節哀”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他還是放不下她啊……”梁鬱華忽然間輕笑了起來,“寂月臨出發前答應過我,如果他僥幸活下來了的話,就跟我一起隱居山林,從此身心隻屬於我一個人……如果不幸死了的話……”似乎是說不下去了,梁鬱華竟然嚶嚶哭泣了起來。
“你……”從梁鬱華的話裏冉夜聽出來了,她好像什麽都知道,寂月心裏的那個人並非是她。
“我知道的,我全部都知道的……我也相信他一定說到做到,隻是……這樣的結局讓我如何接受啊——”梁鬱華哭泣著說道,再也忍不住而嚎啕大哭了起來。
所有的人都沉默著,隻有石頭被搬起然後扔到一邊的聲音。
“但是這也是最好的結局了,對徹兒來說。”良久之後,梁鬱華突然再度說道。
冉夜一愣,不明白梁鬱華這句話的含義。
梁鬱華卻突然間笑了起來,道:“族長,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吧?雲徹是我存活至今的信念,同時我也嫉妒著她。但是不得不承認,她為了梁家、為了我們付出了全部的心意,甚至不惜忍痛割愛。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寂月跟徹兒是兩情相悅,若然不是我的橫插一腳的話,他們兩個人或許不會像今天這樣形同陌路,或許已經有了更進一步的發展……可是我愛上了寂月,愛到無法自拔。我嫉妒著徹兒在寂月心中那不可變更的位置,但是卻也同時對她心存愧疚。所以,隻要能夠待在寂月身邊,我不奢求成為他心中的唯一。可是……已經待在寂月我身邊的我,野心越來越大,我不僅想要獨占他的人,更想要獨占他的心……我在自私地想著這些問題的時候,徹兒卻在為梁家而拚死拚活。如果說……她活了下來,而寂月卻未她而死的話,她是寧願自己死去的……不,是比自己死去更加嚴酷,她這一生都無法擺脫對於我的愧疚自責而終生難以心安的。所以,這樣……很好。”
在說著很好的時候,梁鬱華明明是心痛的,可是卻忍痛笑著,笑得那樣淒楚,那樣讓人痛心。
“如果……上天還有一點點,哪怕隻是一點點慈悲之心的話,那麽就聽從我跟我腹中的孩子的召喚,讓
他們都活下來吧!隻要不死,就是終生殘廢也好,無論是徹兒還是寂月,我跟孩子都會傾盡全力照顧一生的……隻要活著就好,隻要活著就好……”梁鬱華終於還是忍不住內心真正的聲音,苦嚎了起來。
冉夜一愣,沒有想到梁鬱華竟然是有了身孕。
“寂月,如果你聽到了孩子的呼喚的話,至少,至少要看著孩子的情意上,要回來,要回來啊——”梁鬱華衝著廢墟大聲呼喊著,歇斯底裏。
“你……”冉夜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若是此時梁鬱華懷有身孕的話,那麽這樣悲痛的她如何能夠保住孩子呢?這是寂月的孩子,他遺留在世的唯一的孩子,他下定了決心必須要好好地照顧好他,讓那個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長大。
當魏譞還有褚練接到消息趕到的時候,看到的隻是一片廢墟而已。魏譞清清楚楚地知道這片廢墟之下掩埋的到底是什麽,雖然不相信,但是他無法打心底裏承認,掩藏就這樣去了。他曾經多次狠下了心想要致掩藏於死地,可是都一次次地被化解了,而這一次她想要掩藏活著,上天依然要違逆他的心意嗎?
從未擁有過就不會知道失去的痛苦,他曾經那樣確實地擁抱著她,可是卻沒有珍惜。事到如今,人已經不是他的了,卻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在想,如果他是雲徹而雲徹是他的話會怎樣,那樣善良卻那樣聰慧的一個人,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像他這樣的獸行來的。那樣的結局應該是……
不過,那隻是幻想罷了,如今確確實實存在著的是雲徹已經死了,更可能被砸地麵目全非。雲徹不是最美的,卻是最驚心動魄的。雲徹的美不在於相貌,而在與氣質,在與內心。她的那份聰慧跟明智、堅強和理智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同時她也懷揣著一顆赤子之心。隻是,為什麽他一開始的時候不知道呢?為什麽直到現在他才醒悟過來呢?一切為時已晚了啊!若非,現在躺在那裏的又將是誰呢?
“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魏譞強忍著內心的遺憾下達了命運。
褚練雖然並不明白,可是事到如今他們是一體的,魏譞怎樣做他隻有照做了。“挖——”褚練也下達了命令。
生命的逝去本不是什麽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留下了遺憾。雲徹這一去,竟然留下了這樣諸多的遺憾。或許是她還沒有盡完活著的使命,隻是……上天能否再給她一次機會呢?
對於崇信上天的人來說,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是對雲徹來說,這是不可能的吧?畢竟她不僅不信,而且還想要將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裏,自己懲罰自己,自己傷害自己。這樣的人,即便活著也是要遭天譴的,上天如何會垂簾呢?
然而現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曾放棄,徒手挖石的冉塵、冉汐還有陸吟雙五個指頭已經鮮血淋漓了,可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放棄。就算是能夠挖出屍體來也好,他們是這樣想的。或許有人說,挖出了屍體來又有什麽意義呢?這至少證明雲徹已經死了,確實是死了,並且旁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明白當事人的痛心的,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夠明白他們迫切的心情的。
明軒跟他身後的近百人也不曾放棄過,他們是被亓槿召來接應的,沒有想到竟然成了接亓槿的屍體回去。可是不管如何,在明軒的心中,亓槿跟雲徹是一樣重要的,兩個人都困在了裏麵,那麽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他們給挖出來,不管是死是活。
魏譞此時的心情很是複雜,生不能得到雲徹的一個眼神的注目,至少死了可以常常相伴也好,即便這不是出於雲徹的本心。
三批人馬從三方出發,挖了三天三夜。即便都是習武之人,就是三天三夜不合眼也沒有關係,可是每個人都傷心欲絕,可是每一個人都有著使不完的力氣。有人累到了,可是卻沒有人放棄,一點點地挖,雲徹還在等著,隻要沒能夠見到她的屍身,那麽就絕對不能罷手,一定一定……不會再讓她這樣孤單,不會再讓她一個人扛著了。
最後,三組人終於碰頭了。隻有聖殿的後方一個位置了,雖然當初陸吟雙跟蘇菀末離開的時候雲徹並不在這裏,可是其他地方沒有,那麽也就是說隻有在這裏了,若是這裏也沒有的話……他們如何能夠不哭呢?
祈禱著,這裏也找不到,如果這裏也沒有的話,那麽也就表示人海活著,人活著的話,不管去了哪裏都能夠找到的。隻要找到了……就再也不會分開了,再也不要她以身犯險了,從今以後就再也沒有什麽好讓他們分開的了。
若是上天真的有半點兒憐憫之心的話,那麽就應該聽聽這裏的人的祈禱,給他們留有一個希望,即便是這希望有多麽飄渺,隻要還有希望就好。
可是,真的是應了那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上天不會悲憫任何一個生靈,所以給每一個生靈安排的最後一個禮物就是——死亡。
死亡啊,多麽空洞的字眼啊!沒有人知道它長了怎樣的一副麵孔,因為看到過它的隻會是死人。而死人的意願是無法傳達給活著的人的,所以死亡就成了未解之謎。
終於,在廢石堆裏發現了不屬於費事的一部分。在一塊巨大的石板之下,是濃稠的散發著撲鼻的血腥味兒的黑血,已經幹涸了,但是那股味道卻依然刺鼻。所有的人都停下了,等待著的會是什麽呢,所有人幾乎都預想到了,可是……這就是結束嗎?即便之前就已經知道了,他們還是沒有辦法接受這一現實。
這塊石板下會是誰呢?又或者已經名目全非認不出是誰來了嗎?
眾人麵麵相覷,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一起去將那塊石板給抬開,石板下的究竟會是誰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