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命懸一線(一)
出生在中州皇室,多年來耳濡目染,見識的最多的便是陰謀詭計。誰的話都不能夠輕易相信,多年相伴形同摯友的尚且可以背叛,何況是名為敵人的那一群人呢?正是因為清楚的知曉這一切,所以雲徹並不相信冉荊所說的話。編造謊言者總是喜歡找尋謊言的漏洞,而使得謊言毫無破綻,讓所有聽過的人都相信這就是事實。可是,正因為如此,謊言跟事實混雜,這個世界已經黑白混淆、是非顛倒了。
狼主是一個怎樣的人呢?若是真的如她之前推測的那般的話,那麽這將是一個極為可怕的人,雲徹自認活了這將近二十年並不足以與之匹敵。但是,如果她所推測的都隻是推測而已的話,那麽也就是說這個人並沒有想象中的可怕,就算是加上一個陸吟雙,就算是蘇菀末叛變了,也不足為懼,她總有辦法脫身,繼續活下去,完成她還沒有完成的使命。
所謂的薑玉陽當年的事實,寧祺並沒有經曆,也沒有確實地把握,所以並不能判斷其真假。不過,既然薑玉陽來了,那麽就要好好地弄清楚才是。這不是為了死去的人,而是為了活著的人。挽回死去的人的名譽、完成死去的人的遺願什麽的這種事情本身是沒有人惡化意義的。但是,如果真的可以解開當年之謎,讓薑玉陽的愛妻華倩兒洗雪昭冤的話,那麽受益的人將是薑玉陽,同樣受害的人也是薑玉陽。無論是不是他親自逼死了愛妻,他都是有錯的。這份摯愛與過錯糾纏在一起,他將會比之前更加痛不欲生。
雲徹從來都沒有奢求過雲傾的原諒,即便下了地獄也是死生不複相見而已。受到懲罰什麽的都已經無所謂了,若是真的有天罰、有報應的話人就不會活得那麽辛苦了,這就是所謂的事實。所以,雲徹從不奢求活著或者死去,隻是求一個理所當然而已。若是要死,那麽一切就是結束,她欠下的跟欠了她的一並結束;若是不死,那麽她就繼續完成自己的使命,絕不會有任何的推諉。勇敢地麵對過去與現在,並且堅定地貫徹下去,這就是雲徹所願。
仇恨或是喜歡這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了,該考慮什麽的時候雲徹就考慮什麽。或許現在還有人說她是對魏譞餘情未了,可是在看不到他的時候除非必要,否則她一丁點兒都沒有想起過他,就是恨意也沒有。她的精力有限,愛一個人尚且無力,何況是要分出精力來恨呢?
或許有人說時間會衝淡一切,這句話雲徹相信,因為跟雲傾相處的點點滴滴她都已經差不多忘記了。她隻記得她有多喜歡這個母妃,她有多感謝這個母妃,曾經雲傾對她是多麽地信任跟鍾愛,將四哥不知道的事情,將祖父祖母都不知道的事情悉數告訴了她。去哪裏都會帶著她,恨不得將畢生的一切全部都傳授給她,這就是她的母親,她摯愛的母親所給予她的愛意的表達。同樣地,她也記得雲傾是如何地恨毒了她,因為她的原因讓父皇跟母妃決裂,死生不複相見,讓雲傾日日痛哭,夜夜失眠。那樣的痛苦她嚐過,她知道能夠活下來遠比死去更加艱難。可是當初雲傾即便恨毒了她,依然選擇活著,到底是為什麽呢?明明梁家出事的時候她就那麽毅然決然地跟梁家共生死了。難道僅僅是因為作為梁家的女兒嗎?不對,絕對不是這樣的。
雲徹認為雲傾選擇活著是為了她,那個時候她年紀還小,在雲傾的眼中還是個孩子吧!即便她認為她當初已經能夠挑起什麽擔子了,即便現在所有的人都覺得她很了不得,可是隻有她知道不是那樣的。當初若非她而是雲傾的話,那麽秋水門必能保全,怎麽會讓魏譞連根拔除呢?都以為她死裏逃生,是奇跡。誰知她是實在沒有了辦法,冒險詐死方才逃過一劫。
她承認她是不孝的,因為雲傾的原因遷怒於君騰而逼他退位。君騰竟然沒有反抗地答應了,這出乎了雲徹的意料,他太過於平靜了。不得不承認,正是因為雲傾那麽堅強,並且那樣智慧,所以君騰是相信她的,怎麽也不會想到她竟然脆弱至此,會自尋死路。有時候雲徹也在想,過於信任未必是一件好事啊!至死都沒有能夠表達出自己的思念,還以為對方已經完全對自己沒有情意了,還以為對方也恨毒了自己。
君騰退位了,沒有了用處,狼主便不給解藥了,連君璃都不知道,還以為君騰在雲徹的安排下安度晚年,想著什麽時候可以再見一麵。事實上呢,君騰現在已經奄奄一息,命懸一線了。所以雲徹才要急著攻克狼族,就是想取狼主心頭之血做藥引,煉製解藥救君騰。那是她的父親,即便為了泄一時之憤而坐下了錯事,也不可能再犯更大的錯誤了。兩位雙親已經故去了一個,或者說是因他而死,那麽就變另一個曾經起過殺害她的心思,她也要救活他。而且,她相信若是雲傾在的話,一定不會想要讓他死去的,那畢竟是她唯一真愛的男人。
麵對著陸吟雙,說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是陸吟雙害死了她最得力的助手藍月,那是一條性命,不會就這麽算了的。她是很想仁慈,可是婦人之仁隻會讓身邊的人更加寒心。她之前之所以沒有對陸吟雙怎樣,並不是算了,隻是在等待合適的時機而已。況且她並不想要趕盡殺絕,若是與陸吟雙為敵的話就是與整個陸氏家族為敵,她還沒有殘忍到要誅害他們整個家族。
蘇菀末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她不知道蘇菀末到底是怎麽樣了,但是對方如果想要坦誠相見的話,她也未必不可以。今日她敢獨自一人闖狼族這龍潭虎穴就已經做好覺悟了。
“那次的事情,聽說你損失了一名鍾愛的助手,叫做藍月的,是軒轅天下戰堂的四大戰將之一的月吧?”沉默了一會兒,陸吟雙突然說道,“都說你寬宏大量,可是還沒有到咬牙咽下這下的苦楚的地步吧?”
“那麽久的事情了,我都有些忘了,虧得陸大小姐還記得。”雲徹漫不經心地道。
“不是還記得,而是不敢忘啊!哪裏惹到了你,我都清清楚楚地記著,盤算著你會如何討回去,我是過得一刻也不敢安生啊!”陸吟雙故
作為難地道。
“陸大小姐真是抬舉我了。”雲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了,我也就實話實說了,蘇菀末什麽都招了,你聯合四國想要扳倒狼族的事情。”陸吟雙突然間變了臉,冷冷地道,“你還有什麽話說?”
“陸大小姐,這飯可以亂吃,話可不可以亂說。”雲徹微微一笑,絲毫沒有半點兒懼色,“莫說她不知道這些事情,就是她知道了也不會說的。人跟人可不是一樣的,陸大小姐可不要認為所有的人都一樣。”
“那麽說,你承認了?”陸吟雙問道。
“這種事情我不否認,我要讓塵兒認祖歸宗,扳倒狼族勢在必行。況且當初我答應了他的,在他弱冠之前必然是要脫離狼族的。”雲徹義正辭嚴地道,“況且狼主本就不喜這個孫子,已經都下手謀害了,叫你來應該不是向我討回孫子的吧?”
“狼主對這個孩子確實沒有興趣,不過有人有興趣。”陸吟雙笑道,“輔政公可記得我剛才跟你講得故事嗎?那孩子可是還有心心念念他的親人在呢!”
“那又如何?”雲徹也笑了。
“不,我隻是好奇你將那孩子怎麽樣了而已。至於她嘛……好像是想要回那個孩子。不知輔政公意下如何?”
“你的意思是要我交出那麽孩子嗎?”寧祺蹙眉。
“其實呢,結果已經在了,我隻是核實一下而已。那孩子……怕是已經不在人世了吧?”
“哼,這話問得好。若是狼主的血脈,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亡了。活著的,是我梁家的兒孫。”
“這話……”陸吟雙蹙眉,“似乎話中有話啊!”
“陸大小姐不過是局外人而已,我要見狼主,我要向他確定一件事情。不管如何,總不能傷了我梁家兒孫的心,都要一一問明白了才好。”
“局外人……”陸吟雙冷笑,“我跟狼主是一條船上的螞蚱,況且也是你一次的仇人,哪裏能夠置身事外?我倒是想要置身事外,可能嗎?雲徹,你真是愛開玩笑啊!”
“怎麽,難道陸大小姐有意介入我與狼主的恩怨嗎?”雲徹似乎聽著陸吟雙有著話外之意。
“不,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的,我也不是很明白,若是介入了,兩者都不願意善了的話,豈不是坑害了我麽?我隻求平安度日而已。整個陸家的繁榮都在我的手上,我可是一點兒也不敢馬虎啊!”
“是……這樣嗎?”
“自然,我是不在乎身家性命,但是卻不能不顧及族人的性命。有些事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做下了很多事情,好的,壞的,寢食難安啊!總想要求人給想一個辦法才好。雖說求人不如求己,但是僅憑我自己的意願終究難以達成所願,隻盼著滿天神佛能夠垂簾。”
“這話倒是有趣,憑借陸大小姐的才智,難道還要求神問佛不成?”
“所謂求神拜佛,無非求一個承諾,一個心安而已。”
“心安了自然最好。”
陸吟雙像是鬆了口氣,接著說道:“承蒙輔政公吉言了。”說完這話,陸吟雙突然間轉向了大殿中間的寶座,恭敬地道:“狼主,您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了吧?剩下的吟雙已經無能為力了,輔政公是個聰明人,我與她也曾經有過交集,對她的心思了解一些。除非她想說,否則的話是不會說的,就是我也是無能為力了。”
“你這話的意思是,她不過是利用你的問話來向我傳達她的意思了?”寶座轉了過來,狼主坐於寶座之上,而蘇菀末就立在一邊,看著情形似乎是已經臣服了狼主了。
“我就是這個意思。”陸吟雙毫不掩飾地道,“若是不相信的話,您自然可以看看此時的輔政公眼睛裏看到的是什麽。”
“我是不明白你最後說的那幾句話是什麽意思。”狼主不動聲色地道。
“那些話我也經常跟您說,您還記得您如何回答嗎?”
“如何?”
“您不記得了嗎?”陸吟雙突然間輕笑了起來,“那您可還記得答應過我什麽嗎?”
“這個自然記得。”
“隻要這個不要忘記了就好。”陸吟雙點點頭,退到了一邊,似乎不願再說了。
狼主也沒有再說什麽,將目光轉向了雲徹,道:“你就是中州輔政公君彌嗎?”
“正是。”雲徹笑著答道。
“見了本狼主為何還不下跪?”狼主突然厲聲道。
“見了狼族族長我尚且不跪,何況是你呢?”雲徹冷笑了起來,“莫不是剛才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嗎?我是為了扳倒你而來的,如何要向你下跪?分明是想讓你下跪才來的。”
“哼,你好大的膽子!”
“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就再問一句話吧!就是不知道狼主敢不敢答。”雲徹挑釁地道。
“哼,你倒是說說看。”
“冉夜並非你的兒子,是,還是不是?”
狼主一愣,繼而冷笑道:“哼,本主還當你要問什麽,原來是這個問題。夜兒自然是我的兒子,這還有假嗎?”
就是蘇菀末也震驚地看著狼主,完全震驚了,這一層她還從未想過。
“你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父母即便會恨自己的孩子,也不會害自己的孩子。既然恨了自己的孩子,如何會喜歡上別人的孩子?你自以為天衣無縫嗎?”
“哼,滿口胡言!”
“還是不肯說嗎?”雲徹輕笑,“若是我說,你的親生兒子在我的手裏呢?”
“你……”狼主一驚,瞬間就恢複了過來,“你把夜兒怎麽樣了?”
“呼……”雲徹長舒了一口氣,“能夠裝到這個地步,我不得不佩服你了。不過,我已經說過了,你瞞不了我的。你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他,而是冉荊。”
“哼,冉荊是我的侄兒,如何成了我的兒子?你
休得胡言!”
“可是他已經招了!”
“你抓了荊兒?”狼主幾乎是拍案而起,竟然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了,“你竟然敢這麽做,當真是不想活了嗎?你可知你是在自掘墳墓?”
“似乎……忸怩更加在乎冉荊啊!”雲徹笑道。
“再怎麽說荊兒也是我的侄兒,是從小跟在我的身邊長大的,是我的親信,你竟然敢……”
“難道冉夜不是你看著長大的嗎?既然你以為我抓了他,為何沒有生氣?”
“夜兒他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自然不需要我來操心!”
“是嗎?可是冉荊說他是你的兒子呢!”
“信口雌黃!他不可能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
“可他就是說了。”雲徹一口咬定。
“你心知肚明的!”狼主冷笑了起來,整個人都鎮定了起來,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種莫須有的事情,你是扳不倒我的。”
“自然,隻是你既然這樣耐心地向我解釋,殊不知,人在說謊的時候最怕別人反駁,若是別人反駁了便會拚命地解釋,想要別人相信。偏偏地,你越是認真就越說明你有問題。”
狼主冷笑連連,不說話了。
“事到如今才來沉默是金,說什麽事實勝於雄辯嗎?”雲徹也冷笑著道,“你以為我沒有辦法證明嗎?我不過是要你一個態度而已,我隻告訴你,你的一切陰謀已經暴露了,你想要真正掌控四國的願望破滅了,你將要斷子絕孫了。我是絕對不會讓你有機會重新來過的,就是冉氏整個家族我都要趕盡殺絕!”
“你……”狼主一口氣差點兒沒有接上,“小小年紀竟然如此惡毒,你這個毒婦!”
“毒婦嗎?最毒婦人心啊!這個稱呼我喜歡。”雲徹微笑著點了點頭,“你想要的無非就是呼風喚雨的權勢地位,想要將四國真正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是想為子孫謀福吧?”
“可是我偏偏不讓你如願!”雲徹忽然間喊出了聲,“我要讓你所有的一切都煙消雲散,我要你明明已經到手的權勢又飛了,不僅如此,我還要你的子孫全部都為你陪葬!聽好了,不是別人的子孫,是你的的子孫,你冉青的子孫,流著你血脈的子孫!我要冉荊死!我要冉閔死!我要冉氏一族所有人的命!不僅如此,我還要冉夜、冉塵還有冉夜那個曾經被你毒害了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安富貴地活下去,我要他們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你……”狼主被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
“說來其實狼族跟我的恩怨不過是謀奪中州江山而已,於我反而是有恩的。我的武功、醫術、音律全部都傳承於狼族。但是呢,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我就是想要看著你痛苦而已。僅此而已嗎……”雲徹繼續說道,“我的東西最恨別人覬覦了,雖然我對於權勢地位什麽的並不癡迷,甚至覺得有還不如沒有,可是卻深深知曉其中的利害。既然有了,若是一朝失了的話,連我的命就都不是我的了。既然有人想要我的命,我又如何能夠伸出了脖子等著別人砍呢?”
“你不要以為我說的都是唬人的話,冉荊已經讓我給廢了,若是你不嫌棄的話,我完全可以開個恩德,在你的麵前親自結果了他!”
“你……”狼主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出。
“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先取了你的心頭血做藥引,我得感謝你的,感謝你竟然重用了離天,他本就是我的人,這點你不知道吧?”
狼主一個氣急,又是一口鮮血噴出。
“別太著急了,不過是取一碗血而已,不會讓你死得太久的。”
“隻要你能放了我兒子,我什麽都答應你,繼續做你的公主也好,輔政公也好,隻要你能輔佐我得到四國江山,如何?”狼主試探地道。
“哦?這算是拋出了橄欖枝嗎?”雲徹輕笑,“讓我放過了冉荊嗎?”
“不,是冉夜。”狼主糾正道。
“我可從未說過我抓了冉夜。”雲徹笑道。
“你的心機如此之深,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會放過一個的,隻要你別動冉夜,一切都好商量,如何?”
“不要小瞧了我,我說過了,要你死。”雲徹冷聲道。
“你既然如此不識好歹,那麽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菀末,給我殺了她,我讓你跟你姐姐的兒子重聚。”
“嗬嗬嗬……”還沒等蘇菀末開口,雲徹先大笑了起來,“那個孩子在我的手上,你哪裏來的自信能夠還給她?”
陸吟雙看著這樣的雲徹,心底一陣發涼,她從來不知道,雲徹有如此陰暗狠毒的一麵。
“你以為我找不到那個孩子嗎?”
“你以為我會輕易讓你找到嗎?我既然能夠來到這裏,冉青,你應該知道我的手段的。呐,蘇菀末,要不要為我殺了他?”
“這……”蘇菀末猶豫了起來,“那個孩子……”
“活得好好的,並且至少比呆在狼族幸福地多。”雲徹道。
“得罪了,狼主。”蘇菀末突然襲向了狼主。
狼主雖然老了,可是身手卻並不差,躲過了蘇菀末的致命一擊,而後蘇菀末再攻擊的 時候卻突然有黑衣人救下了狼主,並且與蘇菀末打鬥起來。
雲徹上前幫了蘇菀末一把,兩個人立馬就被包圍了起來。
“來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狼主陰狠地道。
“未必就是我的死期吧?”寧祺忽然間從懷裏掏出一個香包來扔給了狼主。黑衣人以為是暗器,連忙用劍擋了,香包裏的藥材便灑落了一地。狼主看去,登時麵色鐵青起來,腳下一個不穩,又是幾口鮮血吐了出來。
陸吟雙在一邊看著,還是沒有能夠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那香包確實有些奇怪的味道,但是很淡。明明那香包沒有打中狼主,而其他人都嗅了,也都沒有事情,為什麽隻有狼主一個人像是中了毒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