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告白（一）
梳洗罷了，雲徹便出了門。因為今天早上墨梅突然說什麽看相、命格之類的，把雲徹惹惱了，雲徹便勒令她留在府上反省，帶著暗香出門去了。
古玩店的店小二熱情地接待了雲徹，很快田老板也出來了，直接將雲徹請進了內室。
雲徹看著田老板這些日子裏弄來的好東西，田老板出去了一小會兒，回來的時候拿了一個錦盒，雙手捧到了雲徹的眼前。能讓老板如此慎重，雲徹倒是好奇那盒子裏到底裝的什麽。
接過盒子，雲徹沒有立即打開，笑著問道：“田老板，這到底是什麽好東西啊？就這樣給我看真的沒有關係嗎？田老板可是知道我的脾氣的，若是我真的喜歡了，可是不管怎樣都會得到手的啊！”
“梁小姐隻管看，這東西本來就是為梁小姐準備的。”田老板熱切地說道。
“哦？”雲徹倒是有些詫異了，打開盒子一看，裏麵躺著的正是一隻商代玉鳳，是真品。當即詫異地不得了，拿在手裏看了又看，連忙問道：“田老板好本事，竟然能夠找到玉鳳真品，肯定是費了不少功夫吧？”
“這……”田老板支支吾吾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滿梁小姐，這個其實並不是我找到的。小店本小利微，就是將我這家店賣了也是買不起的。”
“哦，這又是怎麽一回事？”雲徹將手中的玉鳳再度放回錦盒，隨手放在了桌子上。隱隱的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她已經開始不安了。
“這……那位貴人不讓說啊！”田老板為難地道。
雲徹已經皺起了眉頭，聲音也嚴厲了些，“剛才田老板說過，這是特地為我準備的吧？”
田老板點點頭。
“那麽說，是那位貴人為我準備的了？”雲徹冷笑著道。
田老板心尖猛然一顫，仍舊點了點頭。
“那麽，隻是這一件還是以前的也有？”雲徹已經徹底冷了聲音。
“這……”田老板深刻地感覺地到，雲徹是生氣了。與雲徹打交道也有一年多了，雲徹這樣冷聲跟他說話還是第一次，所以他稍稍有些無措。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時至今日，田老板隻管說實話就是了。”雲徹緩和了聲音道，她已經猜出了些東西了，不過她需要得到田老板的確認。
“除了第一次，其他的東西都是受那位貴人的吩咐送給梁小姐的。”田老板老實地答道。
“那就謝謝田老板告訴我這些了。暗香，我們回府。”雲徹說著已經站起了身子要走了。
“梁小姐，這……”田老板指著桌上的盒子問道。
“就請田老板替我還給那位貴人吧，梁澈雖然喜歡，但是君子不奪人所愛。對了，替我謝謝那貴人。”雲徹說著也沒有停下腳步，仍舊往外走著。
一打開房門，猛然就看見魏譞站在那裏，嚇得她心尖顫了幾顫，回過神來連忙行了禮。
魏譞就站姿那裏，可是今日似乎不同於往日的溫潤，那笑容掛在臉上卻是不打眼底。他笑著逼近雲徹，生生又將雲徹逼回了屋子，道：“我今日真是高興，梁小姐終於認得我了。”
田老板見是魏譞，連忙退了出去。
暗香怔怔地看著魏譞，竟然一時間忘了反應。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魏譞，深深地被魏譞的氣勢給攝住了。直到魏譞投來一個警告的眼神她方才反應過來，趕忙低下了頭。
“出去候著吧，這裏不必你伺候了。”魏譞目光一直落在雲徹身上，可是這話卻是對暗香說的。
暗香詢問的目光落在雲徹的身上，雲徹有些心慌，連忙後退兩步站定了，方才道：“五皇子若是有什麽話就這樣說吧，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難免惹人非議，若是傳出什麽話去就不好了。”
“這梁小姐倒是不必在意，這裏的人都不會多說半個字的。我有些事情想要跟梁小姐談談，梁小姐真的覺得你的丫鬟在這裏合適嗎？”魏譞仍舊是溫和的語調，可是聽在耳中卻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了。
雲徹暗自思量一番，終於還是讓暗香出去候著了。
魏譞走到桌前，將那玉鳳拿了起來，看了一會兒，才道：“怎麽，這玉鳳梁小姐不喜歡嗎？”
“果然是你……梁澈何德何能得五皇子如此青睞？實在是受寵若驚，不敢收下。”雲徹冷了聲音說道。
“啪”地一聲，玉鳳落在地上摔了一個粉碎。雲徹心頭一疼，那可是古玩啊，不知道這世間還能不能找到第二個，竟然就這樣輕易地摔碎了，真是太暴殄天物。
“五皇子，這……”雲徹驚得身子一顫，看著地上的碎片心疼不已。
魏譞苦笑了起來，有些難過地道：“我聽說你回來並且來了這裏，便急著趕來了，沒想到聽到的卻是這樣的消息。你早就知道是我，可是卻不願意接受我的好意……”
雲徹心上一緊，看著這樣的魏譞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若是不能博心愛的女子一笑，這東西就是再珍貴也不過是一個廢物罷了，留著又有何用？”魏譞苦笑不跌，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低垂著頭看不到此時的情緒，“早先在宮裏見到梁小姐的時候還沒有覺得怎樣，可是那日在這家店裏見到的那個女子意氣風發，渾身都透著一股勃勃的生機，讓人欲罷不能。可是我又覺得是自己唐突了，或許隻是一時衝動，便什麽也沒有說。直到敬華寺再遇梁小姐的時候我才知道人已入心，再也無法自拔了，可是……”
魏譞說著，雲徹竟然看到一滴晶瑩的淚珠落在了桌子上，當即心頭一緊，有什麽東西在心頭開始蔓延。
又聽魏譞接著道：“我心心念念著梁小姐，可是梁小姐竟然還是不認識我，我都快以為自己……梁小姐沒有喜歡過男子吧？若非怎麽會這樣傷我的心呢？你可知一個男子愛慕者一個女子的心意嗎？你可知被拒絕了的那種心痛嗎？”
雲徹啞口無言，她是不知道的，因為她的心思從來都不在這裏。她總覺得嫁人這種事情實在是很遙遠的，遙遠到不會來臨。
“今日多有冒犯了，若是讓梁小姐受了什麽驚嚇的話，我……告辭了！”似是再也說不下去，魏譞幾乎是奪門而出的。
雲徹怔怔地站在那裏，一時間竟然沒了反應。直到暗香進來的時候雲徹方才回神，直接回了梁王府。
待在書房裏，雲徹竟是什麽也看不進去。往日裏最喜愛的兵法韜略也沒了心思，實在無法，便棄了書籍來到院子裏，躍上了梅花樹，想要吹奏一曲來平複心情，可是那曲子怎麽也不成調，最後幹脆坐在樹上發起呆來。
今日魏譞那傷心的模樣一直縈繞在她的腦海中驅散不掉，她的心裏亂糟糟的，怎麽也無法平複。不知為什麽，心底隱隱有一種喜悅的感覺，蔓延蔓延，最終填滿了她整顆心髒。她不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但知道自己是極喜歡這種感覺，原本的那種空虛寂寞的情感、黑暗邪惡的情緒好像一下子被一掃而空，剩下的就隻有喜悅和失望，原本空虛的這三年似乎一下子就找到了希望，找到了一個寄托。
其實，離開的這兩個月她就一直在想，那晚魏譞眼中的希冀，那到底是什麽。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情一下子又被魏譞給攪亂了，原本雲傾跟梁正秋的警告也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再也想不起來了。
那一夜，雲徹失眠了。
第二日，雲徹早早就起了床，心情雖然比昨日裏平靜了些，但是仍然不能夠恢複如常。梳洗過罷，便站在院子裏發起了呆。
暗香跟墨梅都覺得今日的雲徹有些反常，若是在往日，雲徹一定是會埋頭在書房的，可是今日就那麽站在那裏，什麽也不做。若是在往日，這一定是不可原諒的。
“小姐，是出了什麽事情嗎？”暗香走進雲徹問道。
雲徹微微一怔，微笑著搖了搖頭，忽然想起了什麽，便問道：“去年我親自出去挑的那六匹料子還在吧？”
暗香一愣，更是沒有料到雲徹會問這個，微微思索了片刻，便道：“小姐一直沒有說要做衣服，那料子應該是一直放著沒有動吧！若是小姐要用，那麽奴婢就去找找看吧。”
雲徹點點頭，暗香便去了。
雲徹則轉身回了書房，待到暗香將料子取來的時候，雲徹已經作好了一幅雪景梅花圖，大雪紛飛，聖潔的白梅在枝頭傲然綻放，到處都是一片雪白，美得好似人間仙境。
遞給暗香，道：“就按照這個花樣做件衣服吧，什麽時候可以做好？”
暗香又是一愣，雲徹這樣急還是頭一次，她總覺得自從昨日回來之後雲徹便不對經了
。
“大約三四天吧。”暗香答道。
“嗯……去吧。”雲徹點了點頭，好似陷入了什麽記憶之中，片刻之後又說道。
暗香領了命退下了。
雲徹心下稍安，便又拿起書來看，仍舊看不下去，便到院子裏撿了個樹枝，舞了起來。
“小姐，老太爺跟五皇子一起往這邊來了——”墨梅一邊跑一邊喊著。
雲徹手下一抖，身形一個不穩，險些栽倒在地。心下瞬間就慌了，這可如何是好啊？連忙整理了一下衣裳，問：“墨梅，我又沒有哪裏不妥當？快，幫我整理一下。”
墨梅有些呆愣，不知道雲徹今日是怎麽了。別看雲徹年紀小，但是性子淡然，平日裏都是不動如山的，這會兒竟然會這樣慌亂，倒是頭一次見。
剛剛整理好，梁王爺跟五皇子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院門口，雲徹深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方才緩步迎上前去，分別向五皇子還有梁王爺見了禮。
魏譞目光複雜地看了雲徹一眼，雲徹卻是低垂著頭顱不敢看他。
“今日我是為了昨日在古玩店冒犯了梁小姐的事情特地來道歉的，聽說梁小姐喜歡收集古玩以及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我看著這東西還算是可愛，便帶了來，算是給梁小姐的賠禮。”魏譞說著便將一個錦盒遞給了雲徹身後的墨梅。墨梅趕忙去接，心下卻是竊喜，抬起頭偷偷地看了魏譞兩眼。
雲徹卻有些猶疑，正要繼續拒絕，卻聽梁王爺道：“收下吧，怎麽說也是五皇子的心意
。”
“是，那就多謝五皇子了。其實那日的事情並不是什麽大事，五皇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的。這樣特地跑一趟，反而讓梁澈心下有些不安了。”雲徹頭顱使勁低了低，說道。
“奧，我隻不過是想要親自登門向梁小姐道個歉而已，那日裏情緒稍稍有些激動，沒有嚇到梁小姐吧？”魏譞自責地道。
“無礙的，五皇子多心了。”雲徹連忙回答道。
梁王爺看著兩個人的互動，眼神深了深。
“那就好。”魏譞長歎了一口氣，似乎是放心了。
雲徹心下卻是有些失望，僅此而已嗎？
“那麽我就不打擾梁小姐了，告辭了。”魏譞說著微微向雲徹點了點頭示意，又對梁王爺道，“梁王爺不必相送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那怎麽可以，還是讓老臣送五皇子出去吧！”梁王爺堅持道。
“那好吧，有勞梁王爺了。”
梁王爺轉身之前瞥了雲徹一眼，那眸光又深沉又晦澀，讓人難以讀懂。
待兩人走後，雲徹便從墨梅手中接過了盒子，往房間裏走去。
“小姐，到底發生了什麽？五皇子親自登門道歉，這……小姐，五皇子到底是怎麽冒犯小姐了啊？”墨梅追在雲徹身後問道。
“沒什麽冒犯不冒犯的，是五皇子多心了。”雲徹冷聲說道。
“是嗎？”墨梅顯然是不相信的，沉默了片刻又道，“依奴婢看啊，那五皇子是喜歡上小姐了吧？若非，堂堂五皇子怎麽會特地向一個深閨小姐道歉呢？而且剛才五皇子看小姐的眼神……那分明就是愛慕的眼神啊……”
“你多心了——”雲徹猛然回身冷下聲音說道，“還不快去做自己的事情嗎？難道還要我教你？”
“是……是，奴婢這就去。”墨梅被雲徹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道。
回到房間，雲徹打開了錦盒，卻發現錦盒中並不止一件東西，而是三件。其中一件依舊是一柄簪子，與上次的正好是一對。而另外兩個則是則是一對玉璧，上麵還刻著字，拿起來子溪看了看，共有兩句詩，寫的是：“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雲徹心頭一震，手下一滑，兩塊玉璧險些跌落在地。抓在手中好似是千斤重，心頭的震撼無以複加。這兩句詩她是知道的：兩個相愛的人，卻在兩個地方黯然銷魂。他們互相思念，卻不能在一起。借問蒼天，你的春天是要給誰？
雲徹一陣冷笑，不明白，她真的是不明白，難道他就篤定了她也喜歡他嗎？若是如此的話，那就太荒唐了吧？不過心中的震撼比之憤怒更大，這樣大膽的假設，也隻有魏譞敢了吧？他溫文爾雅的表皮下到底是怎樣一顆心呢？對於上一次在敬華寺他說過的話雲徹還記憶猶新，“梁小姐是以理服人，我是以權壓人，手段不知道卑劣了多少倍呢！”這樣的話，倒是顯得驚世駭俗了。再加上這次的事情，雲徹對他的興趣倒是又深了不少。
心口的那種悸動越來越大，甚至胸中熱血澎湃，這到底會是怎樣一個人呢？
“澈兒……”梁王爺突然出現在門口，雲徹驚得心中一跳，連忙將握著玉璧的手縮在了袖子裏。站起來，道：“祖父，五皇子走了嗎？”
“嗯。”梁王爺點了點頭，走向了雲徹，歎息道，“這些事情我本來不該過問的，不過還是有些不放心。五皇子送了你什麽作為賠禮？”
“隻是一支簪子罷了，倒也沒有什麽。”雲徹說著便將盒子推向了梁王爺，示意那盒子裏真的隻有一支簪子。
梁王爺瞥了一眼，又問道：“你與五皇子是怎麽相遇的，五皇子又是如何冒犯的你？”
“難道五皇子沒有告訴祖父嗎？”雲徹微微有些疑惑地問道。
“祖父怎麽好問五皇子呢？”
“其實也沒有什麽，不過是五皇子打碎了我看中的商代玉鳳而已。沒有想到五皇子竟是記在了心裏，我本來並不覺得如何。正所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是無緣，就是到了我的手中也不會長久的。”
“哦？澈兒何時相信命運了？”梁王爺皺著眉頭問道。
“現在有些信了。”雲徹笑著答道。
梁王爺眉頭愈深，總覺得雲徹有哪裏不對。可是現在的雲徹出了鬥誌激昂之外好似並沒有什麽異常的。梁王爺不免在想，莫非是雲徹跟五皇子較上真了不成？他對於雲徹是有些了解的，若是真的較上真了，那麽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夠說服她放棄的。可是對方是皇子，也隻能怪勸她謹慎些了。
“罷了，自己掌握一個分寸，不要太過分了就好。”梁王爺留下一句話轉身便走了。
雲徹一愣，繼而便答道：“謹遵祖父教誨。”
舉起手中的兩塊玉璧，又看了一遍玉璧上的字，“一生一代一雙人”，多麽美好的願望啊！可是又何其難啊！當初雲傾不就是想要一個“一生一代一雙人”嗎？可是結果如何？還不是一個人默默孤苦傷心罷了。事到如今，還值得相信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