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人與獸——血肉磨盤的瘋狂
舊聯盟曆2123年，2月14日，2030時。
新大陸，伊比利亞自由貿易港，巨型號角鬥技場。
“噗——！”一蓬暗紅的血液噴灑在透明內壁上，隨即一張因痛苦而扭曲變形的臉緊貼在那血跡上麵。很快，這張臉在恐懼中消失了生氣，將死之前的最後一瞬表情凝結在了他張大欲呼的嘴巴上。
血，一股股，順著內壁如蚯蚓般流淌。
幾十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這張臉，直到確認血肉磨盤又添一個亡魂後，一雙小小的臂膀舉了起來，肉滾滾的小胖孩興奮地從觀眾席上跳起來，衝著鬥技場中的偉岸身影大聲呼喊：“哈西斯！哈西斯！哈西斯！”狂熱的觀眾們紛紛跳了起來，用語言、用行動來表達他們胸中的澎湃激情，以及對哈西斯的愛戴。一個肥胖如豬的女人尖嚎著撕碎了她身上最後一絲布條，雙手托著胸前兩團巨大的木瓜挺起上身，作出了授乳的刺激獎勵。
哈西斯嬉皮笑臉地站在一截斷牆上麵，伸出他的右手，向著一牆之隔的觀眾席上歡呼的人群，作出了一個單手射擊的招牌技。這是他與觀眾互動最常用的伎倆——果不其然，興奮至極的觀眾作出了最正確的回應，紛紛以舉槍回射的姿態回敬了他。
收槍，吹去槍口硝煙，這是接下來的互動環節。但有人破壞了這個經典一刻。
那個豪放的**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瞪大的雙眼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更多的人放棄了互動，加入了這個驚詫不肯相信的表情行列中去。
一卷黃龍揚起滾滾沙塵，無視身邊廝殺的戰局，直撲斷牆。
麵帶冷笑，哈西斯在他的擁躉們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騰空而起，猶如一隻彈跳驚人的螞蚱。他的驚人跳躍力，建立在他獨特的身體輔助裝置上。亮閃閃的外置合金骨骼，讓他看上去更像是一個造型前衛的機械人。
腳下的斷牆，石屑紛飛。噴射而出的大小石塊殃及了兩個無辜的賞金獵人，一個頭顱被突如其來的石塊擊中，盡管有頭盔的保護，但還是被砸得稀巴爛；另一個被巨石砸扁了腿，置身巨石之下，抽不出身。同樣的打擊，不同樣的體質，決定了不同樣的命運。三個嗜血的狼型獸，帶著不同程度的傷勢撲到了這個可憐人身上。
一蓬鮮血衝出喉管，切斷了瀕死的絕望慘呼。
哈西斯翻身躍落在三個狼型獸的身後。狼型獸此刻隻對它們身下的血肉感興趣，它們分食著屍體，並彼此間爆發出一兩聲怒吼。
“你還是不夠卑鄙，死瘸子。”哈西斯冷笑著回過身來。隨他一同回過身來的，還有一支碩大的銀色左輪。黝黑的槍口，足以放進一隻嬰兒拳頭。巨大的後座力，使得槍口連連跳動。強化的手臂外置骨骼保證了準星的準確度。三發宛如炮彈般的特製合金彈頭，成品字出發，射進了彌漫的硝煙裏。
硝煙散去，海盜王奎斯達爾的身影出現在矮牆後。
三發合金彈頭有一發命中目標，但對於奎斯達爾的假肢來說，似乎問題不大。他裝著鐵鉤的左臂，隻剩一截血肉模糊的殘肢——鐵鉤不翼而飛。
一個身披中世紀騎士重甲的賞金獵人手舞足蹈著，發出一陣淒厲的哀嚎，在經過了短暫而快速的長途飛行後，砸落在了奎斯達爾的腳下。“蓬”的一聲，大量鮮血爆出，好似摔爛一個多漿的西瓜製造出來的效果。
稍遠一點的地方，遠古石柱群那裏，賞金獵犬小隊遭遇到了他們組隊以來最嚴重的一次挑戰。“騎士”化作了血肉流星逃離了戰陣，在摩擦了大量空氣之後，與大地緊緊相擁。“男巫”情況稍稍好點
，他直接變成了一串烤肉，先是遭到食人部落小隊的“幽靈火”的洗禮，然後被“食人魔”的長矛貫穿了整個軀幹。賞金獵犬小隊的“獵戶”，得到了食人部落剩餘兩名成員“圓木”與“巨石”的全力關照。兩個殘忍的家夥，什麽也沒用，隻是通過了一個簡單的合作，直接用手將“獵戶”撕成了兩爿，鮮血與內髒拋灑了一地。
毫無疑問，他們的做法招惹來了一陣陣來自場外觀眾的歡呼與尖叫——這正是他們願意看到的，每一個人。
賞金獵犬小隊的隊長地獄犬渾身顫抖著癱倒在地，“圓木”與“巨石”對視了一眼，意猶未盡的眼神讓他們采取了一致。他們獰笑著走向軟骨頭的地獄犬，沒有想到當他們伸出手去的一瞬，迎接他們的是毀滅性的爆炸。
強烈刺目的白光，煞白地渲染著他們駭然欲絕的臉色，但一切悔悟都晚了。
地獄犬一向是賞金獵犬小隊中最狡猾的一個。他用他的死，換來了兩個敵人的殉葬。至少是兩個。劇烈的爆炸，波及到附近的戰團。
四五頭生化戰鬥獸受到了致命打擊，這讓與之殊死搏鬥的西風戰隊收到了一份意外的大禮。五人小隊，隻是付出了其中一個隊友的生命代價。剩餘四人用最熾熱的槍火，向著此前不斷威脅他們的熊型獸與蜥蜴獸的殘缺屍體，表達了他們最大的敬意。
最大的敬意，就是毫無敬意。
陰沉的目光盯著哈西斯，奎斯達爾歪著頭，伸手抹了一把臉，舌頭在指尖舔過。哈西斯沒有等到奎斯達爾的怒吼，他的機器寵物翼龍鳥代替了他發言。一抹藍色光斑從天而降，擊中了哈西斯……立足之地。
土石飛濺裏，哈西斯高高躍起，將槍膛裏的剩餘三發合金彈頭全部送出了槍口。
當最後一發合金彈頭脫離槍口時，哈西斯隱隱感覺到一絲不妙。沒有多麽玄妙的預感，總之不該出現在他麵前的奎斯達爾獰笑著出現在了他的麵前。直到這時，哈西斯才確定關於海盜王的兩件事。其一，奎斯達爾足夠卑鄙；其二，奎斯達爾的假腿居然是一個火箭助推器。
猶如一柄鐵錘轟擊，一口血噴出哈西斯的嘴巴，在半空裏製造了一團漂浮的血霧。置身不可抗拒的慣性作用下，他身不由己繼續保持了背部聳起的倒飛狀態，直到後背遇到了阻礙——波塞冬之瞳的鋼化玻璃牆體擋住了他的去路。好在外置合金骨骼替他卸去了大部分衝擊，奎斯達爾的死亡撞擊沒有奪走他最寶貴的東西，他還有反擊的機會。
慶幸不過是一閃念，比一閃念更快的是一抹死亡陰影。奎斯達爾的機器寵物翼龍鳥帶著冰冷的金屬光芒閃過哈西斯的眼眸，由一個黑點瞬間放大到翅膀。
鮮血飛濺，尖利的鋼鐵鳥喙洞穿了肉體。
波塞冬之瞳內，陰影王座中的人全不在意窗外變成了耶穌像的看門人哈西斯。他厭惡的目光凝聚在哈西斯背後的鋼化玻璃牆上。在那裏，機器翼龍長喙的頂端，赫然出現一圈蜘蛛網狀的不規則龜裂。哈西斯體內的血液無聲滲透至其中，描繪出一個詭異的花紋。
“海盜王！海盜王！海盜王！”整個巨型號角在沸騰，數以萬計十萬計的擁躉發出了恐怖的山呼海嘯。對這個結果，沒人感到不滿意。關於看門人與海盜王之間的恩怨和誰最強，謎底已經揭曉。剩下的時間，如果沒人打擾的話，理應是海盜王奎斯達爾一個人的專屬時間。
“也許是時候了，殿下。”努瓦的聲音在黑暗裏響起。
“還沒有，努瓦。”陰影裏的人冷漠指正努瓦的錯誤，“看門人敗給了海盜王，或許是個不錯的意外。但你覺得
海盜王遇上鐵甲巨神呢？”
那不會是意外。沒有人是鐵甲巨神的對手，況且是暫時失去了機器翼龍後的海盜王。
鐵甲巨神的出現，破壞了海盜王的加冕典禮。
他從天而降，製造了炫人耳目的光影聲波效果。追殺在他導演下，異常華麗而緊湊。鐵拳連擊，巨足踐踏，鋼鐵旋風，一連串花哨奢華的技能表演性質的展現在全場觀眾麵前。
氣氛，節節攀升。
麵對鐵甲巨神一往無前的猖狂攻擊，明智的奎斯達爾選擇了退避，跳躍低伏，左突右拐，好像是早就有過的彩排，以各種躲避防禦應對了鐵甲巨神的各種攻擊手段。一場精彩至極的攻防戰。有人在歇斯底裏大呼奎斯達爾的名號，但更多的聲浪席卷全場，那就是：“鐵甲巨神！鐵甲巨神！鐵甲巨神！”
最後，奎斯達爾決定利用他的他的速度來結束這場無謂的爭鬥——他的火箭助推器讓他有足夠的速度脫離戰場，但讓他付出生命代價的錯誤在於，他錯誤地估計了鐵甲巨神的傲慢。在他火箭助推器的功率還沒有達到峰值之前，一枚追蹤導彈從鐵甲巨神的左手裏射出，帶著可怕的淡白色尾跡後發先至追上了他。
“不——！”隨著絕望的怒吼，海盜王化身成為無數個血肉碎屑，幾乎達到了無處不在的地步。
“嗚哈！”站在全場中央，巨大的沙盤地帶上，鋼鐵手臂捧在胸前作蓄力狀，然後奮力上舉，雙手食指指天。“嗚哈！嗚哈！嗚哈！”觀眾席上，一浪高過一浪的血腥咆哮，製造了巨型號角有史以來最大的噪音。
波塞冬之瞳的眼角膜處。
鋼鐵翼龍鳥喙鬆動，抽離哈西斯的肉身。死透了的哈西斯，無聲脫離波塞冬之瞳的“眼角膜”，悠悠墜落鬥技場去。就像沒人在意死去的看門人哈西斯一樣，也沒人注意到這個可怕的機器殺手，即將醞釀的血腥陰謀。颶風般的噪音席卷了鬥技場內的一切，就連嗜血的怪獸也被爆發的歡呼聲震懾而呆立場下。全場三十萬人在為共同的偶像歡呼。
“看來是時候了，努瓦。”陰影裏的人目光冷冷跟隨著機器翼龍製造出的軌跡。
軌跡蜿蜒著，徘徊著，悄無聲息地接近目標。
同樣注意到了這個潛在的變化，努瓦恭敬答道：“殿下，您才是巨型號角的最終贏家，觀眾們真正需要的是殿下的安魂曲。”
不可一世的鐵甲巨神尚且不知屬於他的死亡，正悄悄臨近。複仇的火焰，正無聲凝聚在機器翼龍的鋼鐵長喙上。
在不為人注意的角落，一個破敗的殘牆後麵。
那裏遠離鬥技場中心，遠離殺戮。
那個在主持人艾哈邁德的印象裏早就該死掉的麵具人，正安靜地注視著即將發生的一幕，麵具下的目光冷漠平淡，仿佛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稍加思索，不難發現一件令人費解的蹊蹺事。很奇怪，在他身邊，竟沒有一隻戰鬥獸來騷擾他。此前，或許有某個不長眼的賞金獵人找上他，但最後，處於某種原因，明智的他們知難而退。
隻要活下去，得到應得的那份出場費就可以。別的，不是問題。
誰死誰活，與他無關。
這時候，在一片震耳欲聾的驚呼聲中，一大口血，從鐵甲巨神的口中噴出，停留在了他的身前一厘米處——複仇的鋼鐵長喙從鐵甲巨神的前胸直透出來。
全場觀眾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張大的嘴巴，瞪大的眼睛，張在半空將捂未捂的手勢，全都像是中了魔法那樣停在了那個時段。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