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一夜,我躺在山頂,獨自望著天空繁星,心裏思索著究竟如何才能挽回我與璐璐的關係。
一定要告訴她真相嗎?
我怕她會離我而去,她會覺得我實際上是個瘋子,能夠竊取別人記憶什麽的,未免也太不合乎常理了。
但是現在,她已經離我而去了,所以我不如孤注一擲,幹脆全盤托出,把事情的來由,經過,全部跟她說清。
真是可笑,明明作為朋友,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我卻辜負了她對我的這番信任,我甚至想跟她保持距離。
這一切,太過孩子氣了吧。
第二天早上,我並沒有再見到璐璐,可能是在某個角落埋頭苦悶,可能是被父母帶出去玩耍。不管怎麽說,她似乎都不願意再看我一眼了。
璐璐的消失讓我體會到了營地裏前所未有的無聊。
僅僅隻有十多個孩子,那些所謂的遊戲已經被玩了再玩,沒有絲毫的新鮮感,於是兩位學長提議去爬山,不合群的我便一個人被留在了營地,實際上營地裏不止有我一個人,還有外來孩子們的家長,但是我跟那些成年人又有什麽可以聊的呢。
從營地便利店裏借走帳篷的他們,恐怕晚上也不會回來吧。
我開始懷疑自己想要來這裏靜下心來的選擇了,不,如果沒有璐璐的話,我百分之百會後悔來到這裏,離開了充滿陽光海水的沙灘,偏偏得要跑到深山老林裏來受罪。
“璐璐?”
已經是黃昏,正當我一人無所事事坐在營地旁用樹枝撥弄麵前那堆木頭的時候,似乎有一個穿著白色碎花裙的女孩從我麵前閃過。
我突然反應過來那就是璐璐的裙子,倒不如說是,那幾乎就是她的標誌。
當然,在我意識到的時候,身體早已不聽使喚地衝了出去。
“璐璐,別跑,你聽我說!”
沒錯,那就是她,我現在可以肯定,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衣服,不僅僅是因為她的動作,而是因為我心裏的那種感覺。
她跑步一點也不像女孩子,那速度要比一般的男生快得多。即便是穿著碎花裙在樹叢中穿梭也不會影響到她的步伐;就算在林間跌倒也不會停下她的腳步。她的速度會比你快得多,會把你早早甩開,還是讓你看見她的背影,你想觸碰,卻無法觸碰,你永遠追不上她的腳步。
但是今天不一樣,她曾給過我觸摸她的機會,我沒有把握住,如果我還不加快腳步,那我就真的是個大白癡。
學校沒有給我測過百米衝刺到底需要多少秒,也沒有推薦過我加入田徑隊,不過我能肯定的是,這輩子,我可能不會有第二次跑的這麽快了。
“璐璐!”
我觸碰到了她的肩膀,她就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小白兔一般猛地停住腳步,慣性作用,我撲倒在她的身上。
蹭破皮的感覺並不是那麽好受,我與她一同向前翻滾了好幾米,我敢肯定她也不太好受,她最珍愛的白色碎花裙破了好幾道口子,她的臉頰也被蹭破一小道傷口,就好像是一塊精美的八角形寶石突然缺失掉了一隻角。
但那仍是一塊會閃光的寶石。
璐璐不斷扭動身體,想要從我懷裏掙脫出來,她的腦海裏仿佛還在回想著昨夜我與她保持距離我臉上的表情。
在她
看來那就好像看到了髒東西一般,不願接觸。事實上我隻是為了尊重她的過去,不去侵犯。
但顯然,已經顧不上那麽多了,我攥緊她那雙看起來並不算大的手。
並沒有我觸碰其他人記憶時閃電劃過般的感覺,。
隻是很輕柔的,如同清風吹過,清晨起床看到窗外照進的陽光灑在枕頭上的那種感覺,並不會讓人覺得難受,反而讓人感到安逸,舒服。
璐璐的記憶很清晰,很柔和,她的每分每秒都好像被陽光所照亮,我不能很明確的描述我到底看到了些什麽,我隻能感受到她生命中的時光,都是那般的美妙,那是在我夢裏才會有的感覺。
當我意識到再這樣下去我可能會一輩子都沉浸在她的記憶裏時,我立刻鬆開攥緊她的那隻手,讓一切恢複原樣,想著該如何向她解釋。
可我迎來的卻是她不可思議的目光。
“我剛剛,看到的,那是你的過去嗎?”
“你看到了些什麽!?”
“你跟你最好的朋友因為一位女生打架…你被送到孤兒院……你的父親……”
“別說了!”
我實在不敢直視她的眼睛,轉身向山上跑去,角色對換了,這一次,變成了她追我。
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一步,這是我沒有料想到的。原本我隻是想要說出她記憶裏的某些片段,告訴她我有竊取記憶的能力,解釋那天我為什麽不願意觸碰她的原因,誰會想到她竟然也能看得到我的記憶!
我在害怕,我不敢麵對璐璐,她知道我的過去,知道我的一切,又會怎樣來看待我呢。
學校那些孩子們異樣的眼光我已習以為常,他們與我無關,與我的生活無關,但是璐璐不一樣,她是我重視的一個女孩,可能是最重視的一個。
這個女孩,奇怪的另類的女孩,卻是我最害怕失去的女孩。
正因如此,我才不敢麵對,我怕她也會和那些孩子一樣,異樣的目光,異樣的眼神,可憐我,同情我,那不是我所需要的!
我佇立在山頂,那個我們昨夜才躺在這裏一起看星星的那個山頂,孤獨的我,活像一個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實際上我早就被父母拋棄了,並且接下來還很有可能被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拋棄。
璐璐追了上來,我知道她追了上來,但是我不敢回頭。
“伊萬……”
她隻是輕呼我的名字,我能感受到她身上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她的呼吸,她的動作,她的目光,甚至是她的心跳。
她並沒有走到我麵前來,就好像她知道我在害怕她一樣。沒錯,她是知道的,她知道我的一切,就如同我知道她的一切。
“伊萬,我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但是,我……”
她停住她的話語,卻握住我的手,我們十指相扣,彼此的記憶銜接起來。
這個女孩,我喜歡上她了。
她有時是個高貴的公主,有時是個不折不扣的野小子,她生活在良好的家庭環境中,卻不會因為我的過去而對我有絲毫偏見,此刻,對我來說,她就是唯一。
我們能看到彼此的記憶,甚至不用言語,我們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麽。
璐璐的獨特之處,不在於樣貌,不在於言語,她能讓你改變對世界的看法,
能讓你對世界的憎惡,對上天不公的抱怨,從心底消失的一幹二淨。
或許這隻是對我的獨特意義,但如果她能知道,知道她對我意味著什麽,那該有多好。
今天我們少有的彼此交談著,躺在那顆山頂的老樹旁望著天空繁星,思緒,已經一同飄向了天空的盡頭。
“再讓我知道多一點好不好,伊萬。”
我有些不明所以,我應該已經傾訴了一切,那些記憶已經是我的全部,她還想知道什麽呢?
璐璐用行動告訴我了,她把頭靠在我的肩上,我們仍舊是十指相扣,但是那劇烈的心跳聲已經不能讓我繼續平靜下來傾聽她內心的聲音。我感受不到她的記憶,感受不到我自己的記憶,唯一能感受到的,隻有她那靠近的嘴唇。
我們的鼻子輕碰了一下,同我之前在糾結的問題一樣,接吻到底會不會撞到鼻子。
到底會不會呢,早已不容我去思考那麽多了……
她告訴我了,不僅僅接吻是會不會撞到鼻子,還有我在她心裏到底占據一個什麽位置的……
答案。
那是一股很奇妙的感覺,很柔軟,卻能讓人心跳不已。接吻並不如同那些愛情小說裏描寫的滋味如何甜蜜,沒有巧克力般的香甜,隻有我們剛剛一同摔倒時啃到的泥土的滋味。但就是這滋味,簡直讓我無法自拔。
我的心簡直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我相信璐璐也是,她臉紅如同高燒,但是我知道她沒有生病,不然,就是我與她都病了。
雙唇分開,我們的手還扣在一起,我簡直還想再來一次,但是我還稍稍有些清醒的大腦告訴我不可以這樣做了。天呐,我甚至不敢直視璐璐的眼睛。
“看,流星。”
夜色繁星,有那麽幾道銀白色的線條劃破夜空,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看到流星。
“許個願吧,一起。”
其實我有好多個願望,不過就目前來看,我的願望隻能有一個。
那就是接下來的日子,我希望都能和璐璐……
就當我還沒許完願,肩膀上便是一陣劇痛,稍稍側臉一看,竟被璐璐咬了一口。
“我希望我留在你身上的這個印記永遠不會消失,就像我在你心裏一樣,伊萬,也許你會忘記我,但我肯定會藏在你心裏的某一個角落。”
璐璐許完願了,順便在我身上留下了一個“印記”,也她打斷了我的願望,我自然不可能對她有什麽好話。
“真是幼稚,牙印過不了幾天就會消退的好不好。”
當然,我很快就嚐到了這句話的後果。
那一夜,我的雙肩被璐璐咬滿了牙印,血紅一片活像紋過身的不良少年,她怎麽舍得下口呢!?
不過,一個能在我雙肩留滿牙印的女生,真讓人忘不了她啊。
我們互相依偎,至少今晚,今晚我們不分彼此,隻有今晚,今晚是屬於我們的。
“璐璐,全世界沒有一個女孩的記憶能像你一樣清澈,沒有一個女孩的容貌能像你一樣美麗,沒有任何一個女孩能像你一樣,褪去世界的黑暗。對我來說,你是獨一無二的。”
這句話,我不敢對你說,但是我可以把這句話深深地埋藏在你的記憶裏。
我們的手,牽到天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