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半個月前,我媽媽陪舒玥蓉一起回家。她們到家的時間是午飯之前,媽媽特意在酒店定下午飯,想撮合他們父女。她在我這裏一住下就是3個月,也是在她離開我之後,我才漸漸覺得,她在我心裏早就是家人。
媽媽給她整理好衣服和房間,她舒舒服服的洗完澡,換上一套幹淨漂亮的牛仔裙。
“你看,多漂亮。蓉蓉,你告訴我,你到底在許言那裏住了多久?你別蒙我,其實我早看出來你在他那裏住的不是一天兩天的。”
舒玥蓉心慌慌的,臉色發紅,假借著擦頭發用毛巾遮住臉頰。“沒有啊!我就是才去的。”
“可是我在你房間裏收拾東西的時候,看見你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都不像是才去一天兩天,如果你是才去那裏,為什麽衣物會擺放那麽整齊?蓉蓉,我們之間還有秘密嗎?”
“阿姨,我……”
“你說吧!我保證不告訴其他人。連許言我都不說。”
“其實我自上次躲避相親之後,就一直住在許言那裏。你不要怪他,是我求他不要說出去的,我怕我爸爸找到我。”
“傻孩子,你爸爸也是關係你啊!中午到酒店吃飯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能再惹你爸爸生氣,他身體不好,你多體諒體諒他。還有……”她似語還休,望著舒玥蓉笑,把舒玥蓉心整的惴惴不安。
“阿姨,你要說什麽?你直接說吧!你這樣看著我我受不了。”
“沒事兒。”舒玥蓉不再說什麽,她們急急忙忙梳洗好之後,直接奔酒店。
等她們到酒店樓下的時候,正巧碰見我爸。我媽喊住他,舒玥蓉立馬笑著喊‘叔叔好’,我爸一看見她,滿臉疑惑,疑惑間還夾雜喜悅。一時間他激動的不知道是抱她好還是與她握手好。
“還是想小時候一樣抱抱吧!”聽我媽這麽一說,舒玥蓉倒是大方,就勢摟住我爸爸。
“這孩子倒是沒怎麽變啊!這麽多年沒見還和小時候一樣,你這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前段時間害我們好找!”舒玥蓉笑而不語,隻作撒嬌狀。
“先別說這些了,老舒到了嗎?”
“應該到了吧!走,上去找你爸。快跟我說說,這幾年在國外過的怎麽樣?還是你有出息,比我們家許言強,那孩子連出國上學的勇氣都沒,哪裏像我的兒子!”
從酒店大廳到樓上包間,我爸一路上把我貶低到一文不值。在他眼裏舒玥蓉是正麵教材,而我就是反麵教材。從小到大,我身邊的人最怕聽到的、也是最大的敵人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我不一樣,從10歲開始,我耳邊繞梁不覺的聲音一直是‘舒玥蓉又怎樣、怎樣’。總之,不管在哪方麵我都比不過她,如果說她完美到10分,那麽在我爸媽眼裏我隻有3、4分,對此,我早已習慣。
他們到的時候,舒景榮已經坐在那裏。因為怕氣氛尷尬,我媽一進門就朝他打招呼,接著輪到我爸上場,一番熱鬧的寒暄之後,我媽把舒玥蓉拉過去,同舒景榮坐在一起。
“蓉蓉,快喊你爸爸,他找你可找的心力交瘁,連醫院都住進去了。”她看著我媽,又看她爸。舒景榮抬頭挺胸的坐在椅子上,連朝門口,也不對視她。舒玥蓉望了他半天也不見他有和好的意思,看他的樣子,反倒是她先做錯的。
她不開口,她不低頭。當初是他背著她安排相親,才使她逃離這裏,今天回來,不說要他道歉,最起碼大家一起笑笑這事就算過去了,可現在這算怎麽回事。
“說話呀!這孩子怎麽傻啦!”我媽走到她身後,雙手搭在她肩上,傾著身子和她說話。“蓉蓉,怎麽啦!是不是回來的時間太趕,不舒服啊?”
舒玥蓉的眼裏分明有淚水在打轉,她強忍住說:“我先去洗手間。”然後站起來,朝門外跑去。我媽看見她跑出去,默默回到位子上,坐下不語。
“弟妹,你老實跟我說,這丫頭這些天都在哪?她到底幹什麽去了?”
“蓉蓉也沒去哪,不過是和幾個同學出去遊山玩水多玩了幾天。年輕人都愛玩,你犯不著為這些小事生氣,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了,多做些好吃好喝的給她吃,就什麽事都沒了!”
“你少替她編胡話,她的事沒那麽簡單。我查過她的用卡記錄,隻有在8月17號她刷開買過一部手機,之後再沒用過那張卡。從8月17到今天,中間兩個多月她不刷卡她用什麽?她是我生的,我還不了解她。不說她大手大腳的花慣了,最起碼的日常生活要用錢吧!她不上班能從哪裏來錢?你快點告訴我,她到底怎麽了?”
“老舒,你別急,你可別再出點什麽事?”
“不想我出事你就快說,你難道非要我倒在你和老許麵前?”
“你說吧!別真把老舒急出什麽事來。”我媽看了我爸一眼,最後還是說出所有的事。
“她一直住在虹城,一直和許言住一起?”舒景榮反問。
“是的,我去的時候,一開門就看見她坐在沙發上,看那個樣子應該是熟客。他們一開始還騙我,我也弄不明白,今天回來之後,我問蓉蓉,她這次告訴我事情。老舒,蓉蓉這些日子肯定心裏也不好受,等她回來,你也別繃著個臉,孩子心裏也有委屈。你是她爸爸,她也就你一個爸爸,你再不對她好,你叫她怎麽在家待下去?”
“這些天打擾許言真是過意不去,許言那孩子也是,嘴怎麽就那麽嚴。”
“對對對,這事許言也有責任,說小也不小的人了,做事不知輕重。等晚上回去,我是一定要打電話罵他的。”
“我看他就是從小被你慣的。”一聽到我媽說我不對,我爸就來勁了。如果早知道我是這樣的孩子,二十二年前把我扔了不好?省的今日勞心費神。他說這話的時候也就我不在場,我要在的話,心裏肯定難受。
舒玥蓉在洗手間滿心委屈,她想傾訴,腦海裏第一個想聯係的人是沈括,她的確也撥通了他的號碼。
“到家了嗎?”
“到了。”
“怎麽了?聽你的聲音怪怪的。”
“我後悔回來。”
“別這麽沮喪,船到橋頭自然直。既來之,則安之對不對!”
“你不懂,他那副高傲的樣子我真的忍受不了,多少年,他一直那副模樣。今天看見許言爸爸,他爸爸看見我有多熱情,我看見他有多開心。我可以想小時候那樣擁抱他,聽他說話,和他無拘無束的交談。這些最親密的舉動,我和我爸爸不行,我想對他笑,他不懂;我想和他說話,他也不懂。我有時候真的很懷疑,到底他們哪個才是我爸爸?”
“你在哭嗎?玥蓉,你還好嗎?我知道你在哭,你要是真的想哭,就哭出來不要藏著噎住,對身體不好。”
“我不哭,沒什麽好哭的。”
“有時候,你和你爸爸真像。你們都一樣高傲,不在人前跌份!”
“你是在嘲笑我嗎?”
“沒有。我是在安慰你。玥蓉,在那邊照顧好你自己,等我這裏閑下來,我一定去看你。”
“你知道我住哪兒嗎?”舒玥蓉擦幹淚,很認真的問他。昨晚和我散步的時候,在路上她隻是簡單打個電話告訴他自己要回去,沒留下在宗州的地址,也沒說清楚什麽時候再回虹城。
“不知道,那你現在能告訴我你住哪兒,我好找到你。”
“等我信息。出來好久了,真不知道該怎麽走進去。”
兩邊都沉默一陣,然後是那邊傳來的聲音:“還記得你當初悄悄離開宗州的勇氣嗎?把它找回來,當初是怎麽出去的,今天就怎麽回去。你是舒玥蓉,怎麽能困在這件小事上!擦幹淚,站起來,衝進去!”聽到沈括的聲音,她心裏一陣陣暖流湧現,她是舒玥蓉,不能被別人看不起,她不能軟弱。從小時候起,即使沒有媽媽,她也不會表現出軟弱,她一直是堅強的舒玥蓉。
在洗手間整理好心情和妝容,她給自己鼓足勇氣。自小不管被誰欺負她都不輕易落淚,隻有在她最愛的爸爸麵前被忽視,她才會感到傷心。沈括說的沒錯,她和她爸爸一樣,都有一顆高傲的心。隻是和她爸爸比起來,她對熟人的感覺更平易近人,這或許是女孩子特有的溫柔。
她進來還做到舒景榮旁邊,對麵的許氏夫婦麵帶笑容看著她,她自覺尷尬,連看都不敢看他們。她低下頭,一動不動,心裏思忖到底要怎麽開口。時間在這一刻過的極慢,猶豫良久,到底還是舒景榮先開口。
“你這些天都是住哪的?”他連關心的語氣都是嚴厲的。舒玥蓉本能的望著我媽,我媽不語,但是麵帶難色,她看不清事態,不願回答。“現在不說也行,先吃飯,晚上回去再說。”舒景榮一發話,全場都鬆下一
口氣。席間的氣氛在人為的喜悅中、偽裝高興的和平渡過,沒有人再提舒玥蓉出走之後的事,也沒人再說我的不是。
舒玥蓉回家之後,注定是不平靜的。好好的一個姑娘家,8月初一回國住下沒幾天就消失不見,這事擱誰家,誰家的家長都受不了。她是單親孩子,我隻見過她媽媽幾次,她媽媽留給我的是一個漂亮但模糊的印象。我不記得她媽媽是怎麽離開的,隻是有一天,我們放學回家,吃過晚飯,我和她在院子裏乘涼。我們坐在她家院子裏好久好久,不知道那時候是幾點,隻清楚我被晚風吹的瑟瑟發抖,那是仲夏,按說晚風應該是微涼舒服的,可我卻覺得異常寒冷。
院子裏隻有我們倆個,我說我害怕,我想回家。她看著我,滿眼祈求的說:“你別走,我媽媽還沒回來,你陪我一起等我媽媽回來。”
那一天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不是個愛哭的孩子,那一晚我第一次看見她含淚的樣子,看見她極力克製自己的眼淚。又等了許久,院子裏沒人進來也沒人出去。我抬頭看月亮,看見隔壁我媽媽正朝下麵看我,然後我看見她離開陽台回房再沒出來。我再一次提出要回家,不想再陪她等下去,舒玥蓉急了,一把拉住我。
那時候她已經很焦急,很害怕,眼淚從她眼裏留下來,一顆一顆……不停地滑落。就在我抬步的那一刻,她沒有繃住眼淚,頃刻把所有的恐懼流露出來。也在那一刻,我看到她的無助與弱小,我一定要陪著她。
之後我們在院子裏坐到很晚很晚,我們依偎在一起,等她媽媽回來。我問她“你媽媽去哪了?”她很輕描淡寫地說她媽媽在種花,很忙,每天都很晚回來很早就出去。她說她已經好多天沒有看見她媽媽了。被她這麽一說,我才想起的確有很多天沒有看見她媽媽。
我們還在討論她媽媽在哪裏種花,在種什麽花,討論到忘記等待的焦慮。月色中,舒景榮走進來,滿臉哀傷,走路都像躺在地上一樣。看見她爸爸進來,我高興的大喊“舒叔叔、舒叔叔。”舒玥蓉也使勁喊“爸爸、爸爸。”我們誰都沒有注意到他那晚的悲情,他當時看見我們,一屁股坐在地上,張開雙手,舒玥蓉跑過去,躺在他懷裏。緊跟著我媽媽和我爸爸跑下來,我記不清他們對舒景榮說了什麽,他們把他扶回房,然後抱起舒玥蓉回家。那一晚舒玥蓉是被我爸爸抱回家的,她在我家睡了一夜,我們始終沒有等到她媽媽。
晚上舒景榮回家之後,坐在沙發上等舒玥蓉下來。經過一下午的編排,她幾乎把離開宗州的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留不出一絲空隙,她想舒景榮也應該找不出漏洞。
“你坐下我有話問你。”舒玥蓉老老實實的坐在他對麵。“你在許言那裏住了這麽多天,花人家那麽多錢你打算怎麽還?”
舒玥蓉瞪著眼說不出話,心裏滿是悔恨。“是許阿姨告訴你的?”
“她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你算過這些天花人家多少錢?你知道你這麽做,給別人留下多少口舌?”
“許言根本不在乎那些錢,他壓根就不是小氣的人。再說,以我們的關係,花那些錢怎麽了?”
“怎麽了?你們是什麽關係,你憑什麽花人家那麽多錢?”
“哪麽多錢?我花多少錢了?我花的是許言的錢,許言都不要我還,你激動什麽?”
“許言的錢?許言才上班幾天,他哪來的錢?你們現在消費的不都是我們的錢。”舒玥蓉無言以對,但她心裏不服氣。“你晚上好好想想,該還人家多少錢明天一次性還清楚。”
“幹嘛啊!我當初跟他借的時候已經說好了,等我以後有錢的時候再還,你現在讓我把錢還過去,這不是明擺跟他生分嘛。”
“你要我怎麽跟你說。你一個大姑娘家,住他那裏那麽久,還隱藏的那麽保密。這要是傳出去,你的名聲還要不要?我在外麵都抬不起頭。”
“你嫌我給你丟臉了?”她委屈的鼻音微微顫抖。“我在許言那裏單獨有一個房間,他每天都出去上班,我每天都在泡吧,我們根本就沒說幾句話的機會。再說,我小時候住他們家,你怎麽不說?我小時候你有幾天陪過我,不都是許阿姨、許叔叔、許言陪我的。”她說著就朝樓上跑去,不管不顧舒景榮,她滿心委屈得不到安慰,卻遭到一番數落。舒景榮這樣的態度她很難過,可他今晚的態度已經是他最大的寬容。
舒景榮走到她房門外,慢慢地說:“我把卡放你門口,裏麵有3萬塊錢,密碼是你的生日。”
第二天,我收到銀行發來的短信提醒:尊敬的客戶您好,舒景榮於2012年11月1日向您尾號6688的賬戶轉賬10000元,賬戶餘額1658元。短信一收到,第一反應就是舒玥蓉。
“喂,高翠蘭,你在搞什麽?幹嘛好好的給我打錢?”
“我不是在你那裏住了那麽多天,還花你那麽多錢,這當然是還你的啊!”
“還什麽還?我給你花的錢還要你還,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就算還也不用還這麽多。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麽你把錢拿回去,我就當什麽事沒有;要麽我把錢收下,以後你再也不要來找我。”
“你幹嘛呀!生那麽大氣。那10000塊錢是我存你那裏的,等我哪一天回虹城你再還給我。”
“你還回虹城?”
“當然,沈括不是還在虹城!這件事你一定幫我保密。還有,你媽媽已經知道我們的事,而且她今天早上從我這裏套出我的話,然後又告訴我爸爸。所以,你過年回宗州見到我爸爸,說話小心點,就實話實說,不用再替我隱瞞了!最後,這些天謝謝你了!”
“還跟我客氣!真是,那行,錢我幫你存著,你隨時要我隨時給。”
“呆子,一個人記得照顧好你自己。”
“放心吧!你也是。”
在掛掉電話的那一秒,我長長歎一口氣,我的人生始終趕不上舒玥蓉。她家世比我好、學曆比我好、性格比我好,如今,就連戀愛的過程都比我好。除了感歎之外,還羨慕她,但心裏是真心祝福她,希望她一切都好。
在她離開的半個月裏,我真的可以說是身心疲憊。原來每天回到家,都能感覺到生活的氣息,現在剩我一個,整個屋子都灰暗許多。有時會我躺在床上想,如果當初我沒有放棄舒玥蓉,一直不停追求她,現在她是不是會接受我?想想都覺得好笑,中學那會自己是那裏來的勇氣,竟然敢恐嚇喜歡她的男同學。
注定我不會是她生命裏最重要的男子。因為在她走後的半個多月裏,除了第一天會宗州之後的那一通電話,她再沒給我打過一次電話、發過一字信息。同樣,我也沒再打擾她,在我心裏,她是妹妹,我是哥哥,平時不必刻意聯係,隻要她需要,我可以隨時出現。
日子在寒冷的冬天裏不緊不慢的走過,轉眼就來到年末,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冷到說話的聲音都能凍死人。
早上我從車站下車,剛走沒幾步,抬眼看見舒莊跟在後頭走過來。她步子很急。看見她我還在納悶,她怎麽來這麽早?我因為早上要接庫車所以7:30之前必須到,她又不需如此,來這麽早還這麽急有什麽事?
我看見她慢慢停下來和她一起,她是一個不願多說話的人,即使到了今天,我們之間除了到招呼,不會談論時下最熱烈的話題。我總覺得她是在刻意躲我,可每次與她說話的時候,她那份坦然又讓我覺得是我想的太多了。不管怎樣,我要鍛煉自己與人交流,那麽她就是我第一個將要攻克的對象。我要征服她,讓她陪我練口才。
“怎麽來這麽早?”我站在她前麵等她走過來,手放在嘴邊不停哈氣取暖。
“黃珊珊要我把她的宣傳台整理好,她們領導今天來檢查。”
“那她自己怎麽不來?”
“她今天早上正好有事,所以昨晚就和我講好了,你不會舉報吧!”
我笑著說:“這事我不知道。”她也笑,然後我們一起進去。
我們把飯盒放在休息室,她像以往一樣往更衣室那邊走,我跟在她身後。突然她好像想起什麽,停下腳步對我說:“你先換吧!我去外麵給她整理好之後再換衣服。”
不知道什麽原因,我在換衣服的時候,腦子裏想的都是她剛剛朝我微笑的樣子。或許是共事半年以來,她還是第一次這麽親切的與我交流。我感到成功的快感,原來與人交流不是多難的一件事,隻要主動開口,一句兩句說下去,就能建立友好關係。
等我換好衣服之後,庫車也到了。我和歐陽魯林站在裏麵等押運的人把箱子送進來,接著看他們離開。
“他們真威武!”我不由感慨。他們手裏的搶是真家夥,聽說子彈真的可以打死人。
“你聽過這句話嗎?‘錢是國家的,命是自己的。’他們也就是拿著做做樣子
而已,要真是有劫匪跑來搶錢,他們跑得不比你快!”
“難道他們不會開槍嗎?”要是按照他的說法,那我豈不是被‘武裝押運’四個字欺騙了20年?
“開槍誰不會啊!關鍵是要能打的準才行。他們都是外麵社會上招來的,估計能正確拿搶就不錯了,我懷疑領導對他們的要求也隻是:不走火、不丟失。你看看提箱子的馬師傅,馬上都快退休的人,還能指望他多專業。”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
“你就是接觸的少,接觸多了你就知道了。你現在就跟以前的舒莊一樣,傻嗨嗨的,現在你去看看她,比以前成熟太多太多!”
“她進來好幾年了嗎?”
“你這話說的……聽的心裏慎的慌,‘進來好幾年’那晚上下班出去是不是還得要‘重新做人’!”被他這麽一說,才反應過來,發覺真的挺好笑。“她好像是去年春天來的。”
他剛說完,就聽見秦師傅拉開卷閘門的聲音,一定是朱顏、趙博陽他們來了。看見他們的身影我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耿佳欣和尚秋爽也來了。尚秋爽主持完晨會,她照舊在低櫃頂替客戶經理達潔的位置;我照舊掛起‘大堂經理’的牌子幹起掛羊頭賣狗肉的行當。
銀行每天上午開門的時候一陣忙,忙個把小時之後便無人問津,放槍都打不到一個人影。黃珊珊緊張的在大堂來回度步,一會兒出去看看外麵是不是停了領導的車子,一會兒又回去看看宣傳台上有沒有遺漏什麽。舒莊看到她的樣子,那她打趣:“有必要這麽緊張!你們領導來看一眼不就走了,最多問幾句話,了解了解情況,又不會怎麽難為你。”
“你不懂,我這個月到現在都沒開單,昨天上午開會的時候,我一個字都沒敢說話。”
舒莊笑嘻嘻地又說:“你快去求求許言,讓他救救你。”我原本看她們聊得好玩,站在一邊觀望她們,沒想到突然間舒莊一句話就把我拎出來,搞得我不知所措。
“關他什麽事?”
“你還不知道?她爸爸是你領導的領導,他爸爸管我們市的渠道經理,你的領導不就是渠道經理嘛!你問問許言中午吃什麽,趕緊出去買回來巴結他!”
“真的嗎?許言,你爸爸是榮康區域經理?”我點頭,看得出黃珊珊很興奮。“那你一定要幫幫我,你說你喜歡吃什麽,我馬上就飛出去給你買回來。”
“你找我又沒用,我不懂保險的事。”望著舒莊,我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她隻在那邊笑,黃珊珊也在笑,我實在弄不明白,她既然不和我說話,為什麽又要把我扯出來。
我想問問她到底什麽意思,剛走到她身邊,她就被耿佳欣喊走。
“親,喊我什麽事!”舒莊嬌柔的問耿佳欣,看得出她們的關係也不淺。
“中午陪我出去吃飯,我今天沒帶飯,自己一個人出去好沒意思,你辛苦辛苦陪我一下。”
“那我飯怎麽辦?”
“留著明天吃,放冰箱不會壞的。”
“行,聽你的。先不說了,我還要去站大堂。”
“章行不在?”
“一直沒來。”舒莊把嘴一嘟,耿佳欣回應般的聳聳肩,表示無奈。
還是歐陽魯林插上說:“她不來不正好,無壓力。”誰也沒接他的話,舒莊走回來,站在我旁邊。
“我剛才那麽說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緩解一下氣氛。”她對我說完,莞爾一笑,又走開,站在黃珊珊身邊。她們倆站一起,顯得黃珊珊機靈聰明,像個精靈。黃珊珊個子不高,人瘦,皮膚還算白,整齊的劉海搭在眉間,一頭垂直的黃發,給人整體感覺是漂亮、時尚。相較之舒莊,則素淨許多,平平常常,不出奇的乖孩子,可是細看之下,她的韻味倒具有一種清淡的氣質。
舒莊果然沒說錯,榮康的渠道經理過來饒了一圈,問了幾個小問題便匆匆離開,前後待的時間不超過5分鍾。黃珊珊事後感歎:白擔心。
下午楊元其過來,我總算是有說話的人了。他是國興保險公司的,因為是男的,所以莫名有種親切感。他很能和她們說得來,他一來,我們四個才算正真在交談。
我問他為什麽上午沒來,他說他去誌願服務點整理別人捐贈的衣物,他這樣一說,在我們中間就算炸了鍋了。首先是舒莊先問:“你也是誌願者?你們那裏是怎麽發起募捐,又怎麽收集衣物的呢?”
楊元其:“很簡單啊!在群裏發消息,然後告訴身邊的人,一個傳一個。等募集到衣物就交給小組負責人,由他們把衣物歸集整理上交給誌願者服務部。後麵就等上麵安排,他們說東西寄到哪裏就到哪裏。”
舒莊:“那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你?”
“你也是誌願者?”楊元其反問。她激動的回答他‘是’。
看他們說的熱火朝天,我和黃珊珊麵麵相覷。黃珊珊打斷他們:“既然你們都是誌願者,那我問一個比較實質性的問題:請問我要怎麽樣才能加入?”
舒莊回答她:“我早不和你說過,要你加入我的‘老年公寓常進門’活動,你不幹。”
“我才不要去什麽老年公寓,一群老人有什麽好玩的。你天天麵對這群老人你還不嫌累啊!”
“我告訴你,所有的客戶裏麵,隻有老年人是最好相處的。他們說話溫柔,客氣,最關鍵是,懂得尊重人。”
“他們倚老賣老的時候你忘記啦!”舒莊還想反駁她,但看到楊元其還在說誌願者的事,她沒再開口解釋。
楊元其繼續對我說:“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我有些猶豫,好不容易放一天假,難道就這麽渡過?
“這個周末我們還要去老年公寓,楊元其你去嗎?”舒莊問他,他激動的點頭:“正好我這個周末沒安排,周六還是周日,在哪裏集合?”
“周六在9路車底站,早上10點整集合,到時候我在那裏等你。”
“那我也去,正好我那天休息。”最終我還是加入他們,黃珊珊也隨之參加。我開始相信感染力,它先感染一個人,再感染一群人,最後全部人。
這個星期六是我在虹城過的最充實的一個休息日。我幫舒莊拎水果、打水、黃珊珊跟在我後麵和我說話,不停地問這個為什麽會這樣,那個為什麽會那樣。我被她煩的頭都大了,最後悄悄躲在一個屋子裏,透過窗戶,我看到舒莊在老人們麵前顯得格外自然,她給她們梳頭發,講自己和弟弟最近發生的事,氣氛歡愉。
中午我們聚在一起吃飯,我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對於這裏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舒莊把我們三個拉過去和其他誌願者一起,給老人們拿碗筷,幫她們盛飯,再一個個端上桌送到他們麵前。看他們很享受的樣子,就覺得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飯後,其他誌願者各自歸位:洗碗、打掃衛生、陪老人們聊天等。舒莊和楊元其在老人們中間穿梭不止,一會幫他拿個東西,一會給她遞個餅幹,他們倆的合作真是天衣無縫。
在與老人們說話的時候,一位大媽問舒莊:“小舒,你原來說的話,你還記得嗎?”舒莊不解,瞅著她,大媽順勢用手指指麵前與她並排坐下的楊元其。“你說你弟弟不畢業你就不解決個人問題,我瞧這孩子不錯,與你也合得來,要不我做個媒人吧!”
“穆阿姨,你說什麽啊!我們是同事,你不要嚇到他。”說實話,我確實被這個穆阿姨給嚇著了。
說起舒莊,我是在老年公寓聽穆阿姨說到她的事情,才對她有些了解。她不是本地人,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來這裏打工,後來等她小學畢業,才來這裏上學。她來虹城的時候,弟弟和奶奶也一起過來,老家等於是沒有人居住。後來她初中畢業,上完高中、還沒念完大專就輟學工作。她還有一個哥哥,她哥哥在另一座城市已經成家,可惜不幸出了車禍,於是她父母雙雙離開虹城跑去她哥哥那邊照顧,這一去就去了2年。所以這裏就隻剩下她和年幼的弟弟、年邁的奶奶。聽知道舒莊事情的老人們說,舒莊為了能讓他弟弟有虹城戶口,上高中不交借讀費,拚命做誌願者攢積分。也為了讓她父母減輕點負擔,她一直堅持照顧弟弟和奶奶。
我問穆阿姨,為什麽舒莊不找個工資高一點的工作,這樣不是生活更有保障!她搖頭,說舒莊告訴她,現在銀行的工作對她來說就是最好的。工作沒壓力,有雙休、有充足的時間陪伴他弟弟和奶奶。聽到舒莊的身世,真有點為她惋惜。
我們一直待到下午兩點才離開,臨走的時候,穆阿姨悄悄拉住我,她問我是不是對舒莊有意思。我說我和她隻是普通朋友,穆阿姨竟然麵帶失望。我猜,她一定是把舒莊看成自己的孩子了,或許就是她太無聊了,想為自己找點事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