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春節期間,一般來銀行辦業務的居多是存取款,如此推算每位客戶的辦理時間都不會超過10分鍾,這期間還包括與客戶搭訕。年前尚秋爽把朱顏的憑證銷毀,她以為她天衣無縫,可還是讓章行起了疑心,不過她從沒提過。

現下,對於尚秋爽來說,最打緊的就是競選。成,她漲工資、有顏麵、耀武揚威;敗,也許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競選。在當她得知歐陽魯林報名之後,她又開始蠢蠢欲動,歐陽不比朱顏好對付,畢竟他有多年工作經驗,那些小伎倆絕不能輕易對付他。

尚秋爽坐在大堂經理的靠椅上,思來想去都想不到有什麽更好的辦法使他退出競選。不過她還是想到2種不得已的辦法:1.趁機在給他盤庫的時候,偷一張憑證。不過這樣存在雙重風險,監控、歐陽魯林本人都會看見。2.讓客戶投訴他,事情要越鬧越大才好。思慮良久,她選擇後者。

大廳空蕩蕩寂靜無聲,高跟鞋落地的吧嗒吧嗒聲響徹整個大廳,回音伴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最終止步在2號窗口。“歐陽,你過年去哪玩的?”

“就4天假還能去哪?剛跑到火車站排隊買到票就收到‘明天來上班’的短信了。然後再排隊去退票,好吧,又是4天,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旁邊耿佳欣托著腮幫不停顫抖,笑到不能自理。“要不要那麽誇張。你去辦一張學生證,保你順利買到車票。”

“講你無知你還以為你是天真!”歐陽打趣耿佳欣,他上班的一大樂趣就是拿耿佳欣開刷。可耿佳欣怎麽能白白忍受被欺負,她果斷站起來給他一巴掌,也隻是象征性拍在他胳膊上。“你毆打員工。”歐陽指著她,手指不停顫抖。

“打你怎麽啦,是你先言語攻擊我的。”

“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你沒聽說學生也買不到火車票的多了去了。鐵道部說今年不讓一個學生站著回家,結果,那些往年可以站著回家的同學,今年連站著回家的資格都沒有了。”

耿佳欣還想反駁他,被尚秋爽打斷,她怕他倆再這麽說下去,她永遠問不到答案。

“欣欣,你有男朋友了嗎?”誰都沒想到她話題轉的這麽快。耿佳欣搖頭,她接著說:“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個!家裏是做生意的,條件不錯。”

“她這樣能找的男朋友就不錯了,還在乎條件!”歐陽立馬插話,定睛耿佳欣。

“你自己單身不肯找,你還拉她陪你一起過光棍節啊!欣欣,咱今年不過1111了,過0214!”

“你把節日說的跟操作代碼樣的。我想想,過兩天回複你。”耿佳欣不是不想戀愛,隻是她還沒有做好準備,她習慣一個人相處,她早已經習慣不依靠任何人獨立生活、工作。

尚秋爽不是真的要幫她介紹對象,她隻是想問問歐陽的行程,誰知道他們倆越說越遠,她隻好用這招把他們拉回她想進行的話題。“歐陽,你明天還是現金櫃員嗎?明天許言回來,你們會不會調動櫃台號?”

“應該不會吧!”他雖然這麽說,可尚秋爽還是不放心。

“我明天可能還站大堂,到時候讓許言上櫃,我要心裏有數,才能發短信告訴他明天上哪個櫃。”其實她根本不用解釋,因為沒人會懷疑她的用心。

“明天人好多!你站外麵,舒莊明天上班也站外麵,我和他、許言上高櫃。哎,許言休了幾天,怎麽明天就來上班?”

“一共5天好像,他爸爸有關係,還不想休幾天休幾天,哪是我們能比的。這就是同人不同命,同命不同事啊!那就這樣安排,明天你們倆還是這麽坐不變,我讓許言坐1號,到時候我跟他換換打報表。”

“那低櫃呢?”耿佳欣突然想起,今天也沒人坐低櫃。

“過年哪個還來買理財、買基金。領導講這幾天低櫃沒人沒事,有人買也是罕見,大不了拉到你們這邊來。行了,我到前麵轉轉去,沒人來,大堂也不能沒人站哎,萬一上麵心潮一澎湃突擊查監控,搞不好又要扣錢。”尚秋爽高高興興地走開,躲到一邊慢慢計劃明天的事項。

當天下午,當我大包小包回虹城的小房子之後,心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這才是我的家啊!把媽媽裝的各種美味放進冰箱、把在宗州新買的衣服鞋子拿出來,整整齊齊地擺放櫃子裏。這一通忙下來滿身是汗,看著空空的房子,幹淨的灶台,與上午對比,這個家太冷清了。雖然沒有嘮叨、卻也沒人可聊。

猶豫好久,還是撥通舒莊的電話。她家離這裏不遠,我可以約她一起出來吃完飯,省的自己做。

“我是許言。”我想白癡都不會這麽開場白的。

“我知道。找我有事?”

“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就是想問問你現在方不方便出來。”

“現在?你在虹城?”

“剛回來,沒飯吃。所以想請你出來一起吃飯,我反正閑的無聊,我可以去你家那邊找你。”

“不了吧。我在家吃就行了。今天就我和舒生在家,我奶奶和我爸媽回老家還沒回來,我不方便出去。”

“那正好,喊舒生一起,省的你燒。我不是過年之前欠你一頓飯嘛,不還你心裏不踏實。”

“什麽時候欠的?”

“你慢慢想,20分鍾後我去你家找你們,帶舒生一起。你們先準備,我走過去,到了給你打電話。就這樣了,拜拜!”我隱約聽見那頭似乎還說些什麽,不過,我確實沒聽清楚。

套上大衣,裹上圍脖,站在衣架之前,雙手還按在圍脖上,驀然想起那晚和舒莊一起回家的情景,不覺揚起嘴角。合上防盜門,似一隻兔子蹦蹦噠、蹦蹦噠從台階上跳下去。一路上我哼著歌,感覺還沒走多遠,在最後一個路口,遠遠看見那條街。

朝著那個方向走去,心情是愉悅的。此時天還沒黑,外麵一點風也沒有,渭丘街道上兩邊擺滿臨時商鋪,不時的有小孩跑來買煙花、小炮。我看到台板上堆起的‘小金魚’,那一小盒黃色的摔炮,是濃濃的兒時記憶。十一歲那年,舒玥蓉看到隔壁小朋友朝她摔這個,她嚇的躲在家裏不敢出門。後來找到我,讓我教她玩這個,然後她一個人跑去隔壁,把整整4盒的‘小金魚’全仍在他家門口,為此,他爸爸還特意跑去給人家家長道歉。我也不例外的被批評教育。此後每一年,隻要我們在一起過年,我都會給她買好多‘小金魚’,我陪她一起一路走一路扔,路邊投過的每一雙討厭與開心的眼神,我們都不在乎。隻是長大之後,我們有了各自的圈子,漸漸把最簡單的快樂都忘了。

翻開錢包,還好有幾枚ying幣。數了一下,4枚。要是還沒漲價的話,可以買8盒。就在‘小金魚’旁邊,是‘喜羊羊’煙花筒,或許十年之後,此刻的‘喜羊羊‘又會成為下一對小朋友兒時最美的新年記憶。

“老板,這個多少錢一盒?”

“5毛。”

我暗喜,這麽多年都沒漲價,真是業界良心。“那‘喜羊羊‘呢!”我打算給舒生買一些,總不能空手去他家。

“10塊錢3個。”

看看這、挑挑那,買了一大袋。“老板,送我一盒‘小金魚’吧!”

“可以,你自己拿。這是找你的零錢,晚上放的好,明天再來啊!”

我點頭,心裏卻想:我都這麽大了,怎麽可能還玩這個。手裏拎著它們,還有些沉。我看看時間才過去18分鍾,剛好20分鍾左右可以到她家。在去她家之前,我還要幹一件事。除下手套,從口袋裏掏出那盒‘小金魚’,我把它拍下來,以彩信的方式發給舒玥蓉: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很快她發來信息:我知道,以前有你,以後有沈括。所以,我不害怕。

看來,沈括還有戲。我大步前進,快到她家的時候,放輕腳步,悄悄走到門口。

噔噔噔~很紳士的叩門。我期待是她給我開門。

“你姐姐呢!”我問站在我對麵的舒生。

“裏麵。老姐,快點,你同事來了。”我跟著舒生進去,剛走到門口,看見舒莊連忙關掉電視跑出來。

我把東西遞給她。“給舒生買的煙花,當是答謝你。”

“答謝我什麽?”

“上次你幫我解決那個老頭,那個100元假bi。”

“噢!那個事,那是秦伯伯幫你的,你應該謝他。”

“我後來問他了,他說是你喊他過去的。反正,我要謝你們倆,今天先感謝你。你弄好了嗎?你們吃什麽?”

舒莊接過煙花,說謝謝。等我問去哪吃飯的時候,她呆在那裏不吱聲。倒是一旁的舒生催她。

“你問舒生吧,我隨便。你們商量,我進去拿件外套。”

我轉而問舒生,他說想吃肯德基。我說你姐姐喜歡吃嗎?他回答他姐姐很愛裏麵的薯條和雞米花。最終我們敲定肯德基。

舒莊幫舒生圍上圍脖,扔給他一副手套,讓他自己戴上。她沒有穿外套,而是換了一件羽絨服,一件橙色的像喇叭花一樣的衣服。

路上,舒莊不怎麽說話,反而舒生和我暢聊無間。

舒生:“是不是我老姐請你吃過飯,所以你才請我們吃飯?”我點頭。

舒生:“我老姐請你吃什麽的?什麽時候請的?為什麽請你?”

我瞬間有點聽不明白他的問題,他才多大,懂這麽多?我老老實實地回複:“請我吃了一萬牛肉麵加一個雞蛋。時間是6天前,至於說為什麽請我,這你得問你姐。”

舒生:“老姐,你為什麽請許哥呀!”

舒莊:“許哥?你們什麽時候確定的關係?”

“舒莊,這個……確定關係就在你回房拿衣服的時候。”我忍不住笑,連‘確定關係’都說出來了,難道不能換個詞形容下!“你還沒回答為什麽請我吃飯。”

“正好我付錢,你點飯,這不是明擺著的事!順道付錢,不算刻意請客。”

舒生:“許哥,你女朋友怎麽沒一起來?”

“我沒有女朋友。”我再次懷疑,舒生這小子,到底幾歲。

舒生:“那我老姐說你有女朋友?”

我看向舒莊,舒莊馬上解釋:“我那次聚餐聽你說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

“朱……黃珊珊。”她說朱顏的時候,我生怕她說出來,我怕她真的以為我還對朱顏有感情。後來聽她說到黃珊珊,我總算是放下心。

“你不覺得好笑嗎?黃珊珊是你推給我的,我可沒答應。”

“那是你們的事。”我看見她微微含笑的臉龐,很有氣質,為什麽我早一點沒發現,她笑起來如此動人。

我摟住他的肩膀,附耳問道:“你姐姐有男朋友嗎?”我真不知道我怎麽會問他這個問題,還是當著她的麵。

“沒有,我一直以為你是我老姐男朋友,看來是我誤會你了,兄弟。”

“兄弟,你幾歲啦。聽你說話的口氣,老道的很啊!”

“我過了年15,你多大?”

“我和你姐一樣大。”我把他拉著往前走了好幾步,悄悄問他:“你姐是幾月份生的,她為什麽說我比她小?”

“9月啊!你幾月?”

“我5月。她幾號?”

“9月14,你呢?”

“518。為什麽我問你一個你就非要問我一個,不能吃虧啊!”

“嗬嗬,本能!本能!我告訴你這麽多,等會請我吃多點。”

“一句話。聽你的。”

“好兄弟。”他踮起腳尖拍拍我肩膀,他真的很可愛。

離他們家不是很遠的一處,我們相坐在對麵。等我安安靜靜的和他們坐在一起,看她們姐弟倆說笑逗趣,我感覺我像被人架空,莫名其妙來到這裏,與她們對視。

哪一天、哪一刻開始?我們變得這麽熟悉。回憶第一次相遇,看她怎麽都奇怪;今天,發現她在我眼前,是這麽開心。我想,我應該謝謝她,從朱顏的悲劇中順利走出來,沒她不行;在日常工作與客戶交流時,沒她說話的技巧不行。說得簡單點,今晚吃飯,沒她不行。

怎麽會沒她不行?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舒莊,下次什麽時候去看穆阿姨她們?你們有通知嗎?”舒生在場,本來的幾個問題,思慮再三還是不打算開口,畢竟前麵已經失言太多。

“元宵節之後吧!你想她們了?”舒莊壞笑。我猜她一定是想起我第一次去那裏,不知道站哪?不知道找誰?不知道該幹什麽的囧境。

“沒有。”看到她壞笑,我想起一個問題,正好羞羞她。“上次我去那邊,穆阿姨告訴我,你男朋友怎麽怎麽好、怎麽怎麽帥,哪天正式介紹我認識認識!”

舒莊長大嘴巴定在那裏,舒生扭頭看著她,瞬間眉飛色舞:“老姐,藏的夠深。老實交代,談了多久了!”

舒莊一把推開他:“聽他胡說,我告訴你們,造謠全部拉出去槍斃5分鍾。你聽穆阿姨說的我有男朋友,那她說是誰了嗎?”

“是那個……那個誰?鮑建國。”我十分肯定地說。我一直信奉一句粗言真理:你想騙別人,必須先騙自己;你想讓別人相信,必須要自己先相信。此刻,我正努力奉行這句絕對真理。

“你沒事吧!人孩子都可以出門打醬油嘞!許言,我必須再次告訴你:穆阿姨年紀大了,有些事情可能不經過頭腦考慮就說出來,但是我們不能以訛傳訛。還有,她有些老年癡呆,她的話不能信。”

“到底有沒有?”舒生還不死心,繼續追問。

“沒有。”

“兄弟,你有沒有想法!”舒生抬頭望我,猛然一句,打破良好氣氛。

時間停頓幾秒之後,氣氛略顯尷尬。我明知故問地說:“什麽想法?”我不敢看舒莊,怕目光接觸到她的眼睛,所以我隻能直視舒生。但是我想通過餘光看到她的期待,所以我假裝拿可樂,看到的卻是她的低頭與沉默。

對於我的反問,舒生泄了氣,不再追問。空氣在我們身邊凝固,別的地方熱鬧非凡,我們的桌子是一塊春風吹不到的地方。我們三個很安靜地吃東西,都沒有打擾對方。就在啃那一小塊雞翅的時候,我的心砰砰亂跳,我感覺臉也在發燒。我咽不下東西,但它們堵在我喉嚨口,令我難受的快要窒息。我含住那塊肉,不敢胡思亂想舒生問的那句話,久久不能咽下的那塊雞肉,讓我難受的快要窒息。

咳~咳~我狠勁地咳嗽,隻為吐出那塊肉。其實它並不難解決,我希望用它來掩飾我已經漲紅的臉。

“你沒事吧!”舒莊緊張的看著我,她站起來走到我身後,輕輕拍擊我背部,讓舒生幫我抽紙巾,然後遞給我一杯可樂。

在接過她手裏的可樂時,我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我能感覺到她的敏感,因為她一下就把手放開、縮回去。0.01秒的接觸,我更加堅定:她骨子裏深藏中國傳統思想。

“喝一口,使勁咽下去就好了。”她回到座位,等我平靜之後,幫舒生整理好衣服,準備要離開。“我們吃完了,你呢!”

我點點頭,和她們一起出去。推開門,外麵已經燈火輝煌。

難以想象,這裏的夜景會這麽美。“這裏晚上還蠻好看。”話音剛落,前方不到30米的地方燃起禮花,我們停下腳步,遙遙觀望。我們身邊還有好多隨我們一起駐足停留的看客,此時此刻,站在她身邊佇足觀禮——真好。

衝上夜空的繁花綻放後散落,印下多少情侶羨慕的眼光。紅、黃、藍、綠,繽紛多彩,見證多少喜悅。它印下人們的歡笑、在歡笑中消散。

“好大!”禮花燃放好一會兒之後,舒莊對它唯一的評價。

“聲音也好大。”我應聲,看到她抬頭凝望。舒生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不見。

“好殘忍。”她繼續評價,我很疑惑地看她。她不曾低頭,繼續說道:“像不像花開易見落難尋。那麽美的煙花,綻放一瞬間、然後突然消失。在綻開的瞬間麵臨消散,它的一生在最美的時刻隕落消逝。一波一波,我們永遠在感歎前一朵煙花帶來震撼的同時,必須迎接下一朵的精彩。更悲劇的是,我們甚至連前一朵都沒感歎,下一朵已經不複存在。”

這還是我認識的舒莊?第一次聽到她如此感慨,不免吃驚。不過想起她的感情,這一番話又理所當然。

“它畢竟是喜慶的代表。萬物都會消散,不可避免。比如我,很多事現在我已經完全放下。其實,今晚請你吃飯,還有一個目的。謝謝你。那天你說的話,我回去想了很久,也許我根本就不喜歡朱顏,也許我隻是想在陌生的地方找一個朋友。恰巧,朱顏出現。恰巧,她是女的。恰巧,我以為這種友情是喜歡。我誤以為我喜歡她,是我錯了。”我沉默一會,抱著試探的態度問她:“舒莊,如果有喜歡的人,你會追嗎?”

這次她看看我,點點頭。我再問:“即使對方不喜歡自己,也要追嗎?”

“如果他沒有家室,一定要追。”

“我知道一個秘密,我怕說出來,很尷尬。”她不說話,我繼續說:“你也可以試著放下那個人,不值得。”

“你說什麽?”我看得出她很緊張,我怕再說下去,我們連朋友都沒的做。再說,萬一她追問,我該怎麽回答?我明明知道她和孫益民的事,卻假裝不知道,她會不會誤會?還有,我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這種種隨之而來的問題,我都沒有考慮周全,所以我不能說。

“沒有,我說煙花很漂亮。”

她似乎感覺到什麽,所以她不等禮花放完,執意要走,她朝周邊喊舒生。禮花轟轟轟掩蓋她的呼喚,在人聲與轟轟聲中,我終於還是沒忍住。

“孫益民有那麽重要?要你為他做那麽多,他看得見還是聽得到?”

舒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過來看著我。我看著她,我就是要看看她會怎麽樣。

“你到底要說什麽?我聽不懂。”

“你心裏清楚,我說的是:孫——益——民。”

“你知道多少?你是怎麽知道的?你聽誰說的?還有誰知道?你說。”

我最見不得一個女人為一個不值得的男人難過,特別是我在乎的人。我竟然不知道,我的心已經悄悄關注她,不過今天,我沒有發現。“你自己說的。你自己喝多酒之後告訴我的,你放心,這件事除了我沒第二個人知道。不過,你要是再為他唱歌、跳舞,保不齊還有第三、第四甚至更多人知道。”

“你……你套我話?你對我做了什麽?”我不想再聽她說話,所以我打斷她、用我的聲音掩蓋她的音量:“他情人節結婚,你呢?你是不是要拿著他的照片和他一起過?如果是,那也得等他死了之後,而不是現在為他難過、傷心,他有老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是人生就會有坎坷,你的勇氣呢?拿出來,像上班對付客戶一樣,把自信拿出來,別活在別人的世界裏,作個小貓小狗。”

“你憑什麽說我?你知道我秘密了不起啊!許言,我今天就告訴你,這件事如果有第三個人知道,我跟你沒完。再見。”

“舒莊,舒莊……”我拉住她,連說對不起,她眼角的淚漣漣不斷,我到底為什麽要說那些話,我一定是瘋了。“我瘋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對不起,對不起。”她不肯看我,一直扭頭看另一邊或者低頭抽泣。“我也被人拒絕過,所以我知道,值得我喜歡的人一定在某個角落等著我,我一定要以最好的狀態等待她,你也是。可孫益民不是。”她身後、我前方傳來一陣巨響,舒莊本能抱住頭,接著又是一聲巨響,我趁機捂住她的耳朵。她個子太高了,我隻能把她的額頭搭在我肩膀。數聲巨響之後,我們散開,她把眼淚擦幹,問我還知道什麽?我隻知道她喜歡孫益民,和孫益民要結婚的時間。

等舒生氣喘噓噓跑回來,我們往前走才知道,剛才的巨響是一種類似大炮的禮炮。

“你先回去吧,明天還要上班。”舒莊讓我先走,不用送他們回家。

“要不,還是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了,又不遠。我怕鄰居看見亂說。”

“那好。”他們目送我上車,我在車上看見他們的背影,心裏湧現一絲失落感。

他們姐弟倆到家之後,沒事可做。想起我送的煙花,舒莊賭氣一樣全部拿出來,和舒生一起盡情歡樂。舒莊在點燃第一支的時候,嘴裏嘀嘀咕咕說著大約是這樣的話:死許言,叫你欺負我,燒死你。大約一分鍾的燃燒時間,第一支煙花熄滅;然後第二支、第三支。

“去把我手機拿來。”舒生跑回家,拿來手機。舒莊讓他準備點火,自己拿手機開微信聯係我。

舒莊:到家了沒?

許言:到了。你呢?

舒莊:正在放煙花,有沒有時間,開視頻一起看。

許言:好啊!

手機屏幕上傳來一束燦爛的煙火,黑色的bei景、繁花似錦。我腦海默然湧現舒莊說的那段感慨,煙火、消散、不見。一支結束之後,舒生又燃一支,那晚一直燃燒了近半個小時。

一切煙消雲散之後,我問她氣消了沒有。她簡簡單單回到:所有的怒火都隨煙花散去,現在心平氣和。

我不免又好聲好氣的道歉,並說明事情原委。最後得到一句:看在煙花的麵子上,就不計較了。那一刻我的心真是不知悲喜。

“明天開始忘記他吧!不值得。不舍棄過去,怎麽迎接未來。就把他當普通朋友,沒什麽重要的”。我特意說出普通朋友,目的就是在於強調當初她也是這麽勸我的,也曾要我把趙博陽當朋友處。信息發過去好久,都沒有回複,我傻傻的盯住屏幕,感覺她應該下線了,才去刷微博。

過了好久,她都沒有回音。睡前,我終於沒忍住,給她打了電話,那邊已經關機。慢慢的、失落感陪我一起躺在床上,她在什麽時候關機?是在收到我最後一條信息之後,還是之前?明天她看到信息之後,會有怎樣的表示。我久久不能入睡。這種滋味,到今天,好像是第一次

遇到。那種坐立不安沒有緊張、卻很煩躁。

站在鏡子前,我仔仔細細整理衣服,如同第一次去華生。日月更替,二零一三年第一天上班,結束實習期,正式成為華生合同製員工。第一次對新的一年有時間認識,這應該是個終身都不會遺忘的日子,它恰好是新的開始,一切從頭開始。打包好行服,權利向城南支行進發!

我期待能在路上遇到舒莊,不過那不太可能,我們從不坐同一路車。或許我可以在車站遇到她,可她不開晨會,不會來這麽早。萬一在進去之後她才出現,我要怎麽開口,那麽多人,還有保安在場。下車之後,我在車站四處張望,在確定舒莊沒有出現,我才慢慢向銀行大門走去。遙遙相望,鐵門拉到2/3的地方,玻璃門緊緊閉合,沒人進出。我朝前方觀望,路上也沒有行人,倒是騎電動車的很多。一直走進去,深深歎氣,趕緊去換衣服,等待和他們一起開會。

更衣室裏有人,我在外麵等了一會兒,手機拿在手裏,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麽使。除了不停滑動解鎖、翻開通訊錄、查看微信,根本想不到還能幹嘛。

耿佳欣從裏麵出來,看見我站在門口,先是愣住,然後和我打招呼,我機器人般應下,回複。接著歐陽也來了,一臉喜氣。

“喲!許言你回來啦。”他聲音很大,我弱弱嗯了一聲。

“你先,我正好進去倒杯水。你要不要?”我先進去換衣服,他則問耿佳欣要不要幫她蓄水。

耿佳欣:“順便倒一杯,謝謝!”我沒再聽他們說話,隻想快點搞好,然後去門口等舒莊,等她進來,一定要問問清楚。

晨會開完之後,我一直沒騰出時間問舒莊,一陣忙完之後,昨晚那種急迫的心情倒平靜許多。原本急迫的問題現在變得不值一提。她是不是還在生氣?她是不是還在想念他?她有沒有聽懂我的話?這些突然變得不再重要。我轉而一想,如果我真的問了,她也真回答了,事情還不是這樣。可問題是,我幹嘛要問,她幹嘛要回答,一切都好像是過分無聊。

尚秋爽的心情從開會開始,一直都高度緊張。她害怕等會來的表妹會辦砸事情,又害怕事情露出破綻被發現。不過事已至此,終究是要幹的。既然幹、就狠gan、利索幹、堅決幹。開晚會之後,在內廳,她重複詢問了我們每一個人,在終於確定歐陽是現金櫃員之後,才輕鬆下來。

“欣欣,你也是現金櫃員,但是今天歐陽在,所以你還是去坐低櫃,不然我們高櫃就多了一位現金櫃員。章行打電話來說,既然許言回來了,低櫃就保持一個人辦公。許言你坐1號,歐陽你和昨天一樣在2號,我站大堂。”尚秋爽的計劃很完美。她站大堂,等她表妹來鬧事的時候,她就借機去洗手間不出來,等完事之後她再出來,表示什麽都不知道。耿佳欣和歐陽是同一等級的櫃員,把她支到低櫃,讓她不能擅自離崗,這樣就不能幫歐陽解圍。許言在高櫃,更是什麽作用都沒有。剩下舒莊和夏師傅就更好辦了。舒莊一定勸不住她表妹,最多安慰兩句;夏師傅一向不管客戶鬧事,看見也隻當是看不見,所以他幾乎就不存在。她心裏把一切都計算好,最後給她表妹發信息確認,一切井然有序進行。

如果事情都是按計劃進行,那每天就不會有那麽多意外了。上午九點,尚秋爽接到家裏電話,說她兒子被開水燙傷,正在醫院治療,她兒子哭著鬧著要媽媽,不得已尚秋爽請了2小時假去了趟醫院。

“許言,你出來站會。馬上耿佳欣來頂你櫃,叫舒莊坐低櫃等我回來。”她走的匆忙,沒來得及管其他事,而其他事就這麽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她走後,大廳沒人,許言被調出來,如此高櫃就少了一人。耿佳欣拿好章盒走進去,她看見1號我的沒退出來,就沒打算坐1號,而是去了4號。可是她沒坐過4號,坐不慣4號的塑料椅,也看不慣4號的電腦屏幕。

“歐陽,我們倆換個位置,這個屏幕看到我頭暈,太大了。”

“你做我隔壁3號唄。”

“我們倆都是現金櫃員,那你辦業務誰給你授權?”

“也對,你來我這邊,我去4號。我把員工號退出來,你等我會兒。”

“你快點,磨磨蹭蹭的。”被她這樣說著,歐陽雖然臉上不願意,心裏卻很開心。這就是作,我發現耿佳欣每次和歐陽搭話,他都很開心,甚至興奮。

經過他們一番鬧騰之後,2號坐下耿佳欣,4號才是歐陽,舒莊則在低櫃,還有一位夏師傅。人呢?哦,一如既往坐在牆角疙瘩裏,真難為他找到一處適合他的牆角疙瘩。

上午網點沒什麽客戶,我和舒莊完全拋卻昨天的事情,有一搭沒一搭的聊春晚,甚是開心。

“您好,歡迎光臨。請問您將要辦理哪項業務,有什麽我可以幫到您!”每次喊出這麽一大段話,我都覺得我沒累死,客戶也會暈死,客戶是聽完被繞暈死的。

秀氣姑娘一開口,我在前麵領著走。“請填寫這份單子,這是樣本。”這時4號歐陽按號喊到她,她還沒填完。

“請您填寫好之後直接去4號櫃台辦理。”甩下她,我直奔舒莊,繼續哈牛。

秀氣姑娘跑到2號,把單子、身份證給耿佳欣,“我辦卡。”

“您好,是4號喊的你。”耿佳欣向她解釋。

秀氣姑娘:“我就在這辦吧。”

耿佳欣:“行。您好,歡迎光臨。是辦一張儲xu卡嗎?”

“恩”。然後耿佳欣開始忙碌,誰都沒有察覺、‘危險’慢慢靠近。

我在這邊還和舒莊歡聲笑語,我忽然想起一個問題。於是我問:“每次遇到難纏的客戶,你都怎麽辦?”

舒莊:“那的看難纏等級。一般客戶轉身就忘;有的不好講話的就聽她講完再解釋;再難伺候的客戶就不理他。當然得看現場,有時候不理他們反而更壞事。”

“我發現你真的很強大。聽楊元其講,上次一個男的狠的不行,眼神都能吃人,然後各種罵你,你都沒哭。”

舒莊:“哭了又怎麽樣?那種人渣,天生討人嫌。這裏麵……算了,說多了都是淚啊!”說到淚,她自己笑起來,反而一副安慰別人的模樣。

“你進來多久了,感覺你業務好熟悉。”

舒莊:“恩……大概在你前麵半年,我是去年4月進來的。”

“那沒有半年時……”我們這邊正說著,大廳那一邊傳來一聲嘶吼,嚇我們一跳。“什麽情況,我去看看。”

疾步跑到2號台前,原來是剛才那位秀氣姑娘,我照例詢問發生什麽事,耿佳欣萬般無辜的說:她不喜歡卡號,說要自己選號。我告訴那位姑娘,說銀行辦卡不能跳號,隻能按順序來,她死活不願意,而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安撫她。

她坐在我麵前情緒越來越激動,耿佳欣望著她愁緒一片,歐陽站在耿佳欣後麵朝客戶解釋,卻絲毫不起作用。期間夏師傅跑來看了一眼,立刻轉身離去。看到他走開的背影,我忽然好想此時能把他變成秦師傅。

“這個卡號是按順序來的,你要真不想要,可以。你馬上出門找一家華行銷卡,再辦一張。”歐陽還在努力解釋,倒是耿佳欣,似乎坐在她麵前的是一頭牛,她不準備費太多口舌對牛彈琴。

“我幹嘛要去銷卡,我就要在這裏換號。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前麵肯定有沒用的卡,你把你們辦過卡的單子拿出來我看看,我看看是不是按順序來的。你們銀行辦的事我太清楚了,客戶不是那麽好騙的。”

“許言,你跟她解釋,我實在跟她沒的說。”歐陽敗北。

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沒人教過我應付這種突發事件啊!

“師傅,你應該按他說的做,你在這耗著沒有。卡號不是我們能做主的,再說,不就一張卡嘛,沒什麽大不了。”

還沒等我說完,她立馬跳起來:“沒什麽大不了?你看看清楚,後麵448,給你你要?”

“我要。”我肯定是腦抽,居然就這麽接上去,說完我也覺得尷尬。我看歐陽,歐陽也一臉疑惑,似乎還在憋笑。

“你要給你。我不管你今天怎麽辦,反正我不要這張卡。”她朝耿佳欣喊,耿佳欣不理她,自顧自看郵件。“你裝死也沒用,聽到啦,馬上給我換。”她使勁拍台麵,啪一聲。我天,那一聲……她手掌不疼麽?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換不了。我再說一次,你要不銷卡重開,要不就這麽用。”

“不行,你必須給我換號。我不要這個。”

耿佳欣很無奈,她一字一頓地說:“換不了。”

“你們投訴電話多少。”她很平靜的冒出這句話,讓我們始料不及。

歐陽很緊張,立馬回答:“師傅,你為一張卡號打電話投訴我們又不值得呀!幹嘛費那個事。你要不然明天來找我給你銷卡,或者你現在重新辦一張新卡怎麽樣?”

“我現在又不想辦卡了,我就要打投訴電話。她什麽服務態度,客戶是上帝,她就這樣對待上帝?你坐著別動,我要把你工號拍下來。”

“你憑什麽拍我工號?”耿佳欣一下站起來,捂住胸前工號牌。麵對客戶的瘋狂,我竟然不知所措。

關鍵時刻,還是舒莊跑過來:“師傅,我是當班大堂助理,實在不好意思我們這邊真的不能新辦卡就銷卡。您看,要不您明天來銷卡,我們為您辦理新卡,到時候你前麵肯定有人辦卡,等他們把不好的卡號辦完,到您這邊就剩好的卡號了。要不,您留一個聯係方式,等有好的卡號我們通知您來辦理?”

“你什麽大堂助理,我跟你沒什麽好說的。今天我就要辦,不辦好我不走。”

舒莊:“這張卡號不挺好的,8結尾,不是發嘛!寓意多好。”

“448,死死吧!你覺得好你拿去。你愛死不死,我不攔著。”

歐陽:“師傅,我們好好說話,你怎麽能這麽罵人。雖然說你是我們服務的對象,可我們都是平等的,你何苦為難我們?”

“我沒有要為難你們,我就要她給我換個號,換了我就走。”

這時候耿佳欣再也把持不住,她入行以來第一次遭人無理取鬧,第一次覺得人與人還是有無法溝通的言語。“師傅,你拍吧,不要罵她了,她又沒得罪你。”耿佳欣望著舒莊,滿眼歉意。舒莊拚命搖頭,讓她不要這麽做,她們心裏都很明白,一旦投訴電話一打,後果會很嚴重。不是員工錯,也是員工錯。

舒莊想搶下她的手機,可惜好幾次手都要碰到了,又縮回去。她還在努力勸服那姑娘,顯然一切徒勞。那姑娘拍完照之後,得意的離開,剩下一臉茫然的我們4個。舒莊坐在她麵前安慰她,歐陽坐在她隔壁安慰她。我怕耿佳欣以為我在看她笑話,所以一個人離開站在門口,傻傻的聽他們說話。

後邊傳來舒莊的聲音、歐陽的聲音、唯獨沒有耿佳欣的聲音;有舒莊替她抱不平的憤慨、有歐陽替她不值的安慰、還有偶爾傳來耿佳欣的歎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