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鳳凰變麻雀_第七章 衛芷嫿
這話雖然說地豪情萬丈，事實卻狠狠打臉。
三天之後，我從床上起來，病養得差不多了，母親的飯煮得著實好吃，雖然肉少得可憐。
我出屋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衛府逛逛，熟悉熟悉這一世的環境。養病的三天裏，除了剛醒來那會大房帶著衛芷嬙來了一回，其餘時間安靜地很。身邊就隻有娘，阿寧，堆錦，李媽媽，李媽媽在我醒來後的第二天探親回來，看到我醒來，又是好一陣唏噓不已。
出了屋子我才發現，我們這一房的人住在什麽地方，衛府是丞相府，占地雖然不說百頃，卻也算是京城裏數一數二的大家，中庭後院，花園假山，哪一處不是曠闊開敞穿梭自如。而我現在居然住在一個小地不能再小的破院落中，看著光禿禿的院子，和這幾間黑漆漆的屋子，我簡直不知道自己這幾日是怎麽住過來的。就算是上不得台麵的妾侍，也不能住在這樣的地方吧，何況娘還生下了一個少爺。
我覺得匪夷所思。不禁努力回憶上一世四房是不是也住這樣的屋子，但是想來想去，始終沒有什麽印象，隻記得四房所出的衛咎性子很是孤僻，常常獨來獨往，臉上也從來沒有過笑容，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
堆錦在麵前帶路，經過的院落都是和我們一樣又偏又遠又破又舊，而且還是給那些下等丫鬟婆子們住的，一路上走來，不乏聽到有竊竊的議論聲。
“咦。你看，那不是四姨娘房裏的知姑娘嗎？原來她沒死啊。”
“聽說是四姨娘去求了大夫人，大夫人請了大夫呢。不然哪裏能撿回一條命？”
“她這是要去哪？”
“誰知道呢？大概又是去老夫人那裏哭訴吧。”
“嘁，老夫人不是最討厭四房的人嗎，她還去貼冷屁股……”
議論聲越來越多，我雖然心裏反感，卻不想和這些人說話，所以裝沒聽見，從容地走過去。等過了她們的眼，心裏卻很奇怪，大夫人偽善是我知道的，所以為我請大夫這事一點都不奇怪，可說到我去老夫人那我就奇怪了，我是素來討厭那個又古板脾氣又臭的老太婆的，便問堆錦：“我以前常去找老夫人嗎？”
堆錦小心翼翼地看我一眼，大概是覺得我怎麽又問這樣的問題：“是啊，以前小姐和夫人經常去老夫人那請安呢。”
我不禁笑了，這一世的我居然常去老太婆那請安？那個老太婆是最在意身份門第的老頑固，娘她這一世本是舞女出身，又是因為懷了身孕才不得不接到府裏來的，於內於外都對父親的形象有損，有這一點存在，無論請多少安問多少好，她都不會改變對我們的印象的。
這一世的娘，還真是心思簡單地糊塗。
看我笑了，堆錦又不解，“難道小姐不是要去老夫人哪裏嗎？”
我看了看四周，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感慨地說了一句，“如果沒有記錯，這裏應該是丞相府後院的西落吧。”
大慶王朝的房屋布局大同小異，前堂中庭後院，前堂為議事聚會之處，中庭為家眷居住生活之所，而後院，則為奴仆生活雜役幹事的地方了。而在這三處起承轉合之處，插放以花園閑池涼亭，渾然天成，井井有條。便成府落。
沒有想到，我這一世居然住到最低等的後院西落來了。
我扯扯衣襟，整整袖子，權當放寬心情。時值五月初，天氣晴朗，微風拂麵。正是一年中氣溫最適宜的時候。
前一世整日在外麵廝混，不常待在家中，這一次一連在床上臥了三日，早覺得胸口鬱悶，今日出來走走心情也不錯，不能為這種小事傷神。
從西落出來，邊走邊看，突然發現麵前的景物有些不對。後院明明都是些下人住的處所，可是眼前的景致卻完全不是下人所住的地方該有的——小道兩邊栽種著鬱鬱蔥蔥的竹子，竹叢一看就是經過修繕的，整潔幹淨，一根雜草都沒有，順著小路方向看過去，對麵能看到一座小石橋。石橋下分明是一汪清池，幽雅靜謐地很。
我起了興趣，剛要去看看，堆錦就拉住了我，略為緊張地說：“小姐，那邊去不得，我們走這邊罷。”她指指旁邊的小路。
“為什麽走不得？這裏住著誰？”我好奇。
“那是妘小姐住的地方啊。”堆錦緊張地說，“小姐又忘記了？”
妘小姐？我皺皺眉頭，衛家什麽時候多生了個妘小姐？還住在後院西落這邊。
正想著是不是和衛寧一樣是這一世專有的改變時，腦海裏突然蹦出一個名字：衛芷妘！
上一世，衛家最神秘的人物，一直住在後院，不與衛家任何人打交道的衛芷妘。她並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而是父親某個過世的好友留下的孤女，特意接來衛府養育的孩子。衛芷妘的性格就像她隱秘的身世一樣，來府裏的第一天，本來是要住在中庭，單獨支一個院落，比照我的標準生活來的。可是她拒絕了，不僅要求住到後院去，還隻帶一個侍女。一住就是十多年。
上一世我好奇，想知道這個名義上的姐姐是不是父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還特地偷偷去看過她，後來……後來的經曆簡直令人難以忘懷。
想到這裏我就打了個冷顫，從她的相貌的確找不到父親的半點影子，但是她那個人……
想到這，不等堆錦再勸我，我就掉頭往另一條小路上走了——別說讓我別去，就是請我去她那，我也不去。
一想到要和她當鄰居，看著這樣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我都高興不起來了。幸好她從來不出門，要撞見也難。
衛芷妘，衛芷妘……
我邊走邊陷入了往事的回憶中，突然身後的堆錦驚呼一聲：“小姐小心！”
隨著她一聲驚呼，不等我抬頭，身體就撞到一個硬邦邦的瓷質物體，隨後隻感覺前襟處狠狠一燙，驚呼一聲，身體先於大腦反應過來，跳著腳把衣服扯開彈落上麵粘著的東西，才看到麵前不知何時多了個端著碗的丫鬟。尖臉細眼，手裏的碗裏還淌著些許碧粳粥。明顯是撞到我的意思。
我火氣一上來，正要訓斥這個不長眼的丫鬟，就聽到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傳來。
“呀，我以為是哪個不長眼的丫頭撞到我的粥，原來是知妹妹啊。知妹妹不是在床上躺著病著了嗎？今個怎麽又出門了？”
我抬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已經走到了西風亭附近，西風亭在西園中，西園是丞相府中的一處花園，多種植秋時令的觀賞花卉樹木，上一世我偏愛這裏種的幾棵參天老梧桐，所以常常來納涼休憩，西風亭也常是我的專屬亭子。
而如今，坐在我常坐的那個位置上的，十三四歲的一身鵝黃襦裙，點著時興的桃花麵妝，依靠在亭欄側過身高傲地抬著下巴看著我的衛芷嫿，正一臉的幸災樂禍。
堆錦忙拿出手帕給我擦拭前襟上粘的粥，而麵前這個不小心撞到我的丫鬟，分明是我上一世身邊最機靈嘴甜的堆玉。
不，這一世，她已經是衛芷嫿的貼身丫鬟了。
西風亭朝南開口，而我站在亭子的背麵，堆玉迎麵而來，如果要送粥給衛芷嫿喝，除非是腦子進水了，才會繞亭子一圈再送進去。而且，哪個丫鬟端粥會直接捧個碗連托盤也不用？
這很明顯是衛芷嫿看見我從這邊走過來，故意讓丫鬟端粥潑我的。
我氣從心來，一個箭步上前就要抽堆玉的耳光，卻被堆錦扯住了袖子。
“你幹嘛！”
我怒視著堆錦，小姑娘可憐兮兮地看著我，嘴型一動，我看出是姐姐兩個字，突然想起來，堆錦是堆玉的妹妹。雖然不是親生的，但當初是從同一個村子買到丞相府的，想必感情很好，我看著麵前這個尖臉的堆玉。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
“你就是堆玉的妹妹堆錦？名字倒取得好聽，怎麽人卻這樣地沒有禮數？難道我們府上的丫鬟見到人都不會問安行禮的？”衛芷嫿人小氣勢卻不小，話鋒一轉，嬌斥道：“給我掌嘴！”
可能是我太久沒有在府裏待過的原因？我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衛芷嫿指的是堆錦看到她沒有問安行禮所以要掌嘴，以至於我剛因為堆錦求情放下想扇堆玉的手，下一秒堆玉就抬手狠狠地扇了堆錦。
“啪！”
響亮而幹脆，打得堆錦整個臉都偏了過去，弱小的身子趔趄了一下，打得我整個人都懵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硬生生地發生在我的麵前。
堆錦捂著臉，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很受傷地看著堆玉：“姐姐……”
“呸，誰是你姐姐，不要以為我們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就亂攀關係，我可是三小姐身邊的人。”堆玉極其鄙視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對衛芷嫿笑著道：“小姐，已經教訓過她了。”
“可是，那個不知禮的丫頭，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她該做什麽呀？”衛芷嫿慢條斯理地撫摸著她的塗得紅紅的指甲，目光若有所指地落在我身上。
打狗看主人。她哪裏是在教訓堆錦，分明是在找我麻煩。
而我這短路的大腦這才反應過來，我，衛出岫，走在路上被人授意潑了熱粥。我最心愛的丫鬟堆錦，被別人身邊的人扇了耳光。
“啪！”“啪！”
不等堆玉要再對堆錦做什麽，我就怒不可遏地連扇了堆玉兩個耳光。
“你這個賤婢！竟敢對我的人動手！你活得不耐煩了！？”我不是善人，上一世身份尊貴被寵得順風順水，還從來沒有人敢在我麵前做這樣的事情，今天竟遭此羞辱，我氣得連衣服上的粥都顧不上，正打算再扇她幾個耳光時，手又被堆錦拉住了。
“你幹什麽！她都抽你了你還幫著她？”我以為是堆錦顧念姐妹情分所以攔住我，想也不想也朝她吼去，誰知她眼裏滿是驚慌，朝亭子裏的衛芷嫿看了一眼。迅速跪倒在地：“給三小姐請安，見過三小姐，是奴婢一時疏忽失了禮數，求三小姐原諒。千錯萬錯都是堆錦的錯，奴婢願意領罰，還請，還請三小姐放過我家小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