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鳳凰變麻雀_第十二章 約定
元岑慢慢地站起身，臉慢慢地紅了，低下頭略為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我叫元岑，是路過這裏的。剛才謝謝你了。”
雖然已經確認了他的身份，但是聽到從他嘴裏親口承認我心裏還是鼓舞雀躍不已，他真的是元岑！八年後我要嫁的人！八年後性子那樣冷淡的人，沒想到小時候這麽害羞！
我內心瞬息萬變，閃過成千上萬個念頭，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我又這麽巧地出來救他，這莫不就是上天注定的緣分？難道上天讓我重回到八年前就是為了讓我和他再續前緣？
我激動地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打心眼裏感激自己剛才沒有因為顧忌身份而跑來相救，這下好了，他對我的印象一定非常好。
元岑說完，好奇地看我一眼：“他們真的在附近嗎？”
“他們？”我明白過來他指的是我剛才說的石簡和他爹，便笑道：“哪能呢，是我故意騙那兩個小賊的，你沒事吧？”
元岑搖搖頭，又衝我一笑。清秀的麵龐略微羞澀的眼神，在一瞬間擊中我的心。噗通噗通，我們就這樣站著對視著。他對我笑得無邪，我也對他笑得無害。
有個小小的聲音在我心裏冒出來：“衛出岫，快點！就是現在！拿下他！”
我剛要開口說話，卻聽到他的肚子傳來一聲咕嚕的聲音。
他臉頓時通紅，我噗嗤一笑：“你還沒有吃飯嗎？”
元岑不好意思地解釋：“我今天是偷溜出府，想到府外看一看的，所以太高興，連飯也忘記吃了。”
我不客氣地大笑起來，原來小時候的元岑是被關在府裏的乖孩子呀，“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好好帶你好好地逛一下鄴京城吧！”
他眼裏閃過孩子才有的驚喜：“真的？”
我眼珠一轉，“不過，你要先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他略有些緊張。
“我今天是救了你的命對吧。”我倒背著手一本正經地說。
他不假思索地點頭。
“那，救命之恩，你應該要報答的咯？”我狡黠地衝他眨眨眼。
不等他回答，我就摸了摸口袋想找個東西給他當信物，可是找了一遍，隻找到當日從衛寧那兒拐來的長命鎖，在心裏默念兩句，阿寧以後姐姐送個更好的給你。然後將長命鎖遞給他，笑地狡詐：
“俗話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是我的人了。這個就是我給你的聘禮，日後我們長大了，你就要憑著這個來我家娶我。”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上天給了我一個這麽好的機會，當然要好好把握。
隻見元岑臉上慢慢浮起紅暈，小聲說了句：“沒想到書上寫的是真的呀。”然後伸手，接過長命鎖。
我本來還擔心他會拒絕我，沒想到他真的就這麽答應了！看到他將長命鎖鄭重其事地接在手裏，又小心翼翼地放到懷裏，我忍不住上前在他右臉上親了一口。
“吧唧。”
“你，你做什麽……”元岑半是驚訝半是害羞地捂著臉看著我。
“我實在太高興了！”我喜滋滋地看著他，雖然感覺角色有點倒過來了，不過那有什麽關係，我達到目的就好了。
元岑啊元岑，要是被八年後的你知道今天的事情，看你還敢不敢那麽高傲地拒絕我。我心願已滿。高興地不行，直接拉起他的手：“現在我們去吃東西吧！”
元岑像個小媳婦一樣，被我拉著，用他沒被小賊搶走的銀子，買了許多我喜歡吃的東西。逛足了一整個西市，我帶他去了太白酒樓，吃了醉烤鴨，嚐了各種糕點小吃，所有前世我去過的好吃的好玩的地方我和他都逛了個遍。一直到日落西山還意猶未盡。最後，我帶他去了石榴林，上一世我們初遇的地方。
金色的夕陽將水麵灑上一層細碎的如金子般的光芒，我們並肩坐在河岸邊。吃著糖葫蘆。
過了一會，元岑轉過臉來對我說：“阿岫，謝謝你。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
“真的？”
“嗯。”小少年的臉上有些落寞：“在府上，他們都不許我外出，也沒人陪我玩，我隻能坐在房裏看書，我知道他們是為了我好，可是我很想看看外麵的世界長什麽樣子。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偷偷出來，結果卻遇到壞人，如果不是你，恐怕……”
聽到這，我開始深深同情起他來，沒有想到，上一世性子冷淡的元岑有這樣的小時候，難怪日後會變成和誰都不親近的樣子。我用沾滿糖漬的手握住他的手，很真摯地對他說：“以後你再出來，可以找我玩啊。我還像今天一樣，再陪你逛街，買很多很多好吃的！”
我以為小元岑會很高興地答應我，誰知道我這樣說了後，他臉上的落寞更深，“沒有下次了，我知道，這一次出來後，他們會很生氣，以後我會被嚴加看管，再也找不到機會出來。”
我義憤填膺地跳起來：“他們怎麽能這樣！不行！我要去和他們理論！就算是小侯爺，也不能被關在府裏呀。”
小元岑疑惑地看著我：“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份？”
我頓住了，隨即笑笑：“順寧侯府的小侯爺不是叫元岑嗎？誰都知道呀。”
“是嗎？誰都知道順寧侯府的小侯爺叫元岑？”小元岑失落地喃喃。
“你怎麽了？”我覺得他似乎心情一下子低落了，很是奇怪這樣的反應。
他抬頭朝我一笑，“沒事，隻要阿岫記得我就好了。我才不管什麽順寧侯府呢！”
我很高興：“我當然會記得你！你可是我以後要嫁的人呢！那個聘禮，你可要收好哦！”
元岑用力地點點頭：“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會收好。這是我們的約定。”
我也點頭：“對！隻屬於我們的約定！”
夕陽下，黃昏中，春風十裏石榴林，護城河畔，我就這樣與十二歲的元岑許下一生的諾言。
我滿心歡喜，我認定這一世我的結局一定會美滿，縱使身份換了又有什麽關係呢？隻要屬於我的東西仍舊是我的就好了。
我一直送他到順寧侯府不遠處的街邊，看著他一步一回頭，看著他的右手緊緊護著胸口，那裏放著我給他的長命鎖，看著他走到門口，看門的人發出驚喜的叫聲，簇擁著把他送進府中。他最後在人群中回過頭來看我一眼，很是不舍的一眼。
我在暗處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鼓勵地點頭。直到他的身影最終消失在緩緩合上的大門裏。
在暮色四合的時候我跑回到丞相府，從後門偷偷進來，再回到西落，阿娘正站在門口張望著，看到我回來，忙迎上來：“還還，你跑到哪裏去了？怎麽還穿著堆錦的衣服？”
我噓了一聲，朝她神秘地搖搖頭。
“小聲點，我出去玩啦。”
阿娘無奈地看著我：“你這孩子，真是比阿寧還不讓我省心。”
愉快的心情一直持續到睡覺前，黑暗中，我伸出雙手，上麵還殘存著糖葫蘆的香味。我合上雙眼，幸福地回想著白天的事情。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這感覺和前世與元岑初遇後的感覺一模一樣。
睡著之前，我迷迷糊糊地好像做了個夢，夢裏我回到了和元岑的洞房花燭夜，我看到床邊坐著鳳冠霞帔的我，以及床門口站著的元岑，夢境回到了喝完合巹酒的時候，我看到自己搖搖晃晃地拿不住手裏的玉佩，然後就直接倒了下去，以旁觀者的身份來看這一幕，實在是有些詭異，但更詭異的是，一邊的元岑，看到“我”倒下，嘴角扯了個諷刺又在預料中的幅度，俯身說了句：“你以為我真的會和你成婚嗎？真是愚蠢的女人。”
那樣輕快而惡毒的語氣，陌生地令人恐懼。我緊緊捂住嘴，不敢相信這個人真的是元岑。突然，元岑像是察覺到什麽，猛地扭頭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的目光猶如穿透力般，將本不屬於實體的我透透徹徹地看定了。
我驚嚇一聲從夢裏醒來，暖和的夏夜裏額頭上竟驚出一層薄薄的汗。
“小姐，怎麽了？”
堆錦睡在我的床下，大概是因為睡得淺，所以一聽到動靜很警覺地撐起半個身子望向我，見她看過來，我心裏略為安全了些，擦擦臉安撫道：“沒事，我剛才做了個噩夢。”
“許是今天小姐出去玩得太累了。”堆錦嘟囔一聲，似乎在抱怨沒帶她一起去，然後又躺下，沉沉睡去了。
我在黑暗中睜著眼，不斷安撫自己，對。這不過是一個夢罷了。元岑怎麽會是那樣的人呢?他明明是個很溫柔很羞澀的孩子。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努力地將夢境裏的恐懼趕走，不斷回想起白日裏和小元岑相處時的情形，又慢慢睡去了。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過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裏我也偷溜出去過找石簡，卻得知他去城外的蒼鬆書院念書去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而元岑，果真如他所說，再也沒有機會出府了。我好幾次跑到他府外徘徊，希望能再見他一麵，終究無果。
夏日永晝，蟬鳴聲在樹上不停地叫喚著，雖然聒噪，卻也很有一番人情味。
我整日教堆錦和衛寧念書寫字，阿娘一邊看著乖覺不少的衛寧點頭，一邊對多出來的筆墨開銷發愁。我隻裝作沒看到，卻在心裏暗暗記下，希望找個什麽法子補貼家用。
這天黃昏時候，我正坐在院子裏扇著蒲扇納涼，一邊感慨上一世夏天到來的時候，我可是都住在沉香水榭的，三麵環水，微風吹來，時令果蔬擺放在案幾，五六個丫鬟打扇三四個丫鬟捶腿，別提有多麽悠閑，哪像現在，天氣熱的時候連口冰都吃不到。
正回味著上一世夏天的美食時，院子外突然魚貫而入幾個捧著盤子的丫鬟，盤子裏擺著的不是別的，正是沙冰。
我正想著是誰這麽懂我的心意，想什麽來什麽時，從丫鬟身後閃出一個人影，正是許久不見的謝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