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一曲離塵·五味】_第14章 小女漣兒
許沫晨見尹紹林專心供佛，自覺無趣，便回房收拾。
李家待客比花嫂周到許多，畢竟是大戶人家，家底殷實。
許沫晨飽餐一頓後，閑來無事，四處遊走。
東廂這邊，人倒不特別多。李光宇發話，若缺什麽，吩咐一聲即可。不過，走在這樣大的宅子裏，她還覺得有些不適應。
桃花峪的閣樓，簡約質樸，寬敞明朗。此處雖然亦寬敞，但總歸華美些。雕花欄杆，回廊池水，僅置這塊地，就得花上千兩銀子吧。
走上湖心亭，她在石凳上坐下。倒杯茶，獨自喝起來。碧玉眸子掃過，來回忙碌的幾個家丁，穿廊而過，向前院而去。
“清明麻，穀雨花，立夏栽稻點芝麻。
清明早，小滿遲，穀雨立夏正相宜。
穀雨天，忙種煙，穀雨有雨種好棉。
包穀好，花生甜，家家忙來收獲全。
……”
幹脆悅耳的童音傳來，夾雜著銀鈴響。
許沫晨轉頭望過去，正是之前拿冰糖葫蘆的女孩兒。聽說是李家的獨女，所以格外受寵，性格像個男孩。
她遠遠地站在廊簷下，望向許沫晨，抿嘴一笑，兩個酒窩深嵌在紅潤的麵龐上。
小女孩手腕上帶個銀鐲，腰間係個小鈴鐺，蹦跳著朝湖心亭走來。
“阿姐。”
許沫晨一愣，看著她。
那孩子生生地靠了過來，許沫晨倒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坐在石凳上，任她撒嬌。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麵不寒楊柳風。”小孩子抬眼望著那碧玉眸子，“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囡囡的。”她緊緊抱住許沫晨的手，不肯鬆開。
嗯？
許沫晨心裏嘀咕，囡囡？阿姐？這孩子，在說什麽呢？
看她那梨花帶雨的眸子，許沫晨又生憐憫，不忍拂了她的願想。
“囡囡，乖，不哭。”她一手抱著小女孩，一手擦去孩子臉上的淚滴。
不想那孩子，趁機踩她一腳，慌忙掙脫她的手，跑到亭子外。回頭來，對她扮鬼臉。
“哈哈，被騙了，被騙了！”
許沫晨一愣，猛然反應過來，不由生氣。
“小小年紀，居然利用別人的同情心！太過分了！”她教訓道，說罷追出亭子，要責罰她。
小滑頭一見，撒開小腿兒，一溜煙跑向外院。
追到照壁處，孩子突然沒了身影。許沫晨四下查看，依舊不見。
門外突然走進來兩個家丁，雙手抬個麻布袋子，看起來沉甸甸的，邊走邊說什麽。見到許沫晨，禮節性地問聲好，便匆忙向後房而去。
片刻後，孩子腰間的鈴鐺聲再度響起。她趕緊尋聲而去，繞過回廊，看到孩子直往側房跑。時不時回頭，做個鬼臉，掉頭又跑。
許沫晨不解氣，一個箭步衝上去。不料孩子小巧的身子一個回轉，竟從她腰邊回繞而出。
“來呀，你來追我呀！”
“你別得意！”
女孩兒不亦樂乎，四下亂跑。時不時撞在來人身上。她身子小，倒是一閃即過。許沫晨則行路艱難，不得不小心避讓。要不是身在人間，她真想碧水劍一劍而去。
孩子突然穿過後院，跑到柴房去。
許沫晨緊跟而上，得意道：“怎麽樣，無處可逃了吧。”
推門而入，小女孩兒居然跪在地上，雙眼含淚。
許沫晨驚訝片刻，又警覺起來：“你要幹什麽，別想又騙我！”
“姐姐，我不是故意要騙你。”孩子跪著爬過來，扯著她的裙角，“求求你，救救團團。”
許沫晨不解，俯身去盯她：“我憑什麽信你？”
柴堆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焦躁不安。
兩人同時望過去，麻布袋子，裏麵似有活物。聽見人聲，便不停掙紮起來。
小女孩趕緊跑過去，雙手抱住袋子，口中囔囔：“團團別怕，姐姐會救你的，別怕。”
裏麵的東西安分下來，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似在哭泣。
許沫晨好奇地走過去，盯著布袋：“這，是什麽？”
“姐姐，你能解開這個繩子嗎？”小女孩仰頭，祈求的眼神看向她，也不回答她的問題。
許沫晨這才發現，麻布袋子的封口，居然是個八卦印。她看了眼女孩，心下奇怪。
“裏麵，是什麽東西？”
“是團團，姐姐放心，我保證它不會傷人的。求求你！”
“額，我試試。你先讓開。”
許沫晨喚出碧水劍，滴血為引，化氣為符，太極印淩空出現，向下壓入。袋子裏的東西突然焦躁不安，四下亂竄。
一陣妖氣襲來，許沫晨忍不住皺眉，畫好的圖案突然消失。
“姐姐！”小女孩見此，居然有些生氣，“答應別人的事，怎麽能出爾反爾呢！”
“哎——”許沫晨側身望過去，“你這小孩兒，小小年紀，為何要救一個妖怪？還有，你怎麽會懂法術？”
“哼！你不救它，我就不告訴你！”
“你！”
許沫晨穩住自己的氣息，鎮定道：“別給我使激將法，我可沒那麽笨。”
她轉動眸子，計上心來：“你說，我要是把這件事告訴你爹了，會怎樣？”
既然她故意引自己來此，想救個妖怪，定是背著李家上下。再者，若知道她想救的是個妖怪，恐怕沒人會答應。
“你不幫我就算了，別給我穿小鞋。你們這些修仙的，沒一個好東西！”不想女孩兒居然開口罵人。
許沫晨倒跟她杠上了：“莫非妖怪，還成了好東西？我不是好東西，那你別求我啊。”
料定她肯定是找不到人，才會找上自己。許沫晨占據上風，看著小女孩。
孩子一聽，抱住她的腿，跪在地上不起：“之前都是我不對，求求你了，求你救救它吧。它是無辜的！”
“你怎麽知道它是無辜的，它身上有妖氣。”許沫晨蹲下身，與孩子平視。
“它曾經救過我。”
“哦？”
許沫晨心生好奇，莫非這孩子很早以前就破了魔障，因此能辨認妖魔？三界中的凡人，生有魔障，不能辨識妖物。他們眼中，幽冥界妖孽，都如同凡物。
而幾個修仙境界：初識、聆音、破望、知微、勘心、登堂、舍歸、造化、飛升，凡人隻有修為達到聆音後，才能辨別妖物。另一種情況則是，破除魔障。一般，隻有在被妖物傷害見血後，方能破除。
“我叫漣兒，四歲的時候，誤入淮山，被樹妖抓去見了血，破了魔障。”李漣兒知道不能隱瞞，開口解釋，“樹妖想吃了我的心，是團團救了我。後來，我在團團的幫助下，開始修行。因此認得你不是凡人。”
“你怎麽不去求小和尚？”
“因為團團是妖，紹林哥哥定然不肯幫忙的。”漣兒低下頭去，“再說，我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嘖嘖，你不想把他牽扯進來，所以找我這個陌生人代替？這孩子，太不厚道了。許沫晨忍不住在心中嘀咕，順勢坐在地上，待她說完。
“爹娘不放心我單獨出門，因此團團偶爾會到村裏來尋我。我們通常在村邊的破廟碰麵。今年雨水不好，村裏人便將破廟修繕了，供奉穀雨神。不想，團團在淮山得到一本《幽冥集子》，送來給我。在破廟裏，卻被一個若山弟子發現了。”
李漣兒喘口氣，一手安撫團團，接著道：“村裏人認定，是團團惹怒了穀雨神，所以才會將怒於花了村。他們決定，在穀雨之夜，把團團殺了祭神，以此求穀雨神原諒。”
“穀雨神？”許沫晨嘀咕，“我怎麽沒聽說過這個神仙？”
“清明後十五日，鬥指辰，為穀雨，三月中，言雨生百穀清淨明潔也。”小女孩兒了然於心，字字清晰，“是二十四節氣之一。我們人間都靠這二十四個節氣，來播種插秧。至於神靈，倒不見得真有。之前那首《穀雨謠》，便是村裏前人流傳下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