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一曲離塵·五味】_第13章 李家大院
花嫂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將兩個孩子攆回屋。
“紹林啊，我們家來了女客，也不方便，你看……”
“沒事，我們到前麵的村廟休息下，便趕路了。”尹紹林向她行了一禮，作為答謝。
“咕嚕——”許沫晨懷裏，突然發出一聲長嚎。
其餘兩人的目光，同時盯了過來。
“額，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太餓了吧。”許沫晨趕緊向花嫂解釋道。“我們還是趕緊找個地方，吃東西吧。”說完，拉起尹紹林，急匆匆往村子裏走。
婦人關上籬笆欄，觀望片刻。
“花嫂，多謝了！”尹紹林扯起嗓子吼道，踉蹌幾步跟上許沫晨。
村裏人倒不多，白日裏，男子都出門幹活，留下老人孩子。女人則閉門不出，做做家務。許沫晨目光掃過，來回走動的，盡是些年過半百的人。小攤販邊，聚集幾個孩童，吵鬧著要買東西吃。
“沫晨，你剛跑那麽快做什麽？”尹紹林追上來，問道。
許沫晨白了他一眼：“誰讓你叫我沫晨的？”
聽到此話，尹紹林頓時臉紅，微微低下頭。
“你個榆木腦袋。”許沫晨見他如此，有些不忍，“她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村婦，要見到咕嚕，還不得喊妖怪？”
說著，她便將手伸入懷中，撫摸咕嚕：“你呀，就安分老實地呆著。要是被發現了，當心他們把你煮了吃！”
小咕嚕立即縮成一團，蜷在她懷中。
尹紹林見此，似乎醒悟過來：“原來如此，我怎麽沒想到呢。還是你想得周到！”
他撓撓自己的光頭，尷尬地看著許沫晨：“我，我能叫你沫晨嗎？”
“嗯？”許沫晨目光上下掃過他的臉，“你們和尚，不都喜歡施主長，施主短地叫嗎？”
“額。”尹紹林低頭不敢直視她的目光，怯怯道，“你很像我養父家的妹妹。”
聽他這麽說，許沫晨方才改變了臉色，癟嘴。
“要是你不喜歡，我不叫就是了。”尹紹林生怕她不高興，慌忙補充道。
“算了，名字而已，又不會缺胳膊少腿兒。愛叫就叫吧。”許沫晨的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心生憐惜。看來，這小光頭，身世也挺可憐。
“哎，你不是餓了嗎？還不趕緊找個地方吃東西。”看他傻裏傻氣的樣子，許沫晨提醒道。
尹紹林方才想起，自己已經一天沒進食了。帶著許沫晨左轉了兩條巷，直走幾十米。青石板道，踩上去頗有清涼之感。巷子兩旁，亦有青磚瓦房，幾間茅草屋夾雜其中。想來是貧富皆有，因此也就看錢建房了。
許沫晨跟在他身後，心裏犯愁，不就吃個饅頭嗎，這小光頭還挑地方得要緊。
不遠處一座大宅子，兩尊石獅立於門前，威嚴肅氣。
“來啊來啊，快來追我啊！”一個女孩兒從側門跑出，手裏拿著糖葫蘆，回頭朝身後的三個男孩叫道。
女孩不過五六歲，沒有注意前路，一頭栽進許沫晨的懷中。糖葫蘆糊了許沫晨一身，她皺眉扶住那孩子。
“你還好吧？”尹紹林慌忙問道。
“我沒事。”
“我沒事。”
許沫晨和那小女孩，竟同時出口，回答道。
尹紹林見此，呆在那裏，看著她倆。
許沫晨低下頭去看，小女孩亦仰頭而望，四目相對。
“哇，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
“嗬嗬，是嗎？”許沫晨帶羞而笑，將糖葫蘆送回她手裏，擦淨自己身上的紅糖。
說話間，後麵緊追而來的三個男孩，見到生人，停了下來。轉頭看到尹紹林，又大膽上前。
“紹林哥哥，你回來啦！”三人歡喜地擁上去，抱作一團。倒是把小女孩手中的糖葫蘆，忘得一幹二淨。
許沫晨不禁另眼相看，這小和尚，跟孩子還蠻熟的嘛。自己向來不大喜歡孩子，總覺得小孩兒特煩特討厭。尤其是愛苦的小孩兒。這一點，倒是跟駱戎舒一脈相承。
小女孩也放開許沫晨，跑過去抱住尹紹林的腿。四個孩子拖拉著，將兩人帶到宅門前。
“李宅”，門匾上兩個燙金大字，映入眼簾。許沫晨仰頭望去，青磚灰瓦，頗有江南水鄉之感。莫非此地村民，是從南邊移居而來？
孩子推門而去，牽著尹紹林和許沫晨，繞過照壁，徑直往裏走。
三進三出的大院，裏麵還小花園。假山水池，交相輝映。蜿蜒的長廊後，一別致的翹角亭子，立於湖心。古色古香的雕花飛鳳，極為精美。
許沫晨極目掃去，應接不暇。莫不是哪家王公貴族，在此置了別墅？如此精致的宅子，居然會出現在荒野人家？她實在是難以相信。
“小和尚，這是哪戶人家啊，如此富庶？”
尹紹林解釋道：“這家人姓李，主人本是朝中三品侍郎，後告老還鄉，卻長年疾病纏身。遇到一個瘋癲道士，算得一卦，來此定居。說來也怪，住進來後，主人家也就健朗了。三年五載，也未曾得過什麽大病。”
“哦？世間還有此等奇事？”許沫晨不禁來了興致，“什麽瘋癲道士，這等厲害？”
想來江湖術士，都靠一張嘴，有真本事的，她還真沒見幾個。
不料尹紹林搖頭：“那道士也怪了，拿錢之後，便再未出現過。主人家有心尋找，卻生生的沒了音訊。”
兩人說著，從書房走出一對夫婦。絲綢錦緞，簪花金飾，自然非比尋常百姓。
四個孩子見了，一擁而上。
“爹，娘！”
圍著拉著兩個人，一個個絮絮不止。
“好了，這麽沒大沒小的。”男子衣冠束帶，秀才模樣，語氣稍許嚴厲。
婦人巧然而笑，麵色紅潤，眉目算不上出眾，卻清秀樸實，頗有氣質。
許沫晨看了她一眼，心中對她做出判定：典型的大家閨秀。
“相公，來客人了。”說罷，她便帶上孩子往後院而去。目光在許沫晨身上停留片刻。
男子將兩人引入書房中，喚丫鬟上好茶，寒暄幾句。
“李公子，不知老爺進來可好？”尹紹林行禮問道。
許沫晨抿嘴，這麽大歲數了，還叫公子？咕嚕在她懷中攢動了下，表示讚同她的觀點。
“勞小師傅掛念，家父一切安好。隻是年紀大了，身子終究不比從前了。”他抿了口茶，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許沫晨，“小師傅此次來，可住幾日？”
許沫晨不待他回答，強先道：“李公子邀請，實乃榮幸。隻是，家師還有囑托，多有不便，還望公子見諒。”
“哦，嗬嗬。”他聽聞此話，趕緊賠笑，緩和氣氛，“這位是？”
“哦，你看我，怎麽忘了。”尹紹林一拍腦門，尷尬道，“公子，這位姑娘，許沫晨。”
許沫晨起身側福行禮，算是問好。
“沫晨，這是李老爺的獨子，李光宇，村裏唯一的秀才。”
李光宇點頭，慢條斯理道：“既然兩位有事，我也不便挽留。隻是，今日恰逢村裏穀雨節，兩位不如留宿一宿，明日再趕路也不遲。”
“這麽巧？”尹紹林思考了下，“算來日子過得也真快，轉眼都要入夏了。”
許沫晨望著兩人，心中犯愁。穀雨，是什麽東西？節日？為何從未聽說過。
“既然如此，我這就吩咐下去，替兩位打掃好客房。晚飯過後，大家都會到中央的場子去祭雨神。兩位可以一道去湊個熱鬧。”
“那就有勞李公子了。”尹紹林鞠躬行禮道。
三人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出門散去。尹紹林和許沫晨跟著一仆人，到住處歇息。
兩人的房間在東廂，一牆而隔。
待那仆人走遠，許沫晨一手拍在尹紹林肩上，大大咧咧道：“小光頭，那主人家待你不錯啊。東廂，尊貴啊。你那饅頭，也就別吃了。人家肯定給你準備了大魚大肉，好好享用。”
“阿彌陀佛。”尹紹林雙手合掌，一臉虔誠，“不要打趣我了。我本來是想去前方的破廟借宿的。”
他似突然想起什麽，趕緊轉身推門進去。將化來的饅頭放在客房中央的案幾上供奉起來，上麵有一尊佛像。
許沫晨瞅進去，見他此番動作，忍不住腹誹。原來走那麽遠，你是為了把饅頭給供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