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天弱質幼女入宮圍_章三:紫禁驚雷
帳篷內燈火閃亮,烏拉氏把手中的東周列國誌放在案幾上,大漠的飆風肆意的吹進帳篷,冒進烏拉氏的棉服裏,她感覺很冷,身子微微的在寒風中顫抖了幾下,她起身用纖細修長的拿起貂皮鬥篷披在身上,手背蒼白中有些發青,她用鏟子鏟了一些個木炭放進炭爐中,紅彤彤火焰冒出,不久爐子上的青銅水壺便開了,冒出一些個白煙。
烏拉氏心裏不禁有些擔心,她有一種感覺,赫舍裏不會那麽聽話的走的,蒙古根本左右不了她。
青銅暖爐裏的木炭已經即將燒盡,趙媽媽年紀大了,在帳篷的一角打盹,也沒起來添加木炭,她這個年紀是不中用了。於是烏拉氏苦苦一笑再次起身去添加木炭。
去年中秋的時候他本打算打發趙媽媽回老宅子,可是那邊的徐總管不同意,趙媽媽是赫舍裏家的包衣奴才,丈夫已經死了,兒子在老宅子裏辦差,她年輕時也是個利落能幹的女人,可今年年歲大了,有些懶散貪睡,烏拉氏為她蓋了一張羊毛毯子,搖頭苦笑著再次坐在帳篷內。
這幾日她的噶布喇眼淚幾乎流幹了,身子一點力氣都沒有,她的心早在赫舍裏的額娘和蒙古的額娘進門的時候就死了,對於的死,她雖然傷心,但已經麻木了,這些年他活著也不大理她,如今死了她到省心了,再不用想念,他也可以到地下去找他愛的兩個女人,不用看著她就覺得礙眼了,這不是很好嗎?
烏拉氏就琢磨著,要是能回去,便不住在中堂府邸,找個幽靜的地方長居,這杭州老宅子不錯,她打算和紮西過去常住,什麽也不爭了,這戰火的硝煙和喪夫之痛,已經磨光了她的銳氣和野心。
遠遠地馬蹄聲入耳,烏拉氏心中驚喜,必是紮西回來了,趙媽媽也聽到動靜,趕緊的跪下失聲說:“夫人,老奴怎麽睡著了,真是越來越不中用了,求您別趕我走。”
“沒人要趕你走,你起來吧。”烏拉氏無奈的笑了笑,她知道這幾日趙媽媽十回中至少有九回是懶著起來,故意躺在這裏睡覺,又把別的奴婢打發出去,讓她可以不被打擾的獨處。
這趙媽媽心思細膩,知道她現在最需要的不是伺候而是安靜,趙媽媽是個心理明白的人,所以即便懶散一些烏拉氏還是覺的得用。
趙媽媽聞言起身說:“主子,奴婢好像聽見馬蹄聲,是不是紮西少爺來了?”烏拉氏也聽到馬蹄聲,跑到帳外互換了一聲:“紮西,是紮西回來了嗎?”
烏拉氏匆匆的迎出去便見帳篷外枯黃的草地上三匹棗紅駿馬奔馳而來,蒙古、赫舍裏和紮西三人個騎一匹向這邊奔來。三人下馬以後紮西把馬拴在馬廄上說:“額娘,庫倫貝爾城保住了,我們安全了。”
烏拉氏笑道:“外麵冷,你們都進來吧。”她掀起羊皮帳篷,讓三個孩子進去,赫舍裏皮皮的一笑坐在帳篷內的繡墩上說:“額娘,我立的功。”
“你還理工呢,差點沒命,你給我記住沒下回了。”紮西擰住妹妹耳朵,笑意融融的說:“額娘,張文遠將軍已經到了,即日咱們就可以回京了,鼇中堂送了一塊風水寶地給阿瑪,我沒有拂了他的好意,卻也不敢做主收下,於是呈報給瑪父了。”
“哼,我就是立功了,我立功了。”赫舍裏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耍著寶,可是心裏抹不去那淡淡的憂愁,她真的不能釋懷。
烏拉氏心中愧疚,她本來心中極為厭惡赫舍裏,但怕他人說閑話,所以這些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忍耐與她。所以二爺索額圖提出讓她進宮選秀,她明知道順治爺身子骨不好,又迷戀董鄂妃,這赫舍裏年幼不宜入宮卻還是答應了,心中本就愧疚,如今便更不能麵對了。
“額娘,這聖上身子骨越來越不好了,眼看春闈就要到了,會試我怕是趕不上參加了,赫舍裏入宮的事你看能不能緩緩。”紮西苦笑著問,古銅色的臉上是一種無奈,蒙古欲張口附和卻不知說什麽好,他一向不善言語。
赫舍裏笑了笑,心道:按曆史記載,今年就是順治爺駕崩的念頭,他出家也罷,駕崩也好,總之他們是看不見皇上了,就算去也是參加葬禮。念及此事她便淺笑著說:“額娘也不用太過擔心,一切順天命便可。”
烏拉氏笑笑說:“再過幾日就是新年了,今個咱們聚聚,烤全羊,明個整裝回京,就按赫舍裏說的,走一步說一步吧。”
赫舍裏強忍著悲痛,帶著劫後餘生的歡笑,雀躍的站起來說:“額娘,下雪了。”
“瑞雪兆豐年,庫倫貝爾終於安寧了,你不知道,這些日子,我就在等著下雪,因為每年下雪以後沙俄就會退兵,可是等了二十多天,卻等來庫倫貝爾六十年一度的暖冬。可這一休戰就下了雪,都不知道是不是一個嘲諷?”烏拉氏起身苦笑著說:“趙媽媽,上茶,把從京裏帶來的雲片糕拿來,給赫舍裏。”
赫舍裏見趙媽媽出了帳篷,她坐到烏拉氏旁邊說:“額娘您就不要多想了,我要吃烤羊腿,紮西哥哥不能跟我搶。”烏拉氏點點頭,可幽怨之色還是溢於言表。
紮西伸手拎住她,從母親懷裏把妹妹抱過來,心中有些哭笑不得,這丫頭每次搶美食的時候,都是惡人先告狀,就跟八百年沒吃過一頓羊肉似的。赫舍裏順勢鑽進紮西的懷裏說:“哥哥,你今年該娶個嫂子了。”
“你個小古怪,你管的太寬了吧?”紮西白了妹妹一眼,就見她一臉的古靈精怪抿著嘴偷笑,一邊笑一邊把小腦袋往他懷裏紮,她紅撲撲的俏臉分外嬌豔,宛若雪中傲梅,卻是天姿國色。
“我就要嫂子,等你娶了嫂子給我生個侄子。”赫舍裏見大哥紮西臉色泛紅,就越發的調皮搗蛋調侃他,她心中還是微微的發疼,似乎四肢百骸都被針尖紮破了在流血,那種痛苦她根本克製不了,可是阿瑪人已經走了,再多的眼淚也換不回他的生命,要讓他安心隻有一種方法,就是活的更好。
“你在調皮,就把你嫁給皇上老頭,病秧子。”紮西威脅的看著妹妹,就聽赫舍裏皺著鼻子做著鬼臉說道:“切,皇上老頭才看不上我呢,人家喜歡董鄂妃,等回京我拐一個聽話的小阿哥。”
“人家阿哥才看不上你,你還真不知羞,看我怎麽收拾你。”紮西就開始搔赫舍裏的肘窩,赫舍裏嬉皮笑臉的說:“大膽紮西,居然敢冒犯本福晉。看本福晉教訓你。”她靈敏的在在紮西頭上打了一下,迅速跳出他的懷裏,笑眯眯的做著鬼臉耍寶,逗的蒙古那張平素刻板的臉也露出笑容。
赫舍裏隱藏著心底的憂鬱,此刻茶香味彌散過來,那西湖龍井的味道是她最喜歡的。隻不過大漠最多的還是普洱茶,庫倫貝爾最多的茶葉就是普洱,這東西由雲南運來庫倫貝爾,曾經以貢品形式進過內務府,可是順治爺的董鄂妃不喜歡,就全都賞了出去,順治爺一看這情形便吩咐下去明年不用再送了。
赫舍裏不大喜歡順治這作風,若是平常男子也就算了,一國之君此等行徑有些太不像話了。
“趙媽媽,我在這裏,放這裏,額娘說給我的。”赫舍裏頭上豎著兩個小纂,烏溜溜的長發偏生要打扮成這種模樣,望之精靈調皮,不像是十一歲,倒像是七八歲,隻是她個頭偏高,再怎麽看也不像童子,已經依稀有少女的風韻。
“老奴知道了。”趙媽媽把雲片糕,栗子糕,綠豆糕和棗泥酥放到案幾上,而後給烏拉氏,紮西,蒙古上茶,赫舍裏把繡墩搬到案幾前麵就拿起一個雲片糕放進嘴裏說:“桂花糕呢?”
安琪兒就端了桂花糕和栗子糕進來,笑盈盈的說:“小姐,一早給你準備好了。”赫舍裏笑眯眯的都端到自己跟前,可沒吃幾口就趴在案幾上睡著了,朦朧間烤羊腿的味道傳進鼻孔,她的耳朵被擰了一下子就聽紮西調侃的說:“妞,起來吃肉了。”
赫舍裏揉揉眼睛,拿著那隻烤羊腿往嘴裏一塞,滿手油乎乎。那香味真的是很不錯,這烤羊腿的皮最是好吃,赫舍裏把這些皮剝下來塞進嘴裏,又把蒙古的搶了,又開始吃最外麵那層油乎乎的焦皮。
蒙古把羊腿撕好了放到妹妹麵前,一邊喂她吃羊肉,一邊給她端過去油酥茶,赫舍裏喝了一大口說:“蒙古哥哥,我要喝龍井茶。”
蒙古就起身給她倒茶,烏拉氏有些生氣,可兒子願意寵她,她又能說什麽,烏拉氏咳了咳說:“赫舍裏,你得懂規矩。”
“嗯嗯。”赫舍裏雖然點頭,可繼續張嘴吃蒙古手裏的羊肉,還鑽到他懷裏。烏拉氏卻也毫無辦法,赫舍裏吃完還就又給睡著了,末了蒙古把她抱出去,烏拉氏用鼻子一聞赫舍裏杯子裏都是葡萄酒味,如是冷著臉說:“紮西,你怎麽任由她胡鬧。”
“額娘,就要回京了,你就縱容她幾日,瑪父那脾氣您還不知道,我總覺得赫舍裏不適合進宮。”紮西笑著說,他至今還記得赫舍裏是給如夫人從戰場抱回來的,根本不是赫舍裏氏的血脈,是個漢家女子生下來丟棄的,所以他總覺得赫舍裏就是他的。
“這是你瑪父的決定,紮西,你給我記住了,不管赫舍裏身上流的是誰的血,她都是赫舍裏家族的小姐,她若不進宮,就是你親妹妹海珠兒了,你知道這些年為什麽我就管她叫赫舍裏而不是閨名雪珠兒嗎?就是因為她是宮裏的女人,一早安排好的。”烏拉氏冷冷的說,那張端莊卻嚴肅的臉上有些苦澀。
紮西沒有再多說,因為赫舍裏的命運瑪父說了算,額娘也是半個傀儡,就算赫舍裏不進宮也絕對會嫁給他人,還不如進宮,此刻他心裏很痛,於是就打算把赫舍裏入軍營的事情傳出去,這樣按規矩赫舍裏就得被趕出家,赫舍裏就是他的了。想到這裏紮西笑著說:“一切都聽額娘的。”他說完就借故離去,他心中篤定此事不會有萬一。
翌日,烏拉氏領著兒女整裝回京,回京的路上便聽到董鄂妃殯天的的消息,董鄂妃的梓宮出了紫禁城如皇陵的那烏拉氏正好回到京城。
這天正是正月十一,剛過了年,日前剛下了雪,屋脊上一片銀白,這中堂府一片蕭索,門頭上連個紅燈籠都沒掛,兩旁的石頭獅子更顯莊重嚴肅。
烏拉氏下了馬車,那穿著棉袍的老管家迎上來笑言:“夫人,中堂大人去上朝了,您的住處安排到後院的廂房,一早夫人吩咐小的就打理好了。”
烏拉氏淡淡的說了一句:“有有勞管家了。”就在此刻聽到府外一聲馬鳴,那馬蹄落地以後,便有人衝進來說道:“不好了,中堂大人被皇上帶去宗人府了。”
老管家一看正是日前被大夫人貶做門房的前任師爺肖淩,讓烏拉氏渾身留下冷汗,於是顫聲問:“這是怎麽了?”
赫舍裏覺得有些不對,這門房跟瑪父上朝有些怪異,而後問道:“你明明是門房打扮,怎麽會跟瑪父去上朝的?瑪父進金鑾殿之時有吩咐嗎?”
而後肖淩便苦笑著給烏拉氏詳述:他早先是索尼的書童,後來做了中堂府的師爺,日前不慎衝撞了大夫人,便被罰去做了門房,今個一早索尼不知為何,喚他過來讓他伺候他上朝,走的時候說了一句話便是:我若回不來,你便讓少夫人帶大爺的靈柩去宣武門哭喪吧。
後而宮裏來人報信對他說道:這順治爺自從痛失董鄂妃後,就忙著給她風光大葬,他不知從哪裏請來一個法師,整日裏不務朝政,專心學佛,緬甸的叛軍又一次攻擊朝廷,索索尼事態緊急就衝進禦書房,而後就給皇上的總管太監吳良輔攔住,索尼不聽勸伸手就給了大太監吳良輔一個耳光,衝進去逼皇上上朝,而後皇上也沒把大人推出午門,也沒交給刑部,而是著人讓索中堂進宗人府學規矩,這宗人府不是處理百官的地方,這老奴也看不明白皇上的乾坤。
赫舍裏聽罷就覺得不對,這其中一定藏了什麽玄機是這肖淩沒有說的,於是她冷聲問道:“你把瑪父的原話給我學一遍。”便聽那肖淩說:“中堂大人言道:老祖宗今早上去白雲觀燒香了,給大清國祈福,二爺送著去的,怕是要下午才能回來,這我要是回不去,你就讓少夫人去宣武門哭喪。”
赫舍裏立刻明白其中端倪,肖淩眼睛也跟著一亮道:“小姐真是聰明絕頂。”
就聽赫舍裏沉聲說:“備車給我去白雲觀燒香,我要給阿瑪祈福。找個認識二爺的人隨我去。”
烏拉氏是個心如明鏡的人,她立刻知道其中的意味,而後笑著說:“我這就遵從大人吩咐去宣武門,管家勞煩您帶我去。”
那管家笑道:“夫人隨我來,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二人先一步離開索尼府上,烏拉氏心下明白,索尼是要她哭給天人看,讓順治爺有所忌憚。
那麽即便索尼不能加官進爵,保住一條命也是沒問題的,皇上但凡有一點心,就不會在荒廢朝政了。他就該明白赫舍裏氏在庫倫貝爾城為大清國流了多少血。就算不犒賞也不至於趕盡殺絕了,那樣的話,還有誰肯為大清國流血,肯對他這個皇上說真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