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31章
所以,第一個遇難的,便是東林鏢局。
接下來,便是向找到的人,逼問其他人的來曆,就算大家彼此不熟,但一路同船而行,也會記得一些,哪怕僅有隻言片語,也可據此順藤摸瓜,找到下一個人--就如自己這樣,不是從朱灰灰這糊塗蟲僅記得的一句話裏,找到落梅庵的麽。
朱灰灰,大概是最好找也是最不好找的人。
說她好找,是因為她帶著一隻相當惹人注目的花豬,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會帶著一頭豬滿世界亂晃的?
說她不好找,是因為她居無定所,到處流浪,而像她這樣的流浪兒,實在多不勝數--對了,在半月村外那個中了血縷衣的流浪兒,衣著打扮和年齡身形都和之前的髒鬼朱灰灰差不多……
如此說來,因為與朱灰灰接近的緣故,他也已成為那些黑衣人的目標--何況他還殺了七個黑衣人!
隻是,自雁合塔之後,這些黑衣人便如憑空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反而是自己身後,有一大批莫名其妙的江湖人,受了一個女人的收買,來要自己的命。那麽,這個突然冒出來叫什麽魔心雪的女人,和那些黑衣殺手有沒有關係?
這落梅庵的女尼們,不同於之前被滅門的數起案子,都是被捏碎喉骨而歿,雖隻是普通的手法,但此人用來卻極為利落幹脆--這些房子裏,每一間都不隻一個人,可是每個人都保持著生前的姿勢,麵容雖然扭曲,卻未見一絲恐慌驚懼,顯然,不論是兩個人在一起也好,五個人聚一房也罷,那個人的碎喉殺人動作,快得這些女尼來不及表露出一點害怕,便幾乎在同一時間斃命!
江湖上有這份功力的人,可不多啊!
嗯,自己算一個,那位流月公子,雖然沒有交過手,可上次在姑蘇不眠樓看到他與浙東一位武林高手過招,武功著實不在自己之下,應該也算一個,而且他好巧不巧,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落梅庵--隻是,以他的身份,有什麽理由要做這種事?
他帶著朱灰灰緩步走到院子裏。
那位流月公子仍然站在那裏,一手負在背後,一手輕搖折扇,悠閑地欣賞著院子角落裏的一叢春花,頰上帶著溫柔的笑容,神態安靜而悠閑。
聽到腳步聲,流月公子回過頭來,俊顏上的笑容變得深了一些,徐徐道:“一共二十一人,全是喉骨碎裂而死,鷹爪、分筋錯骨手、大小擒拿……即使是江湖中流傳最廣的武功,也至少有十三種可以造成這種傷勢。何況,還有很多門派都有鎖喉功,以及很多不傳秘技……”言下之意,範圍太廣了,凶手不好找。
楓雪色微笑道:“流月兄倒是清楚得很!確實,能造成這種傷的功夫,太多了,可惜有這份功力的,卻屈指可數。比如,我!”
他漫不經心地伸出手,在院內的一塊石碑上輕輕按了一下。手抬開的時候,石碑上出現了一個清晰的指印。
流月的眼睛微眯,秀美的眸子亮了亮,隨即笑道:“還有,我!”
手掌有意無意地在石碑上拍了拍。
兩人目光相視,彼此都有了惺惺相惜之意。
朱灰灰圍著那石碑轉了三圈,發現什麽變化都沒有,不禁撇撇嘴,吊兒郎當地將一條手肘搭在石碑上麵,曲著腿,對那流月公子甚是輕蔑。
身後的石碑承受了她的體重,忽然碎裂。朱灰灰一個跟頭向後栽去,若非楓雪色伸手相扶,定會跌一大跤。她揉著眼睛,看著碎成十四五塊的碎碑,簡直懷疑這石碑是豆腐。
她再厚臉皮,也不敢認為,這“豆腐碑”是自己“壓”壞的。應該和這個流月脫不了關係。那麽,尼姑之死呢?
呆呆想了半天,粉撲撲的小臉忽然漲得通紅,霍地跳將起來,瞪著流月:“是你!一定是你殺了這些尼姑!我來的時候,隻看到你一個人,你還要連我一起殺的!你別不承認,從我看到你開始,你都沒有離開過院子,卻連死了多少尼姑、尼姑怎麽死的都知道,你要不是殺人凶手才怪!”
流月好笑地看著她:“你可知道,天上飛的蒼蠅都比很多人聰明?”
朱灰灰知道他繞著彎子罵自己連蒼蠅都不如,好在臉皮厚,也不在乎:“什麽意思?”
楓雪色解釋道:“蒼蠅對於死氣非常敏感,隻要有屍體,即使還沒有腐爛,它們也會感覺到,於是紛紛飛過來。”
朱灰灰看到殿內繞著屍首亂飛的蒼蠅,微微皺眉:“可我還是想不通,蒼蠅和我有什麽關係?”
流月道:“你進來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東西配殿雖然門窗關著,但是門前的蒼蠅特別多?”
朱灰灰側頭回想了一下,確實如此,悟道:“啊!我知道了!蒼蠅是喜歡屍體的,本來這種佛殿,因為常年焚香禮佛,很少會有蟲子,突然蒼蠅增多,那必是因為有變故!”
楓雪色微微點頭,以示嘉許。
朱灰灰仍然覺得疑惑未解:“可是,你就算看到蒼蠅,知道有變化--但又怎麽知道一定是人的屍體?而且還知道死了多少人、人是怎麽死的,難道這是蒼蠅告訴你的?”
流月看著她的目光很溫柔,但朱灰灰卻覺得他在看一個白癡,情不自禁地摸摸頭,想不出自己究竟白癡在什麽地方。
“我知道死亡人數、知道死亡原因,那是因為我進去查看過了!你進院子的時候,我正在為死者上幾炷香--你應該慶幸你的武功太差,否則,你會很慘的!”
朱灰灰終於明白他的意思了!他是說,如果她武功夠格,早已被他當凶手拿了甚至殺了。這話雖然不中聽,卻是實情,她扁扁嘴,沒有開口。
楓雪色問道:“流月兄何故會到這個庵中來?”
在這起案子中,流月知道自己確實是嫌疑很大,因此耐心地解釋道:“這庵裏的主持淨慧師太,是我授業之師梅子鶴先生的獨女,身世頗為可憐。幼時失母,出嫁不久又喪夫,因無所出,便歸家侍奉老父,數年前恩師西去之後,她便在這座庵裏落了發。我因有事恰好路過此處,便前來探望。隻可惜,我也來遲一步,隻見滿地屍體,卻沒見到凶手。”
楓雪色有些動容,道:“那位倒在臥房窗下的師太,竟然是詩名滿天下的梅翰林的女兒?”
“正是!”流月歎道,“恩師隻此獨女,我卻不能護其周全,將來卻有何麵目去見恩師!”
朱灰灰嘴唇嚅動,想說話卻又忍住。真是神了,這一地死人,大爺居然知道誰是那個師太!
楓雪色看了她一眼,道:“後宅東側臥室窗下那位師太的身體上,覆蓋著一方白單,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當是流月兄不忍恩師故女曝屍在外,以白單遮之。”
朱灰灰伸伸舌頭,原來這麽簡單啊!自己也曾看到有一具屍體蓋著白單,當時還奇怪了一下,隻是一直隻顧著看臉,心裏又害怕,就疏忽了。
楓雪色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唉!這丫頭做正事的時候本來就笨,再加上粗心馬虎,簡直是沒救了!真不知道自己哪來這麽多的耐心跟她解釋!
流月輕輕揮扇:“楓兄到此,又有何貴幹?”
楓雪色歎道:“實不相瞞,楓某帶著這個孩子到此,是來尋找一位女尼。事情起因,是這孩子無意中看到一起屠殺慘案……”
他簡單將事情始未說了,但卻未提自己與西野炎懷疑,那江灘血案的受害者可能是俞、戚兩大將軍的家人。一來茲事體大,未經證實之前,不能妄加猜測;二來,也因為這位流月公子身份比較特殊之故。
流月聳然動容,以扇擊掌,道:“懲惡揚善,扶危濟困,除魔衛道,正是我輩本色!這落梅庵的二十一條人命,少不得也要算在那批惡人的頭上,楓兄如不嫌棄,某願附著尾翼,一效綿薄之力。”
楓雪色聞言一笑:“流月兄言過了,有閣下援手,惡人定難逃法網!”
朱灰灰在一邊聽著,心裏滿不是味道。完了,大爺和這人勾搭成奸了,自己的仇報起來可更加難啦!哼,那笑麵虎裝得和沒事的人一樣,她可一直記恨著被卸手臂、被摔得半死、被臭草熏得直惡心的仇呢!
流月問道:“如此說來,渡船上的那位師太,尚在人世?”
朱灰灰不愛搭理他,板著臉嗆道:“我怎麽知道!反正沒在裏麵躺著!”
楓雪色斥道:“不得無禮!”
朱灰灰“哼”了一聲,嘴巴撅得老高,一生氣,連大爺也不愛理了,自己跑進大殿裏,去尋摸有什麽好玩的東西可以順手牽羊的。
楓雪色頭疼地看著她,“這孩子實在粗魯,流月兄見諒!”
流月笑道:“楓兄客氣了!我倒覺得這位姑娘言語率直,很是有趣。對了楓兄,下一步將如何安排,小弟願聽差遣!”
楓雪色心胸磊落、灑脫曠達,因事情可能牽涉比較大,所以也不再謙虛客氣,便道:“當務之急,仍是找到那位師太。”
他提高了聲音叫道:“朱灰灰!”
“小的在!”朱灰灰一邊大聲回答,一邊屁顛屁顛地從大殿裏跑出來,邊跑邊往懷裏塞東西。
楓雪色臉一沉:“你在幹什麽?”
“沒幹什麽!”朱灰灰習慣性地回答。
“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沒有什麽!”朱灰灰將手放在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