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

逃跑未遂

赫連府的膳食一如既往的精致美味,作為一個不折不扣的吃貨,丁千樂立馬忘記了目前的處境,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嚐嚐這個。”赫連珈月夾了一筷子龍井蝦仁放在她麵前的小碟裏。

丁千樂剛把一個大肉丸塞進嘴巴裏,看到那晶瑩剔透的蝦仁,就鼓著腮幫子抬起頭來,誰知卻看到坐在她對麵的赫連珈月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眼睛裏流動著可以稱得上溫柔的眼神,她一下子被嘴巴裏的肉丸子噎住,噎得麵紅耳赤,一時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慢點吃。”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幹脆放下了筷子,一手托著腮幫子,就這樣光明正大的盯著她,看著她吃。

縱使是再美味的飯菜,被人這麽盯著,也真是很難有什麽好胃口了。

丁千樂低下頭,默默地用筷子戳了戳碟子裏的蝦仁。

“不喜歡吃這個嗎?”見她一副興趣缺乏的樣子,赫連珈月忽然開口。

丁千樂打了個激靈,趕緊把那被戳得千瘡百孔的蝦仁放進了嘴巴裏,一邊慢慢咀嚼著,一邊抬起頭來假裝不經意似的看了他一眼,然後竭力克製住不斷顫抖的手,夾了一筷子炒肉片放在赫連珈月的小碟裏:“這個……這個挺好吃的……”

赫連珈月稍稍愣了一下,看了一眼碟子裏那油光光的炒肉片,然後笑盈盈地夾了起來,放進了嘴巴裏。

見他不再盯著自己,丁千樂心理壓力立刻減輕不少,低頭繼續開吃。

晚膳便在貌似和諧的氣氛中結束了。

目送赫連珈月起身離開,吃飽喝足的丁千樂趕緊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之前被連進用木條封死的窗戶已經啟開了,她伸手推開了窗,微涼的夜風便迎麵柔柔地吹拂而來。對麵的小花圃裏種著不知名的花,淺藍色的花,一小朵一小朵,在月光下競相盛放,美得猶如幻境一般。

丁千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微涼的感覺一直沁到心裏。看著眼前的美景,她一時有種身在夢境中的錯覺,呆呆地看了一陣,她佯裝不在意似的轉過頭,看了一眼西側的角門,那個地方她白天已經觀察很久了,可以直接通到外麵的院子……視線剛掃到那個角門,丁千樂的呼吸立刻開始不順暢起來,無他,隻因那裏杵著一個高大的暗影--正是赫連府的管家連進。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就在丁千樂盯著那道礙眼至極的影子磨牙霍霍暗自飲恨的時候,她忽然看到連進那張冰塊臉向著她的方向微微側了一下,嘴角還十分得意地提起了一個小小的弧度。

額頭的青筋快速地跳動了幾下,丁千樂將“好漢不吃眼前虧”這句至理名言在心底默念了好幾遍,然後“啪”的一聲關了窗子,爬上床躺平,拉高被子,睡覺。

殺千刀的連進!

躺了好一陣,終究氣難平,忿忿地睜開眼睛,丁千樂磨牙。

就在丁千樂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的時候,門“吱啞”一聲,開了。

丁千樂一下子僵住,蜷著身子維持著麵朝裏的姿勢再不敢動彈。

屋子裏傳來很輕的腳步聲,寬衣的蟋洬聲,然後……背後的被子被掀開,一個人鑽進了被窩,躺在了她身旁。

“睡了麽?”赫連珈月的聲音輕輕在耳畔響起。

丁千樂閉上眼睛,放輕呼吸。

半晌沒有動靜,就在丁千樂稍微放鬆了一點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一隻微涼的手將她環住,收進了懷裏。

木格子窗被風吹開,微微敞著,銀色的月華從窗戶縫隙裏流淌進房間,透入白色的帷帳。

帷帳之中,少女側著身子,蜷身而臥,而青年從背後將其擁入懷中,下頜抵在少女的頭頂,那畫麵看起來溫柔而繾綣。

當然,畫外之人看著端的是溫柔繾綣,而那畫中之人的感覺則唯有百爪撓心四個字可以形容了。

在這看似美好的靜謐中,丁千樂在內心不停地咆哮:這是坑爹呐!為什麽她的功能中還有充當抱枕這一項啊!

聽著耳邊清淺的呼吸聲,感覺到他已經睡著,丁千樂悄悄睜開眼睛,試著拉了拉那隻環在自己腰上的魔爪,誰知不動還好,一動之下,那手竟然收得更緊了一些,耳邊還傳來一聲有些模糊不清的低喃,嚇得她立刻僵住身子不敢動彈了。

過了許久,一直到丁千樂僵著的身子有些酸痛的時候,才意識到他根本沒有醒。輕輕籲了一口氣,慢慢地伸出手,試著將那隻環在自己腰上的爪子挪開。

手動了一下,卻沒有挪開。

丁千樂再一次屏住了呼吸。

“……怎麽了?”這回,他動了一下,真的醒了。

“我……我……我想小解。”丁千樂支吾了半天,靈光乍現般找了個還算合理的說辭。

腰上一鬆,那手抽離了開來,丁千樂趕緊坐起身,下了床。

“自己小心些。”床上,赫連珈月迷迷糊糊地輕聲囑咐了一句,又似睡著了。

丁千樂回頭看了他一眼,輕手輕腳地拉開門,出了房間。

屋外走廊上掛著一排燈籠,看起來十分明亮。深深地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丁千樂站在門口左顧右盼了一陣,裝模作樣地瞟了一眼西側的角門,那個一直杵在那裏的礙眼家夥居然不在!

丁千樂興奮起來,她躡手躡腳做賊一般走了過去,伸手試著推了推,好運氣似乎一下子全都堆在她麵前,那門居然沒有上鎖。

雖然因為許久不用的緣故,上麵積了一層灰,但丁千樂還是順順當當地走出了角門。

這個時候,丁千樂深深地發現,赫連珈月喜靜的脾氣也不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因為整間院子裏隻有站在門口守夜的侍衛而已,一路竟然連一個巡夜的人都沒有遇到。

踩著墊腳石爬上後牆的丁千樂覺得這一路似乎順當得過了頭,雖然心存猶疑,但她不可能傻到明明有機會跑路卻還是選擇坐以待斃啊。

手腳利落地爬上牆頭坐好,正低頭趁著月色尋找落腳點的時候,隻聽“咻”的一聲響,有什麽東西破空而來,她下意識地側身避過,便覺有什麽冰涼透骨的東西貼著她的麵頰掠過,側頭一看,便見月色下,一枝羽箭正顫巍巍地釘在距離她不遠的樹上。

……羽箭?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來不及細細思索,那連續破空而至的“咻咻”聲嚇得她一個倒栽蔥掉回了牆裏麵,心有餘悸地摸了摸完好的腦袋,她抬起頭,看向那顆釘滿了箭的大樹。

如果剛剛那些箭全部射在她身上,她八成已經變成一隻大刺蝟了吧?這麽一想,冷汗不由得涔涔而下。

“巫女大人,這麽晚了,您在這裏做什麽?”突然,一個冷冰冰、平板板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丁千樂嚇得差點奓了毛,一回頭,便見管家連進正如背後靈一樣站在她身後,板著一張臉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是你啊……”籲了一口氣,丁千樂拍拍胸口,垮下了緊繃的肩膀。

“回去吧,不要讓家主擔心。”連進麵無表情地說著,轉身便走。

“喂!”丁千樂捏著拳頭叫住了他,“其實剛剛你一直跟著我是不是!”怎麽想剛剛那一路不尋常的順當都很奇怪。

“不讓你試試,你怎麽會死心。”連進停下腳步,冷笑。

“你!”丁千樂氣結,敢情他拿她當小醜一樣耍著玩啊!

“那一位已經盯上你了,如今你隻有兩個選擇,一是乖乖待在家主身邊,二是死。”冷冰冰地丟下這句話之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丁千樂被他冷冰冰的語調嚇得打了個冷戰,然後僵著脖子又看了看樹幹上齊刷刷的一排羽箭。

那一位--哪一位?

能夠讓黑衣衛滿城抓人,能夠公然在赫連府外布下天羅地網……到底是誰盯上了她?

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要背黑鍋的感覺真是糟透了。

呆呆地站了一會兒,她認命地轉身回房。

垂頭喪氣地推開房門,丁千樂站在門口,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仰麵躺在床上的赫連珈月,他微闔著眼簾,膚色蒼白到近乎透明。

這樣一個人,果然還是難以將他和傳聞中那個愛好殺人、特長殺人、窮凶極惡的赫連家主聯係在一起啊。

她想起了昨天夜裏,跳躍的燭火下,他半蹲在她麵前,溫柔地伸出手輕撫她的腦袋。

他說,別怕。

他說,你要記住,就算我殺盡天下人,也獨獨不會傷你半分的。

多麽驚心動魄的一句話。那句話在她的耳邊不斷回響,心髒不可抑製地鼓噪起來,丁千樂感覺自己的麵頰微微有些發燙。

好吧,如果當真隻有兩個選擇的話,那她果斷選擇乖乖待在這位家主身邊。

就算赫連珈月當真殺人如麻,那一樣是死,還不如死在美人手上,不是有句話叫做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嘛。

這麽想著,她走進門去,爬上床。

“回來了?”赫連珈月忽然睜開眼睛,輕聲問。

他的眼神清明,哪裏有半點睡著過的樣子。

丁千樂再度氣結,他根本是算準了她一定會回來!

不過一旦認了命,事情也就簡單了,丁千樂彎起眼睛,笑眯眯地點點頭:“嗯,回來了。”

說完,老實不客氣地從他身上爬過,爬回自己的位置,大剌剌地躺下。

她沒有看到赫連珈月的眼睛裏一下子*了笑意,柔得仿佛可以沁出水來。

如你所願

按照規矩,赫連家族每任守護巫女上任之時,都會有一個祭天的儀式。於是整個涼丹城都開始翹首企盼著那個盛大儀式的來臨。

“聽說了麽,赫連家又選出新的守護巫女了……這都三年了啊……”天源福酒樓一樓大廳裏,有人感歎。

“你消息也太不靈通了,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了吧。”另一人咂了口酒,接過話。

“你靈通?那你知道新任的守護巫女長什麽模樣?”

“能夠擔任守護巫女的,一定巫術非常強大吧,肯定像是青雲觀的青雲真人那樣的。”

“不懂就別瞎講,青雲真人都七十多了,守護巫女能長那樣麽?”先前說話之人大笑一聲,用不屑的聲音嗤道。

“巫術強大的話,難道還能是個小姑娘不成?”那人不甘心地反唇相譏。

“拜托你們用腦子想想銀月巫女大人啊……”一旁,有人小聲嘀咕。

“其實……我大姑家的七嬸的兒子的姑娘是在赫連府當差的……”小小的聲音蘊含了強大的八卦氣息,立刻引了一眾八卦之人的注目,在被當作焦點之後,那人的聲音大了起來,“據說,新任的守護巫女長得和銀月巫女大人極像!”

這個驚爆的消息一出,就如同冷水入了油鍋一般,引得圍在一起八卦的眾人驚呼連連。

此時,二樓的雅間裏,丁千樂正默默夾了一筷子脆皮蝦卷放進嘴巴裏,赫連珈月坐在她對麵,靜靜地飲一杯酒。

樓下的吵鬧聒噪聲不絕於耳,丁千樂在心底抹汗,要是他們知道被傳得神乎其神的新任守護巫女大人其實隻是個虛有其表並且一點巫術也不會的廢柴,會不會大失所望?

吞下蝦卷,她低下頭,便見赫連珈月舉筷夾了水煮魚片給她。

昨天晚上的龍井蝦仁,剛剛的水煮魚片,再看看這滿桌子的菜……

都是巧合嗎?

丁千樂有些狐疑地抬頭看他,他怎麽知道她愛吃這些東西?

見她盯著自己看,赫連珈月也不在意,隻是淺淺地笑了一下,繼續飲酒。

丁千樂便不追根究底,隻是悶頭大吃起來。

正吃著,樓下的吵鬧聲突然大了起來,還夾雜著哀求聲、斥罵聲,她好奇地將頭探出窗戶去看,便見一個髒兮兮的乞丐正死命地扒著門,而店中的夥計則攔在門口將他往外推。

“大爺,我就買個雞腿!”那乞丐有些激動地說著,低頭便要往裏鑽。

“拜托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我天源福大酒樓是你這種人進得來的麽?”夥計不屑地說著,一手捏著鼻子一手像揮蒼蠅似的驅趕著那乞丐。

“我拿銀子買東西,你憑什麽不讓我進去!”那乞丐伸出髒兮兮的手,手裏握著幾個銅板。

“哈?”夥計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大笑起來,“就三文錢?三文錢在天源福連喝杯水都不夠,你還想買什麽?”

“求你了,我隻想買個雞腿……”乞丐的聲音微微弱了下去,卻執著地不肯挪步。

丁千樂看著看著,不由得睜圓了眼睛,那乞丐好像十分眼熟的樣子……

“阿九?”帶著幾分疑惑,她輕聲喃喃。

“認識的人?”一旁一直沉默著的赫連珈月忽然出聲。

“嗯。”丁千樂點頭,然後站起身,“我去看看。”

推開包間的門,大步走下樓梯,丁千樂忽然感覺全身一冷,那是一種小動物般的直覺。她停下腳步,觀望了一下四周,便見一樓大廳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很多黑衣衛,雖然都是三三兩兩,狀似悠閑地坐著飲茶吃菜,但潛在的危險氣息卻讓整個一樓大廳的氣氛顯得有些怪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似有似無毒蛇一般的眼神都盯著她所在的方向。丁千樂正猶豫著,那凝滯肅殺的氣氛卻陡然消散,她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頭,便見赫連珈月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後了。

輕輕地籲了一口氣,丁千樂衝他笑了笑,正打算下樓,便見一個身著鴉青色長衫的男子施施然自後堂走了出來,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黑名單一號白洛!

丁千樂嘴角抽搐了一下,見他是向著阿九的方向而去,便停下腳步打算觀望一下。

那廂,夥計正不耐煩地推搡著阿九,阿九卻不依不饒地纏著他非要買雞腿,來來往往的客人都被阿九身上的異味弄得退避三舍,搞得原本要進店裏的客人都扭頭就走,看得那夥計火大不已。

“在吵什麽?”一個溫和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那夥計一下子白了臉,戰戰兢兢地回過頭去:“二……二少爺……”

“嗯?”白洛揚了揚眉。

“這乞丐非要進來買東西……”

“來者是客,你這樣攔在門口,是要告訴全涼丹的人,我家酒樓裏養了一幫狗眼看人低的東西麽?”白洛笑盈盈地道。

原來這家酒樓竟然也是姓白的?丁千樂咋舌,這家夥原來是個富二代啊。

夥計早已經被嚇得兩股戰戰麵色發白,說不出話來。

“對不住了,請進。”白洛偏了偏身子,將愣在門口的乞丐請了進來。

阿九好像也被這急轉直下的劇情嚇住了,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笑容滿麵的男子,囁嚅著道:“我……我隻是想買個雞腿……”

“聽到沒有?”白洛淡淡地道。

“是是是,您請進……”一旁臉色發白的夥計趕緊擠出一個笑容來,殷勤地將乞丐阿九迎了進去,隻是那笑容因為僵硬而顯得有些扭曲。

阿九不大適應夥計突如其來的熱情,有些無所適從地跟著他踏進了天源福的大門,正左顧右盼著,忽然看到了站在樓梯上的少女,臉上一下子露出欣喜和不敢置信的神情,便向她直奔了過去。

“那個……二樓……”這個不知好夕的乞丐怎麽敢踏上二樓,萬一衝撞了二樓尊貴的客人可怎麽辦呐,夥計張了張嘴,到底沒敢再多嘴,隻是側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二少爺。

白洛一點沒有要阻止的意思,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阿九突如其來的舉動。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這個麵熟的乞丐正是被“樂樂”稱為哥哥的人,視線投注在那個站在樓梯上的少女身上,白洛對於她的反應十分感興趣。

摸了摸下巴,白洛又看了一眼站在少女身後的男子,國師赫連珈月,真是稀客。

丁千樂怔怔地看著阿九不管不顧地衝向自己,然後又在距離自己兩步的時候停住,顫巍巍地伸出手來,似乎是想觸碰她的臉頰,卻又在即將碰到她的時候猶豫了。

“阿九?”丁千樂疑惑地看著他。

“樂樂……真的是你……”阿九眼睛亮亮的,“我以為……我以為……”

“嗯?”

“我以為你也被燒死了……大牢失火了……他……他們說沒有人逃出來……”阿九抽噎著,眼淚鼻涕一起流了下來,本來就髒兮兮的臉上更是一片慘不忍睹。

大牢?刑部大牢?!

丁千樂愣住。

“……所以我想攢錢買了雞腿去……去祭你……”阿九抽抽噎噎地哭著,幾乎語不成句。

“你認識他?”身後,赫連珈月的聲音忽然響起。

丁千樂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回頭看向他:“那個……我可以帶他一起回去麽?”雖然目前自己也是寄人籬下,但丁千樂還是厚著臉皮提出了這個請求。

“如你所願。”赫連珈月微笑。

哦?那寵溺的眼神是怎麽回事?以冷血殘忍著稱的國師大人居然也有這樣的眼神?白洛的眼睛幾乎閃閃發光起來,對那神秘少女“樂樂”的身份更加好奇了。

也許是白洛的眼神太過刺目,赫連珈月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啊,國師大人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啊。”白洛笑容可掬地迎上前,“在下白洛,是這裏的少東家……”

“副指揮使大人。”赫連珈月點點頭。

白洛一點也沒有被拆穿的尷尬,反而一臉被上司接見的感動表情:“您居然知道小人這樣的無名之輩……”

“副指揮使大人年少有為,謙虛了。”赫連珈月淡淡道,然後回頭看了一眼丁千樂,“千樂,回府了。”

“嗯。”丁千樂點點頭,這種情況她哪裏敢落單,趕緊拉著阿九跟上了赫連珈月。

經過白洛身邊的時候,白洛忽然朝她擠了擠眼睛,慢悠悠地做了個口型,“千……樂”,閉上嘴巴的時候,還衝她燦爛地一笑。

丁千樂趕緊垂下眼簾,眼觀鼻鼻觀心,當作什麽也沒有看到。

“等一下。”白洛忽然開口。

赫連珈月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白洛。

“這位公子剛剛要的雞腿。”白洛指了指一旁托著旁子的夥計,笑眯眯地道。

阿九趕緊上前拿了雞腿,又怯怯地把手心裏捂得溫熱的三塊銅板放在托盤上。

赫連珈月看了他一眼,走出了天源福。

白洛笑眯眯地摸著下巴看著他們離去,原來她叫千樂啊,那倒也不算完全在騙他,不過……居然跟當年的銀月巫女同名,真有趣。

上麵那一位欲除之而後快的,便是她吧。

馬車很大,三個人坐一輛馬車,空間還是綽綽有餘,隻是……封閉的車廂內總飄著一股可疑的油膩味道,還夾雜著各種複雜到難以形容的莫名味道。

阿九拿著一隻油乎乎的雞腿縮在角落裏,十分拘謹的樣子,還不時偷偷打量赫連珈月一眼。

赫連珈月從頭到尾都在閉目眼神,麵色顯得有些難看。

“樂樂……”過了好久,見赫連珈月始終沒有動靜,阿九忽然揍近了丁千樂,壓低了聲音,鬼鬼祟祟地道,“剛剛那個人說他……是國師大人?”

丁千樂忍住笑,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阿九果然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就是……那個國師大人?”

丁千樂繼續點頭。

阿九瞪大眼睛,用一種見了鬼似的眼神在赫連珈月身上快速掃視了一圈,渾身抖得跟篩糠似的。

隻見他嘴唇抖了幾抖,才用幾乎要哭出來的聲音弱弱地道:“樂樂……我……我要下車……”

丁千樂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馬車便是突然一個急刹,原本閉目養神中的赫連珈月伸出手,將因為慣性一頭往車壁上撞去的丁千樂帶入懷裏,隻可憐阿九無人憐惜,雖然是借著慣性撞向了赫連珈月,卻被他臉色難看地一把揮開了,隻得抱著他的雞腿與車壁撞了個正著。

赫連珈月看了一眼沾到汙跡的袖子,麵色有些發青。

阿九見他麵色不對,顧不得額頭上撞起的小包,隻嚇得趴在車角不敢起身。

“不是說,要下車麽。”看著他,赫連珈月緩緩開口,聲音清冷。

阿九愣了一下,下意識地便要弓著腰爬下馬車,爬到一半,他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被赫連珈月按在懷中的丁千樂,見她半點沒有要跟他一起走的樣子,不由得氣餒。

正在阿九猶豫著是不是要厚著臉皮壯著膽子繼續留在馬車裏的時候,便聽“咻”的一聲,淩空一枝箭射來,釘在了阿九露在馬車外的肩膀上,阿九痛得大叫一聲,丁千樂見狀,趕緊上前一把將阿九拉進了馬車。

“發生什麽事了?”冷眼看了一眼驚魂未定癱成一團的阿九,赫連珈月淡聲問。

車外無人回答。

正值中午時分,原本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大街竟是突然如死一般靜寂。

丁千樂下意識看了一眼赫連珈月,見他麵色平靜,沒有一絲慌亂的樣子,下意識地,自己竟也沒有那麽害怕了。

“別怕,障眼法罷了。”赫連珈月說著,輕輕念了一聲,“開。”

如同拿開了捂著耳朵的雙手一般,剛剛還一片死寂的車外一下子又熱鬧了起來。

有風吹開車簾,丁千樂瞧了一眼外麵,馬車正停在一處府門前,匾額上寫著“閻府”兩個字,字體飛龍走鳳,十分囂張霸道。

“家主恕罪,剛剛有個賣花的孩子摔在了馬車前。”車外,傳來車夫告罪的聲音。

“無妨,回府。”赫連珈月淡淡地道。

馬車繼續往前行駛,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

“剛剛……這是怎麽了?”丁千樂替阿九拔了肩上的箭,那箭可是真真實實,不帶一絲摻假的。

“暗殺而已。”赫連珈月十分平靜地回答。

暗殺……而已?

看著他平靜到離了奇的表情,丁千樂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來,於他而言,暗殺已經是家常便飯了麽?這就是所謂的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麽……

赫連珈月的視線落在阿九鮮血淋漓的肩膀上,那傷口正在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愈合。

“阿九是半妖。”見阿九在他的目光下一副幾乎要嚇昏過去的樣子,丁千樂趕緊替他解釋。

赫連珈月卻是突然問了一個看似毫不相關的問題:“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剛到涼丹的時候,多虧他給了我一個饅頭。”丁千樂避重就輕地回答。

赫連珈月點點頭,閉上眼睛,沒有再多問。

第三族長

馬車在赫連府門口停下,剛下車,便見管家連進迎了上來。

“家主,十二族長在中庭等了一上午了,要求見您。”

“讓他們等著吧。”赫連珈月略一皺眉,輕飄飄丟下一句話,便大步走進了府門。

連進有些愕然,難得見家主如此失態的……當他的視線落在站在丁千樂身後那個滿身異味的乞丐狀男人身上後,立刻便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他是誰?”連進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有些難看。

“我朋友,家主答應讓他在這裏暫住。”丁千樂臉不紅氣不喘地道。

“來人,帶他下去洗澡,不刷洗幹淨別放出來。”連進磨了磨牙,中氣十足地大吼一聲。

話音剛落,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裏閃出兩個高大健壯的婦人,如老鷹捉小雞仔一般將阿九拖了進去。

“樂樂……樂樂救我!樂樂……”阿九驚叫聲聲掙紮連連,卻終於敵不過兩個比他體積多出一倍的健壯婦人。

聽著那不絕於耳的慘叫聲,丁千樂抹了抹汗,洗個澡而已,叫聲不用這樣淒厲吧……

雖然如此,但丁千樂還是好心地跟了上去。

“不……不要脫我衣服……”

“不……不要**……”

“救命!”

“樂樂救我……”

“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動我……”

站在門口,聽著裏麵的響動,丁千樂腦門上掛了幾條黑線,知道的說是在洗澡,不知道的還當在非禮他呢……

不過好在丁千樂知道阿九怪異的脾氣,若是沒有人強製他洗澡,他是死也不會去主動碰水的。

折騰了好一會兒,換了幾盆水,門才總算開了,兩個婦人滿頭是汗地走了出來,跟丁千樂行了禮,便走了。

丁千樂一進門,便見阿九小媳婦一樣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裏,一臉苦大仇深的表情,洗淨之後,他的頭發是栗色的,還帶著些微卷,濕漉漉的十分漂亮。

雖然身上穿的是小廝的衣服,但一點也不影響他驚心動魄的美。

“好啦好啦,沒事了。”走上前,丁千樂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阿九抬起頭,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乖了乖了。”忍著笑,丁千樂又拍了拍他的腦袋,像在安慰奓了毛的貓。

阿九鼓起腮幫子,撇開頭,做負氣狀。

對於漂亮的人,丁千樂格外的有耐心,正在她打算哄哄他的時候,門被推開了,已經換過衣服的赫連珈月正站在門口。

“家主?”丁千樂有些奇怪,她以為赫連珈月會先去見那些族長,可是現在看起來他似乎對阿九更感興趣一點。

赫連珈月點點頭,走進房間,尋了個位置坐下,直接問:“你叫什麽名字?”

他的視線落在縮在丁千樂身後的阿九身上。

“阿九……”見避不過,阿九用細如蚊蚋的聲音回答。

“你是什麽人?”

“乞……乞丐。”

“其他呢?”

“……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赫連珈月揚了揚眉。

“嗯……不記得了……”阿九在丁千樂身後越縮越小,幾乎要消失不見。

“那麽,”左手一下一下漫不經心地敲擊著桌沿,赫連珈月又問,“聽說過閻鳳九嗎?”

阿九茫茫然地搖頭。

閻鳳九,丁千樂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閻鳳九是誰?為什麽赫連珈月要這樣問阿九?阿九應該要知道閻鳳九是誰嗎?

丁千樂不知道,但事實上,閻鳳九這個名字,在北莽是無人不知的。

北莽國是一個與妖為鄰的國家,以漠水為界,漠水以南是北莽王國,漠水以北是萬妖山。

萬妖山,顧名思義,便是妖族群聚的地方。

因為與妖為鄰的關係,北莽國是一個十分推崇巫術的國家,除妖師是最受尊重的職業。赫連家族便是除妖世家,世代家主都是當朝國師,說是權傾朝野也不為過。

但這一切,在三年前有所改變。

三年前發生了一些大事,銀月巫女恩將仇報滅了赫連家滿門被施以火刑算一樁,閻鳳九的出現也算一樁。說起來,這個閻鳳九出現得十分蹊蹺,他似乎是平空出現在大眾的視野裏,等大家有所察覺的時候,他已經成了當朝國師,儼然與赫連珈月有分庭抗禮之勢。

隻是他總是戴著一張空白的臉譜,沒有人知道他長什麽模樣。

敲擊桌沿的聲音一下子停了下來,赫連珈月沒有再開口,房間裏顯得十分安靜,阿九縮在丁千樂身後低垂著腦袋避開赫連珈月的視線,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讓開!我要見表哥!”就在這個時候,一聲略帶刁蠻的嬌斥聲自庭外響起。

“白大人,家主有令不得擅闖。”管家連進的聲音隨即不卑不亢地響起。

“大膽刁奴,再敢攔我,讓小蝶吃了你!”

“白大人,莫讓在下為難。”

“讓開!”

“白大人……”

“轟”的一聲響,丁千樂微微張大嘴巴,看到外麵的院牆塌了半邊,一個白發的少女淩空躍了進來,她身後跟著一隻巨大的七彩斑斕的蝴蝶。

那少女身裹七彩長衫,在太陽的映襯下,與身後那隻蝴蝶恍若一體。

“表哥!”見到坐在房間正中的赫連珈月,那少女嬌呼一聲,便直接蹦進了他懷裏,完全忽視了站在一旁的丁千樂和阿九。

丁千樂嘴角略略抽搐了一下,雖然在現代婚姻法中是不允許近親結婚的,但在還沒有婚姻法的古代,表哥表妹之間通常總會生出一些不得不說的故事。

“小白,你又淘氣了。”赫連珈月也不推開她,隻是淡淡地道。

被喚作小白的少女嘟了嘟嘴:“人家都在中庭等了表哥一個上午了,聽到有人通傳你已經回來了,為什麽不來見小白啊。”

“小白,你逾矩了。”赫連珈月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

那少女聞言,瑟縮了一下,從赫連珈月的身上爬了起來,稍稍退後一步,跪在他麵前,可憐兮兮地紅了眼圈。

抬手擦了擦眼角,她似乎終於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當人肉背景的丁千樂和阿九,然後眼睛驀地瞪圓了。

“是你!”她猛地跳起來,揮手便是一張帶血的符咒。

丁千樂呆呆地看著那張符咒向著她襲來,明知被擊中不會有好事,但她就是躲不開,隻得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

然而,那張符咒還沒有接近她,便突然迅速燃燒起來,隨即化為一堆灰燼落在了丁千樂的腳尖處。

“表哥!”那少女氣急,“你為什麽要幫她!明明是她害得你……”

“住口。”赫連珈月蹙眉。

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成功製止了那少女氣急敗壞的叫喊聲。

“她是我選中的新任守護巫女,不得無禮。”赫連珈月看向丁千樂,介紹道,“這一位是赫連家第三族的族長赫連白。”

她也是族長?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丁千樂隻得點頭致意。

赫連白卻是“哼”了一聲,撇開頭去一副不想理會她的表情。

赫連珈月似乎也沒有強迫她們交好的意思,隻是扭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阿九,然後站起身來,走出門去。

赫連白回頭對丁千樂做了個鬼臉,然後拉著赫連珈月的袖子,亦步亦趨地跟了出去。

丁千樂張口結舌。

“千樂。”赫連珈月卻是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嗯?”

“一起來吧,見見其他族長。”他說。

聞言,赫連白立刻不滿地鼓起了腮幫子,眼睛裏盛滿了深深的怨憤。

清理門戶

“一起來吧,見見其他族長。”赫連珈月這麽說的時候,微笑著向她伸出了手。

明明是蒼白瘦削的一個人,偏偏那笑容溫暖如風。

丁千樂微微低下頭,看著那向著她伸出的手掌,指骨分明,如玉石一般。

仿佛受了什麽蠱惑一樣,她愣愣地走到他麵前,伸出手去搭在了他攤開的手掌上,她感覺他的手透著微微的涼意,如絲綢一般的觸感。

看著那隻乖巧地搭在自己手心上的小手,赫連珈月眼中的笑容加深了幾分,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便牽著她往中庭而去。

被撇在身後的赫連白眼中的怨憤立刻變作了深深的怨毒。

等丁千樂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被赫連珈月握著手在牽著走了,她立時大汗,這算是沒出息地中了美男計麽?

正糾結著,身後如有實質的視線讓她下意識地回頭,這一回頭,便對上了赫連白那恨不得將她扒皮拆骨的怨念眼神,丁千樂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這才真真是色字頭上一把刀啊。

赫連白那不斷放射的怨毒視線讓丁千樂好好體會了一把芒刺在背的感覺,一路糾結著被赫連珈月牽著走進中庭,見到了傳說的諸位族長。

他們或坐或立,或飲茶或下棋,仿佛朋友聚會似的,頗為怡然自得的樣子,一點也沒有連進口中“等了一上午”的煩躁感,隻是丁千樂感覺到庭院裏的氣氛在赫連珈月牽著她的手走進去的時候,明顯變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那雙牽著的手上,然後再由那雙牽著的手轉移到了丁千樂身上。丁千樂被盯得有些別扭,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未能如願。

偌大一個庭院,半絲聲響都沒有,仿佛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丁千樂緊張得差點連呼吸都忘記。

“讓諸位族長久等了,這一位便是我選中的新任守護巫女,我已經上表陛下,隻等聖旨一下,祭天儀式便可舉行。”在一片靜寂中,赫連珈月執著丁千樂的手,悠然開口。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其驚訝程度更甚於見到丁千樂的容貌。

“砰”的一聲,在一片嘩然聲中,有人重重地以手杖擊向地麵。

丁千樂循聲望去,看到一個斷了左臂的老者,已近耄耋之年的樣子,但一襲茶白色長袍證明了他族長的身份。

“家主,此事萬萬不可。”那老者開口,聲音卻沒有如他的樣子那般蒼老,仿佛中年人一般,聽起來說不出的怪異,“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赫連家族曆任守護巫女都有必經的考驗,這不是家主一個人可以說了算的事情。”

老者的口氣極其強硬,似乎根本沒有將赫連珈月這個家主放在眼中。

這麽說的時候,那老者的視線一直膠著在丁千樂的臉上。丁千樂看著那仿佛毒蛇似的視線,微微打了個寒噤,看來,她是十分的不受歡迎啊。

隻是,那老者的表情十分的奇怪,怨恨、嫌惡之間竟然還夾帶了那麽一絲絲的恐懼。

丁千樂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可以令這位連家主都不放在眼中的族長恐懼,如果非要說有,大概就是她與銀月巫女之間相似的容貌了吧。

聽到那樣無禮到近乎於挑釁的話,赫連珈月麵色依舊平和,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一點也沒有被激怒的樣子。

“不準欺負表哥!”赫連珈月還未開口,站在他身後的赫連白已經按捺不住跳了出來,一揮手便是一道火符,那火符便夾著熱氣直奔向老者的麵門。

那老者不屑地冷哼一聲,揮手彈開,隻聽“轟”的一聲響,一旁的拱門被炸塌了半邊。

“小白,你這是要拆了家主的宅子麽?”一個笑聲在角落裏響起。

有些耳熟的聲音,丁千樂一眼望去,便看到了那個豔麗的錦衣少年,赫連雲,他正縮在角落裏自己跟自己下棋,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此時他正手執一枚黑子,仿佛注意到了丁千樂的視線一般,還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眼。

“誰讓他欺負表哥,有小白在,誰也不能欺負表哥!”赫連白幾近任性地說著,跺了跺腳,召喚出了她的彩蝶式神。

巨大的七彩斑斕的蝴蝶赫然出現在赫連白的身後,白發少女的臉上已經帶上了肅殺的表情。

“連這樣的人都可以當上族長,赫連家真是敗落了。”那老者眯了眯渾濁的眼睛,一臉沉痛地說著,麵上已經帶了詭譎的殺意。

赫連白是三年前突然出現,並且接任第三族族長之位的,據說是第三族上任族長的血脈,她唯赫連珈月之命是從,白發彩衣,任性而殘忍。

“閉嘴,你這糟老頭子!”赫連白一揮手,那巨大的彩蝶便直直撲向斷臂的老者。

斷臂的老者冷笑一聲,揚起手杖擊向那蝴蝶式神,在他的一擊之下,巨大的蝴蝶瞬間便消散在了空氣中,隻餘七彩斑斕的粉末在陽光下散發出迷人的光暈。

丁千樂下意識看向赫連珈月,卻發現他依舊一臉淡然地站在原地,一點也沒有要阻止這場家族內部爭鬥的意思。

“赫連白,你來曆不明,手段殘忍,接任第三族族長之位僅三年,便身負一十七條人命,根本沒有資格擔任族長,今天就讓老夫替天行道,除了你這孽障吧!”斷臂的老者曆數赫連白的罪狀,不待她辯駁,便再一次揚起手杖,擊向赫連白。

手杖卷起狂風,夾著沙石直撲向赫連白,丁千樂幾乎也被這狂風刮得站不住腳,赫連珈月輕輕拍了拍她的肩,丁千樂這才回過神來,發現院子裏的其他人都是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的樣子。

赫連白仿佛嚇呆了似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看看麵目猙獰的斷臂老者,再看看白發彩衣的赫連白,丁千樂忍不住為她捏了一把冷汗,但是在場的其他族長也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完全沒有要出手相幫的意思。

唔,看來赫連白的人緣也不怎麽樣嘛……

“千樂。”赫連珈月卻是突然開口。

丁千樂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他不去阻止那人,叫她做什麽?

“他叫赫連無極,是赫連家族現任第五族族長。”赫連珈月指了指狂風的中心,那個麵泛殺氣的獨臂老者,介紹道。

丁千樂麵露窘色,這個當口,貌似不是作介紹的好時候啊。

卻不料赫連珈月的話音未落,狂風卻突然消散,剛剛還一副殺氣凜然模樣的赫連無極,不知何時已經委頓在地。

而赫連白,還是一臉笑嘻嘻地站在原地。

“你……”赫連無極驚恐地瞪大渾濁的雙眼,望向赫連白,“你做了什麽……”

“嘻嘻。”赫連白咧開嘴,漂亮的嘴角彎成一個殘忍的弧度,她舔了舔唇,“小蝶的殺招,天女散花,用在你這個糟老頭身上真是可惜了。”

天女散花?

在赫連無極身旁的幾名族長聞言都紛紛後退,然後抬頭看著剛剛那隻巨大蝴蝶消失的地方,剛剛漫天七彩斑斕的粉末已經散去,隻是委頓在地的赫連無極身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像那隻蝴蝶一般閃著七彩的光,配著那張滿是皺紋的臉,看起來說不出的瘮人。

“好了,不要鬧了,小白。”赫連珈月適時開口,“連進,遣人送無極大人回府治傷吧。”

眾人都看在眼裏,這赫連無極分明是快不行了,可是說在赫連珈月口中,卻是輕描淡寫得仿佛隻是受了一點小傷一般。

就好像兩個小朋友打架,然後家長笑著出來勸架一般。

但是,沒有人敢反駁。

各位族長看著管家連進帶人將已經動彈不得的赫連無極抬了下去,一個個趕緊上前告辭,明明已經十分悠閑地等了一整個上午,此時卻一個一個都聲稱家中有了急事。

眼見著諸位族長一瞬間作鳥獸狀散去,偌大一個中庭瞬間冷清了下來。

隻剩下坐在角落裏的赫連雲仿佛還搞不清狀況似的凝神盯著他的棋局,指間的黑子遲遲沒有落下。

赫連珈月也不催他,隻是好整以暇地走到他麵前坐下,執起了白子。

隻輕輕落下一子,赫連雲的麵色便是一變。

稍稍愣了一下,赫連雲瀟灑地將指間的黑子丟回棋盒,笑嘻嘻地站起身:“不愧是家主啊,我突然想起來約了群芳樓的霜霜唱小曲,這就告辭了啊。”

赫連珈月輕咳了一聲,點點頭。

赫連雲便拍拍屁股走了,經過丁千樂身邊的時候,還**地衝她拋了個媚眼,看得丁千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眼見著沒有什麽事了,丁千樂有點擔心一個人留在房間裏的阿九,正打算找個說辭回去看看,一回頭便見赫連白牢牢占據著赫連珈月身邊的位置,雙手還示威似的抱著他的胳臂,眼睛死死地瞪著丁千樂。

丁千樂趕緊識趣地告退,免得赫連白用眼睛裏噴出的火將她燒成灰燼。

回到剛剛阿九在的房間,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問過門口的侍女,才知道是管家連進將阿九安排在了西側的廂房,這代表赫連珈月默許阿九留下了,丁千樂稍稍安了心。

沿著臨水的欄杆慢慢走回主院,便見赫連白正坐在池邊喂魚,她呆呆地坐著,漫不經心地將手裏的魚食投進水裏,白色的長發服帖地垂著,膚色白到的近乎於透明,這樣容易令人心生憐惜的容貌,真的很難令人想象她出手時的殘忍。

丁千樂垂下眼簾,打算裝作什麽也沒有看到就這樣走開。

“喂。”

我什麽也沒有聽到,我什麽也沒有聽到,心裏默念著,丁千樂加快了腳步。

“喂!”

丁千樂腳下走得更快了。

“砰”地一下,丁千樂撞上了牆。

摸著鼻子抬頭一看,眼前分明什麽都沒有。

鬼打牆?

“我叫你呢,沒聽見?”身後響起一個陰森森的聲音。

知道赫連白的手段,丁千樂認命地回過頭,便見赫連白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到了她身後,正盯著她看,不知道為什麽,隻是這樣被她盯著,丁千樂便感覺身上直冒寒氣。

她距離她很近,丁千樂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第一次發現這個身形纖弱的少女竟然意外的高挑,竟然足足比她高出了半個頭。

“有事麽?”收起詫異和膽怯,丁千樂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我叫你,沒聽見?”赫連白重複。

“我不叫‘喂’。”丁千樂正色道。

赫連白皺了皺眉,盯著丁千樂看了好一會兒,居然接受了這個解釋:“你不問我叫你有什麽事麽?”

“……嗯,你有什麽事?”雖然很不想知道,但丁千樂明白就算不問這位姑娘也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赫連白咧嘴一笑,指了指池子對麵:“喏,看到那裏有什麽了沒?”

丁千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池子那邊是一堵牆,便老實答道:“牆。”

“果然。”赫連白揉了揉鼻子,咧開嘴,“什麽都看不到啊。”

有些粗魯的動作出現在這樣一張精致而我見猶憐的臉上,顯得有些怪異。

不過聯想起她的個性,丁千樂便也見怪不怪了。

果然什麽都看不到?丁千樂又看了那個方向一眼,不明白她的意思。

“真可憐呐,原來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廢物,如果不是……”說到這裏,赫連白卻是突然住了口,笑眯眯地轉身準備離開,一副心情甚好的樣子。

被人說成“什麽都不會的廢物”,換誰都會不開心,偏丁千樂想得很開,她又看了一眼那堵牆,轉身進了院子。

“喂!”身後,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

丁千樂無奈了。

“丁千樂!”

丁千樂無奈地轉過頭:“您還有什麽事啊?”

“你就不好奇,那堵牆裏有什麽嗎?”赫連白氣呼呼地道。

丁千樂麵露黑線,敢情這位姑娘剛剛是想吊她的胃口啊……

“請問……那堵牆裏有什麽呢?”丁千樂有些無力地問。

“赫連千樂。”

這回,丁千樂真的吃了一驚。

赫連白笑盈盈地走到她麵前,伸出食指,在丁千樂眉間輕輕一點,轉身翩然而去。

丁千樂怔怔地看著她離開,側頭再看向池子那邊時,便見那堵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不見,池子的那一邊,是另一個主院。

是的,另一個主院。

就仿佛是鏡中花水中月一般,是與丁千樂這些日子住的地方對稱的,一模一樣的建築。

丁千樂怔怔地看了許久,最終還是沒有勇氣踏入那間院子。

牆後的秘密

國師府的主院裏有一顆很老的樹,老到誰也說不清它的年齡,好像比這棟宅子的年紀更長,據說就是因為這顆老樹,赫連家才決定將國師府定在這裏,並且以老樹的所在為中心,建造了曆代家主所住的主院。

管家連進走進院子的時候,便看到家主新任命的守護巫女正坐在躺椅上打盹,躺椅就安置在老樹下,家主坐在她旁邊看書,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平和。

濃密的樹陰擋去了稍嫌熱烈的陽光,隻在兩人身上留下一片斑駁的光影,這場景看起來竟是分外的美好。

下意識地,他放輕了腳步。

“家主。”走到他身側,連進垂下頭,低聲開口。

“赫連無極死了?”赫連珈月頭也未抬,隻輕聲道。

“是,在回府的路上便斷了氣。”

“可惜了。”赫連珈月的聲音帶著十足的惋惜之意。

連進沒有接話。

“可惜,死得那麽容易。”赫連珈月輕聲歎氣,聲音美好,語意卻是十分的殘忍。

雖然他們的聲音很輕,可丁千樂並未睡著,她隻覺得遍體生寒。

她知道赫連無極受傷頗重,但沒有料到當天下午便會傳來他的死訊。這是她第一次親身體驗到赫連珈月殘酷的一麵,要不是親耳所聞,就算聽到再多的傳言,她大概也不會有此刻這樣深切的感受。

“家主,第五族的幾位長老已經在外堂候著了。”連進又輕聲道。

一直假寐的丁千樂感覺赫連珈月放下手裏的書,走出了院子,這才睜開了眼睛。

天空蔚藍,空氣裏已經散發著些許炎熱的味道,丁千*過頭頂層層疊疊的樹葉望著天空,直看得眼睛發疼,才緩緩閉上。

雖然明知赫連珈月是個危險人物,但此時,除了國師府,她根本無處可去。

這個事實,在那夜逃跑未遂的時候,她不是早就認清了麽?

這麽一想,丁千樂反倒安下心來,真的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赫連珈月還沒有回來,她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

微涼的晚風吹得她十分的舒服。

“姑娘,醒了?”黑暗裏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她一大跳。

丁千樂抬眼細細一看,才發現是廚房的尚大娘,正提著個食盒站在院門口呢。

“尚大娘,你等了多久了?怎麽不叫醒我?”丁千樂看著她提著食盒走進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家主臨走前吩咐了,說是不要吵醒姑娘。”尚大娘沒有說她等了多久,隻是笑嗬嗬地說著,進屋將食盒裏的飯菜擺上了桌。

菜色十分豐富,還熱騰騰的,看得本就饑腸轆轆的丁千樂食欲大開,拿了筷子便開始狼吞虎咽。

“姑娘胃口真好。”尚大娘樂嗬著說,任何廚師看到丁千樂這副吃相都會很有滿足感吧。

“唔,主要是大娘的廚藝好。”丁千樂一邊吃著,一邊還不忘拍馬屁。

風卷殘雲間,丁千樂將自己塞飽了,這才後知後覺地看了一眼尚大娘:“呃,用不用等家主一起……”

尚大娘看著桌上杯盤狼藉的樣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姑娘您會不會太後知後覺了一點,嘴裏卻隻得笑著道:“不用的……”

丁千樂立刻心安理得了。

“家主……”一旁,尚大娘遲疑了一下,開口提醒道,“家主腸胃不是太好,姑娘可能不知道,家主一向食素的……”

丁千樂頓了一下:“他吃素?”

尚大娘點頭,想了想,又道:“這兩日家主身體一直不適,他偏偏又硬撐著……”

丁千樂想起了她夾給他的那一筷子油光光的炒肉片,又想起了他笑盈盈地放進嘴巴裏的樣子,不由得皺了皺眉。

用過晚膳,撤了碗筷,赫連珈月還是沒有回來。

丁千樂按捺不住走出了院子,一出院門,便見陰魂不散的管家連進正守在大門口。

“巫女大人,天色不早了,您要去哪裏?”連進開口,平板的聲音平板的臉。

“家主呢?”丁千樂不答反問。

“家主下午出門未歸。”

“他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你不擔心麽?”

“家主的行蹤不容屬下探究。”連進回答,依然是平板的聲音、平板的臉。

丁千樂開始懷疑他是不是麵癱,怎麽有人可以一直維持這種麵無表情的模樣,對著這張臉,真的很容易變得暴躁起來。

但是跟這樣的麵癱吵架,恐怕被氣死的那個一定是她吧,這麽一想,丁千樂立刻放棄要吵上一架的念頭,灰溜溜地回了房。

再一次經過臨水的欄杆時,丁千樂停下了腳步,看了一眼池子的對麵,如銀的月色下,那棟與主院遙遙相對的建築如海市蜃樓般神秘。

赫連白說,赫連千樂在那裏。可是,赫連千樂不是被施了火刑麽?

在這個玄幻的世界裏,她遇到的人一個比一個恐怖,幾乎個個都有異能,相比之下,她就如赫連白所說,是個什麽都不會的廢物。

這樣的她,為什麽會被當朝國師、赫連家的家主青眼相待,任命為守護巫女呢?

幾乎所有的人都告訴她,是因為銀月巫女赫連千樂,於是她開始狗血地猜測,她和那個傳說中的銀月巫女是不是屬於前世今生的關係?所以她才這麽悲催地穿越到了這個玄幻到恐怖的世界?

可是現在,赫連白說,赫連千樂就在那堵牆的後麵。

如果赫連千樂就在那裏,那麽她算什麽?赫連珈月為什麽要任命一個一點能力都沒有人為守護巫女?這不是太不合常理了麽?

丁千樂盯著池子那邊的建築,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藍胡子的故事,如果開啟了那扇不可開啟的門,門裏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麽呢?

隻是有些問題不是她不去想就可以永遠逃避下去的,咬了咬唇,丁千樂走下了欄杆,沿著池子的岸邊,走到了那扇門前。

屏住呼吸推開門,丁千樂一眼看到了地上的血跡,點點滴滴、斷斷續續地成了一條血線,往裏延伸進去,仿佛恐怖片一般的開端。

這個刺激著實大了一點,可是奇怪的是,丁千樂心裏,並沒有恐懼的感覺。

並非她傻大膽,而是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與其說是恐懼,不如說是悲傷。

沿著那斷斷續續血線往裏走,一路都是熟悉的亭台樓閣,甚至連院中那棵大到出奇的古樹也一模一樣,這裏儼然就是另一個主院。

唯有地上那詭異的血跡和空氣裏彌漫著的淡淡的血腥氣提醒著她,這裏並不是她住的那個主院。

四周沒有風,漆黑的天幕上鑲嵌著一輪刀鋒似的彎月,銀色的月華將庭院裏的一切映照得纖毫畢現。

同她住的主院一樣,院子裏擺著一張石桌。

隻是此時石桌上擺著一個玉製的酒壺,一旁的石階上,是酒杯的碎片。

沒有灰塵,仿佛打碎酒杯隻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一般,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副靜物畫。

這個院子,仿佛是死的。

沿著斷斷續續的血跡,丁千樂走到了主院的臥房前,在房門前,她停下了腳步,有半刻的躊躇。

莫名的,她便知道,那裏一定有著不同尋常的東西。而且,丁千樂開始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懼意。那懼意仿佛從心底最深處滲出,讓她連抬腳都困難,可是,既然已經走到這裏了,怎麽能夠輕言放棄。

如果一定要死,果然還是死得明白心裏更舒坦一點吧。

硬著頭皮,丁千樂走了進去。

熟悉的擺設,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同,隻是,床上似乎躺著一個人。

丁千樂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屏住了呼吸,慢慢地走上前。床頭燃著燭火,她很清楚地看到了那個躺在床上的人。

在看清楚床上那個人之後,丁千樂猛地瞪大眼睛。

她……

完全一模一樣的臉,看著床上那個人,丁千樂感覺頭皮開始發麻。

床上躺的,竟然就是她自己!

極度的驚恐之下,丁千樂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出了這個詭異恐怖的院子。

剛剛衝出院子,走上那條臨水的欄杆,驚魂未定間,丁千樂撞上了一個人,壓抑住即將衝出口的尖叫,她立刻想起來此時不宜驚動旁人,忙捂住了嘴,借著月色看向被她撞上的那個人。

然後輕輕籲了口氣。

還好,不是旁人。

“樂樂?”阿九一臉驚訝。

丁千樂呆呆地看了他一陣,忽然伸手一把抱住他,止不住的全身都在顫抖,連牙齒都在咯咯地打著顫。

阿九被她嚇了一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能推開她,隻得傻乎乎地站成一根柱子,由她抱著。

“發生……什麽事了?”紅著臉,阿九問。

丁千樂搖搖頭,隻是抱著他不吱聲。

“你們,在幹什麽?”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聽到那個聲音,丁千樂一下子僵直了身子,然後緩緩鬆開了手。

赫連珈月站在走廊的陰影裏,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丁千樂感覺周遭似乎正寒風陣陣。

“家主……”

這種被捉奸當場的感覺是錯覺吧?!

“我回來了。”見丁千樂目瞪口呆的傻樣,赫連珈月淡淡地開口,體貼地給了她一個台階下。

哈?

丁千樂愣了一下,還沒有反應得過來的時候,已經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歡迎家主回家!”

等她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恨不得立刻打個地洞鑽。

赫連珈月卻是麵無表情地從她身邊走了過去,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我餓了。”

“啊?哦!”丁千樂趕緊屁顛屁顛地跟上了赫連珈月。

走了幾步,悄悄回頭對阿九揮了揮手,示意他先走。

一回頭,正對上赫連珈月的視線。

……他身邊的氣壓似乎更低了。

丁千樂戰戰兢兢地坐在赫連珈月對麵,他正吃著尚大娘送來的飯菜,動作斯文優雅,看得丁千樂有些汗顏,隻是池子對麵牆裏的那一幕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導致此時看美人也有了陰影。

說起來尚大娘真的很神奇,總能在適當的時候送來熱騰騰的飯菜,無比敬業。

丁千樂試圖想一些其他的東西來趕走那恐怖的一幕。

燭火微微跳動了一下,丁千樂一下子控製不住地聯想起了那棟死氣沉沉的宅子,在那裏,仿佛連燭火都是靜止的。

那裏……究竟是什麽地方?

“這麽晚了,在走廊裏做什麽?”赫連珈月突然開口。

丁千樂被他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又正心虛著,趕緊斟酌著回答:“我在院子裏睡了一覺,醒了也不見家主回來,有些擔心,便打算出去找你,結果被連管家攔住說不讓出去,隻好回去,結果剛到走廊家主就回來了……”

赫連珈月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

“真的,不信你可以去問連進!”丁千樂趕緊找人證。

“你擔心我?”赫連珈月問。

這話問得有些奇怪,丁千樂雖然不解其意,但對於她這種習慣於順竿爬的人來說,是一點都難不倒她的,於是她趕點頭如搗蒜地道:“是啊,天色那麽晚了,家主你還不回來,我當然十分擔心啦!”

赫連珈月笑了一下,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感覺身邊的低氣壓一下子消失,丁千樂雖然暗自納罕,但也籲了一口氣,這算是意外拍中他的馬屁了嗎?

“阿九不是好人,你離他遠些。”

耳畔,傳來赫連珈月的聲音。

……您也不是好人吧,家主。

丁千樂默默腹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