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章 一身好本事
“表妹呢?怎麽不見她。”
“小姐隨少爺出門了。”
“少爺,少爺是誰?”
兩個丫鬟互望一下,蓮心說:“就是新姑爺呀,想小姐跟表少爺說過的。”
文俊方有片麵印象,似醒非醒之際,耳邊傳來朦朦朧朧的說話聲,是她的聲音,似遠山回音:“我是你表妹呀!你不知道,我已經成親了,就是蘇欽雲,是蘇欽雲!”
“蘇欽雲!”文俊忽然清晰的低吟。
蓮心無疑把過程都告訴他,他聽了,難以置信的發笑:“別騙我了,才幾天,就成親了,而且是偷畫她的蘇欽雲?”
蓮心試圖澄清:“表少爺,是真的,奴婢不敢撒謊,不信的話,您可以去看看府裏的環境。”
文俊被小雪攙扶下床,在府裏四處遊逛,她確定,這是個陌生的地方,不像是假的,低頭撫額,喃喃呐呐低語:“表妹太單純了,肯定不是心甘情願的!”問小雪,“他們住哪裏?”
“錦繡軒。”
因領文俊去了錦繡軒,文俊望著寬敞整潔的屋子,琳琅滿目,那張香氣陣陣的暖色芙蓉帳,鴛鴦枕上放著一根桃木,大紅錦緞被褥,散發著餘溫,他好像看到一幅不大真實的景象——單純可愛的表妹被蘇欽雲強行壓倒了!不堪入目。
睜開眼,恍見被單底下露出一片紙,伸手取出,兩張,一張是蘇欽雲在羽府所畫,另一張,還是綺嫣,完全是俯瞰的角度。同樣,她睜著兩隻大眼睛,娥眉微攏,抹胸低垂,隻露出細長的脖頸以下大約五厘米肌膚,隱隱約約的,可見中央那部分聚攏的曲線。
文俊看後久久不能平靜,將畫折好塞進懷裏,一屁股倒進椅子裏,氣得發抖:“姓蘇的,大色狼,表妹……表妹知道這東西嗎?一定不知道,否則一定不會嫁給他的!”
他想象綺嫣是天底下最純潔的女子,十年來,這個想法已經在心目中根深蒂固,而接受畫這圖的男人,不是她能做得出的。實則當他把畫拿給綺嫣看時,綺嫣不但不生氣,反倒津津有味的評論說:“蘇欽雲當真技藝高超,他畫的實在太快了,我一點都沒有發覺耶!”口齒清晰麵帶羞澀的給他解釋,“而且表哥,我當時就是這樣子,他這是速寫寫真,當然得按照實際情況,你說是不是?”
文俊氣怔怔的流眼淚,臉孔紫漲,血液在胸腔沸騰:“我看錯人了,我看錯人了,你居然可以在三天之內把人生大事給決定了,好歹等我回來商量一下吧!”
綺嫣大加怨責道:“你以為我不想等你回來呀,你獨自逃走,連個招呼都不打,我還沒有怪你,你倒怪起我來了!”
文俊輕吐苦水,沒骨氣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扯起袖口擦幹,吸吸鼻子說:“我勸你早早跟我走你不聽,我隻好先走一步,在客棧裏打發好住處,明兒接你,誰知我就是世界上最倒黴的人!”一麵說,一麵忍不住委屈。
綺嫣聽之有理,拈起絲絹幫他拭淚:“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都過去了,就都別計較了。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文俊的目光在她臉上閃爍,啜泣道:“我要回去,怕是讓爹娘擔心了。”
綺嫣明媚的臉孔閃著悠悠紅光:“明天安排一輛馬車,明天送你回去。回頭叫蓮心準備些盤纏,留著路上用吧。”
文俊自有千言萬語想對她說,每次嘴裏一半肚裏一半,她將灰灰抱在懷裏,溫柔的撫摸它茸茸的短毛。他停頓半晌,開口問:“你喜歡蘇欽雲嗎?”
“你說呢?”
文俊似乎誤解了她的意思,湊過去一把拉過她的手捧住,急切的吐出看樣子做了無數心理鬥爭才決心的肺腑之言,傾瀉如洪:“表妹,你不會喜歡上蘇欽雲這種人的!我最了解你,你吃了幾天苦頭,明白了金錢的重要性,所以你根本就是為了榮華富貴才嫁給他的!這樣的婚姻不可能天長地久。表妹,你還年輕,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跟我走吧,和蘇欽雲一刀兩斷!”
綺嫣的反應說明了她跟蘇欽雲完全是兩種態度,眨巴眨巴彎而翹的睫毛,不知所雲:“表哥,你腦子進水了?”
“什麽腦子進水!我是真心喜歡你的知不知道?”文俊暴躁的嚷。
綺嫣縮回手,灰灰從她的膝上跳下去,憤憤的咕噥:“原來世界上沒有單純的男女友誼,即使是親戚也沒有。哼,表哥,你破壞了我心中的形象!原本,我打算托蘇欽雲給你弄個官當當,看來你不怎麽想當官!”
“你別回避!”文俊倏地站起來抓住她手腕,她被動的離開了椅子,“跟我走吧,表妹!”
綺嫣遲鈍,被拉著走出幾步,蘇欽雲突然從角門走出,文俊定住,他複雜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來來回回溜轉幾下,嚴肅的問:“這是怎麽回事?”
文俊不要命了,對羽嫚都未曾實踐過的瘋狂舉動,將綺嫣拉近懷裏,大模大樣的摟給他看,然後破天荒的口氣:“蘇欽雲,你來的正好!這裏有紙筆,你寫個字,把她休了。”
蘇欽雲平靜無波, 似乎早預料到同意她把文俊留下無異養虎為患,看向綺嫣,微笑說:“我想告訴你一聲,汪家凡是吃了火雞與孔雀的人口都被拘留了,你看,怎的處罰才能消你心頭之氣?”
綺嫣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站錯了位置,搬開文俊的手臂抽身轉到蘇欽雲身側,驚訝的求證:“你再說一遍!把汪家的抓起來了?”
蘇欽雲溫和的點頭:“為你的眼淚報仇。”
綺嫣羞怯的咬咬嘴唇,手指在絲絹間絞來絞去,瞅瞅文俊,甜蜜的笑:“你看到咯,蘇欽雲對我這麽好,我怎麽舍得離開他啊!”
事後,綺嫣不得不承認蘇欽雲對自己的事特別上心,“人死不能複生,”打幾鞭子,便把汪家的放了:還不得不承認的確傷了文俊的心,他失魂落魄的狀態,她不放心他這麽快離開,文俊發狂的要走,且要跟他劃清界限。
“表哥,我隻有你一個表哥,是最親的親人,你怎麽舍得離開我?”綺嫣適當的挽留。
“什麽舍得不舍得,你有家室,有親人,哪裏還有我的地位?”文俊性格軟弱,出了這麽大的糗,麵子上過不去,非走不可。
綺嫣當然不舍得他帶著絕望的心情就這麽離開,款移蓮步,揚起粉雕玉琢的小臉:“明天羽小姐會來做客,你若不走,到時候蘇欽雲我倆幫你一把,憑你才貌,羽小姐會忍不住多看一眼的。”
文俊竟漸漸地喜上眉梢,努力把臉沉著,好不叫人以為輕浮:“真的?”
“我還能騙你不成?”
“那好,我們……”
“哎,不要說我們了,但願表哥心想事成。”她輕盈的蹦蹦跳跳走了。
文俊暗責自己鬼迷心竅,虧得沒有疏遠表兄妹的距離。
關於羽嫚的妹妹,綺嫣第一次見他,第一次聽見他說話,話語裏帶出的那個人。蘇欽雲這人不負深奧之名,以為多說無益,明天見了自然知道。
綺嫣問:“她姐妹倆一道來?”
“是的。”
“那你告訴我,怎麽認識羽嫚的!”綺嫣抱著他的手臂,撒嬌的搖來搖去。
蘇欽雲抵抗不住她可愛的央求,俊逸的薄唇溢出一縷深深地微笑,說了和羽嫚如何往來之事。
綺嫣不聽不知道,一聽當真嚇一跳。原來羽嫚對植物頗有研究,喜歡種些稀奇古怪的花草,比如豬籠草?含羞草?仙人球等等,在羽府後院有占地一公頃的花圃,遺憾上次沒有去參觀她的後院。羽嫚種植花草並非個人喜好,關鍵在於各種植物的藥用功效。以前,蘇欽雲的背上長了個大毒瘡,經太醫看說沒救了,但到人家羽嫚手裏,摘幾朵花兒搗碎了熬湯喝,不出七天就痊愈,因此蘇欽雲對羽嫚刮目相看,也甚敬重。
“往後逢年過節的都有往來,”蘇欽雲說,“最近有個同僚的兒子找對象,正好她有個妹妹,毛遂自薦,到了這個地步,我能袖手旁觀嗎?”
綺嫣閃到他後麵去,歪在床上,紅袖掩唇,眉飛色舞,鼻子裏笑道:“原來如此呀!早說不就沒事了!”
紅燭的光影,一團暖黃,於窗子上陡然熄滅,立刻裹上一層墨黑。
池塘裏的蓮花隨風擺動,魚兒都潛藏進水下植被杳無聲息。
文俊特地準備了兩首詩,到明日席上用,還在黎明前摘下了沾滿露水嬌豔欲滴的玫瑰,含苞欲放,心想:“這花配上“輕羅小扇白蘭花,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簡直是絕配,羽嫚一定會喜歡的!”不想熬夜熬得厲害,第二天日上三竿聽見綺嫣敲門才醒。
綺嫣給他送了新衣服行頭,頭上的簪子,由普通翡翠換成了高級藍田玉,綺嫣拿起粉撲往他臉上擦蘸,文俊怪道:“哪有男人擦粉的!”
綺嫣不停的用粉撲蘸他麵頰嘻嘻笑道:“你落伍了吧?哪個有錢公子哥出門不擦粉噴香水?女人有女人用的,這個是男人用的,何況你今天好比相親,不打扮的誘人點怎麽行?”
文俊聽著迷迷糊糊,香水?根本沒概念,可惜連徹夜采摘的玫瑰花都沒來得及拿就被綺嫣推去客廳。吩咐了蓮心將玫瑰花拿來為時已晚,羽嫚和妹妹若昕的出現叫人眼前一亮,文俊緊張的說不出話。
老夫人招呼她姐妹倆用飯,若昕長相甜美,起身弓腰,甜美的聲音飛向蘇欽雲:“有勞大人為小女的事忙了這麽久,促成小女與王公子,小女子感激不盡!”複又行了禮,身後丫頭遞過一隻錦盒,若昕接了打開,裏麵裝的卻是五*蓮,說道,“小女子備下薄禮,還望大人笑納。”
蘇欽雲故推辭,說等完婚了再與禮不遲,若昕等他不收便不坐下,綺嫣實在看不過,使蓮心接了,眾人瞠目,綺嫣隻覺麵皮火辣辣的,笑吟吟的說:“羽小姐的一片心意,少爺不收不是道理,反而害人家久站,多不好。”
眾人麵麵相覷片刻,蘇欽雲麵紅耳赤的勉強擠出一個笑,那意思分明在說:“算你厲害!”
綺嫣轉而向眾人敬酒,羽家二位不善飲酒,因換了酒精不多的葡萄酒,女眷都飲此酒,羽嫚輕輕地呷了一口,綺嫣笑問:“聽說羽小姐在後院種了許多奇花異草,哎呀正巧,我也喜歡花花草草的,就是沒耐心,改日有時間,小姐可否與我參觀花圃?”
羽嫚嫣然一笑:“當然,二少奶奶有此心再好不過,多了個誌趣相投的人,我高興還來不及。後天,一部分花兒都會盛開,到時候我派人接二少奶奶去。”
“好,那就這麽說定了!”綺嫣笑的花枝亂顫。
蘇欽雲暗推她:“一點都不客氣。”
綺嫣當做什麽都沒聽到招呼她們吃飯喝酒,文俊準備了一夜的詩詞都被她的喋喋不休給打亂了思緒,暗暗咬牙提醒,綺嫣幹脆拉過他眉飛色舞的說:“這世上的事兒多半靠天意,另外靠努力,不是我誇大其詞,你跟我表哥還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
羽嫚點頭微笑,靦腆的瞟了文俊一眼:“是呀,想不到會這麽巧。”
文俊剛逮到獻殷勤的機會,綺嫣能說會道的嘴又開腔了,把文俊誇得天花亂墜。
氣氛正濃,瑩瑩忽然大聲說:“娘嫌胸口悶得慌,少爺!”
眾人忙專注於老夫人,蘇欽雲毫不遲疑的躬身背起老夫人,一路走到堂屋,小廝名喚應軒的急召太醫來看。
一群人圍在老太太床前,太醫來了才都去外間。
蘇欽雲和老太太的母子之情全都暴露,先是蘇欽雲將娘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握住老人家的手,那眉目間的焦急出於自然流露,出於肺腑,口中不停說:“娘,沒事的,娘,兒子在這兒。”為讓她感到他是實實在在的,將她枯瘦的手撫摸自己的臉頰,眼有淚光。
除了蘇欽雲,其餘人都外間等候。
瑩瑩跟老夫人素常情同祖孫,這樣一來,她噎喉嗚咽,綺嫣懶著她的肩膀輕拍,勸慰道:“沒事的,放心。”
羽嫚含愧把老夫人犯病的緣故推到自己頭上:“老人家最怕的就是聚眾場合,我們不來興許不會有事,老人家真有個三長兩短,我一輩子都於心不安。”舉帕拭淚。
若昕小聲勸解。
瑩瑩抽泣著說:“少爺不想娘一個人在房裏,所以任何人多的場合都會讓娘參與,圖個解悶兒。”
綺嫣聽了暗中納罕:“原來他是個大孝子!怪不得一說娘的事,他就丟了魂似的。”
蘇欽雲年僅二十三,而老太太明年即至古稀,大概老來得子的緣故。也不對,老來得子一般都是父母割心的疼子女,追根揭底應該是老夫人教子有方。如此說,蘇欽雲是個難得的大好人,那瘋狂斂財或許另有隱情,起碼他的出發點不會多壞。
這當兒,文俊自門檻外徐徐而入,單看地上長長的黑影,叫人想入非非,實際上他也真的叫人想入非非。
他麵帶微笑,手捧一朵玫瑰花,由於摘得時間長了,花瓣有些卷,用“半老徐娘”形容再合適不過,放眼望去,一地地道道的翩翩美男子!再冒出一句“輕羅小扇白蘭花,”就更完美了,成功的吸引了羽嫚甚至若昕的眼球。
“韓公子!”羽嫚怔怔的叫。
“羽小姐,”文俊施展迷人的魅力,一揮手,一拂袖,單膝跪下,別說真有現代小夥子求婚的潛質,“聽在下說完再發言不遲:纖腰玉帶舞天紗,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笑勝星華。”
流利的念完那首詩,綺嫣顧及他的麵子才沒有用腳踹,扶起他道:“肉麻死了,什麽白蘭花,你拿的明明是玫瑰好不好!裏麵哭聲隱隱,娘的病情好壞還不知道,你別瞎起哄了,起來!”
文俊把玫瑰花遞給羽嫚,由衷的表白:“羽小姐,這是我的心意,請你收下吧,否則我會徹夜難眠的!”
“夠了你!”綺嫣拽他。
羽嫚倏地把花接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謝謝你,韓公子!”
這時太醫與蘇欽雲自簾內出來,太醫交代:“夫人的脈象繁雜,心緒不寧,不適於走動,躺在床上修養半月,再按方子服藥即可。”
蘇欽雲表麵應地,太醫走後,便長籲短歎,瑩瑩體貼的心思在單純的行動上表現出來,拉住蘇欽雲的手指,撅起嘴兒晃來晃去:“少爺,會好起來的,別難過,瑩瑩會照顧好娘。”
蘇欽雲愛憐的撫摸她光滑油亮的頭,滿眼充斥著欣慰,他說:“娘最臥不住,叫她在床上躺半個月怕是會抑鬱寡歡,一個人心裏不舒服比身體不舒服更要命哩!”
綺嫣接口:“說的太對了!不過,你不是說你背上的毒瘡就是被羽小姐治好的嗎?羽小姐給娘治治不得了?”
羽嫚道:“我能力有限,對她老人家不起作用。”
蘇欽雲愁腸百結,對他老娘的病可謂下了很大功夫,叫應軒抓藥,伺候老夫人的侍婢忙裏忙外。
文俊突發奇想的推薦綺嫣:“你鬼點子最多,快想想辦法唄!”
綺嫣踱步若有所思道:“在床上臥不住,大可以坐輪椅上嘛!”
“輪椅?”眾人異口同聲問。
她揚聲笑道:“哈哈,我有主意可以讓娘不必臥在床上不必鬱悶也不必影響身體的休養!”
蘇欽雲激動地追問:“什麽辦法?到底什麽辦法!”
“不是可以描述的出的,你隻需要請幾個木匠就可以了。”綺嫣滿腦子都是現代輪椅的結構,且在古裝劇裏見過木質輪椅,不由得問,“蘇大官人那麽有財有勢,就沒想過給娘做一部輪椅嗎?”
蘇欽雲的反應是“沒有。”
接下來的幾天,綺嫣忙著指導木匠做工,瑩瑩不時地來做監督,說娘很好奇她能造出個什麽東西來,綺嫣揉了揉額角:“我做事,你們放心,不出三天,娘就自由了!”
瑩瑩如此匯報老夫人,老夫人讚道這女子古靈精怪。
綺嫣手下著忙,就算不忙也會裝忙,她傳授文俊幾招勾搭女孩的點子,第一要素就是不能過於靦腆也不能過於直接,靦腆了容易失去,唐突了容易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文俊謹遵,後天羽府的人來接,文俊入轎,到了隻說綺嫣沒空,叫他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