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三章 玩火自焚

次日蘇府又大張旗鼓,送文俊上任,之後各回各家,蘇欽雲一直不在家。

昨晚明明聽蓮心說他去了書房,由於酒精致使,沒有過問他找沒找到衣服,便一覺睡到大天亮。

蓮心推門進來,提著食盒,走到床邊問:“小姐,好點了嗎?”

“好多了。”綺嫣拉拉襯衣,坐好,昨兒飲酒不慎到現在還頭暈,故沒起床。

蓮心打開食盒:“老夫人關心小姐,特地差人送了些糕點,有醒酒的作用,小姐不妨試試。”套著銀鐲子的雪白的手自整齊的食盒裏拿出一個糕點,綺嫣接在手裏,咬了一口,太酥了,掉許多渣子。

蓮心忙用手去撿,她抬頭問:“我聽著嗩呐聲遠了,人都走了?”

“是的呢。”蓮心答道。

她猶豫再三,竟情不自禁的問:“少爺還沒有回來?”

蓮心遲疑的搖搖頭,她清楚綺嫣的心思,蘇欽雲的消息對她來說,是情緒的調控器。

綺嫣一手將糕點扔出去,發脾氣道:“這回連娘也不顧了,可見平時的孝順都是裝出來的。”

蓮心忙解釋:“老夫人派人尋去了,有應軒跟著,應該沒什麽意外。”

“我說的當然不是那個意外!”她惶惶的,心煩意亂,“要真有點什麽人身事故意外才好呢!”

蓮心張口“啊”了一聲,聽她說出這種話,懷疑她沒酒醒,醉著呢。可她利索的行動表明沒有醉酒的意味,梳妝盥洗,忙了片刻,用毛巾拭麵,因問衣服的事,蓮心給她整理裙帶,係作隨意的蝴蝶結,道:“找到了,還好沒有被老鼠糟蹋的痕跡,少爺說,不用費錢買新的了。”

綺嫣動作變得柔緩,該死,自己豈不就是那隻老鼠!漫不經心的問:“少爺信不信是老鼠拉的?”

“少爺的第一句話就是“果然是她!”我們問是誰,他說還能是誰,當然是作怪的老鼠!”蓮心不知內中緣由,知道的話,頃刻便會明白綺嫣為什麽臉紅,為什麽站住不動。

還有一刻就到午時了,始終聽不到蘇欽雲的消息,在他關心老夫人這一點上,這麽晚不回家的確稀奇,在他是個二十三歲的男人了來講,大部分時間用在“失蹤”上,好像理所當然。

“娘,欽雲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總不能每時每刻圍著您轉,他有他自己的事要做,您要給他一點私人空間的。”綺嫣挨床沿坐,老夫人在輪椅上,一心巴望著兒子的蹤影。

她心想:“至今,有一個新的發現,對男人最癡情的不是任何同一個年齡段的女人,而是他娘,隻有那個老女人才會矢誌不渝,且用意最偉大!”

母性的光輝很強烈,隻可惜有些兒女一旦適應了這種強烈,光輝在想象中暗淡,越來越感覺不到,越來越不以為然。

“嫣兒,”老夫人異樣的目光掃了綺嫣一下,“你不懂欽雲,也不了解他,他無論做什麽,都會把我這個母親放在第一位。”

“人是會變的。”綺嫣一鼓作氣,提醒道。想摧殘她的執著。

她還不了解一位母親的意誌多堅不可摧,瑩瑩暗扯她的衣襟,老夫人的臉色鐵灰,她妥協了。

人最怕的就是等待,等待中,好比置身於火,兩個相愛的人,最怕的是距離,而現在兩者兼具,她沒想到自己會同時置身於兩種最磨人的方式中。

灰灰在椅子裏縮成一團,椅子一側,便是粉水晶,綺嫣蹲於粉水晶前探手撫摸著它不太分明的棱角,她說:“要是上麵刻幾個具有紀念意義的字就好了,嗯。”悶悶的托住下巴。

他不在,原來她這麽不安,一會兒叫小雪喂灰灰,一會兒叫蓮心抹桌子,一會兒吩咐福子把床和茶幾的位置調換調換,一會兒又讓小安去廚房看看茶燒好了沒有。一切都順她的意了,他們問:“小姐,還有什麽吩咐?”

她懶懶的:“好無聊。”看書更看不心裏去,因走進*,把蘇欽雲以前的畫作都翻出來,福子提醒:“小姐勿動,少爺不喜歡別人翻他的東西!”

綺嫣依權仗勢的口氣:“我是別人嗎!”

福子連忙堆笑道:“不是不是,小姐自然不是外人。”

綺嫣扯起一幅卷軸,很長,蓮心接住一頭,展眼觀之,綺嫣緊蹙娥眉:“這畫的是什麽?”

福子道:“國畫,形狀不像,但意境很強。”

“可是我,”綺嫣皺皺眉心,含糊道,“我感不到什麽意境呀!”

又拿起一幅,還是看不懂,自作主張的認為是一對垃圾,小雪突然激動的叫:“小姐小姐,快來看呀!”綺嫣忙湊過去,隻見眼底呈現的是一幅密密麻麻的工筆畫,看上去有點像全國人民的寫真,一角標著“黎民圖”。

“哦?”綺嫣拿在手裏自顧審度,連連驚歎,“胸懷天下蒼生的證據!蘇欽雲呀蘇欽雲,你就是一隻外表光鮮而且會做事的孔雀,其實一肚子的壞水!”

“何故這麽說呢小姐,少爺完成這幅畫肯定非常辛苦,也說明少爺愛民如子呀!”下人們都如此說,她隻好苟同,又要看工筆繪畫。

這時,沒有一點前兆的,蘇欽雲冒了出來,看見一桌子的畫軸淩亂,眉間閃過神秘的緊張,大聲斥道:“你們為什麽在這裏,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他飛鴻般赫然降臨,綺嫣又驚又喜,可理智的把那種情緒壓下去,下人們及時行了禮,蓮心欲解釋,他抬手,也就不敢吱聲了,因為他的兩隻眼睛隻盯著綺嫣,其他人都像泡影,綺嫣說:“你出去一整天了,我在屋裏閑著沒事,來看看你的書房,怎麽,還要許可證麽?”

蘇欽雲把眉頭一擰,對“許可證”這個詞自有生疏感,可顧不了那麽多,眼角迅速的往書櫥第二層瞄了一下,饒有安全感,麵不改色的走上前粗魯的掠過她的肩膀,凶道:“我告訴你,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隨隨便便進出*,這次就算了,都出去!”

下人們告退,綺嫣毫不膽怯,帶著挑釁的意味,隱忍問:“你今天都幹什麽去了,不回家,也不給家裏帶個信兒,娘急壞了知不知道?”睃看他的麵孔,他轉身正好把臉擋住。

“你有沒有急壞?”他生平第一次問出自私至極的話,變幻莫測的情緒使側臉出現濃濃的肉眼可見的陰霾。

綺嫣訝異極了,莫名的不安,心裏那團火上躥下跳一整天了,他進來的那一瞬,稍微定住,聽如此說,又作亂,若有隻怪物的長舌在麵前流著哈喇子,惡心!

“你再說一遍?”她側耳,若沒有聽真,豈不白激動了。

他慢慢的轉過身子,高出她一頭的俊顏,眼睛往下瞧著,淡淡道:“你沒有急壞吧?據我所知,實在不應該問這個愚蠢的問題,很明顯你急壞了。”

“你胡說!”沉浸於愛戀中的女子就愛自欺欺人,明明想抖出一個興奮的笑,應承他所認為的,古往今來多少美嬌娥苦在了這張嘴巴上。

他深深地凝視她,她習慣性的摸摸臉,咕噥道:“有什麽好看的?”

他冷傲的麵容毫無預備揚起一潭詭秘的深笑,好比冬日清冽的寒風裏,旋著一團黑沙,不知怎麽就過去了,露出白蓉色的暖陽,令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奇怪,欽雲不是這樣的,告訴我,你今天去過什麽地方,是不是中邪了!”

中邪了!此後左鄰右舍都知道大名鼎鼎的蘇欽雲中邪了,而原因之一是他在失蹤一天後晚上回家在不恰當的時候笑了笑,綺嫣就嚷的風風雨雨,也許沒有見過花開的人不知道春天什麽樣子,不能怪她大驚小怪!

怪道平時想巴結都巴結不上來的逮著了機會,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幾乎把門檻踩爛。

*內書櫥的第二層的夾層裏,伸展著一角勾勒著細膩裙袂的宣紙,風一吹,不住飄搖。

他在*睡的這幾天,挑燈夜讀,這麽說不為過,畫畫也是一種讀,是讀心。

昨晚又熬夜了,不過被綺嫣喊出“中邪了!”然後飛跑出去,眼中的輪廓不怎麽端莊了,意境也不怎麽美好,但畫上的女子沒有改變他的初衷,必須畫成他喜愛的風格。

畫師難道不應該憑自己愛好的風格作畫? 當然,做任何事,想維持生計都要按照別人的喜好而並非自己的喜好去做事,甚至自己很討厭,除非特別甘於貧窮骨氣硬,要不非得和自己的喜好背道而馳,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賺錢。英雄可為一鬥米而折腰,錢這個東西,摧倒了多少鐵錚錚的漢子?可他蘇欽雲金銀滿屋,卻沒有多少事是根據自己的興趣愛好做的,唯有燈火照映下的這幅圖,自心底流露而出,原本想告訴她:“在你生日那天我會給你一個驚喜!”可“中邪了”三個字嚴厲的打擊了這種和諧的氣氛,且那種氣氛如同烏雲滾滾而來。

老夫人嚇得心下著慌,派人請巫師,請大夫,能想到的都請來了,瑩瑩抓住綺嫣的手不安的問:“少爺真的中邪了嗎?”

綺嫣壞壞的想:“蘇欽雲說出來的不及肚子裏的一半多,中邪了也好,沒中邪也罷,就借這個機會教訓教訓他,叫他知道我的厲害,看他還陰陽怪氣的麽!”這樣一想,笑的生甜,煞有介事的回答道,“當然是真的了!首先他從沒這麽晚回來而且不解釋一句,然後,你沒有看到他當時的樣子,否則一定會嚇壞的。那麽一張冰川臉突然的發笑,還不說話,豈不就是中邪了?”

這時,應軒從對麵過來,瑩瑩望了一眼,回過頭仰視綺嫣:“昨天晚上少爺一回來就去看娘了,且把一天的行程交代。上午忙公差,中午請了眾官僚跟新上任的知州在一起吃飯,說大家認識認識,日後相互好有個照應,在衙門裏混的,怎能一個朋友都沒。”

聽如此說,綺嫣誇張的皺皺眉,深呼吸:“你說的是真的?”

那應軒來跟前接道:“小的隨少爺東奔西走,沒有人比小的更清楚少爺的行程了。大少奶奶說的句句屬實,少爺的確在衙門裏忙了一天,來不及回家!”

她挑挑眉,強詞奪理:“即便如此,他怪笑也足以說明他不正常!”撅撅嘴兒徑自走了。一陣麵紅頸赤。

那蘇欽雲百口莫辯,老夫人執意讓大夫看他一看,*門外簇擁了一堆人,老夫人最首,滔滔不絕的喊:“欽雲,你倒是開門!有什麽難受別窩在心裏,給太醫看看,沒事娘也就放心了!”

蘇欽雲在裏麵把門反鎖,一下朝就往*來,不多時門外就圍了這群人。他定氣凝神的用小號狼毫繼續描繪畫中女子,隻聽瑩瑩也幫襯:“少爺,你怎麽忍心娘著急,難不成,你平常的百般孝順都是假的!”

綺嫣在人群外踱步,靜觀其變,其實心裏並不靜。

他真舍得平日百般孝順的娘喊他喊的聲嘶力竭?

不然,蘇欽雲就是蘇欽雲,再討厭也要勇於麵對,自裏麵打開門,外麵的人猛一鎮靜,老夫人直直的說:“欽雲,你總算出來了!來,給太醫看看。”

蘇欽雲清冷的臉色緊繃,生氣的說:“娘,我沒中邪也沒病,看什麽太醫!”一麵驅趕這群人,“都滾,滾出去,不許再邁進蘇府一步!”侍衛們動起槍矛來,老夫人阻攔不住,太醫等人愈近愈趨隻得走了。

他粗魯的拽過綺嫣,指著她對老夫人義憤填膺道:“娘,都是她,故意害我哩!”

綺嫣連忙說:“不是的娘,他不正常難道我不應該喊出來麽!”

他被尷尬洗劫的臉孔猙獰而凶狠,與昨晚相較,可不就改天換地了?“你無理取鬧!”

“你才無理取鬧,你喜怒無常,你不要臉!”綺嫣毫不退讓,聲音比他尖銳清脆,是撕破喉嚨拚命嚷的。

他瞪眼,她比她瞪得更大,看誰能瞪過誰!

“哎呀夠了,都老大不小的了,成親這麽久居然像小孩子一樣鬥嘴!”老夫人不怒而威。

瑩瑩在側觀看這幅情景,驚訝的很,還沒有見過誰敢跟少爺大聲,司徒綺嫣算是突破了!

夫君到底是夫君,在古代男女觀念強烈,夫妻之間,妻唯一要做的就是相夫教子,首先要做個好妻子,戒律是不能對夫君大吼大叫。綺嫣嚴重的觸犯了這一條戒律,蘇欽雲忍無可忍,加上他好腹黑,算是隻披著羊皮的狼吧,無論老夫人怎樣說情,他都不可能網開一麵,送進錦繡軒關禁閉!

“欽雲,你不能這麽對我呀,我是你老婆哎,你真的想當禽獸麽!”綺嫣是那種畏懼苦難的人,可以很容易的低頭,自己把尊嚴放地上踩,好漢不吃眼前虧嘛!最蠢的抑或最勇敢的人麵對淩辱不屈不撓,白白受了罪還阻礙了前進的道路,何苦呢?所以從這一點上來看,綺嫣還是明智的。聰明人!

蘇欽雲問:“今天幾月幾號?”

應軒答:“八月三號了,少爺。”

他掐指,喃喃:“馬上就立秋了。”抬身轉進錦繡軒。

應軒身後跟隨,有一句應一句:“沒錯,還有六天就立秋了。”

“六天,還來得及!”他聲音沉的低低的,應軒聽不真切,因沒有應答。

蘇欽雲示意他門外守候,*的門掩上了,窗子半開,可以看見外麵伸展著枝葉的紅豆。

綺嫣吵鬧後聽不到一絲回應,怒火中燒,可惜蘇欽雲心眼硬,沒有為她所動,她吃定這虧了。喘息之餘決定施展一下報複,跟他對著幹。

錦繡軒裏所有珍貴的能摔得東西都變成了碎片,蓮心和小雪慌忙勸阻,綺嫣用力摔下一個花瓶,氣狠狠地說:“你們還叫我小姐的話,就別閑著。”倏地拿過一隻古董茶壺,“給,摔摔很痛快的,算幫我的忙!”

於是三個人一塊摔東西,不計後果,稀裏嘩啦聲不絕耳。

幾隻古董下來,蓮心快活的說:“小姐,真的非常過癮耶!”

小雪道:“怪不得小姐喜歡摔東西,原來這麽舒暢!”

福子?小安聽見裏麵動靜異常大,慌不得扒著門縫問:“小姐,發生什麽事了,要不要奴才幫忙!”窺見一地碎片,“呀”的驚叫,小安忙不迭去匯報蘇欽雲。

蘇欽雲一心一意繪畫,不接受任何打擾,應軒攔住小安:“你見鬼了!跑那麽快幹嘛,少爺拒見任何人,你可想去送死!”

小安急道:“告訴少爺,二少奶奶摔東西呢,一地都是,沒完沒了!”

應軒不以為然道:“二少奶奶發脾氣再正常不過,摔東西也很正常,等少爺出來,我自會告訴他,你先回去。”

小安無奈隻得退下。

卻說綺嫣幾個把東西砸完,搜刮起屋子裏的宣紙和絹子之類,打開衣櫃,把蘇欽雲的衣服全都拉出來,吩咐蓮心取來火盆,蓮心不解的說:“小姐,這就夠了,可別玩出火來!”

“是啊小姐,算了吧,著火可不是小事!”小雪彎身說。

綺嫣一意孤行,喘籲籲的命令:“照我說的做就是了,那麽多廢話。”

“好吧。”兩個丫鬟當真照做,取來火盆,綺嫣先用火柴點燃宣紙,扔進盆裏。當然,第一個步驟無非是燒紙,紙燒的有了些勢,把蘇欽雲的東西一股腦扔進“火海,”丫鬟們驚慌失措,忙著救火。

綺嫣說:“誰都不準動!”

“可那是少爺的……”

“就是要燒他的,不是他的還不燒呢,”綺嫣咬牙切齒的樣子,一麵把衣服拋進去,熏煙上升,嗆得人臉紅脖子粗,“看他還敢軟禁我,有他好看的!”

熏煙越來越濃,烏煙瘴氣。

“小姐,少爺這樣做他也不是故意的!”蓮心幹咳著。

沒用,綺嫣鐵了心跟他慪到底。

小雪看火勢益發洶湧,欲開門:“小姐不行了,這樣下去很危險!”

“不許開門,馬上就燒完了。嚇嚇他們也好!”綺嫣嗆得麵皮紫漲。

福子看見從門縫下冒出濃鬱的煙,唬的魂飛魄散:“哎呀不好了,裏麵著火了,快來救火呀!”

遇見小安走來,聽他一喊,慌得調轉頭飛奔回去。

侍衛們聞訊趕來,都不敢輕舉妄動,等蘇欽雲來了再做定奪才好。

這回小安掠過應軒直奔*,對著門大喊:“少爺快去看看吧,錦繡軒著火了!”

話音未落,門就開了,未及眨眼,蘇欽雲已大步而去。

他來到錦繡軒甚至來不及吩咐侍衛,便自行抬腳踹門,濃煙滾滾,撲麵而來,他帶著奮不顧身的男子氣概衝進濃煙裏把她搶救出來,侍衛們及時把火撲滅,但她們被拖出去已上氣不接下氣了。

頓時,這件事嚷的蘇府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聽說二少奶奶跟兩個丫鬟在房裏玩火自焚呢!”

驚動了老夫人,著實一激,瑩瑩安撫一番,並丫鬟阿金趕去看望。

救得及時,沒什麽大礙,現在已經歇了過來,弄的一鼻子灰,錦繡軒內一片狼藉。

見她倔強的神氣,卻有淚水從眼眶裏流出,他又憤怒又心疼,特別看一大堆古董碎片被掃出去,火冒三丈,他直挺挺的走到床前,握緊了拳頭,咬緊牙關:“你不想活了是麽?不想活就找個幹淨簡單的辦法,何故弄亂屋子!你知不知道那些古董值多少錢?你居然一件不留的……”他苦笑,臉色複雜,“我真笨!早應該想到你是什麽樣的人,就該把你關到柴房裏去!”

“你關啊!”綺嫣抬頭睜大雙眼和他叫板,“現在也可以把我關進柴房裏去!古董值多少錢,可不可以用價值連城來說明?砸了就砸了,你也把我給砸了不就完了!”

蘇欽雲給她氣的亂戰,找不到出口的困獸般,幾欲發狂,搭眼看見顏色粉嫩的水晶完好無損,登時抱起來狠狠地摔下去,那一聲劇烈的支離破碎夾著綺嫣的尖叫,久久的回蕩在此。

他拂袖走了。

莽莽而來翩翩而去。

整件事的後果,下場降在了她身上,頭昏目眩,身子沉沉的,起不來床。

瑩瑩時常陪她說話,她言語間不經意透露的現代詞匯讓她感到訝異,比如她說:“娘牙口不好,又不喜歡喝茶,白開水也不感興趣,隻可惜沒有水果味的茶葉。”

綺嫣躺了三天,氣都氣飽了,幾乎粒米未進,蘇欽雲每日必從門外經過三次,但絕不來看她,她瘦了一大圈兒,蒼弱無力,有氣無力的說:“榨些果汁喝不行了?”

“榨果汁?”

“就是把水果的汁兒給壓出來,想喝什麽味道的就榨那種水果。”

瑩瑩神采奕奕的笑:“嗯,這個想法挺新穎,管用的話,娘肯定更愛妹妹了,可是要怎樣榨呢?”

她有點神誌不清,鼻尖遊著一絲虛弱的氣息:“買個榨汁機嘛……不過,沒有人會愛我,娘也不會……”南國蘇府,二十一世紀的流光溢彩,在似醒非醒中不停變換,柔弱中含著自嘲。

“榨汁機?”

瑩瑩伸手摸摸綺嫣的額頭:“好燙,這怎麽得了!”

忙喚蓮心和小雪,叫福子請來太醫,又不好告訴老夫人憂心,蘇欽雲在*不出來,想告訴他根本沒門兒,隻好隔著門大聲說:“少爺,妹妹生病了,你好歹去看看!”

裏麵沒有回音,那應軒恭維道:“大少奶奶,別累著了,少爺吩咐,除了老太太的事他料理之外,其餘人等一律不聽。”

瑩瑩看看緊閉的房門,沉吟了一聲“欽雲,”無望的走了。

然他在房裏麵對著即將完成的畫作,濃眉緊皺,手裏的毛筆,卻怎麽也下不去,到底放下,頹廢的傾進椅子裏,手扶額,憂傷在臉上輕輕抖索。

畫中人似是鮮活的,麵帶微笑,扶柳之態,粉桃之容,透露著女子的矜持優雅,眉目傳情,柔柔的眼波似乎在看畫外人。

今天八月七日,後天即是綺嫣的生日,主子都不問事兒,應軒傳下命令,叫管膳食的王嬤嬤和單管家張羅,當然是蘇欽雲差使的。

蘇府庫房有兩把鑰匙,一把在蘇欽雲手裏,一把在老夫人手裏,老夫人縱生氣綺嫣燒了兒子的衣服,毀大量的古董,無理取鬧,但如今她病了,也甚疼惜。念著明天是她的生日,打開庫房,找出一堆金銀首飾,瑩瑩說:“娘,妹妹跟少爺成親也有一些日子了,關係忽冷忽熱,也不知什麽緣故。”

老夫人歎道:“我一心想著嫣兒能早早的給蘇家開花結果,目今看來似乎有點不盡人意,但他們之間的矛盾又不為外人道,所以我們這些外人也無從解決,先等等看吧,隻要在我有生之年能夠看到蘇家的子孫出世就足夠了。”說著,眼角溢出淚來。

瑩瑩忙安撫:“娘,瑩瑩說錯話了,惹您傷心,是瑩瑩不好。”把頭埋進她手臂裏。

老夫人撫摸著:“好孩子,你是最懂事的,等大兩歲,就讓你和欽雲圓房。”

瑩瑩詫異的抬起臉,淚光點點,雙頰浮起一層緋紅,拭淚道:“娘,別說了。”

“你是欽雲的妻子,圓房是早晚的事,不用害羞。”老夫人笑著說。

那小雪端著一盆冰水,從旁邊的回廊經過,聽見如此說,避了避,聽完,見老夫人和瑩瑩開始挑首飾,迅速走開。

回到錦繡軒,蓮心陪著綺嫣說話,綺嫣倚著方枕而坐,經冰水洗臉兼吃太醫開的藥,逐漸退熱,不過她說:“我真不明白還可以氣到發燒,蘇欽雲砸了我的粉水晶,我恨他一輩子!”

蓮心悠悠的說:“小姐,您就別怨這個怨那個了,好歹少爺及時趕來我們才沒給熏死,否則都有可能變成烤鴨哩!”

小雪淺笑:“我們敗壞了那麽多寶貝,也難怪少爺會生氣。”

“照你們所說,意思是我自作自受咯”

蓮心形色合一的小聲謹慎道:“是有那麽一點點啦。”

“有你個頭啊!胳膊肘往外拐,早知道司徒家落敗後就把你們倆弄青樓去!”

丫頭們失色,晃她手臂道:“不要啊小姐,奴婢對您一心一意,您怎麽可以那麽狠心!”假哭,小雪以剛才所聽訊息為條件道,“小姐,奴婢這輩子都跟定 你了,要不然的話,我就不告訴你老夫人和大少奶奶在幹什麽。”

綺嫣聽出貓膩,睜大眼:“她們在幹什麽,難道不是婆媳閑來無事說說笑笑,吃吃喝喝?”

“那小姐答應我們不把我們賣青樓。”

難為她們傻傻的一點腦子都不動,綺嫣笑:“我說的是當初從家裏出來,沒吃沒喝,還帶著你們兩個累贅,可那時候我太單純了,忘了把你們倆賣進青樓或許還可以換點錢!當初是當初,現在是現在,既然已經度過了危險期,你們還怕什麽?”

蓮心翻了個白眼捧住胸口,當初的確饑寒交迫,如果和一個心術不正的小姐同行,那種情形不會很好,現在想想,心有餘悸,小雪表示有同感,繼而把老夫人和瑩瑩說的話複製了一遍給綺嫣聽,綺嫣呆了幾秒種,恢複正常:“他們是夫妻,人家瑩瑩才是名正言順的,我算老幾?”

“別這樣小姐,老夫人好歹惦記著你的生日哩!”

“我明白,我通通明白,你們出去,我想睡一會兒。”欠身縮進被子裏,二人隻好搖頭歎息門外守著。還沒走出門,隻聽綺嫣叫,“他們準備如何為我辦生日?”

二人一愕,蓮心道:“少爺說隻請就近的親戚朋友就可以了,單管家負責買東西,王嬤嬤負責菜色,總之明日的酒席會非常豐盛,小姐不用擔心。”

綺嫣不屈的意誌支撐著她利索的從床上下來,似乎不經意恢複了往常的活潑,她豈止甘心於豐盛:“一年一度的生日,豈能隨隨便便的糊弄過去,再說了,這也關乎蘇欽雲的名聲。光菜肴圓滿怎麽行,排場一定要大,客人一定要多,這才顯示的出蘇家的豐厚底蘊。”

蓮心遲疑應了:“小姐的建議奴婢會轉告少爺!”

此時,門外竟有人接話:“不用轉告他了,就按嫣兒說的做。”

眾人轉過目光,原來是老夫人親自前來。

她要抹最好的胭脂,一萬兩一盒的:她要每根手指都戴上戒指,水晶?黃金?翡翠?瑪瑙?珍珠等每個都不一樣,且要做工獨特?她要戴最大的珍珠項鏈,綴著奇異晶石。總之渾身上下都要佩戴最昂貴的飾品,可以不好看,但不可以不昂貴,屈指,寶石亮瞎狗眼!該怎麽浪費怎麽浪費,她舉行生日宴會的宗旨就是“浪費加施舍!”

當然最歡迎的就是揮霍無度的客人。蘇府外多得是跪地討飯的乞丐。

八月九日,豔陽高照,蘇府安排下大型宴會,中央搭了個擂台似的鋪著紅地毯的台子,周圍賓客座位,賓客們可以邊吃飯邊觀看表演。台上請的是京都最有名的戲班子,台下坐的有才子佳人,富家子弟小姐,邊暢飲邊聊天還可以邊賞戲,熱鬧的了不得。

“據說這個形式是二少奶奶本人想的。”有客人交頭接耳。

“挺新鮮!四周的看客都有機會一睹台上風采。”

“這場宴會好像要從早上一直舉行到晚上,每半小時換一組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