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章 此時此地

辦公室的門“碰”地一聲被踢開,埋首於辦公桌前的男人不禁錯愕地抬頭。待看清楚來人是誰時,他皺了皺眉,微張的嘴詛咒一聲,不悅地與顯然怒氣未消的人對看著。他雙手擺在辦公桌下,緊握拳頭,感覺手心一片汗濕。

“費德勒,你是在搞什麽鬼?”史賓賽說。

“我才要問你這句話,史賓賽。”紮克的表情不如以往冷靜,頭發淩亂,目漏凶光,看起來就象是頭被惹毛的獅子一樣。

“你到底想說什麽?”史賓賽也不是什麽簡單的角色,他背靠著椅子,回瞪紮克。

“曼莉莎被攻擊的事情,”紮克仔細地看著史賓賽的表情:“她的行蹤是我們的人暴露出去的?”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那個叫吉米的年輕人說,有個自稱是FBI退休的人告訴他,賈斯汀沒死。”紮克臉色鐵青:“你倒是說說看,除了局裏辦這件案子的人之外,還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

“那個人‘自稱’是FBI,並不表示他就真的是FBI。”史賓賽冷靜地看著眼前暴怒的男人。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貝克惠斯可要好好整頓一下了。”紮克冷笑:“局裏的機密消息竟然又傳了出去,這不是有內奸又是什麽?”

“費德勒,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史賓賽微微喘口氣,象是有點應付不來。

“我隻要你告訴我,是你們把消息放出去,好讓這些人來攻擊曼莉莎的。”

“荒謬!我們怎麽會做這種事?”史賓賽大聲說。

“不,我們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紮克瞪著有點招架不住的中年男人:“為了抓到賈斯汀,為了維護自己的麵子,FBI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在這個組織裏待了快八年,他會不知道這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嗎?這是一個官僚體係,但也因為這樣,能鑽漏洞的地方比一般人想象中要多很多,畢竟他們所麵對的可是各式各樣的罪犯。以前紮克還會覺得,為了抓到犯人,耍一點小詭計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當事情落到自己頭上時,那種被侵犯的感覺卻是讓人覺得非常不好受。

史賓賽沈默了,或許是覺得沒有辦法再爭辯下去。他思考了數分鍾,才又開口:“費德勒,我承認這件事情是我們主導的,不先告訴你也是為了讓事情進展更順利一點。”

紮克的眼神轉為冷凝:“為什麽要這麽做?”

史賓賽無奈地攤攤手:“還不是為了抓到賈斯汀?”

“我們找不到他,費德勒,你也知道的,那家夥滑溜得跟泥鰍一樣。”史賓賽痛心地承認組織的失誤:“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賈斯汀應該逃到海外去了,而他那四個手下可能尚未出國。不過他們的行蹤很難掌握,都已經三個多月了,我們竟然什麽都找不到,這件事實在是…太丟臉了。”

“就因為這樣,故意泄漏消息,讓那些仇家找上曼莉莎?”紮克一掌大力拍向桌子:“你是在打什麽主意?認為曼莉莎被攻擊了,那些個家夥就會趕過來救她,是不是?”

“至少這是有可能的,不用點餌怎麽釣得到大魚?”史賓賽說。

“他們沒那麽笨。”他追了賈斯汀這麽多年,對那四個人也頗有研究。他們雖護主心切,但絕不會貿然行事。

“但總是個辦法,不然你有把握抓得到他們?”史賓賽諷刺地說。

是抓不到。紮克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心中的不滿與怒意,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沒法子抓到那些人。他們都太滑溜,在組織打滾這麽多年,當然精通各種脫逃管道,要抓他們實在不容易。

“你總得事先告訴我,要是真出了什麽危險的話…”那天紮克是臨時接到電話,才知道這件事情。但他們的行動還是稍晚了點,讓吉米受傷,曼莉莎也差點真的被帶走。

“就是因為知道你一定會反對,才不告訴你的。”史賓賽說:“費德勒,原本要你參與這個任務,是因為你跟柏金斯有過一段緣由,所以可能比較容易從她口中套出一些消息來,但現在看來,你可能不太適合這個任務了…”

“你要撤換?”紮克臉色凝重,身子向前傾,眼看怒氣就要爆發了。

史賓賽身子不禁往後縮,心裏直罵自己膽小,身為一個上司卻沒有辦法壓製手下。他清清喉嚨,試圖狀膽:“費德勒,這也是為你好…”

“到底是為誰好?”紮克幾乎要失控了,他隔著辦公桌伸手就要去揪住史賓賽的衣領,但動作卻被身後急促的開門聲給打斷。

“費德勒,住手!”是希卡克,一向冷靜的他語氣裏難得出現一絲慌亂。

希卡克一進來就扯住紮克的手,把他向後拉。“別激動,這樣不能解決問題。”

紮克推開希卡克,回身看著喘著氣的男人。“你也知道嗎?希卡克。你知道卻沒有告訴我?”

希卡克沒馬上說話,推了推眼鏡,目光漸漸回複冷靜。“我的意見,跟史賓賽一樣…”

“你就這麽不信任我?認為我會壞了事?”紮克氣憤地瞪著搭檔:“我們共事這麽久了,你還認為我會因為這樣就誤了正事嗎?希卡克,你的保護欲什麽時候這麽強烈了?”

希卡克看著紮克,緩緩地開口:“別再犯錯了,費德勒,雷席格已經承認了。”

“承認什麽?”聽見雷席格的名字,紮克臉色一變。

“雷席格被革職了,因為收賄。”身後史賓賽說:“這幾年來,他一直都跟賈斯汀有接觸,有一些情報就是他泄漏的,包括上次的行動。他已經坦承收賄,不僅泄漏行動時間,還捏造假資料,讓我們以為公寓裏的那具屍體是賈斯汀…”

“原來是他…”紮克楞了一會兒,接著一臉狐疑地轉向希卡克:“你那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根據查證,雷席格的資料應該是來自於當時參與行動的人。”希卡克依舊沒什麽表情:“他沒說是誰,但已經有人查到,你前一陣子跟雷席格的接觸很頻繁。”

“所以你們懷疑是我?”紮克瞇著眼看房間裏其餘兩個人:“我有什麽理由要做這種事?”

希卡克的嘴唇蠕動了一下,好像想說什麽,但卻又做罷。

史賓賽說:“我們不知道你有沒有做這件事,但是希望在這種時候,你可以避開。不要再讓貝克惠斯誤會了,費德勒,你有前途,要好好為自己打算。”

“你是在為自己的前途打算吧!”紮克輕蔑地瞥了史賓賽一眼:“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讓你得逞的。”

紮克說完把頭一甩,大步走出辦公室。史賓賽忽然站了起來,叫喚他:“費德勒,你到底有沒有做?”

紮克停下腳步,微微回頭,但終究沒有回答。他推開門,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底端。史賓賽頹然坐下,沈默無言。希卡克僅看了史賓賽一眼,無波動的演神不知是責備還是讚同。他邁開腳步,追了出去。

☆☆☆

這已經是曼莉莎第七次走到窗邊了。

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坐立難安,一種恐懼與不安全感湧上心頭,讓她靜不下來。曼莉莎一再地離開沙發,到落地窗前晃一圈,再回來,有時心浮氣躁,又繞著客廳走一圈。

“媽媽,不要再走了,紮克叔叔還沒有回來。”坐在椅子上的柯萊恩已經有點受不了母親的急躁,眼睛從書裏抬起來,露出有些不耐煩的神情。

“什麽?”曼莉莎回過神:“我…我又不是在等他,我隻是覺得很煩。”

“喔。”柯萊恩應了一聲,繼續低頭看書。

前天她莫名其妙受到襲擊,還害吉米受累,自己其實也受到不小的驚嚇,因此紮克要她跟柯萊恩這幾天在家休息,避避風頭。不過今天一早紮克就出門去了,而且臉色看起來很不好的樣子。

事實上,自從襲擊事件發生之後,紮克就板著一臉凝重的表情,連曼莉莎都有點錯愕。她從沒看過紮克這個樣子,他一直都是溫和又體貼的,怎麽會忽然變得這麽的…難以親近?

她一度以為紮克在氣她不懂得保護自己,但那天他們回到家之後,四下無人時,紮克忽然從身後抱住她,緊緊的,她可以感覺到紮克的體溫跟他輕微的顫抖。紮克抱著她的樣子,就象是害怕失去什麽一樣。

“莎莎,答應我,以後不要擅自離開我的眼前,好不好?”

她感覺到了,他是在害怕呀!曼莉莎雖驚魂未定,但心裏忽然覺得暖暖的。她反握住紮克的手,點點頭:“我不會離開你的,紮克。”

握著他的手,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湧上心頭。如果是紮克的話,她應該可以放心吧!她看見他眼裏的深情,比十二年前更加熾熱。她竟愛他愛了這麽久,自己卻不知道,以前的她都在做什麽?

不會想再放手,她相信紮克也是這麽想的。不過,他卻在今天早上匆匆離開,什麽話也沒說。更奇怪的是,從外麵回來的希卡克一聽說紮克不見了,竟難得的地臉色大變也衝了出去,這些男人是在搞什麽鬼?

曼莉莎煩惱得在客廳裏踱著步,不知道自己的煩躁是因為擔心再度被攻擊,還是因為紮克。

“媽媽,紮克叔叔他們一定是有事情要辦,等一下就會回來了,你就不要再走了,好不好?”被母親煩得受不了的柯萊恩又說了。

“柯萊恩…”曼莉莎覺得自己有點可憐,她這個兒子冷靜得竟不會安慰母親,果然跟他老子是同一個模子出來的。

“算了,我出去一下。”曼莉莎說,轉身回到房裏披上外衣,拿起隨身的皮包。

“媽媽,你現在最好不要一個人出去吧?”柯萊恩馬上放下手中的書,跑進房裏。

“沒關係,反正附近還有人守著,我隻是去買杯咖啡而已。”曼莉莎彎下身,輕拍柯萊恩的臉頰。“你在這裏好好待著,別隨便跑出門。”

“可是媽媽…”

不顧柯萊恩的反對,曼莉莎還是出了家門。她喘了一口氣,如果再這樣悶在房子裏,她可是會發瘋的。因為襲擊事件的關係,FBI又派了些人在附近守著,所以紮克跟希卡克才能放心離開。曼莉莎想,隻要她不離開住家太遠,應該不會有事,所以便大剌剌地出門去了。

寒風吹來,曼莉莎不禁拉緊衣領。她朝街道盡頭看了看,隻有稀疏的幾個行人,偶爾幾部車呼嘯而過,沒有紮克的身影。曼莉莎有點失望,轉個身,走進附近的咖啡店。

小小的咖啡店裏沒什麽人,隻有兩、三組客人分散四處坐著。曼莉莎並不想久留,直接走向櫃台:“三杯拿鐵,帶走。”

等著等著,看見窗外開始下雪。薄薄的雪片在空中飛舞著,風一吹就四處飛散,鬆鬆散散地落在地上,算是一場小雪。曼莉莎看著窗外雪景,沒注意到身後有一個人接近。

“曼莉莎。”話音清朗,但刻意壓低音量。

曼莉莎反射性地回頭,嚇出一身冷汗,但她知道這個聲音。“雨果?”

“好久不見了,曼莉莎。”男人微笑著。

這可不是雨果?他穿著黑色的長大衣,一頭金發象是被風吹得散亂,但絲毫不減帥氣。曼莉莎從以前就覺得雨果應該去當電影明星,他光是一個笑容就可以勾人。但雨果這個人總給她一種看不透的感覺,他與周遭人像是隔著一層霧,好像看得見,但卻又看不清。

“雨果,你…為什麽會在這裏?”曼莉莎震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失蹤這麽久的人忽然又出現在眼前,那其他人呢?曼莉莎不禁往雨果的身後探看。

“就我一個人在這裏,曼莉莎。”雨果象是看出了曼莉莎的想法,溫和地說。

“你…你這一段時間都到哪裏去了?零呢?索格還有冰人…”忽然意識到店員在看他們兩人,曼莉莎趕緊拉著雨果到咖啡店一角的座位上。

“我想他們都很好,你不用擔心。”雨果一派冷靜,就跟以前一樣。

不過曼莉莎卻忽然想起來,目前這附近有不少FBI的人在監視埋伏著,雨果這樣大剌剌地出現,該不會有危險?“雨果,你現在出現在這裏,恐怕不好吧?這附近有不少人在看著…”

“我知道,所以我隻能待一下,”雨果點頭:“我隻是來看看你現在好不好。”

“還好…”但曼莉莎又想起前天遇襲的事情:“最近有一點小麻煩,不過幸好都沒事。”

雨果凝視著曼莉莎:“看來費德勒很保護你。”

“是…咦?雨果,你認識紮克?”曼莉莎有些驚愕地看著雨果沈靜的臉。

“當然認識,不,或許該說,是有研究過。”他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對於敵人,一定要有某種程度的了解,不是嗎?”

“敵人?”

“費德勒追我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應該說,許多行動都是他所主導的。費德勒那一幫人為了要抓戴蒙也花了不少心思,但最後還是被耍了。”

曼莉莎剎時愣住了,紮克是追捕戴蒙行動的主導者?為什麽她從來就沒有聽他提過?紮克不是說自己的工作範圍在西岸,也已經很久沒有回波士頓老家了?難道事實上他一直都在東岸進行部署,觀察著、研究著戴蒙的所作所為,甚至可能包例的…

“你…你說被耍了,是什麽意思?”腦海中有千百個問題冒出來,但最後曼莉莎問出口的卻是這一個。

“你不知道嗎?曼莉莎。”雨果微微皺眉:“就是戴蒙的事情。”

“戴蒙怎麽了?”

“現在消息已經走漏出去,不過我們本來也沒打算瞞這麽久的。”雨果說:“曼莉莎,戴蒙沒死。在公寓裏的屍體是假的,那是零去停屍間找來的替代品。”

曼莉莎呆楞地坐著,忽然覺得全身發冷,那冷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沁入骨髓一般的顫抖。這個消息對曼莉莎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他沒死,他其實沒死,這是個騙局。混亂的思緒讓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應該哭,還是該笑?好不容易接受戴蒙已死去的事實的她,原本打算以此作為重新出發點,要好好經營與紮克的情感。現在卻得知他沒死,一時之間,曼莉莎的心整個都亂了。

“曼莉莎,你沒事嗎?”雨果小心翼翼地看著曼莉莎,輕輕握住她的手。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她慢慢回過神來,感覺一陣酸楚衝上鼻頭。

“對不起,曼莉莎,但是為了計劃能順利,這件事情隻有少數人知道。”雨果略帶歉意地說:“為了不讓你惹上麻煩,所以也對你保密。我們這麽做隻是想拖延時間,轉移一下那些家夥的目標。”

“他現在在哪裏?”

雨果沒說話,隻是一逕地看著她。曼莉莎馬上明白雨果是想保密,但也有可能是真的不知道。“他跟凱薩琳在一起嗎?”

“嗯。”雨果點頭。

“這件事情還有多少人知道?”

“至少FBI都知道了,消息也已經傳出去,不要多久,那些想尋仇或是要爭地盤的人也都會知道。”

FBI都知道,那麽紮克也應該知道了?但他卻什麽都沒說,就連他其實是整個追捕行動的主導者都沒有說。紮克不信任她嗎?還是說,他另有目的?

“雨果,這附近有很多人埋伏,他們雖然說是要保護我,但我想,其實是想抓你們。”曼莉莎終於明白這些人的目的:“你還是快走吧!不要為了我被…”

她說完拉著雨果站起來,焦急地探看四周。雨果反拉住曼莉莎的手,溫柔地說:“曼莉莎,戴蒙很掛心你跟柯萊恩的安危,所以要我來看看,但是我也不能待太久。”

“別說了,你快走吧!”曼莉莎焦急地說。

“曼莉莎,就算是這樣,你身邊一定有真心想保護你的人。”雨果說。

“什麽?”曼莉莎不解地看著雨果。

“不要沈湎在過去,這是我送你的一句話,曼莉莎。”雨果說,仍是一臉溫和的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仔細看看,你身邊一定有值得你寄托的人。”

“雨果,這是…”曼莉莎還想再追問,但雨果卻忽然看向曼莉莎的身後,然後鬆開她的手,迅速往後退。

“曼莉莎,後會有期。”他微笑,利落的身影往咖啡店的後麵一鑽,消失不見。

高大的金發男人就這樣消失在眼前。曼莉莎楞楞地站在原地,反覆思索著他的話。不久之後,有幾個人急急忙忙跑進咖啡店,慌張地察看四周。其中一人抓住曼莉莎的手臂大叫:“他到什麽地方去了?你有看到嗎?人呢?”

曼莉莎沒有回答,隻是看著雨果消失的後門,很久很久。那些人在小小的咖啡店裏亂竄,抓著店員跟其他客人問不停,把他們嚇得臉色慘白。而曼莉莎依舊全身僵硬地站在那裏,看著那些人從後門追出去。

“為什麽?戴蒙,為什麽…”淚水終於湧出。

曼莉莎疲累地走出大樓,抬頭一看,已經天黑了,地上積了薄薄一層雪,冷凜的空氣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她覺得雙眼模糊,腳步不穩,全身筋骨酸痛,如果不是因為街上人來人往,曼莉莎很可能就這樣蹲在路邊嚎啕大哭起來。

這簡直就是疲勞轟炸!曼莉莎之後被那些探員帶到這棟大樓的辦公室來,幾個人有禮卻嚴厲地不斷詢問她剛才和雨果會麵的情況。她坐在尚稱舒適的小會議室裏,兩個男人繞著她打轉、問問題,另一個人坐在一旁做紀錄。他們隻是重複問著剛才的情形,人是什麽時候出現的、說了什麽、從哪裏離開、有沒有什麽不尋常的動作與態度。

曼莉莎被逼得一一回想,卻在反覆述說與回憶中覺得那短短五分鍾的會麵好像是幻想一樣,毫不真實。

“他說了什麽?”

“他說他不能待太久,隻是來看看我過得好不好。”

“有說是誰叫他來的嗎?”

“應該是戴蒙。”

“賈斯汀在什麽地方?”

“我不知道,他什麽都沒說。”

“他要去哪裏?”

“他什麽都沒說就走了。”

“他知道我們在附近,為什麽還要來?”

“我哪知道?可能隻是擔心我被攻擊。”

“他有說賈斯汀是詐死?”

“雨果是這麽說的。”

“你事前真的毫不知情?”

“真的是他告訴我的時候我才知道了,而你們卻什麽都沒跟我說。”

“除此之外還說了什麽?”

同樣的問題不停地環繞著,曼莉莎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究竟正不正確,但她卻隻能盡量不要前後矛盾地回答問題。五個小時下來,曼莉莎已經疲累得不知所措,最後紮克終於進來了。

他的臉色很不好,繃得像僵硬的石頭。曼莉莎看得出來他確實很生氣,但卻不知道他的氣憤是為了誰,為了什麽。

“夠了吧!已經五個小時了,再問也問不出什麽東西來。史賓賽說她可以走了。”紮克對其中一個男人說:“你們又讓人跑掉了,再犯一次錯,我可不知道貝克惠斯會怎麽說。”

男人撥撥微卷的棕發,一臉不悅地看著紮克,嘴裏的煙故意徐噴在對麵的人的臉上。“算了,反正也問不出什麽來,那小子隻是來挑釁而已,什麽都沒講。”

男人回頭瞪了曼莉莎一眼:“你可以走了,柏金斯小姐。”

紮克向她走過來,伸出手想扶她,但曼莉莎猛地起身,避開了他的碰觸,徑自走出會議室。看見他走進來的時候,曼莉莎確實有一種救星終於出現的感覺,好像馬上就撲進他的懷裏,但是一想到紮克隱瞞她的事情,曼莉莎不禁心一冷,硬是推開他關懷的手。

“莎莎,你沒事吧?”紮克跟著曼莉莎走出大樓,將她忘了拿的外套批在她肩上:“外麵冷,小心點。”

曼莉莎沒說話,穿上外套,心中戀慕著他帶來的溫暖,但疑惑卻阻礙她回身擁抱紮克。

“莎莎,你要去哪裏?”

“回家,柯萊恩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曼莉莎加快腳步,但腳長的紮克依舊輕鬆跟上。

“柯萊恩沒事,我先回去看過他,希卡克也在那裏。”

曼莉莎沒再說什麽,隻是快步疾走,冷空氣讓她的眼角刺痛,曼莉莎隱隱感覺到淚水在眼裏積聚著。她不想哭,更不想在紮克麵前哭。曼莉莎擦拭眼角,繼續向前走。

“莎莎,你是在氣我來得太晚了嗎?”紮克說。

紮克看著曼莉莎沈默的背影,不禁皺皺眉。“莎莎,為了處理這些事情,我搞了一下午才有時間去找你。那幾個家夥硬是不放人,我也是跟他們吵了半天,這些人才肯妥協的。”

他一個下午忙得焦頭爛額,誰知道雨果竟在這種時候跑來。紮克起先以為史賓賽那些人的策略不會這麽快奏效,沒想到雨果竟殺得他們措手不及,最後還跑掉了。再一次的失誤讓FBI丟盡麵子,貝克惠斯震怒,揚言要嚴懲失職人員。這些個家夥為了要補償過失,竟扣押曼莉莎這麽久。紮克一想到她被關在房間裏疲勞轟炸,就心疼得焦急不已,除了指揮其他人追蹤雨果之外,也馬上要求史賓賽放人。

但好不容易救出了曼莉莎,她卻用一張冷臉麵對他。紮克開始猜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莎莎,還在生氣嗎?我承認是我的錯,我也沒有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曼莉莎忽然回頭,用疲憊卻充滿憤怒的眼神看著紮克。“紮克,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沒告訴我?”

“什麽事情?”

“你的事情。”曼莉莎看著紮克的眼睛,慢慢地說:“你其實一直都待在東岸,在追著戴蒙,對不對?”

紮克臉色微變,沒想到她竟然知道了。他知道不應該騙曼莉莎,也總想找一天跟她說清楚,但卻不是在這種狀況之下。“是雨果告訴你的?”

曼莉莎微微點頭承認:“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不說這麽多年來你一直都在監視我們?”

“你要我怎麽說?”紮克沈下臉:“要是我一開始就這麽告訴你,你會讓我進你家大門嗎?”

應該不會。曼莉莎在心裏這麽回答,但沒有說出口。“你說要保護我,也隻是幌子吧?其實隻是在等有沒有人會來找我,就像今天雨果一樣…”

“莎莎,不是這樣子的,你確實有危險,我真的是想要保護你。”紮克急著伸出手,想攬住曼莉莎,但曼莉莎向後退,回避她的碰觸。

“你們沒有一個人說實話,全部都在騙我。戴蒙也是,你也是…”曼莉莎低聲說,淚水已經湧出。

“我不想騙你,那隻是因為…任務的關係…”她的眼淚讓他心痛,還有他臉上那種被背叛的神情,更是令人不忍。

“任務還是比較重要,不是嗎?”曼莉莎搖頭,覺得自己真傻,怎麽又愛上一個視工作如命的男人?她在紮克的心目中,又有什麽樣的地位?

“不是的,莎莎,你聽我說,”紮克拉住曼莉莎的手:“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想要補償過去。”

“補償什麽?”曼莉莎不解地看著紮克氣急敗壞的臉:“不管再怎麽做,事情都已經過去了。我期望太多了,沒想到你也是一樣,我們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

“不,莎莎,我是為了你,你要相信我,再給我一點時間…”紮克抱住曼莉莎,全身顫抖著。她竟然要離開他,再次離開?想到這裏心裏就湧上莫名的恐懼,紮克抱緊曼莉莎,不敢放手。

“紮克,我到現在才發現,我是愛你的。”曼莉莎輕輕推開紮克,痛苦地說:“但是我不知道你愛不愛我,我不知道你對我的關心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要是不愛你,就不會在這裏了。”紮克焦急地說:“不然你以為我幹嘛要進FBI?我為什麽要跟那群人攪和在一起?”

她不懂,混亂、疲累讓曼莉莎無芳考。她推開紮克,向後退:“我發現我幾乎不認識你了,紮克,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麽。”

“曼莉莎,你聽我解釋…”他想伸手再次抓住她,但卻又被溜掉了。

“不用再解釋了,讓我想一想,紮克,求你…”曼莉莎搖頭,一再向後退。她深深地看著紮克,彷彿想將他的模樣記住,抹去淚,忽然轉身跑開。

“莎莎…”

她的身影隱沒在暗夜的街角,消失在人群中。紮克追上去,卻什麽都沒找到。她又再次離開了嗎?她的體溫依舊殘留在手心,隨著冷空氣的侵蝕漸漸散去。紮克握緊拳頭,想要掌握住這最後的溫暖,但卻隻能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在人群中,他失去了她,也失去自己。

曼莉莎撇開紮克,順手招來一部出租車,回到家裏。一路上她不停拭淚,讓那位終年出租車司機忍不注一直偷瞄照後鏡。她告訴自己不應該再哭了,但是奔離紮克的懷抱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是多麽想念他的溫柔跟撫觸。那是假的嗎?在生病時照顧她的細心,言行之間的體貼,擁抱時的熱情,真的都是假的?

曼莉莎對自己的懦弱感到惱怒,但過去的回憶又像潮水一般湧上心頭,讓她的心更痛。

“小姐,到了喔!”司機提醒她,又忍不住多瞄一眼這個從一上車就哭到現在,雙眼紅腫的女人。

“謝謝…”曼莉莎抹抹臉,木然地從錢包裏掏出一張鈔票:“不用找了。”

她下了車,身後的車子停了一下,才緩慢開動離開。曼莉莎拿出鑰匙開門,沒注意到屋子裏一片漆黑。但是當她一踏進屋內,就猛然驚覺情況不對。雖然沒受過什麽專業訓練,從小也被保護得好好的,但曼莉莎對於槍械的彈藥味卻很熟悉,畢竟她父親跟戴蒙,還有雨果等人的身上都有這種味道。

火硝味竄入鼻中,曼莉莎呆了一下,身子變得僵硬。正猶豫著要不要退出門外時,忽然黑暗中伸出一隻手,“碰”地一聲將門關上。

曼莉莎驚得全身無法動彈,她知道這隻手並不友善。然後她馬上想起了柯萊恩,急忙回身想開燈,看看孩子的狀況,不過忽然一個硬物抵住她的背,她知道那是什麽。

“別動。”一個聲音說。

燈打開了,曼莉莎不禁眨眨眼,雙眼終於適應光亮的她終於看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的客廳裏多了幾個人,大約五至七個男人,穿著整齊的各式樣西裝,都冷著一張臉,看起來象是硬漢。這些人臉上的表情與氣質是她所熟悉的,曼莉莎隨即會意過來,他們與她父親是同路人。

身後拿著槍的家夥推了推曼莉莎,示意她向前走。莫於無奈,曼莉莎隻好邁開顫抖的腳步,走向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好久不見了,曼莉莎。”男人大約有六十歲以上,前額禿,挺個啤酒肚,看著曼莉莎的眼神好像是熟識一樣,但曼莉莎卻疑惑地眨眼,她沒見過這個人呀!

“你是…”

“我們等你很久了,不好意思,得要你暫時配合一下了。”這男人說話還有點禮貌,不像個尋常的黑暗份子。

“柯萊恩呢?你們把他怎麽樣了?”曼莉莎想起兒子,焦急地問。

“你放心,他沒事,在房裏睡得很熟。”男人微笑,那笑容總讓人覺得象是個寵溺孫子的祖父。

“你…你們到底是誰?想做什麽?”

“你說呢?曼莉莎。”男人說,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根雪笳來,站在身邊的一個人隨即拿出打火機,幫他點上。男人吸了一口,很滿足地吐出煙。

雪笳的味道瀰漫在四周,曼莉莎忽然覺得這氣味有點熟悉,是在什麽地方聞過?驀然間,過去的回憶一一湧現在眼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幾乎可以說是她童年時代的回憶,但是她記得那個味道,因為她的父親也抽同樣的雪笳。而唯一也有這種嗜好的人,隻有…

“魯柏特…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