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九章 不信任

曼莉莎怎麽樣也想不到,她竟會再見到這個男人。或許也該說,她早就已經忘了這個男人的存在了,所以這麽多年後當他出現在自己眼前時,是一臉掩不住的驚訝,當場將在原地,睜大眼睛瞪著沙發上的男人。

“怎麽,見到我這麽驚訝嗎?曼莉莎。”魯柏特柏金斯又吐了一口煙,輕鬆地說。

“我…我隻是沒想到你會來…”曼莉莎回過神,開始搜尋腦海中對這位叔叔唯一的記憶。

她的父親出身勞工家庭,兄弟兩就在黑街與工廠間流竄,最後兩個人一起走上黑暗之途。曼莉莎記得小時候這位叔叔還常常跟在父親的身邊,但大約是在她念中學時就忽然消失了,對這個人的記憶到此中斷,而一向對其他事物不聞不問的曼莉莎也不怎麽在意,最重要的是,父母親對叔叔的消失隻字未提。

“家人出了這麽大的事,我怎麽能不來?”魯柏特依舊是悠閑地笑著。

三個多月後才來,也未免太慢了吧?曼莉莎在心中嘀咕著,況且父母親去世的時候,魯柏特也沒出現,害曼莉莎以為這個叔叔早就已經掛了。

“你都到哪裏去了?魯柏特叔叔。”周遭其他男人警戒的姿態,讓曼莉莎無法放鬆。她站在原地與沙發上的魯柏特對望著。

“我一直都在,隻是你不知道而已。”魯柏特聳聳肩:“曼莉莎,你這孩子就是這樣,大概從來就沒有在意過自己以外的事情吧?你小時候我對你這麽好,叔叔忽然消失,你也當作沒我這個人一樣,真是讓我傷心呢!”

“我…我隻是不習慣問而已。”曼莉莎低聲說。母親的鎮日悲傷,跟父親又難得見上幾次麵,讓曼莉莎從小就是個沈默的孩子。

魯柏特諒解地笑:“我知道。其實,我一直都在組織裏,隻是後來我到‘長老’身邊去了,沒辦法常常在外走動。”

關於“長老”的事情,曼莉莎也聽說過,那是組織裏最高職務的名稱,由一個十二人組成的委員會選任,擁有無上的指揮權。曼莉莎的父親跟戴蒙都是委員會的一員,必須聽令於“長老”,不過現任“長老”長期住在佛羅裏達,而且平時都被重重關卡保護,平常人難以見上一麵。曼莉莎依稀記得,現任“長老”已經死了,是被戴蒙暗殺的。

“那你…今天到底來做什麽?”不詳的感覺在心中擴大,曼莉莎直覺地想後退、想逃開,但身後拿著槍的男人虎視眈眈。

“來看看你跟柯萊恩,”魯柏特皮笑肉不孝,雙眼綻放出一種肅殺之氣:“順便來找我的姪女婿,不,或者該說是前姪女婿了。”

“你也是來找他們的?”曼莉莎退後一步,又一個想藉他們母子兩威脅戴蒙出麵的人,而這次卻是她的親叔叔。

“當然,你不想想看那家夥做了什麽好事。”魯柏特咬著雪笳說:“為了這點小事,竟毀了培養他的組織。沒有我們,沒有‘長老’,他哪有今天?以為理查對他好,還把女兒嫁給他,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到頭來我老哥還是看錯人,賈斯汀根本就是個忘恩負義的小子!”

“他不是這樣的,”曼莉莎不禁喊道:“這都是你們逼他的!要不是你們一直壓迫他,一直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還替他解釋?曼莉莎,都離婚了,他也對你不好,你卻還不能對他忘情嗎?”魯柏特不悅地抬起眉毛。

曼莉莎咬著唇,不知該如何解釋。她不是不能忘情,隻是她能了解戴蒙在這方麵的苦處。戴蒙在組織裏的力量漸漸擴大,引起其他委員的嫉妒,再加上他又不太聽話,讓“長老”對他心生疑竇,才會導致伍德華斯等人想藉FBI及其他幫派排除戴蒙在組織裏的勢力,甚至置他於死地。但曼莉莎覺得,戴蒙卻處處牽製,不到最後不動手,已算是仁盡義至,為何這些人卻仍不放過他?

“曼莉莎,在組織裏,這是生存原則,他不是與我們共生,就是要死,這是沒有辦法的事。”魯柏特冷酷的眼睛與他的哥哥神似,讓曼莉莎不禁別開眼,覺得彷彿看見自己的父親。

“我們隻是不想再過這種生活,為什麽還要再…”曼莉莎抱緊雙臂,無助地喊道。

“我們選擇了這條路,就要繼續走下去,沒有後悔的餘地。”魯柏特平靜地看著曼莉莎的激動:“對你跟柯萊恩,我就跟理查一樣抱歉,但那也是不得已的。”

“如果你還當我是親人,就不要做這種事。”她哀求著,驀然間看見柯萊恩的房門悄悄打開,孩子明亮的雙眼在黑暗中閃現。曼莉莎更害怕,怕他們真對柯萊恩不利。

“人到了最後還是自私的。”魯柏特微微搖頭:“你可以了解自己一生的事業被毀於一旦是什麽感覺嗎?被自己一手培養的人背叛是什麽感覺嗎?曼莉莎,你爸也是自私的,他想用你、用恩情綁住賈斯汀;我也是自私的,我想要接收賈斯汀的勢力,當上‘長老’;賈斯汀也是自私的,他為了脫離組織不惜毀滅一切,也把你們母子兩丟在這裏任人宰割…誰不是自私的,你不也是?”

“你到底要什麽?我隻求你放過柯萊恩。”

“我不會對一個小做什麽的,他還小,而我已經老了,等不及他的複仇。”魯柏特的眼神有意無意地往柯萊恩的房門口瞄,似乎早發現孩子是醒著的:“我隻要賈斯汀,跟他身邊那四個家夥,就這麽簡單。”

“不,沒那麽簡單,他們不會讓你抓到的。”曼莉莎不想看見他們被魯柏特殺害,但又希望他們來解救自己脫離險境,矛盾的心情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FBI的人不會…”

“他們默許這種行為,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麽光明正大走進這裏的?這些政府官員的自尊心很強,不堪被侮辱,隻想看到賈斯汀的屍體。”魯柏特冷笑:“這是現實世界,曼莉莎,你也該走出來看看了。”

FBI默許了,那麽紮克呢?想起紮克,曼莉莎又感覺一陣痛楚湧上心頭,他也背叛了她。到頭來,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就連自己也是,隻是不想麵對現實,就把自己關在象牙塔裏。她害怕麵對現實世界的醜惡,而紮克卻把她拉了出來。

曼莉莎抱緊身子,恐懼跟痛苦讓她不停地顫抖。想退回去,退回那個封閉的世界,但是已經沒有辦法了。曼莉莎想起柯萊恩,她還得保護自己的孩子。

“不管你要做什麽,都請你放過柯萊恩。”曼莉莎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已恢複平靜,甚至帶著一股堅毅。

“我說過,我不會對那孩子怎樣的,隻要你肯聽話。”魯柏特望著曼莉莎,似乎對她的下定決心相當滿意。

曼莉莎點頭,屋外的寒風吹進她的心裏,那從身體內部散發出來的冷無法消散,她隻能抱著自己,感覺冰冷而孤獨的身軀。

誤會!全部都是誤會!

因一步之差沒追上曼莉莎的紮克氣得在原地跺腳。眼睜睜地看著她上了出租車,把他甩在冰冷的街頭,那股壓抑在心底很久不見的怒氣又湧了上來。臉部扭曲,握緊拳頭,全身的肌肉筋骨都在格格作響。要是當場有什麽人敢對他說一句話,紮克絕對會一拳打得對方滾回老家去。

她怎麽可以不相信他?在他做了這麽多之後?

他可是等了十二年。能想象一個人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是什麽樣的感覺嗎?紮克是在看見他們的婚紗照後,心底泛起一種錐心的痛楚與煩躁後,才驚覺自己依然深愛著曼莉莎。他後悔莫及,年輕無知的他是做了什麽?為什麽要放她走?

她不知道這幾年來他是怎麽過的。沒有私生活,全心投入工作,追著各種罪犯跑遍全美國,然後念念不忘地要抓到那個男人,隻是因為他娶了她。

她不知道他每天一張開眼就想著她,看見一些小東西,就會莫名其妙地憶起過去他們在一起的情景,可能隻是一首歌、一個熟悉的味道,一抹吹過樹梢的微風,都可以勾起他的回憶。紮克從來就不是什麽多愁善感的人,但是這十幾年來卻為了一個女人而失神。他的相思病一患就患了十二年,她怎麽可以不知道他的苦?

有誰會想得到,風流倜儻,聰明絕頂的他,其實是個癡情種?隻要一碰到曼莉莎,他就變笨蛋了,曾被稱為FBI最剽悍探員的紮克,這一陣子卻屢屢失常,甚至不惜與上司衝突。想起這一切,紮克苦笑著搖頭,他這一生隻為一個女人而瘋狂,但她卻什麽都不知道。

該放棄嗎?他紮克費德勒從來就不是輕易撤手的男人,否則也不會精心布局了八年。隻能等,等這一切結束,曼莉莎的心情平複之後,再向她解釋。他是個擅長埋伏的獵人,一旦出擊,鮮少失手。唯一的例外,大概隻有賈斯汀那一幫人。

曼莉莎上了那台出租車也一段時間了,她沒什麽地方可以去,不是回家,就是去雷德列夫婦那裏。而現在她應該會比較想回家看孩子,於是紮克撥了希卡克的手機。

沒有開機。紮克當場楞在那裏,這怎麽可能?因為工作的關係,希卡克就跟他一樣從不關機,現在出現這種狀況,不是他出事了,就是…

紮克幾乎要瘋狂,腦子裏出現許多混亂的念頭,跟各種可能性。但不管怎麽樣,他都必須找到希卡克,找到曼莉莎,他們可能有危險!紮克正要拔腿狂奔時,卻忽然感覺到身後有人接近。

他是站在大街上,四周還有一些零星的路人,但紮克卻可以感覺到來人是別有意圖的。警戒的感覺反倒讓他冷靜了下來,紮克停下腳步,緩緩回頭,夜色裏看見一個男人靜立在細雪中,是個非常俊美的男人。

紮克對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深刻的五官跟修長的身形,讓他全身散發出宛如明星的氣質,但是當他麵對眼前的男人時,卻不覺有一種自慚形穢的念頭。那個男人有女人般細致的美,也有陽剛的男人味,不管從哪一點來看都是完美,隻除了他客套般的笑容與沒有情緒的美麗眼睛。

他總是這樣,完美、找不到缺點,但卻無法真心待人。

“雨果。”紮克說,那聲音聽來有點咬牙切齒。紮克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不好看,這個家夥把所有人都耍得團團轉,卻又一派悠閑地出現在他的眼前,真是神出鬼沒得讓人要起雞皮疙瘩。

“好久不見,費德勒先生。”雨果說,仍是一樣的公式微笑。

“你隻有這句話要說嗎?”紮克冷哼一聲。他跟雨果有數麵之緣,不過都隻是遙遙相望。他研究這個人的生平過往資料,熟得宛如認識十多年的朋友,但事實上他們卻是敵人。現在兩人忽然這麽靠近,卻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當然不止。”雨果依舊微笑:“我今天是要來謝謝你的,感謝你照顧曼莉莎。”

“我是在照顧我的女人。”紮克斜睨著雨果:“你今天把我們這樣耍著玩,到底有什麽目的?”

“我是來看曼莉莎,順便找你聊聊。”

“免了,我們沒什麽好聊的。”一想起自己被這一幫人耍了,就不禁一肚子火,紮克的臉色臭到極點。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雨果聳聳肩。

“誰跟你是朋友?你這個人根本就不可能有朋友。”話一說出口紮克忽然有點後悔。他知道雨果的一些經曆,如果自己也處在同樣的狀況下,或許也會變成這樣。

“原來是我想太多了。”相較於紮克的憤怒,雨果依舊輕鬆自在,也不介意紮克話裏的暗示:“不過我一定要跟你談談,因為這事關曼莉莎跟柯萊恩的安危。”

“你…你說什麽?”紮克臉色大變,難道他們真的出事了?

“知道魯柏特柏金斯吧?”

紮克點頭:“理查柏金斯的親弟弟,據聞一直在組織裏,但很久都沒有在公開場合露麵過。”

“他來了,今天來到西雅圖。”雨果的語氣象是在陳述一個日常生活的舉動一樣平常。

“他來了?是為了替‘長老’複仇?”紮克臉一沈,開始思考:“如果我沒弄錯的話,刺殺‘長老’的人應該就是你吧?”

雨果不置可否地笑笑。

“應該要逃之夭夭的人,怎麽還這麽悠閑在大街上閑逛?”他瞪著雨果無所謂的笑臉,心想他要是有這種手下早就瘋了。看來賈斯汀耐力驚人,身邊全是一堆怪胎。

“他們沒辦法對我怎麽樣,因為,已經有人要對付他了。”

“誰?”紮克挑眉,難怪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魯柏特柏金斯是個很有野心的人,當初他自願蹲伏在‘長老’身邊,讓哥哥去承受風光的外表,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爬上最高領導地位。”雨果說:“其實他也幾乎要成功了,就差那麽一點點。”

“你該不會要說,組織裏要鏟除賈斯汀的主導者其實是他?”

“答對了,真聰明。”雨果一彈手指,這個動作大概是他今天最人性化的表現。

“他為了要鏟除戴蒙,無可避免地就要砍掉一些理查柏金斯的老部屬。那些人對老家夥忠心耿耿的,當然氣魯柏特柏金斯的落井下石,為了爭權不為哥哥留點情麵。”雨果說:“所以為了一嚐那些失勢家夥的宿願,我小小通知了他們一下今天的事情。”

紮克瞪著這個笑得一臉無害的男人。見鬼,他才不是什麽無害的家夥,這個男人談笑用兵,一下子就可能把別人整得慘兮兮。雨果以前也可以這樣整他的,卻為什麽不做?而且為什麽要特地來告訴他這些事情?一堆疑問在紮克的腦中亂竄,而雨果卻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

“我告訴你這件事,是希望你可以跟曼莉莎解釋。”雨果微笑:“FBI跟魯柏特柏金斯有默契,要讓他出麵複仇,換取戴蒙跟我們的屍體,還有一些小道消息。”

“他們又…”紮克氣得牙癢癢,他敢說希卡克也是故意關了手機的。

“我知道你一定不知道,所以唯有你可以救她了。”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他狐疑地看著雨果。

“你等了她很久了,這一點我們都看得出來。”雨果說。

紮克微微一愣:“賈斯汀也知道?”

雨果點頭:“一直都知道,不要以為我們沒有調查過你。”

“哼,那是賈斯汀對自己前妻的補償嗎?偽君子。”紮克不屑地哼一聲。

出乎意料的,雨果對紮克貶抑他主子的話一點也不在意,反倒連聲稱是:“我也這麽覺得,那家夥就是這個性,這種事情早點辦就好了,拖這麽久不知道要做什麽。”

“你…”雨果的反應令他驚訝。他們的對話還真的越來越像聊天,彷彿就是朋友。其實想想,如果他不是官,雨果不是賊,或許他們真的可以當朋友。還有包括賈斯汀跟那一票怪人,紮克發覺自己喜歡他們竟比喜歡自己的同事要多一點。

開始對自己的情敵感同身受起來,是不是表示他變了?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情?”紮克的情緒轉為沈穩,雙眸定定看著雨果。

“請說。”

“泄漏消息給你們的人,除了雷席格以外還有誰?”

“你應該知道他是誰。”雨果不說,擺明了要他自己想。

“但…不會,他怎麽會做這種事?”紮克搖頭,卻揮不去心裏的陰影。

“你自己問他吧!我想他會告訴你的。”雨果微笑,對紮克微微頷首:“那麽,我得先走了,後會有期,費德勒先生。”

雨果轉身就走,像他來時一樣利落。

“等一下,雨果,”紮克急忙喊道:“你要去哪裏?”

雨果回頭,一如往常地露出虛假的微笑:“我不會告訴你的。”

這個男人腿長,腳程也快,三兩下就不見人影了。真是,這樣也騙不到,紮克氣惱自己又讓他給溜了。不過念頭一轉,想起曼莉莎跟柯萊恩還身陷危險中,不管怎麽說,還是先去救心愛的女人要緊。

“老大,有人來了。”站在窗口附近警戒的一個男人忽然說。

曼莉莎抬頭,看見窗外閃過一道車燈,緩緩劃過幽暗的室內。她不覺抱緊柯萊恩小小的身軀,內心祈禱著來人不是她所認識的任何一人,希望那隻是路過的一台車,很快就會離開了。

但事與願違,那輛車停了下來,關掉引擎,打開車門,腳步聲穩穩地向門口走來。曼莉莎握緊著手指關節泛白,柯萊恩也抱著母親,緊張地看著門口。門外的人開始敲門,很大力,好像要撞破門一樣地急切。

“是誰?”魯柏特臉一沈,眸光卻流露出一種期待。

站在門口的男人透過一旁的窗子窺看,然後搖搖頭:“不是,是FBI那個小子。”

“紮克?”曼莉莎失聲叫道。

魯柏特皺眉:“他來做什麽?不是跟他們說好了嗎?”

等不及開門,門外的人開始叫了:“開門!莎莎,你還好吧?”

一聽見紮克的聲音,曼莉莎眼眶一陣刺痛,幾乎要當場痛哭出來。但是她忍住淚水,努力讓自己的臉保持冷硬的表情,不想讓魯柏特看出她對紮克的感情,免得紮克也遭到毒手。

門外的人依舊在叫喚她的名字,曼莉莎別過臉去,不敢出聲。魯柏特看了曼莉莎好一會兒,接著露出一種意味深長的神情,轉頭對手下說:“讓他進來。”

曼莉莎的臉色一下刷白:“可他不是…”

但站在門口的男人已經把門打開了,紮克匆忙踏進來,卻被門口的人擋住,進行搜身。紮克焦急的目光定在曼莉莎母子身上,她看起來蒼白又脆弱,柯萊恩則顯得不知所措,讓他心疼得想把他們抱在懷裏。

“小子,你來做什麽?”確認紮克身上沒有任何武器、竊聽器之後,魯柏特開口問。

“來警告你。”紮克眼神轉向魯柏特,變得沈靜。

“有什麽好警告的?我們現在隻要等,你們也在等,不是嗎?”魯柏特笑道,心中覺得這個年輕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但膽量倒是挺大的。

“那不甘我的事,我有別的情報來源。要是你們不想死的話,就快點離開這裏。”紮克說。麵對強硬的魯柏特,他的談判氣勢依舊渾然天成。

“你是在威脅我嗎?”魯柏特的眼神忽然變得淩厲:“小子,我告訴你,我這一生隻容得我威脅別人,不會讓別人威脅我。”

“信不信由你。”紮克聳聳肩:“不過,別以為就沒有人跟在你後麵。”

“你說什麽?”魯柏特的臉色有些微變動,但姿態依舊不動如山。

“這些年來做了這麽多事,難道你就沒有仇人?”

“我要是怕的話,就不會幹這一行了。”

“那你可得睜大眼睛瞧瞧了。”紮克輕鬆地說。

魯柏特用審視的眼光看著麵前的年輕人,老謀深算的頭腦開始運轉。他是在唬人的嗎?還是真握有什麽情報?這個年輕男人看似輕浮,但實際上卻相當沈穩,幾乎看不見他的情緒。魯柏特打算賭一睹。

“你想要什麽?”

紮克微微一笑,手指坐在角落的曼莉莎母子:“他們的安全,並保證永遠不騷擾他們。”

魯柏特也笑了:“這很難辦到,他們可是我的王牌呀!”

“不管你對賈斯汀有什麽樣的仇恨,這都不甘他們的事,更何況,他們還是你的親人。”

“為了權、為了錢,連媽媽都可以不顧了,哪還管什麽親人?”魯柏特理所當然地說:“小子,不要再說大話了,這個條件我不能答應!”

“你可不要後悔。”紮克看來卻是自信滿滿。

魯柏特瞪著紮克,正在忖度著他是哪裏來的自信時,忽然被房子四周爆發出來的嘈雜聲嚇了一跳。這些聲音象是忽然迸出來的,一時之間人聲、車聲混雜,燈光在瞬間接近,其中甚至夾雜著遙遠的槍聲。

屋子裏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包括魯柏特在內的人都跳了起來,掏出槍械。其中一人順手把昏暗的燈關掉,幾個人伏在窗口旁窺看外麵的情況。車子忽然變多了,有人影跑來跑去,聽不清他們的吶喊聲,但越來越近卻是事實。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魯柏特厲聲說。

“不…不知道…”碰到沒有預期的場麵,有人慌了。

“有人來了。”紮克說,在黑暗中一邊悄悄接近曼莉莎母子身邊。

“你們是在搞什麽鬼,FBI答應要替我們清除四周的。”魯柏特看著外麵紛亂的人,發現有一大部分很可能真是FBI的人。

“他們應該就是在幫你清除四周,隻是有點…沒效率。”紮克說。

曼莉莎緊抱著孩子,情況依舊危急,但不知道為什麽,她的情緒稍微緩和了下來。或許是因為紮克堅定的眼神,告訴她他會救他們出去的。曼莉莎頓時安心不少,開始思考要是出事的話該怎麽逃離。趁著黑暗及魯柏特一幫人慌張之際,曼莉莎拉著柯萊恩悄悄往後退,試圖尋找掩蔽。

這種狀況令人不安。魯柏特看著窗外,驚慌的感覺一點一滴在心中擴散。他嚴厲的眼掃過紮克:“這就是你說的情報?”

“不止,他們還說,如果你肯放人的話,這一次就饒過你。”紮克誠實地覆述。

“這一次?”魯柏特忽然大笑,五官都擠在一起:“好大的膽子,到底是誰敢這麽說?我說過了,我從來就不讓別人威脅我…”

房子裏忽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魯柏特的話,那聽起來象是什麽東西落在地毯上的撞擊聲,從曼莉莎的房裏傳出來的。所有的人均屏息,看著那一扇緊閉的房門。慢慢地,有兩個人接近那扇門,一個試圖伸出手觸摸門把,一個站在旁邊當掩護。

忽然,曼莉莎瞥見大門口有一個影子晃過,窗外微弱的路燈隻照出模糊的輪廓,那身影動作極快,迅速消失,曼莉莎嚇了一跳,忍不住倒抽一口氣。幾個人被曼莉莎發出的聲音所吸引,紛紛轉過頭來。

同時,槍聲響起,曼莉莎隻看到她的房門被打穿了,站在門口的兩個人應聲倒下。此時陷入一片混亂,房子裏忽然多出了幾個人影,慘叫、槍聲不絕於耳。曼莉莎抱著柯萊恩一直往後退,紮克衝過來抱住母子兩,把他們推到沙發後麵去。

她用雙手掩住柯萊恩的耳朵,蜷曲著身子蹲伏在沙發後。有人在吶喊著什麽,她聽不清楚,槍聲刺耳,轟轟然地回蕩在耳邊。曼莉莎怕極了,這是什麽場麵?她該怎麽辦?

“求求你,紮克,不要讓他…”她喃喃唸著,發現自己最掛心的其實是紮克。

槍聲停止,曼莉莎終於抬起頭來,昏暗中看見自己滿目瘡痍的客廳。牆上有不少彈孔,家具全被打碎了,地上散著各種東西的碎片跟幾具人體。

“紮克…”

她尋找著愛人的身影,隨即有一雙堅強的臂膀抱住她。“莎莎,你們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應該…沒有。”曼莉莎有些臉紅地推開紮克在她身上遊移的大掌。雖然知道他是想知道她身上有沒有傷,但在柯萊恩麵前她就是有點不好意思。

曼莉莎抬眼看見屋子裏多出來的那幾個人,全都穿著黑衣,全副武裝。他們現在安靜地站在原地,象是在觀望著什麽。

“魯柏特叔叔呢?”曼莉莎問。

“他有中彈,可能不行了。”紮克回答。

曼莉莎趕緊起身,來到魯柏特的身邊。老人仰躺在地上,胸口一片血,他雙眼張開,瞪視著天花板,費力地呼吸著。子彈打穿肺,失血過多,魯柏特注定要死在這裏。

“叔叔。”曼莉莎不知道該怎麽做,想幫他止血,卻又怕他痛,隻得束手無策地跪在一旁,看著魯柏特痛苦、扭曲的臉。

“我…還是…敗了,敗給那個小子…”每說一句話都感到疼痛,魯柏特全身**。

“這就是你說的…如果放人,這一次就饒過我。”魯柏特看著安靜的黑衣人。

“很可惜,你沒接受他們的條件。”紮克說。

“不…我永遠也不會接受…”魯柏特身體一震,吐出一口血:“小子,我告訴你一句話,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不會傷害他們,因為…因為他們是…我的親人…”

“叔叔!”曼莉莎喊道,淚如雨下。

她憶起了過去,一直都未婚的魯柏特向來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疼愛。當父親不在身邊,母親沈浸在自己的悲傷中,魯柏特就會安慰她、照顧她,讓她不再感覺自己是孤獨的。她怎麽會忘記曾經這樣疼愛她的人?

“叔叔,謝謝你,我真的…很抱歉…”

“不用說抱歉,孩子…”魯柏特喘著氣:“或許該說抱歉的…是我,但我不後悔,我沒有錯…我隻是想完成自己的夢想而已,我沒有錯…”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逐漸消失。濃重的喘氣生漸漸平息,微張著嘴,雙眼依舊瞪視空中,身軀不再振動。他離開了。

曼莉莎哭倒在紮克懷裏,他了解失去親人的痛,但是他無能為力。他現在所能做的,隻是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柏金斯小姐,不好意思,現在狀況有點危急,請你們盡快離開。”其中一個黑衣人脫下頭套,露出一頭茂盛的紅發。

曼莉莎抬頭,淚眼中忽然覺得這個人有點麵熟。“你們是…暗殺部隊的?”

“是,奉指揮官之令前來救助柏金斯小姐,並支援柏金斯先生的老部屬。”紅發男子說。

紮克扶起曼莉莎,一手牽著柯萊恩:“我們走吧!FBI可能會攻進來,再待下去會有危險。”

之前屋子裏的槍戰已經引起注意,外麵聚集的人也越來越多,甚至架起了強力燈光。

紅發男子微側身,指引他們到門口:“請跟我來。”

“那你們要怎麽辦?”曼莉莎回頭望著五、六個沈靜的黑衣人。

“我們有自己的辦法,請柏金斯小姐放心。”紅發男子微微一笑,曼莉莎看見他左臉頰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從顴骨直到下巴。

“接下來就交給你們了。”紮克對紅發男子點個頭,打開門。

“沒問題,費德勒先生。”紅發男子送他們出去,利落地關上門。

曼莉莎瞪著紮克,他是什麽時候跟暗殺部隊的人這麽熟了?紮克抱起柯萊恩,拉著曼莉莎的手快步離開,他瞄了曼莉莎一眼,了解她心中的疑問,便解釋了一下:“我剛來的時候在外麵遇到他們,他們就請我幫個忙,這樣而已。”

事情在他口中說來好像都變得很簡單,但曼莉莎知道絕對不隻這樣。她正想再問時,忽然想起紮克說FBI可能攻進房子裏的事情,她拉著紮克的手大叫:“紮克,你說他們要攻進房子裏?”

“有可能。”紮克忙著帶兩人離開地雷區,隨口回答。

“那…我們的房子怎麽辦?還有裏麵的東西…”那可不是她的房子,要怎麽跟房東交代?

“隻好說抱歉了。”紮克剛說完,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爆裂聲。

曼莉莎驚訝地回頭,果不其然看見房子的窗口冒出一小團火花,雖然一下子就不見了,但窗戶全都燒焦了。

“哇!”柯萊恩卻新奇地睜大眼,發出興奮的讚歎。

紮克笑著說:“像不像煙火?”

“好像!”柯萊恩高興得手舞足蹈。

曼莉莎瞪著這兩個奇怪的大人跟小,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紮克看著她,回以一個開朗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