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 定情(1)
中午,醫生過來給她打點滴,不久,歐陽海天也來了,他坐在床邊,一直默默地看著她,她索性轉過身去,閉上眼睛,可她的心卻一直在狂跳,憑直覺,他不是一個壞人,可他為什麽卻一直執意挽留自己,難道他真的愛上了自己,不!不可能!她自嘲地搖了搖頭,一個身份不明,來曆不明,而且帶著孩子的女人讓人避而不及,怎麽會有人願意沾惹上這個禍水呢?禍水,對,自己就是一個禍水,她的心中湧起一陣陣淒涼,柯含已經遠離她了,已經沒有人願意再重拾她的生命,她淒切地張開眼看了看歐陽海天,他正漠然坐著,眼前竟籠罩了一層深深的憂傷,那股憂傷書一直深入他的生命深處,她的心竟不由自主地痛了一下,難道他的生活中也有太多的苦歐陽,太多的無可奈何?
“歐陽先生!” 她輕輕叫了一聲。
他仿佛從某個幻夢醒過來,看到是她叫他,他長舒了一口氣,”有什麽事嗎?”
“不是的!”徐淑惠囁嚅著,” 這次的事故完全是由我引起的,你不必有犯罪感,也不必安慰我,任何人都有失意的時候,如果你要挽救,世界上有千千萬萬個像我這樣的人,你一輩子也救不完!”
“ 你以為我是救世主嗎?” 歐陽海天淒然地說,”你以為我是在挽救你,安慰你,還是讓我對你說吧!收起你的犯罪感,收起你的自卑,每個人情感上都有溝壑,隻要堅強一些,挺一挺就能跨過去,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去死,簡直是在辱沒你的生命,告訴你,你生命中的男人,絕非他一個,假如你仍然不放心,我會等,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一個月後,你心中的傷痕還沒有被撫平,我甘拜下風!”他盯住她的眼睛,動情地說,” 徐淑惠,假如命運能夠創造奇跡,那就是你了!”
徐淑惠的心猛地顫了一下,她呆呆地看著歐陽海天,他仿佛對自己了如指掌,他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竟然知道自己是為一個男人而死,天哪,他還知道些什麽,他到底是什麽人,他的目的又是什麽?可是他眼中噴射出的股股自信和點點憂傷又不容許她懷疑,她啞著聲音說,” 歐陽先生,我覺得你好像是一團謎!”
歐陽海天仰天長歎一聲:”不久,我這團謎就會消失,隨著歐陽家冗長的曆史一同消失,想我孑然一身,卻有黃雀掃尾的輝煌!”
徐淑惠呆住了,麵前的男人是瀟灑的,甚至是漂亮的,他有著一雙深沉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輪廓分明的臉,隻是他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種悲涼,一種看破人生的悲涼,甚至還有一點悲壯,最孤獨的悲壯,飄蕩於世界末日的悲壯,她的整個人都被這股悲壯震懾住了:”歐陽先生,我有點......弄不明白!”
歐陽海天看了看徐淑惠,長歎一聲轉過身去:” 終究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我甘願把歐陽家冗長的曆史交到你手裏,你將是破解我這團謎唯一的人!” 他回過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飯在桌子上,打完點滴後你自己吃,我下午再來看你!”他走了出去,腳步沉重地劃過地麵,似乎是夢中最遙遠的呼喚,似乎是曆史上最孤單的回響,往事的繁華滄桑,曆史的紛紛繞繞,似乎都深深地凝結在了這陣腳步聲中,他走了,仿佛已踏破孤單悲壯,訪遍塵世,紛擾......
徐淑惠征住了,直至打完點滴,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維力,沉浸在他這團謎中,沉浸在他捉摸不透的語言中:”終究有一天,你會明白的,我甘願把歐陽家冗長的曆史交到你手裏,你將是破解我這團謎唯一的人!”她的腦海中反複回響起這句話,他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已認定了她?難道他決意要她?
她心中竟湧起一股莫名的喜悅,莫名的激動,他征服了她,短短的一瞬間,短短的話語,短短的注視就已經使她心潮澎湃了,她是這麽的易感動,這麽的易征服,這就是一個女人生命中最軟弱的地方,可是真的是這樣嗎?以往,她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飄過征服,她根本不清歐陽被征服是怎樣一種感覺,她隻知道,平淡無奇地跨過歲月,平淡無奇地踏遍人生,她真的愛他嗎?不,那隻是一個妻子對丈夫最原始的崇拜,最原始的依賴,它不是愛,不是愛,他們的婚姻隻是一種突兀的結合,它根本沒有愛作屏障,他們在一起,隻是對彼此慘痛的折磨,可是這種突兀的結合卻也創造出了果實。
她真的好傻好傻,為了他,她貽誤了自己的青春,甚至險些斷送了自己的生命,她隻有二十歲,二十歲,正是青春飛躍的年齡,二十歲,正是充滿幻想的年齡,她卻已經使連個孩子的母親,她的青春卻早已在歲月的磨礪中垂垂老矣,她能夠找回失去的青春嗎?她有資格找回失去的青春嗎?
她的眼眶不禁有些潮濕,她一定要拚一次,搏一次,她要為自己活一次,尋回逝去的生命,尋找一份真愛,一份生命中應得到的真愛,醫生走後,她匆匆地跳下床,走進了洗手間,在鏡中,她第一次發現她的麵頰上竟泛起了一抹紅暈,一抹在夢中才能出現的紅暈,她摘下頭巾,滿頭秀發立刻蓬鬆地披在肩上,她一點也不醜,如黛雙眉,一雙澄清如深泉似的大眼睛,高挺得鼻梁,小巧的嘴巴,白皙的皮膚,可是.....她心中又湧起另一股隱憂,那個歐陽海天真的在意她嗎?她的話語裏會不會有別的意圖?畢竟她結過婚,畢竟她已經有了孩子,如果真是這樣,她豈不是自作多情?
她失望地把頭巾又重新裹在頭上,悶悶不樂地回到了床上,孩子依然在沉睡,重重地呼吸聲似乎是空氣中唯一的聲音,她煩躁地在床上翻來覆去,你以為我是救世主嗎?你以為我是在挽救你,安慰你,還是讓我對你說吧!收起你的犯罪感,收起你的自卑,每個人情感上都有溝壑,隻要堅強一些,挺一挺,就能跨過去,為一個不值得的人去死,簡直是在辱沒你的生命,告訴你,你生命中的男人,絕非他一個,假如你仍然不放心,我會等,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若一個月後,你心中的傷痕還沒有被撫平,我甘敗下風!
是的,他說對了,她是有一種犯罪感,是在自卑,這是怎樣一個男人,為什麽他步步都能深入她的內心,為什麽他句句話中都透露出一股震懾人心的力量?難道他真的是一團謎?難道他的生命中真的隱匿著一段無從知曉的往事?
她忽然湧起一種感覺,破解這團謎,深入他的生命,可是這團謎真的容易破解嗎?他是一個離奇的男人,他的話語中句句隱匿著玄機,甚至,隱匿著股股悲壯的逝去,他的眼睛也似乎被這股悲壯的逝去染的深沉而又憂鬱,可是,這些深沉和憂鬱中好像還隱藏著一點激情,有時,這點激情就像團火一樣燃燒於他的雙眸中,它是什麽時候有的?徐淑惠的心猛地顫動一下,她感覺到了,感覺到了,隻有當他注視她的時候,她才會從他的眼睛裏看到那點激情,難道它真的是為自己燃燒的嗎?
下午,歐陽海天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護士,他對她低語了一陣,便走了出去。
“中午不是打過點滴了嗎?” 徐淑惠狐疑地問。
“小姐,歐陽先生吩咐過了,你必須做全身檢查!”
“全身檢查,不用了,我很健康!”
“車禍後常常會留下後遺症,往往覺察不到,必須進行徹底檢查,及時治療!”
“又是後遺症!” 徐淑惠隻得無奈地躺了下來。
“小姐,你有胸悶氣短的感覺嗎?”護士一邊用聽診器測著她的心跳,一邊問。
“胸悶氣短?”徐淑惠著急了,”這是什麽病嗎?我並不是在這次事故後才有這種感覺的!”
護士沒有回答,又給她量了量血壓,”你常常有體痛的感覺嗎?”
“沒有!”徐淑惠思量了一下,”不,有過一次,是今天早晨醒來的時候,聽醫生說,我昏迷了薩那天,早上我頭沉沉的,沒有一點氣力,醫生,這不會是後遺症吧!”
護士給她做了全身檢查後,安慰地看著她,”放心,你恢複的很好,一點後遺症都沒有留下,隻不過你患有貧血!”
“貧血?”徐淑惠的臉色頃刻間變得慘白,在她的記憶中,從來沒有”貧血”這個詞,,她神色慘然地看著醫生,”醫生,告訴我,貧血是什麽病?”
護士微笑地看著她:”你不是上海人吧!貧血是一種很常見的病,一般通過加強營養,調節食物的攝取就可以恢複健康!”
徐淑惠覺得自己整張臉都燙的厲害,雖然她讀過書,鑽研過中國的詩詞,甚至研究過中國的曆史,在那個小鎮上她還算是一個”文化人”,一個讀過書的”文化人”,到了這裏,她才發覺,自己根本是一無所知,懂得詩詞算得了什麽,研究過中國的曆史又算得了什麽,生活中根本不需要這樣的人,在實際中,她是個白癡,一個不知道什麽是貧血的白癡,笑話,笑話,真是笑話!
護士走了出去,不大一會兒,歐陽海天進來了,他看了徐淑惠一眼,又皺著眉看了看桌子上未動的飯盒:”你預備怎麽樣,餓死嗎?還是讓你的病一再發狂,在你的體內肆虐?”
徐淑惠臉色慘白地看著歐陽海天:”歐陽先生,我隻是一個鄉下人,這是上海,我根本融入不到這個城市之中,對於你們的習慣,我一無所知,對於你們的生活方式,我也一無所知,這是一個飯盒嗎?我怎麽覺得它是一個裝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