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 漩渦
雖然已到了二月中旬,時已立春,但清晨時分的月牙泉,溫度仍然差不多隻有零度。風聲呼呼,杜潤秋側耳去聽,時而如虎嘯狼吼,時而如金鼓齊鳴,不絕於耳。風聲稍小時,卻又如絲竹共奏,宛如仙樂。
“這裏的沙山形狀好像會變似的。”杜潤秋信口說了一句。屈淵聽到了,接口道:“沒錯,是會變。你們沒看到門口立著的那塊石碑嗎?石碑上刻著古人所寫的關於鳴沙山的一篇散文,上麵就說,這鳴沙山‘流動無定’。”
杜潤秋隻有嘖嘖稱奇的份。他這天戴上了大口罩,一直拉到了鼻子上。風比昨天要大得多,五色沙漫天亂舞,連眼睛都不敢睜開。在這沙山上行走,又是特別困難,一腳下去就像是拔不出來似的,到月牙泉短短的一小段路,他們走了足足二十分鍾。
但令杜潤秋無比驚奇的是,一走到月牙泉邊上,那本來撲麵而來的沙子就不見了,連風都似乎靜止了。杜潤秋拉下了口罩,嚷嚷了起來:“這是怎麽回事?沒風了?”
“沒風才怪。”屈淵指著沙山的方向,“你看看那邊,黃沙狂舞啊!”
杜潤秋叫道:“這是怎麽回事?”
“聽說是這裏一種獨有的自然現象。”屈淵也是一臉的迷惑,“我也不懂,反正,聽當地的人說的,不管多大的風,隻要一到泉邊,就會盤旋離開。就算是八級、九級的沙塵暴,也決不會卷進泉水裏,它們會自動離去。所以,這月牙泉邊,是躲沙子的,隻要站在這裏,就不用擔心風沙!”
杜潤秋呆滯狀。“你……你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屈淵一攤手。“你現在不就站在這裏,你可以自己去判斷啊!”
杜潤秋不得不承認,屈淵說的雖然像是神話,但他如今就站在這月牙泉旁,他設身處地地感受到了這大自然的奇妙和不可解。不管那卷著沙的風有多來勢洶洶,隻要一到月牙泉邊,馬上就會打著卷兒重新吹回到沙山那邊。這月牙泉旁,隻有微風細細,蘆葦搖曳,泉水碎冰嘩嘩輕響,好似江南水鄉的清泉,決不像大漠朔風裏的綠洲源泉。
“這太不可思議了。”杜潤秋喃喃地說,“為什麽會有這樣奇特的現象?……”
丹朱笑著說:“你們想想,如果不是因為有這種奇妙的現象——風沙見月牙泉即避——這泉水早被沙子給堵住了,怎麽可能千年不涸?”
杜潤秋不得不表示讚同。丹朱說的,確實是十分關鍵的一點。這沙山綿延數十公裏,天天刮風,時不時地還來個沙塵暴,這小小的一彎泉水,早就應該被沙子埋得不見影了。可千年以來,月牙泉仍然潺潺流動,清可見底,至今依然。
“呃……我們就是到這裏來看這……呃,奇觀的?”杜潤秋遲遲疑疑地說。“昨天已經來看過了……”
“等著啦。”曉霜拉長聲音,嬌滴滴地說。“著什麽急?就算是殺頭,也要等時辰的!”
她這個不倫不類的“比喻”,讓屈淵和杜潤秋頓時都沒話可說。杜潤秋一屁股坐了下來,屈淵也跟著坐了下來。杜潤秋看了看自己的手機,說:“奇怪,昨天走到這裏,也沒了信號。手機信號明明是覆蓋了這一區域的啊……”
“我說過了,這是幽冥之泉。”丹朱柔聲地說,她的長發在風裏飄拂,身後蘆葦萋萋,人如入畫。“不僅風沙入不了幽冥,通訊產品也一樣地入不了。”
屈淵直愣愣地瞪著她。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幽冥泉”這個稱謂。“幽冥泉?……那是什麽?”
“我們等著吧。”丹朱說,她回頭看了看天色。“時辰快到了。就看我們今天,有沒有這個運氣了。”
杜潤秋隻覺得背上發寒,忍不住跳了起來。“不會吧!我們會看到什麽?你說這裏是陰陽交匯之地,通向陰府黃泉的通道,難道……難道我們會見到一大幫子的鬼?……不要不要,我還是走了的好,我見鬼已經見得夠多了,我實在沒興趣了……”
“你幹什麽,秋哥,坐下啦!”曉霜扯著杜潤秋的手臂,用力一拽,使了個巧勁,硬是把杜潤秋給摔回了原處坐下。“相信我,不會有事的啦!就在這裏等著!你怕什麽怕?有什麽好怕的?”
曉霜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杜潤秋也實在沒辦法再退縮了。他隻得坐在那裏,對著月牙泉傻看。這時微微地有了些陽光,灑在泉水上,波光閃耀,杜潤秋覺得耀眼,眨了兩下眼睛。
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現不對了。月牙泉旁的蘆葦叢裏,好像有個人影。蘆葦濃密,那個人影又十分纖細,杜潤秋一時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到了。
那人影是在往泉裏走。當她走出了蘆葦叢,走進了泉水的時候,杜潤秋發出了一聲驚喊,猛地蹦了起來。
那是個長發及腰的女人。
“杜欣!”
杜潤秋從來沒想過,自己還能見到杜欣。雖然隻是一個側臉,但他可以確定,這個女人就是他在紅珠嶺上遇到的杜欣。是的,杜欣已經死了,他親眼看到她的屍體飄在紅珠湖裏,親手觸摸到了她冰冷的手。
可是,如今,清晨還帶著涼意的陽光下,他確確實實地看到了她。杜欣穿著一身白裙,就跟他初次見到她一樣,赤著腳,正往泉水裏一步步地走。
“杜欣,你等等!”
杜潤秋顧不得什麽,拔腿就往泉裏衝。他一踏進去,就生生地打了個寒噤。他忘記了這泉水是結冰的,是接近零度的。可是這時候,他也不管了,一腳踏碎了快要碎掉的冰,三步兩步淌著水去追杜欣。
但杜欣在泉水裏卻走得很快,轉眼間就走到了泉水的中間。看著她衣裾飄飄長發飄飄、纖細飄逸的背影,一刹那,杜潤秋腦子裏居然也閃現出了丹朱念過的那首詩。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坻。
他抓住了杜欣的手。杜欣的手,冷得像冰。杜潤秋正想說話,這時候,他忽然發現腳
下的水生出了一股極大的吸力,杜潤秋從小就在江裏遊泳,也不是沒見過漩渦,但這個漩渦(如果是漩渦的話)吸力強烈得驚人,杜潤秋幾乎連叫都來不及叫,就被卷進去了。
他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裏。
一種他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黑暗。
還有一種極端的寒冷。仿佛置身於冰窖的寒意。
杜潤秋很難說清那一瞬間的感受。他覺得在這片寒冷刺骨的黑暗裏,他仿佛呆了很久,像是幾天幾夜。但是,又像隻有很短很短的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在跑,但是,跑應該是要費力氣的,他卻覺得自己身輕如燕,幾乎像是飄浮在水麵上。按理說,這種全然的黑暗裏,他是不可能辨清方向的,但他就好像知道路似的,輕車熟路地在往前走。
突然前,他看見在黑暗裏有一團白光。杜潤秋定睛看去,那是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正在他前麵走。
“杜欣!”杜潤秋本能地叫了出來,他感到自己的聲音很古怪,簡直不像是從喉嚨裏發出來似的,好像很遠很遠一樣。
那個女人沒有回頭,依然在急急地往前走。杜潤秋再仔細一看,這個女人不是杜欣,杜欣是直直的長發,可這個女人是披肩的卷發,還挑染了一點色。
是曉霜。
杜潤秋追了上去。他去拉曉霜的手臂,把她拉過來麵對著自己。
“曉霜,你為什麽不理我……”
回過頭來正對著他的,卻不是曉霜。那是張極其美麗的臉,對這張臉,杜潤秋並不陌生。
被他握住手腕的這個女人,竟然是他在月牙泉裏發現那具女屍。
可是現在,她卻是活生生的。眸珠烏黑晶瑩,流轉生輝。膚色晶瑩如玉,嬌嫩如玫瑰花蕾。
杜潤秋發出了一聲驚呼,本能地想鬆開她的手。但這個少女卻一把反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柔軟而纖細,但卻像一把鐵鉗,竟讓杜潤秋掙脫不了。
“別走……”
那少女的聲音很動人,細細的,柔柔的,十分嬌媚。不過,就算杜潤秋一向標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時候也嚇得實在不輕,他用力一甩,總算把那少女緊抓著他的手甩開了,返身就往來的路跑。
其實也並沒有路。隻是一片黑暗。什麽都沒有的黑暗。
杜潤秋大叫一聲,突然地,他看到了光亮,刺目的光亮。當他的眼睛適應了這種光線之後,他的身體也馬上有了感覺——冷。入骨的冷。
“秋哥,秋哥,你沒事吧?”杜潤秋聽到了曉霜的聲音,先是很遙遠,很模糊,然後變得近而清晰。他眨了好幾下眼睛,曉霜焦急的臉,終於慢慢地在他麵前清晰地出現了。她正握著杜潤秋的手亂搖,嘴裏還在嚷著:“秋哥,你醒醒啊,你別嚇我啊!”
“好冷……”杜潤秋首先咕噥出來的兩個字就是這樣。隨即,一床厚厚的毛毯搭在了他的身上。杜潤秋馬上用他那凍僵了的手臂抓住毛毯,把自己裹緊,但他仍然上下牙齒打架,格格作響。
他已經發現自己渾身都濕透了。
“你瘋了嗎!怎麽一個勁地往泉水裏衝!”屈淵埋怨著,“你知不知道這時候的水有多冷?都結冰了啊!你真是瘋了,得了肺炎也是活該!”
杜潤秋對他的斥責充耳不聞。他看著丹朱,努力地張開嘴,艱難地說:“丹朱,我看到杜欣了。她就在泉水裏……我……我是去追她的……”
“杜欣?”丹朱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你看到杜欣了?”
“對……我去追她……”杜潤秋回憶著,“然後,我就像是被漩渦吸進去了一樣……一片黑暗……一點光都沒有……我看到了曉霜……可是,曉霜回過頭來的時候,她……她變成了那個……那個死去的女人……死在月牙泉裏的女人……”
丹朱深深地注視著他。她的眼睛裏,有股難以言說的表情,可以形容為“喜悅”。“秋哥,你的八字果然是不一般。你果然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我能……看到……什麽?……”杜潤秋的牙齒還在打架,說話仍然不利索。
丹朱微微一笑。“就是你剛才看到的啊。你不會真認為杜欣還活著吧?”
杜潤秋瞪著她,忽然,他竭盡全力地狂叫了起來:“你們說杜欣已經輪回往生了,那我剛才看到的是什麽?鬼嗎?你們究竟還隱瞞了我多少?!”
喊完這幾句話,杜潤秋頭一歪,也暈了過去。
他悠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醫院。醫院的一片白,和特有的“醫院味兒”,是絕對不會認錯的。杜潤秋一動,就發現自己正在輸液,他歎了口氣,喃喃地說:“有這麽誇張?我真肺炎了?”
曉霜正趴在床沿睡覺。杜潤秋也不忍心去叫醒她,左右看了看,把自己身上的被子掀起來,想披在她身上。
他這一動,曉霜就醒了。她抬起頭,看到杜潤秋在幫她蓋被子,臉上掠過一絲十分柔和的表情。
“秋哥,你別動,你還在輸液呢。”
杜潤秋又歎了一口氣。“我沒事,輸什麽液?當我是病號啊?”
曉霜伸了伸舌頭。“誰叫你不顧一切地往結冰的泉水裏衝啊?還在裏麵遊泳?”
杜潤秋瞪圓了眼睛。“什麽?我在裏麵遊泳?”
“是啊!”曉霜一本正經地說,“那泉水其實挺深的,我們就看到你走到了月牙泉最深的地方,然後開始在裏麵像隻瞎了眼的鴨子一樣亂遊!屈淵水性很差,不敢下去,我和丹朱都怕冷!結果,你自己反而朝岸上遊過來了,我們就七手八腳把你拖上來啦!”
杜潤秋想象了一下當時的情景,自己也覺得好笑。“真有這麽誇張嗎?哈,哈,其實我是在跑呢,一直往前跑!最後……對了,最後我是在往回跑!”
曉霜看著他。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變得沉重起來。“秋哥,你看見了那個死在月牙泉裏的女人,是嗎?”
“……是啊。”杜潤秋喃喃地說,“我總覺得……我不是第一次見到她了……她究竟是誰呢?她……她在叫我,她抓住我不鬆手,她……叫我別走,就像是在哀求我似的……她認識我?……可是,我真不記得我見過她了……可是……我最開始見到的,是杜欣啊……”
“……秋哥,你見到的,隻是你所想的。”曉霜輕聲地說,“你一直想著杜欣,所以,在月牙泉,你看到了她。那是個陰陽交匯的地方,會發生很多不可思議的現象。杜欣是真的已經不存在了,她死了。放不下的,隻是你自己的心……”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聲音裏有種濃濃的苦澀的味道。杜潤秋呆呆地看著她,忽然覺得心裏有些莫名的愧疚。他正想開口說話,隻聽病房的門一響,屈淵領著兩個人走了進來。
這是一對中年男女,穿著都很樸素,滿臉風霜,看起來相當蒼老。但兩個人的氣質都很好,滿身的書卷氣,杜潤秋看了一眼就能確定這兩個人一定是搞什麽科研項目的學者。
果然,屈淵介紹道:“這是馮教授——這位是李研究員,他們兩位目前的課題就是月牙泉的奇特現象。”
“我是馮至善。”那男人伸出手,跟杜潤秋握了握。他又說,“這是李悅,我的妻子。”
杜潤秋笑。“原來是夫妻檔。”
馮至善和李悅都微笑。屈淵說:“他們有些問題想問你。”
杜潤秋笑著說:“不會是想追究我踩進月牙泉裏的事吧?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要罰款嗎?”
“要罰款那也是景區的事,我們隻是研究員。”馮至善微笑著說,“小杜,你今天是為什麽要衝進月牙泉裏呢?那可是零度以下的溫度啊!”
杜潤秋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難道告訴這兩位研究員,他見到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了?他望了一眼屈淵,屈淵正在一個勁地給他使眼色,隻可惜杜潤秋實在不知道他這眼色代表的是什麽含義。
“哈,哈,哈,其實,是我眼花了,產生了幻覺,以為水裏有人呢,而且是我認識的人。所以,哈,哈,我就跑進去了……估計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吧!”
屈淵一副要昏倒的模樣,杜潤秋這才明白屈淵的眼色是要自己胡亂說個謊糊弄過去,但為時已晚了。
李悅和馮至善卻完全不覺得他的話有什麽問題。馮至善十分認真地問:“那你跑進水裏後,看到什麽了?”
這次杜潤秋知道說謊了,連忙說:“哎呀,我都不記得了,我這人挺怕水的,雖然會遊,但還是怕。於是我就在裏麵亂遊啊,狗刨啊,最後不知怎麽的居然還遊到了岸邊上。唉唉,這三個人也真是,沒一個下來救我的,萬一我淹死在這彎小小的泉水裏,那可真是冤啊!”
他看到屈淵很滿意地在衝他眨眼睛,看樣子屈淵覺得他的謊說得很完美。隻聽馮至善慢吞吞地說道:“小小的泉水?嗬嗬,小杜,那你可就錯了。別看這是一彎小小的泉水,那死在裏麵的人,可為數不少啊!”
杜潤秋大吃一驚。他狠狠地瞪了屈淵一眼,意思是你居然沒告訴我這些?屈淵回瞪了他一眼,杜潤秋暫且不忙跟他計較,連忙問道:“難道月牙泉裏麵,死了很多人?”
“每年都要死人。”馮至善搖頭說道,“死的都是些怎麽也確認不了身份的人,也沒有人來認領,當然也破不了案,每次都不了了之。”
李悅抱歉地朝屈淵笑了一下,她看起來是個非常有修養的女人。“對不起,屈局長,我們不是懷疑你們的工作效率。”
屈淵也一副笑臉。“哎,不管怎麽說,破不了案,總是我們的失職。不過……我也是今年才到這裏來的,說實話,對這事,我也不怎麽清楚。我也想破這一係列的案子,也查看過檔案,但是我還沒有一點頭緒。”他頓了一頓,又說,“看樣子,兩位應該知道些我所不知道的吧?”
馮至善嗬嗬地笑了一聲。“我們隻是研究員,不是警察啊。”他又有意無意地瞟了曉霜一眼,似乎覺得她在這裏有點礙事。杜潤秋立刻說:“她是我的好朋友,我們一起來的。”
李悅溫和地笑著,說:“沒關係,沒關係,反正都不是什麽秘密,誰都知道的,大家都來討論一下比較好。”
杜潤秋指著自己手臂上插著的吊針說:“可不可以把這個取掉?我沒事啦!”
曉霜看了看,還有大半瓶。“沒事啦,秋哥,針都刺進去了,你就乖乖地輸完這瓶吧!你就躺在床上聽,有什麽不好的?”
杜潤秋拗不過她,歎了一口氣,在病床上坐正了。“好了好了,我洗耳恭聽。這月牙泉以前究竟發生過些什麽?”
馮至善長得相當的黝黑憨厚,這時,他的眼裏也露出了一絲近於神秘的神情。“就跟你這次看到的一樣,每年都會不定時地從泉裏浮上屍體。可是,這些屍體都不是溺死的!”
杜潤秋實在忍不住了,對著屈淵大叫了起來:“你居然不告訴我?!”
屈淵尷尬地咳了一聲,對著他繼續猛使眼色。杜潤秋再一想,倒也是,這屬於“內部機密”,當眾指責屈淵不告訴自己這“內部機密”,好像是過分了一點。
馮至善又說:“這些屍體來得非常奇怪,就像是憑空出現在水裏的一般。我跟李悅一直研究月牙泉的特殊現象——風沙不至,千年不枯——我們想到,這些屍體也許是從月牙泉的源頭來的……”
“月牙泉的源頭在哪?”杜潤秋打斷了他的話。
這個話題,問得兩位“專家”同時一耳。李悅微笑了一下,說道:“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你。對於月牙泉的源頭,有三種說法。”
杜潤秋問:“哪二種?”
“第一種說法,月牙泉附近有一條叫黨河的河流。很久以前,這黨河改了道,大部分都被流沙給淹沒了,隻留下了一小段。這一小段就是月牙泉。月牙泉有地下的暗流不斷補充水源,所以千年不涸。”
杜潤秋點點頭。“第二種呢?”
“第二種說法,是認為月牙泉是一個風蝕湖。”
屈淵問:“什麽是風蝕湖?”
李悅說道:“顧名思義,就是風蝕窪地隨著風蝕作用的加劇,達到潛水麵深度時,在新月形沙丘內灣形成泉湖。”
這串名詞太過專業,屈淵和杜潤秋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第三種說法……”李悅頓了一頓,“這月牙泉實在是太像一彎新月了,簡直不像是自然生成的,倒像是人工雕飾過的一般。加上在古籍裏,對月牙泉有‘沙井’的記載,所以,也有專家認為,月牙泉是被人工開鑿出來的,它的下麵事實上是一口非常深的井,月牙泉隻是最上麵的表象。”
曉霜眨著眼睛,問道:“為什麽?為什麽要在荒漠沙山裏開鑿一處像新月一樣的泉?有什麽用意嗎?”
李悅微笑。“如果我們什麽問題都能解釋了,那就不用留在這裏研究了。”
杜潤秋往枕頭上一靠。“哎,說了半天,最後我們還是不知道月牙泉的源頭在哪裏!兩位,聽你們的意思,是不是認為那些浮屍有可能是從月牙泉的源頭飄出來的?所以你們來問我,在沉到水裏的時候有沒有什麽發現?”
“是的,我們就是為了這個來的。”李悅溫和地點頭,殷切地注視著杜潤秋。“你能提供給我們一些線索嗎?”
杜潤秋搖了搖頭。“對不起啊,兩位,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他攤了一下手,“我——很不中用地昏過去了。”
李悅和馮至善似乎都很失望,但並沒有什麽表示。兩個人寒暄了幾句,就告辭了。門一關上,杜潤秋把手臂上插著的針頭一扯,揪著屈淵的領口就叫:“你!屈淵,你這個家夥,你居然瞞著我!”
屈淵把他的手撥開。“我瞞你什麽了,我還沒來得及說而已!”他歎了口氣,“事實上,我也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
杜潤秋氣惱地倒回在床上。曉霜小聲地說:“秋哥,你把針頭拔掉,手出血了啦……”她拿了紙巾,幫杜潤秋擦掉手背的血跡,動作又是溫柔又是細心,惹得屈淵在旁邊有點嫉妒地說:“杜潤秋,你好豔福啊!”
“哼,你當然享受不到了。”杜潤秋得意洋洋地說,然後把臉一沉。“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你這麽激動幹什麽?”屈淵很是不滿,“其實也真沒什麽可多說的,剛才那兩位研究員都說了,月牙泉多年以來,就常常會莫名其妙地冒出死人來。阮南你記得吧?就是那天跟我一起的那個警察。他有段時間天天都在月牙泉旁邊搭了個帳篷睡覺,等著看,結果他打了個盹,睡醒一看,不得了,屍體又在水裏飄著了!他也就合了五分鍾眼,那屍體就出來了,周圍又沒一個人來過……”
“幹嘛不裝個攝像機?”杜潤秋說,“人會困了睡覺,攝像機總不會吧?”
“你以為就你聰明?”屈淵白他一眼,“當然裝過,可是攝像機頭就會有幾分鍾莫名其妙地失效,拍出來的全是雪花點點,而且怎麽都找不出失效的原因。後來,大家心裏也就明白,在月牙泉,必定是有某種超自然的現象在不斷地發生,憑我們現在所知的是無法探知到原因的。他們也就開始對此抱著麻木的態度……”
曉霜閃動著睫毛,說道:“那麽,剛才那兩位專家,就是想解開這種超自然現象的謎了?”
“科學的東西,我是不懂。”屈淵說,“但是,你和遲小姐說的,我卻懂。你們說這裏是曾經的幽都鬼城發源之地,是陰陽交匯之地。你們說月牙泉實際上就是幽冥泉,羅布紅麻就是黃泉之花。是的,這些我都可以相信,就算在這裏見到鬼,我也不會意外。但是,有一點我仍然很有疑問。畢竟,那些屍體,都是真真實實存在的,他們究竟是從何處而來?他們究竟是誰?為什麽我們費盡力氣也查不出這些屍體的身份?”
杜潤秋雙拳重重互擊了一下。“說得好!這也是我的疑問。我們現在就應該去搞清楚這些問題!”他忽然奸笑了一下,拉著曉霜的手,“曉霜……你總得給點提示吧!嘿嘿……你們知道的,比我又多得多了!”
曉霜哼了一聲,把他的手甩開。“我什麽都不知道!”
“你知道。”杜潤秋賊賊地笑,“你肯定知道那個死在泉裏的女孩子的身份。”
屈淵緊張起來了,死死地盯著曉霜。曉霜一揚下巴,很不服氣:“你怎麽知道?”
“直覺!你看她的時候,樣子怪怪的,跟你平時大不一樣!平時比較奇怪的都是丹朱,這次是你!”杜潤秋大笑了起來,但曉霜卻笑不出來了。這時候,杜潤秋才想起丹朱一直沒來,就問曉霜:“丹朱呢?她一個人跑哪去了?”
曉霜滿臉神秘地說:“她去準備點東西。”
杜潤秋望著她。“準備啥啊?”
曉霜擠了擠眼睛。“今天晚上,我們去看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