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二章 曼珠沙華

當杜潤秋第一眼看到趕來的警官時,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他指著穿著*的屈淵,一向伶牙俐齒的他,居然也結結巴巴了起來。

“屈……屈淵?怎麽是你?你不是在紅珠嶺的嗎?你……你怎麽會跑到這裏來?這這這……也太遠了吧?”

屈淵看到他們三個人,眼裏閃過了一絲奇怪的光。他發出了一聲更奇怪的笑。“我們又見麵了。我就知道,我們一定會再見麵的。”

杜潤秋是在紅珠嶺的案件裏認識屈淵的。屈淵當時是負責紅珠嶺案件的警官,是個做事相當踏實的人,杜潤秋對他印象還算不錯。不過,屈淵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屈淵看到他們,好像倒是挺高興的。

杜潤秋大叫:“你究竟為什麽會到這裏來啊!你別告訴我你是調過來的,這也太遠了吧,風馬牛不相及!”

“我就是調過來的。”屈淵理直氣壯地說,“調職到別的地方很正常!哼,報案的居然是你們,說吧,這是怎麽回事?”

“我冤啊!”杜潤秋叫得更大聲,“我們隻不過是到這裏來玩的,花錢買了門票,進來吹風受凍不說,還要碰上殺人案子!我們來的時候,這女屍就在月牙泉裏漂著了,真的不關我們的事啊!”

“誰說關你的事了?”屈淵冷哼一聲,“你別做賊心虛行不?我是問你,你們為什麽會跑到這裏來?我看,不是來玩這麽簡單吧?”

“就是玩這麽簡單!”杜潤秋一口咬定,“你說,你為什麽來的?是不是跟紅珠嶺那案子相關?”

他看到屈淵的眼神一閃,知道自己說對了,又追問道:“那案子不是按你們警方的意思結案了嗎,你幹嘛還要查?還跑到這麽遠的地方來查?說說看,你有什麽新發現?”

屈淵頓時變成了個鋸了嘴的葫蘆,一言不發。杜潤秋“哇”地一聲叫:“好啊,屈淵,你還不肯說啊?好好好,你記住,現在你可是要我幫忙的,哼哼哼……”

“誰說我不說了?”屈淵靠近他,壓低聲音說,“你沒看見我前前後後那麽多同事嗎?待會再說,先辦正事!”

杜潤秋滿意了。他抬起頭,望著那彎碧如翡翠的月牙泉,這時太陽東升,給這青碧的泉水也抹上了一層治豔的紅光。

泉水裏的女屍已經被抬了出來,放在一塊塑料布上,用白布蓋著。屈淵低聲地說:“杜潤秋,你過去看看,你是不是認得死者。”

“不可能。”杜潤秋一口否決,“我是第一次來這裏,怎麽可能認識誰?我不看……我堅決不看,太嚇人了。”

屈淵白他一眼。“你又不是小姑娘,又不是沒見過屍體,嚇人?嚇什麽嚇?快去!不然你就是妨礙公務!”

杜潤秋差點一口血沒噴出來。“妨礙公務?我?我?我?老大,你搞對沒有,報案的可是我啊!是我!是我!我是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呢!”

“少廢話,快去看!”屈淵把他用力一推,“放心,屍體沒有在水裏泡多久,沒泡脹,也沒變形,不嚇人!”

他的“安慰”隻能起到反作用,杜潤秋隻覺得胃裏咕嘟咕嘟一陣響,剛才喝的酸酸的橙皮茶都要吐出來了。他苦著臉,一步一步地挪到泉水邊上,十分之不情願地低下頭,去看那具女屍。

正如屈淵所言,這女屍浸泡在泉水裏的時間,肯定不長。那泉水的溫度達到了零度,杜潤秋看到她的時候,她的下半身都是凍在冰裏的。不過這女屍卻是麵色如生,肌膚晶瑩,嘴唇紅潤,秀發如雲,看起來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著了。

杜潤秋有些發愣。這女人很年輕,最多也不會超過二十歲,他還很少見到這麽美麗的女人。丹朱和曉霜都是貨真價實的美女,但跟這個死去的少女相比,她們都要遜色不少。這少女的臉,就像是一塊小小的晶瑩潤澤的羊脂白玉,五官就像是在這塊白玉上精描細繪而成的。她的頭發很長,不是純然的黑,帶著點棕褐色,還有點微微的卷曲。

“她很美。”丹朱在杜潤秋身後低聲地說。不知道什麽時候她也悄悄地走了過來。曉霜卻仍然站在風裏,遠遠地望著躺在沙地上的那具女屍。

屈淵的聲音裏,帶著微微的惋惜。“她那麽年輕……”他又看著杜潤秋說,“你認識她嗎?”

“不認識。”杜潤秋搖頭,“這樣的大美人,隻要見過一次,就肯定不會忘的。我肯定沒見過啦!不過……”他的聲音也低了下來,“她真的很美……”

他聽到曉霜走過來了,回頭一看,曉霜手裏正玩著一簇淡紅色的小花。杜潤秋“啊”了一聲,迅速地把眼光轉回到了那個少女的身上。死去的少女的鬢邊,就插著一簇這樣的淡紅的小花。

屈淵顯然也立即發現了這一點。他的聲音變得嚴厲了起來:“你是在哪裏找到這花的?”

曉霜格格格地笑了起來,笑聲清脆如風鈴。“屈警官,一年多不見,你的觀察力退步了啊!你看看,這月牙泉旁邊,到處都是這種羅布紅麻啊!”她白皙嬌嫩的手指,拈著那簇小花轉動,“這個世上就隻有這一個地方,生長羅布紅麻,就跟隻有月牙泉裏會有鐵背魚一樣!”

“鐵背魚?”屈淵錯愕,他身邊一個皮膚黝黑的當地警官小聲地說:“屈局長,你大概不知道,月牙泉有三寶,一是五色沙,一是鐵背魚,一是七星草。傳說七星草就是羅布紅麻,七星草和鐵背魚一起吃下,就能長生不老……”

屈淵聽到這番話之後的表情,簡直是難以言喻。杜潤秋的表情更是像吞了個雞蛋,結結巴巴地說:“長……長生不老?”

杜潤秋不自覺地朝丹朱和曉霜看了兩眼。上一次,在鎖陽古城的曆險,至關重要的一點就是“長生不老”!被澆灌了鮮血的鎖陽(一種植物),居然有讓人不死的功效,時至今日,仍然會有人為此瘋狂,不惜代價要得到!

一瞬間,杜潤秋腦中又閃出了譚棟——他是屈淵以前在紅珠嶺的上司——說過的話。

生者不朽。

幾乎是靈光一現般,杜潤秋終於明白了譚棟話裏的含義。生者不朽,那隻是個委婉曲折的說法,說白了,就是永生不死,長生不老!丹朱說,“生者不朽”就是人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那一點錯也沒有。從古到今,即使是權傾天下的帝皇,所追求的極致難道不就是長生不老嗎?再英明神武的帝皇,也一向地渴求長生神藥,即使是秦始皇、唐太宗這樣的千古一帝!

屈淵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好了好了,阮南,別胡說。這月牙泉裏哪來的魚?還長生不老呢!”

曉霜彎下腰,把手裏那簇淡紅色的羅布紅麻輕輕地放在死去的少女的頭邊。“以前有,現在沒有了。”

她說得十分簡潔,卻讓杜潤秋和屈淵都覺得怪怪的,兩個人臉上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那個叫阮南的當地警官忽然“咦”地一聲,撥開了少女的頭發。

在少女絲緞般的長發裏,夾著一小片銅色的反光的薄片。屈淵用鑷子輕輕地把那薄片夾了起來,阮南脫口叫了出來:“魚鱗!”

屈淵的手抖了一下,險些鑷子脫手。他再仔細地去看那小薄片,大約有六七毫米厚,看起來確實很像魚鱗,暗銅色反光閃閃,隻是一般的魚鱗也就一兩毫米厚,這麽厚的魚鱗,得要多大的魚?

他正在沉吟的時候,阮南就開口了。“屈局……這裏的魚很特別,它叫‘鐵背魚’,背上的魚鱗就像鐵片一樣。”

屈淵高高地舉著鑷子。“你是說,這就是鐵背魚的魚鱗了?你們不是說這魚早就沒有了嗎?難道這是化石啊?”

“你別這麽激動嘛,”杜潤秋拉長聲音說,“也許還沒變成化石,說不定是那魚死之前碰掉的一塊鱗呢?什麽大事!管他鐵背銅背,隻要不是金背,有什麽大不了的!”

屈淵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曉霜用力吸了幾下鼻子,說:“好腥啊,怎麽可能是死掉很久的魚?一定是還活著的!”她滿臉的興奮,拍著手說,“太好了,我們這次也許可以抓到消失很久的鐵背魚哦!”

“你們……”屈淵無語,“現在的問題是有人死了,你們還在想抓魚?!”他這時候才想起他的“正事”,又盯著杜潤秋問,“真不認得?你真不認得?”

“真不認得啊!”杜潤秋惡狠狠地說,“我要認得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我早去勾搭了,我說不認得就是不認得!哎,她是怎麽死的?太可惜了!”

“目前看不出有暴力的痕跡。”屈淵說,“如果是溺死的,她也沒有什麽掙紮。等驗屍報告吧……”

他忽然停住了。他彎下了身,仔細地打量著少女的頸部。

杜潤秋也大著膽子湊過去看。那少女白如凝脂的脖頸上,有一道極細極細的紅線,不注意看是看不出來了。但這紅線卻極之鮮豔,簡直像從她脖子上滲出來的鮮豔一般。

“這是什麽?”杜潤秋有點呆滯地問道,“難道她是被人勒死的?”

這一次不僅屈淵甩給了他一個白眼,就連阮南也多看了他一眼。屈淵大聲地說:“怎麽會有這樣子的勒痕?杜潤秋,查案是我們警方的事,勞駕你不懂就不要多說,行不行?”

杜潤秋被罵得垂頭喪氣,走到一邊不說話了。曉霜一向是幫著杜潤秋的(雖然有時候也會諷刺他幾句),但這時候她居然也一言不發,隻是盯著那女屍發呆。

“她是中毒死的。”丹朱突然地說。屈淵十分警覺地瞪著她:“你怎麽知道?你怎麽看出來她是中毒死的?”

“沒有死人會像她這個樣子的。”丹朱說得又是安詳又是平靜,“你們看她現在的樣子,簡直就像是睡著一樣,死人怎麽會有她這麽紅潤的嘴唇和柔軟的皮膚?”

屈淵緊緊地盯著她。“就算是中毒,她中了什麽毒,會讓她變成這樣?”

“是因為羅布紅麻和鐵背魚!”阮南再次失聲叫了出來,他馬上伸手把自己的嘴掩住了,一臉的惶恐。“不……我什麽都沒說過……”

屈淵臉色發青,對阮南大聲地說:“我要在二十四小時內拿到最完整的驗屍報告!”

杜潤秋在丹朱的耳邊小聲地嘀咕:“看樣子,屈淵是升官了哦,看看,現在更有氣勢了!”

“他調到這裏來,肯定是要升職的。”丹朱沉吟地說,“真是奇怪,紅珠嶺那裏是好地方,這裏卻是窮山惡水,就算能當局長,也不如在紅珠嶺當個普通警官。他是怎麽想的呢?這個屈淵……”

“他肯定是單身。”杜潤秋十分之篤定地說,“否則,他老婆肯定不答應啦,到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瞧瞧這天氣,嘖嘖……”

屈淵卻沒有聽到他們的議論。他蹲在月牙泉邊的蘆葦叢旁,正在仔細地察看長在蘆葦叢裏的那些羅布紅麻。這羅布紅麻名字聽起來詭異,其實是種相當美麗的淡紅的小花,有一點像滿天星,隻是顏色是深深淺淺的紅色。月牙泉周圍,長滿了這種羅布紅麻,隻是因為蘆葦又深又密,這一簇簇的小花就很不顯眼了。

“我聽說過羅布紅麻。”杜潤秋忽然說,“那也是種可以入藥的植物,好像是治高血壓什麽的。可是,我從來不知道它就是傳說中的七星草。”

曉霜笑嘻嘻地說:“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秋哥。你相信嗎,七星草和鐵背魚,真的可以讓人長生不老?”

杜潤秋反問:“就算真的長生不老,那又有意義嗎?我從來不想什麽長生不老,我甚至不想活到風燭殘年,我這輩子就是來享受生活的,享受夠了就死了最好!活久了,我覺得是種痛苦呢!長生不老?那還是人嗎?那是怪物!”

丹朱和曉霜同時變了臉色。丹朱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曉霜的臉頓時變得煞白。杜潤秋立即知道自己是說錯了話,但他也確實不知道錯在哪裏了,隻半張著嘴愣在那裏,樣子說有多可笑就又多可笑。

終於,丹朱勉強地淡淡笑了一下。“是啊,秋哥,你沒說錯。人這一輩子,本來也就隻有幾十年,硬想要延壽的,那是違逆天地的正常規律,必遭天譴。”

杜潤秋瞪著她。丹朱的語調,十分古怪。

那天晚上,屈淵請他們吃飯,吃的是這一帶有名的涮羊肉。丹朱嫌羊肉有股腥膻味,不喜歡,反倒很喜歡放在鍋裏一起煮的一種青蘿卜。曉霜正在吃當地一種叫“饢”的烤大餅,那餅很硬,她嚼得咯吱咯吱的。

屈淵叫了幾瓶啤酒,跟杜潤秋對喝。杜潤秋看他喝了一杯又是一杯,忍不住問:“你這麽喝,不怕醉啊?”

“啤酒又不是白酒,有什麽好怕的?”屈淵說得輕描淡寫,杜潤秋嘖嘖地說,“我就知道,你們當警察的,一個個都是酒量驚人啊!”

丹朱格格地笑。“今天居然能在這裏吃到屈局長請的飯,真是難得。”

“叫我名字就是了,什麽局長不局長的?”屈淵又灌下了大半杯啤酒,“說起來倒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在這裏,竟然能遇見你們!我看……”他突然抬起頭,兩眼灼灼地盯著丹朱,“我們在這見麵,應該不是巧合吧?”

杜潤秋早想問他這問題了,這時候逮著機會,連珠炮一樣地開火了。“是啊,我也認為不是巧合,你在紅珠嶺好山好水好吃好喝,幹嘛跑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啊?這裏是沙漠啊!沙漠裏的一個小城啊!大西北從古代起都是苦寒之地,隻有被貶的官才會跑到這裏來,難道你也……”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屈淵罵道,“我是自願調過來的,而且也是譚局長的意思。”

“譚棟?”丹朱聲音尖銳地打斷了他,“他的意思?為什麽?”

“我跟譚棟是遠親。”屈淵有點無奈地說,“他叫我來這裏,我也很吃驚,雖說到了這兒是個副局級別,可是,就像杜潤秋說的,窮山惡水,我還真不想來。他卻說隻是暫時的,遲早也會調回去,我也不好說什麽。反正我也沒成家,就我一個人,來就來吧。別的都還好,最苦的就是吃不慣這邊的東西,天天吃麵食,簡直吃不飽。”

丹朱皺著眉頭。“難道你就不知道他要你來幹什麽嗎?”

“我還真不知道。”屈淵說,忽然指著杜潤秋,“但是今天一看到你們,我就知道譚局長叫我來是有原因的了。說吧,你們為什麽會來?”

杜潤秋看看丹朱,又看看曉霜。“問她們,我是文盲,我不知道。”

丹朱用筷子夾起了一片青蘿卜,放在嘴裏,細細地嚼下吃掉了。屈淵和杜潤秋眼睜睜地看著她吃,好不容易等她吃完了,丹朱才慢條斯理地說:“秋哥,我已經告訴過你了,月牙泉鳴沙山所在的G省T縣,就是傳說中鬼帝土伯的出身之處。”

杜潤秋確實已經聽過了,所以他仍然保持鎮定,“嗯嗯嗯”地隻管點頭。屈淵卻連杯子裏的酒都灑出來了,瞠目結舌地說:“什……什麽?鬼帝土伯?那是什麽東西?”

“那不是什麽東西,那是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神靈。”丹朱相當耐心地解釋,“中國的上古神話,很零碎,不成係統,而且有很強的曆史化和重複性的傾向。”

杜潤秋和屈淵都把頭扭開了,屈淵繼續喝酒,杜潤秋開始咳嗽。丹朱看著這兩個“孺子不可教”的家夥,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好吧,簡單點說,土伯就是在上古時代,人類對自然現象缺乏了解,認為一切都由鬼神主宰,巴族人和蜀族人創造的一個宗教神靈。很難說他是憑空想象的產物,也許他原本是一個部落首領,隻是被神化了。他就是巴蜀鬼族的第一代首領,而他就居住在幽都。”

杜潤秋喃喃地接著她的話頭。“而幽都,以訛傳訛,最後就成了如今的豐都鬼城?”

“人們如今說的豐都鬼城,隻是眾多陰陽界交匯之處中最有名的一處。”曉霜說,“但是,其實,我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地方,G省的T縣,才是鬼族的首都,也是幽都的源頭。”

屈淵正在給自己倒酒,聽到曉霜這麽說,泛著泡沫的啤酒都倒得滿出來了,他也完全沒有發現。“你們是指……”

“我們說的,就是月牙泉。”丹朱十分寧靜地說,唇角還帶著一個淡淡的、謎樣的笑容。“實際上,那並不是一處普通的泉水,那是幽冥之泉。”

他們來吃飯的時候,已經九點過了,餐館裏就他們一桌客人。上了菜後,老板和夥計也不知道溜到哪去了,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省電,隻留了一盞光線很暗的燈。丹朱這麽一說,杜潤秋隻覺得一股冷風在廳裏盤旋不止,似乎連燈光都更暗淡了。

“什麽意思?……”屈淵終於開口問道,他的聲音也跟平時有點不同,微微有點發顫。

曉霜看著自己手裏的烤大餅,似乎覺得實在不怎麽好吃,終於決定把剩的一小半扔掉。“意思就是,鳴沙山下的月牙泉,就是一個陰陽交界的地方,它的詭異的程度遠遠超過大家都知道的豐都鬼城。那裏才是真正的幽都所在,那注泉水,就是通往幽都的通道。”

“那個死去的女人……”屈淵話還沒說完,就被曉霜打斷了。

“死在那裏,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是不一般的原因。不是人人都能死在那裏的,三途河之花不是會為每個人都開放的。”

杜潤秋重複著那個陌生的名詞:“三途河之花?……你說的是曼珠沙華吧?不對,月牙泉旁邊,開著的是羅布紅麻,或者是傳說中的七星草。被稱為三途河之花的是彼岸花,是曼珠沙華,它們跟羅布紅麻完全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呢?”曉霜眨巴著她的大眼睛,她看起來又天真,又無辜,仿佛她談到的是一朵表示愛情的玫瑰,而不是開在黃泉路上的紅花,“不管是開在三途河上的曼珠沙華,還是希臘神話裏開在冥府的阿福花,它們都隻代表著一個含義。那就是——它們是屬於陰世的花,在它們大片大片生長的地方,就是通往黃泉的大道。至於它們本來是什麽顏色……紅的曼珠沙華,或者白的阿福花,或者是淡紅色、滿天星一樣的羅布紅麻,都無關緊要。它們的本質是沒有任何區別的,不是嗎?”

杜潤秋聽著她的話,若有所悟。屈淵卻比他還要轉不過彎來(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職業使然),仍然固執地問:“那個死去的女人與此有關嗎?”

丹朱輕輕一笑。“那就不應該是我們回答你了,應該是你去找出問題的答案啊。”

屈淵卻說:“你們知道,不是嗎?”

曉霜吃吃笑。“我們什麽都不知道,我們……”她瞟了丹朱一眼,笑得更開心了,“我們隻是路人,隻是遊客,就是這樣!”

告別了屈淵,他們回了酒店。杜潤秋住一間,兩個女孩住一間。

房間裏有電腦,杜潤秋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這在他是相當少見的),於是爬起來打開電腦上網。占據他腦子的,是他在沙山下的望遠鏡裏看來的景象——那些不管摔下多少次仍然堅持要往上爬的人。

杜潤秋看得很清楚,這些人不僅瘦骨伶仃,而且穿得極其破爛,跟乞丐無異。他試圖回憶十歲的時候在豐都鬼城看到的那些爬山的人是什麽樣子,什麽打扮,卻失望地發現,年代太過久遠,他的記憶也過於模糊了。

他在網上查了一下有關丹朱說的“鬼帝土伯”的資料。這一查,他更失望了,關於這個人的資料,查出來的結果是比丹朱說的多不了多少。上古時代,這能有多少資料流下來?就算是研究中國神話傳說的學者,也所知寥寥,杜潤秋也隻有失望的份了。

百無聊賴之下,他打開了“豐都鬼城”的網站。當然,這隻是當地做的一個宣傳鬼城旅遊的網站。杜潤秋無趣地移著鼠標,看著網站上的景點介紹。奈何橋,黃泉路,望鄉台,十八層地獄……

杜潤秋忽然跳了起來,然後又重重地坐了下來。他想起了白天看到的沙山,似乎在那細細的五色沙之間,隔上幾米,就有什麽白亮的東西在反光。

十八層地獄中,有一層為“刀山地獄”。凡犯殺生之罪者,死後被罰爬上刀山。若罪過重者,永駐刀山。所謂永駐,便如薜西弗斯推大石一般,周而複始,永不停止。摔下來,又爬上,即使有一日爬到了頂,也須再爬上去。即便萬刀穿身,也不得停下。

刀山地獄乃第七層地獄。第一層地獄以人間三千七百五十日為一日,第二層以人間七千五百日為一日,以此遞增。可想而知,被判入此刀山獄之人,須得爬上多少次方可了劫?

杜潤秋簡直連算都算不過來了。

“難道我看到的……真的是……”杜潤秋自言自語。他真是覺得有點害怕了。這時候,有人敲門,杜潤秋嚇得一個激靈,大叫一聲:“誰?”

“是我啦,秋哥。”曉霜在外麵回答。杜潤秋鬆了一口氣,叫道:“門沒關,你進來吧!”

門開了,曉霜端著一盤水果走進來了。那是一盤紅紅的小番茄,洗得幹幹淨淨。“今天吃的都是些羊肉什麽的,我們得補充一下維生素C呢,秋哥。哪,這些是給你的,我嚐過的,很甜!”

杜潤秋拿起一個,放進嘴裏,卻食不知味。曉霜看看他的表情,又朝電腦的顯示屏瞅了一眼,嘻嘻地笑:“怎麽,秋哥,你怕死了以後下地獄嗎?”

“……我從來沒怕過死。”杜潤秋若有所思地說,“人總是要死的,誰都會死。死了也就是完了,什麽都不知道了。好吧,就算人有輪回——以前我是從來不相信這個的——那也是一個新的生命,與前生無幹,可以忽略不計。可是……如果真的有陰司地獄呢?如果人在死後真的要為生前的罪惡(有些我覺得根本就不是罪惡!)買單?需要為此永遠受酷刑的折磨?這……公平嗎?”

曉霜注意地看著他。“秋哥,你為什麽突然提到這個?你是不是……看到什麽了?”

“你們難道都沒看見嗎?”杜潤秋反問,“那麽多衣服都碎成了布條條的人在那裏爬沙山,不停地爬,跌了也要爬起來繼續爬,難道真的隻有我一個人看見嗎?我小的時候也曾經看見過……”

曉霜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的麵色頓時變了,變得死人一樣慘白。“你以前也看見過,秋哥?你……你在哪裏見到的?你……”

“我是在豐都鬼城看見的。”杜潤秋說,“但是奇怪的是,不從望遠鏡裏麵看,我就什麽都看不來。真是奇怪,就算離得遠,好歹我也能看到遠遠的幾個像小黑點一樣的人吧,不應該什麽都看不見呀!”

曉霜仍然死死地盯著他,眼裏的神情是杜潤秋所讀不懂的。“你……秋哥,你確定,你從前……真的……看見了?”

“是啊,是真的看見了。”杜潤秋說,“那時候我才十歲,記得不那麽清楚。不過……不過,那次我看見的……好像……似乎跟這次……有什麽不同……”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確實記不得了……”

這時他才留意到曉霜在發抖,而且抖得很厲害。他吃了一驚。“怎麽了曉霜?有什麽不對嗎?”

曉霜撲過來,抱著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非常輕非常輕地說:“秋哥,忘記你從前所看到的!你當年什麽都沒看到,記住!沒有人在爬山,什麽都沒有!你一定要忘記你那時候看到的,對誰也不要說!就算是丹朱,也不要說!記住!”

她的表情很嚴肅,聲音也很鄭重其事,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杜潤秋看著她那張精致的小臉,她那緊緊抿著的嘴,和那雙他讀不懂的眼睛,他真的茫然了。

“曉霜……”

曉霜一手蓋在他的嘴上,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曉霜有雙很漂亮的大眼睛,圓圓的,黑白分明。這雙眼睛這時候一點玩笑的神情都沒有。

她是非常認真的。

“秋哥,別問了,聽我的,我不會害你。”曉霜輕輕地說,“記住我的話,你從來都沒有看到過沙山上有人,沙山上也從來就沒有人。誰也不要說……任何人,包括丹朱。”

杜潤秋愕然地看著她。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現,這對看似好得像連體嬰的女孩子,她們之間也不是完全沒有秘密存在的。

“我該回去睡覺了。”曉霜退後了兩步,她又甜甜地笑了,剛才眼裏的鄭重和嚴肅已經消失了。“秋哥,記得把那些小番茄給吃光哦!這裏蔬菜好少,你不多吃點水果,會營養不良的哦!”

她走出去了,把門關了回來。杜潤秋拿起一個鮮紅的小番茄扔進了嘴裏,重重地咬了一口。

又酸又甜。

就像曉霜給他的感覺一樣。

第二天,一大清早,屈淵就來敲門了。不,根本不是敲門,是在用力撞門,嘴裏還大叫著:“杜潤秋!起來!起來!”

杜潤秋昨晚做了半夜的惡夢,直到淩晨天色發白的時候才朦朦朧朧地睡著。被屈淵給吵醒了,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一邊穿衣服一邊喊:“什麽事!一大早的,你有毛病啊!”

“快開門!”屈淵大吼,“再不開門,我砸門進來了!”

杜潤秋把門打開了,嘴裏咕噥著:“砸門又怎麽樣,砸的又不是我家的門,是酒店的門,賠也是你賠,關我鳥事……”

“杜潤秋!”屈淵一把揪住他衣服,大聲說,“昨天晚上你在哪裏?”

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反倒讓杜潤秋馬上清醒了過來。根據他的“經驗”(看電視劇得來的),一般警察問這個問題,那就是自己有了嫌疑!杜潤秋嚇了一大跳。“什麽?什麽?我昨天晚上在睡覺,不關我的事啊!”

“不關你的事?”屈淵十分狐疑地瞅著他,“你知道出了什麽事?難道你真的有份?”

杜潤秋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老大,你先把我放開啊!揪著我衣服像什麽話?扣子揪掉了你來縫啊?”

屈淵不得不放開了他,杜潤秋一麵整理著衣服,一麵問:“我是猜的,你這麽氣急敗壞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跟我有關?哎,我可跟你說,我昨天晚上一直在睡覺,不管發生什麽,也不關我的事啊!”

“那具在月牙泉裏發現的女屍失蹤了!”屈淵臉上還在冒汗,“在現場發現了這個!”

他把手一攤,杜潤秋一看,傻眼了。屈淵亮給他看的,居然是他不離身的導遊證!“哎哎哎,不關我的事,真的不關我的事!我昨天還放在包裏的……對了,我昨天去月牙泉的時候,還用過的,因為有這個導遊證我就不用買門票!但是後來……後來我就沒有看過導遊證是不是還在包裏了……哎呀呀!反正不是我啊!我去偷一具屍體幹什麽?”

屈淵把導遊證往他手裏一塞。“好了好了,我相信不是你!還好發現的人是我,我偷偷地藏起來了,要不,你現在就得到局裏去喝茶了!”

杜潤秋又驚又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這麽好運。“天哪,你真是好人啊!大大大大好人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屈淵打斷了。“少廢話,我根本不相信你有那本事能進局裏把一具屍體給偷走!”

杜潤秋頓時成了個泄了氣的皮球。“……我就這麽沒用?……”

這時,隔壁的房門開了,丹朱和曉霜走了出來。

“怎麽了?”丹朱問道。

“進來說吧。”杜潤秋先把屈淵讓了進去,然後把丹朱和曉霜都拉了進去,再把門給關好。“就算要徇私,咱們也要偷偷的,免得外麵有監控啊!……對了,屈淵,難道你們局裏就沒監控?把屍體從警察局偷走……簡直是笑話啊!”

“我也覺得太不可思議了。”屈淵橫了他一眼,“所以,我根本不相信是你幹的,就算你的東西落在那裏,我也決不相信。你有那本事,豬都會飛了!”

杜潤秋跳了起來。“你……你……你侮辱我的人格!”

“好了好了,秋哥。”丹朱說,“你別鬧了。屈警官,出什麽事了?”

屈淵歎了一口氣。“出了一件大事,而且是讓警局上下人心惶惶的事。”

月牙泉發現的那具女屍,直接就送到了法醫那裏。因為屈淵的要求,所以法醫部準備連夜驗屍。

驗屍之前,屈淵也進去看過一次。那具女屍,簡直是容顏如生,肌膚晶瑩柔軟,富有彈性。所有人都嘖嘖稱奇,資曆最老的法醫尤波暗地裏對屈淵說:“這根本不像是被謀殺或者是失足落水的屍體。”

屈淵正在盯著那女屍的臉發呆。那實在是張極其美麗的臉,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聽到尤波這麽說,屈淵愣了一下才回過頭。

“什麽意思?”

尤波戴了副金絲眼鏡——他高度近視,沒眼鏡走不了路,更別說驗屍了。“她就像是那些在古墓裏沉睡了千年之後,被人發現的遠古女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而且是保存得最完好的那一種……”

屈淵直直地瞪著他。尤波一向是個務實的人,這種話實在不該從他嘴裏說出來。尤波似乎也覺得自己說得過於奇怪了些,笑了一笑,戴上了手套。“好了,我也準備開工了。你先出去吧,我盡快給你報告。”

“……等等,你現在能給我說點簡單的情況嗎?”屈淵問。

“這個……”尤波推了一下眼鏡,“她口鼻處沒有出現泡沫,手足皮膚也沒有浸泡後變白變軟的跡象。她不是溺死的,應該是死後拋屍入水的。不過,我在她身上還沒有發現任何外傷。”

“是不是中毒?”屈淵衝口而出。尤波很是奇怪地看了一眼,說:“僅憑推測是不行的吧,屈淵。你怎麽也犯這種外行的錯誤?”

屈淵自然不能說是因為丹朱的推測。“沒有,我隻是在胡思亂想而已。”他拍了拍尤波的肩頭,“等你的報告。”

他說著就走了出去。

他沒想到的是,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尤波。

這天晚上,屈淵是在警局裏自己的辦公室過夜的。兩個法醫(除了尤波還有一個叫胡鬆的年輕實習法醫)正在連夜驗屍。

半夜一點過的時候,屈淵忽然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他覺得心悸,而且身上一陣陣地發冷,就像是有股陰寒的氣流在圍著他轉一樣。他看了一看窗子,窗戶是關得嚴嚴的,絕對不會有風進來。

正在這時,屈淵好像聽到了一聲喊叫。他不太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聽到了,或者是自己的幻覺,但他認為,那是尤波的聲音。

屈淵拔腿就往外跑。衝到法醫室門口,他一拉門,發現門居然從裏麵反鎖了。屈淵頓時出了一身大汗,他大聲叫了起來:“尤波!尤波!你在裏麵嗎?胡鬆!你在嗎?”

沒人回答他。幾個值班的警察也跑過來了。屈淵順手抓起了牆角的救生錘,猛力地對著門砸了下去(法醫室的門和牆,都是不透明的加厚玻璃)。

“嘩啦啦”幾聲脆響,門被屈淵打碎了。清脆的玻璃碎裂聲不絕於耳。

屈淵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景象。他身旁的幾個警察已經在開始嘔吐。

尤波和胡鬆倒在地上,白大褂被鮮血浸紅了。尤波的眼鏡摔碎了,一雙眼珠不翼而飛。胡鬆卻大張著嘴,張得很大,屈淵能看到他的舌頭也不見了。兩個人的左胸都血紅一片,裏麵空空如也。

他們的心髒不見了,就像是被一隻巨大的利爪活生生地從胸腔裏給抓走了!

屈淵也覺得頭暈目眩。他聽到身後的一個警察在喃喃地說:“女屍……那具女屍……不見了……”

手術台上,空空蕩蕩。

在這間被反鎖的密閉的法醫室裏,月牙泉裏的那具女屍,就這樣平白消失了。

隻剩下了兩具被挖了心、摘了眼珠和舌頭的屍體。

屈淵畢竟還沒真的昏頭。他眼角的餘光,依然掃到了靜靜地躺在牆角的那張屬於杜潤秋的導遊證。

“不是我啊!絕對不是我啊!”杜潤秋叫得驚天動地,“我連你們警局在哪裏都不知道,我怎麽可能去偷屍體去殺人啊!”

“我沒說是你啊!”屈淵也把聲音提高了N個分貝,“你別叫了行不行?我從來都沒懷疑過是你,就憑你?怎麽可能!但是,你的導遊證怎麽會掉在那裏,你好歹得給我個解釋啊!”

“……”杜潤秋無語。丹朱在旁邊,輕聲地問:“現場還留有別的什麽東西嗎?”

屈淵敏銳地看了她一眼。“是,確實有別的東西。”

他拿出了兩個透明的證物袋。一個裏麵裝著一小束淡紅的小花,另一個則裝著幾片銅色的魚鱗。

杜潤秋喃喃地說:“羅布紅麻。……鐵背魚的魚鱗?……”他忽然揚起頭問道,“你們查出她的身份了嗎?”

“我們目前能確定的就是——她不是本地人。”屈淵說,“我們已經查過近幾年來G省的失蹤案,沒有這麽一個女人。現在正在調查T縣的酒店賓館,看這幾天有沒有一個這樣的女人入住。即使現在是旅遊的淡季,但我相信,一個這樣美麗的少女,誰都會注意到的。”

杜潤秋盯著他。“不管是誰把屍體偷走的,誰又會去偷一具屍體呢?誰有那麽大的本事?而且,你說過,法醫室的門是從裏麵反鎖的!”

丹朱問道:“有窗戶嗎?”

“沒有。”屈淵搖頭,“唯一的通道就是那道被反鎖的門。”

杜潤秋嘿嘿地笑了一聲。“聽起來,很像是密室殺人案。隻不過,消失的除了凶手之外,還有屍體。”

“我覺得這件事一點也不好笑。”屈淵臉色鐵青,“我的兩個同事橫屍法醫室,死因不明,凶手和他們所驗的屍體像是輕煙一樣消失了。我現在甚至不敢叫人驗他們兩人的屍,我已經害怕了,我怕會再出現同樣的事。”

杜潤秋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瞪著他。“怕?屈淵,你也害怕?”

“我早就在害怕了。從紅珠嶺那時候開始,我就在害怕。”屈淵麵無表情地說,“我常常做噩夢,夢見杜欣。她的頭發像黑色的海藻,在紅珠湖那棵千年老樹旁飄蕩……昨天,我來到月牙泉,看到那具被凍在冰裏的女屍,她的頭發,也是那樣,絲絲縷縷,在水裏飄……我真覺得,我的噩夢又被喚醒了。”

屈淵說得很急,很快,就好像思想衝破了理智的閘門,不聽使喚地湧了出來。房間裏一時沒人說話,杜潤秋看了丹朱一眼。他自然不能把丹朱和曉霜給他的解釋告訴屈淵,他不知道屈淵會對此作何反應。屈淵的噩夢,也是他自己的噩夢。

丹朱和曉霜曾經告訴過他,杜欣的身體,已經被一個女鬼的冤魂所占據。杜欣選擇死亡,是她所自願的,她隻希望能夠把這個女鬼從自己身體裏趕走。為此,受再多的苦,即使是死也無所謂。

隻有這樣,杜欣的靈魂才能掙脫束縛,輪回往生。

“她們之間有聯係嗎?”屈淵抬起頭,視線在丹朱和曉霜身上遊移。“告訴我,現在發生的事,跟紅珠嶺有關係嗎?是不是紅珠嶺就是一切的開始?”

丹朱和曉霜都怔了一下。曉霜說:“你為什麽會問我們?你覺得我們應該知道嗎?”

“譚棟對我說,要我小心你們倆。”屈淵說,“我不知道我應該提防你們什麽,但是我知道,你們一定知道很多事。”

“他是這麽說的?”丹朱語調怪異,臉上也露出了一種奇怪的表情。“那你為什麽要這麽坦率地告訴我們?”

“你們隻是兩個年輕女孩子,我從不認為你們是——”屈淵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著措辭,“你們沒想過要害人,是吧?”

丹朱微微地震動了一下。她終於正視屈淵了,她的眼睛,清澈而坦率。“是的,我們從沒想過要害人,除非有人要害我們。”

“既然如此,告訴我,關於死在月牙泉裏的那個少女,你們知道些什麽?”

丹朱沒有正麵回答這個問題。她反問:“屈淵,你對巴蜀上古神話,知道多少?”

屈淵幾乎要吐血。“又來了?我都說過了,我自然是一無所知了。”

丹朱格格一笑,眼珠轉動,十分慧黠。“那,我可不想幫你們普及神話傳說。”

“……上古的巴蜀神話,少得可憐。”杜潤秋接過她的話頭,“而且都是隻言片語。丹朱,你指的是哪一方麵?”

“關於巴人由來的那一段。”丹朱輕描淡寫地說,“好在現在有個東西叫搜索引擎,你們自己去查吧。”

“遲小姐,現在不是猜謎的時候。”屈淵顯然有點生氣了,“你如果知道,就請你告訴我!”

曉霜掩著嘴笑。“不是不告訴你,是太過匪夷所思,怕你不相信!”

“我什麽都相信,隻要是合理的。”屈淵說得擲地有聲。

“那好吧,我們再去一趟月牙泉。”曉霜站了起來,“我也想看看,現在的月牙泉是不是還是原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