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六塵花種_第十八回 風蕭眾芳 山雨欲來風滿樓(二)

“除了張祚又會是誰,我早估到了,可元凶已死,當年下藥的宮人或許早死了。死無對證,如今的涼王一心為父報仇,這當奶奶的,為了掩蓋當年的醜事,便殺了外公掩人耳目。”空拳緊擰,咯咯作響,子峰喘息漸促,眸子燃焰。

歉意地望了一眼,馬韻如耷著頭,勸慰道:“翻案……或是辦不到了,當年所見,我……誰都沒說,就怕……惹來殺身之禍。涼國如今是秦國的屬國,孫大夫的……若是秦國遣書來討要,或許能……”

“此仇不共戴天!”忿忿打斷,眸光焰火愈甚,子峰狠吸一氣,道,“欺人太甚,我外公一生光明磊落,臨終卻落得如斯下場。她……*蕩婦,竟公然坐在朝堂接受萬民朝賀,太皇太後?呸……”

不由朝外挪了挪,馬韻如稍許避開忿恨的眸光,淡淡道:“我不說,便是怕你如此。我與顏兒……顏兒當年……幫過我。我……也想幫你,可單憑你一己之力,想找回孫大夫……難於登天。既是帶回涼國,必是為了祭前涼王,皇陵守衛森嚴,你如何進得去?快回去吧。”

怒火漸熄,子峰憂慮地望了眼馬韻如,道:“謝謝你。你放心,此事……我斷不會給你惹禍。”

幽幽一笑,馬韻如蜷腿抱膝,幾許意氣闌珊:“禍……我還見得少嗎?有什麽會比如今更慘?今生……恐是已盡。頂著準王妃之名,不曾一日為人妻,卻要守節一世。我今生都出不了這座山。活著……也如同死了一般。”

憂愁、憐惜、憤怒擰作一縷複雜眸光,子峰幽幽湊了湊近,輕聲道:“若你願意,我帶你回秦國。可好?”

愕然,回眸間,一絲驚喜,一點欣慰,一縷愁腸皆幽幽隱沒,馬韻如不聲不響,唯是凝眸望著,心緒似騰上了迷蒙的山霧裏。

臉微微一窘,子峰稍許低眸,望著火光,聲愈發輕:“你別誤會,我……不是輕薄之徒。你隨我回秦國,一切重新開始。有我在,我自會護你周全。”

依舊癡望,一瞬,唇角浮起一絲笑意,笑靨如花,馬韻如不由伸手覆了覆藏青袖口,動容道:“顏……大哥,謝謝你。便是我去不了秦國,也謝謝你。你是今生……我見過的……唯一的……好人。”

臉微紅,子峰尷尬地笑笑,餘光瞥了眼袖口,眸子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光閃過。

三日之期一晃而過,子峰心焦地等在茅舍,已是日暮,仍不見馬韻如身影。一記苦笑,耳際響起當日約定,“容我想想,後日為期,此處茅舍相見。我來,請帶我走。若我沒來,請別去庵堂找我,一路珍重”,子峰跳上馬,回眸一望,便揚塵而去。

承明殿,拭著刀鞘上的寶石,眸子浮起一絲悠遠笑意,苻生彎唇一笑,唇角戾氣一閃而過,幽幽道:“董榮,你說,苻堅……朕殺不殺得?”

一怔,佞臣弓著腰,湊近一步,眸子一骨碌,道:“皇上至尊,誰殺不得?隻是……東海王之勢,不容小覷。清河王苻法與他形影不離,二人捆作一團,便更難對付。隻除一個,後患無窮,兩個一並除去,卻有些……”

冷笑,撂下拭刀絹,苻生揚著下顎傲視一眼,道:“看來你除了溜須拍馬,倒也有幾分見識。”

唇角一抿,掩住那絲笑意,董榮恭順地低頭道:“是皇上調教得好,臣才能做點用處。”

掌著刀鞘推在一尺開外,細細瞅了瞅,不由憶起譙樓那幕,又是一記淡笑,轉瞬卻是一繃,苻生不耐地把刀鞘撂落榻下。

眸光狡黠一閃,董榮試探著道:“臣府上出了一樁奇緣,早年一男一女兩個家仆,各喪了配偶,湊成了一對。這男的拖著個兒子,女的嘛……拖著個女兒。不想日前,這一子一女竟成婚了。”

愕然,苻生扭頭凝著董榮,倒似提起了興致。

心底暗笑,董榮繼續說道:“府上無知的下人,都道這樁婚事亂了倫常,兄妹豈能成婚?可在臣看來,二人既無血緣,又何來*一說?倒是村野小民,少見多怪。這婚……還是臣主禮的。”

眸子幽幽,撇唇一笑,苻生起身逼近一步,直問道:“真有此事?嗯?若沒有,可是欺君之罪。”

唇角一緊,董榮急忙跪下磕頭告罪:“臣該死,臣一心想為皇上分憂,求皇上恕罪。”

笑愈甚,苻生漫然地坐回榻上,撫了撫膝,道:“說得倒有幾分道理。起來吧,上次那首曲子,可查到了?”

諂媚地起身,董榮一個勁點頭,從袖口掏出一張紙,恭恭敬敬地呈上道:“出自詩三百,是說一對貴族情侶同車野外踏青。”

紙片飄飄而落,眸子盡染初春晨曦……

“明日去阿房宮遊玩,召顏兒同行。”苻生起身,臨出殿一瞬,回頭冷冷吩咐道,“叫東海王護駕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