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背井離鄉思故裏天各一方枉斷腸

“大王,天色尚早,您怎的就起身?”賁寅偷摸起身驚醒綺柔,抓著他的手不放行。

“美人兒,乖乖睡,寡人去更衣,很快就回來陪你。”賁寅把手抽出,急步走出寢殿,喚來內侍小聲地問:“宰相和無痕還沒回來嗎?這都多少天了?”

“回稟大王,宰相剛派人來報,他已順利接到美人,正加急返宮,不出意外的話明日此時便可抵達。”

“當真?宰相果然給力!”賁寅忘形擊掌,歡喜之餘又擔心起來:“寡人一高興竟給忘了,尚未給美人準備宮殿、華服和珠寶,這美人初來乍到,若因招待不周,心存不滿疏遠寡人該如何是好?”他急得滿殿亂轉,突然又像是想起什麽道:“對了,赫連空回來沒有?”

“赫連將軍昨日深夜剛到將軍府。”

“你速去傳旨,就說寡人體恤他多日奔波勞碌,恩準他休息,這兩日無需上朝。”在這節骨眼上,他不想再聽那個食古不化的老軸棍說三道四破壞興致。

“遵旨。”

賁寅緊接著跑到寶庫,他要親自給美人準備一份大禮。

綺柔一覺醒來,賁寅還是沒有回來。平日裏他都要睡到正午才起,今日卻一反常態,他那點花花腸子她豈會不知道。

“美人,請梳洗。”如媚捧著灑了花瓣的溫水,跪在梳妝台旁畢恭畢敬道。

綺柔看著銅鏡裏那張有些浮腫的臉,突然心氣不順,反手一掀,嘩啦啦一盆水澆在如媚頭上。花瓣灑了她一頭,仿佛暴風雨後布滿殘枝敗葉的地麵。

“水這麽燙,你是要害死本美人嗎?陰險卑賤的浪蹄子,還不快去換一盆來!”綺柔這些年來養尊處優,又抵擋不住美食的誘惑,愈發的珠圓玉潤。

這次如媚沒有在心裏狠狠咒罵綺柔,賁寅先前和內侍說話她聽得一清二楚。綺柔越是怒火攻心,她越是心情舒暢。隻要新美人一到,看她還能發橫。如此一想,心理得到平衡,順從地出去換水。

綺柔此刻也沒心思刁難折磨如媚,蓬頭垢麵就去找西綰晴訴苦:“晴姐……”

“柔兒,怎麽啦?”西綰晴這幾天也沒睡好,聽說褚國又向晁王獻美,她日日盼望能再見到煜衡。

“大王那個沒良心的,來了新人就忘了舊人。我們姐妹盡心盡力服侍他,他卻貪得無厭,吃著碗裏瞧著鍋裏的,討厭!”綺柔開啟小怨婦模式,抱怨不停。

“美人入宮了嗎?公子可有隨行?”西綰晴在晁宮中度日如年,煜衡就是她唯一的期待。

“沒呢,隻是大王這幾天都魂不守舍的,一聽說美人就丟了魂兒,我就不信這褚國還能有比姐姐更美的女子。”綺柔忿忿掰扯瓶中的金菊,花瓣丟得滿地都是。

“柔兒,大王最近天天住在你宮裏,還不知足啊?”賁寅倒不是冷落她,而是她打不起十分的熱情去討好賁寅,每次總是敷衍了事。相比之下綺柔更加妖嬈熱情,對賁寅的胃口。

“自從聽說有新美人,大王就不像從前那樣盡情盡興了。”綺柔啐了一口,忿忿不平道:“狐媚子,膽敢迷惑大王,看我怎麽收拾你。”

“柔兒,你照照鏡子,臉也沒洗頭發也不梳,成什麽樣子?”她們不都是一樣的人麽,為了國家背井離鄉,辭親割愛,狐媚惑主。

“哎呀晴姐,人家剛起床嘛。”綺柔橫眉若俏,嬌笑含嗔,不施粉黛別有一番風情,“我也來假稱自己身體不舒服,閉門不見,好好懲罰一下那個花心大蘿卜,看他還敢不敢見異思遷朝秦暮楚!”她嘴上雖頭頭是道,但心裏卻無時無刻不盼望著賁寅能來看看她,而賁寅這一整天都在寶庫裏熱火朝天地為新美人挑選奇珍異寶作為見麵禮。

太陽才剛下山,綺柔就開始坐立不安,不時詢問賁寅的行蹤,更是備好豐盛筵席命人去請賁寅過來用膳。賁寅姍姍來遲,麵對一大桌的美味佳肴食不知味。他放下手中的筷子,以商量的口氣問道:“美人兒,你姐姐病了這麽久,寡人未曾去看望。現下想去看看她,你不會生氣吧?”

“怎會,大王您快去瞧瞧姐姐吧。”綺柔口是心非,賁寅一走,她將飯桌一掀,飯菜湯汁潑了一地。她火冒三丈道:“這菜是給人吃的嗎?你們一個個反了天了,都見不得本美人好是不是,今晚誰都不許吃飯,頂著茶杯去把花園中的鴛鴦缸盛滿!”

憤怒是自我毀滅的捷徑。看到綺柔如此抓狂,平日裏沒少受氣的宮婢暗地裏拍手稱快。

賁寅來到閉月樓,關問道:“美人近來可好些了?”入宮這些年,西綰晴還保持著最初的模樣,溫婉嫻靜,氣質如蘭,隻是圓潤的小臉清瘦了不少。

“多謝大王,妾身好多了,隻是病未痊愈,尚不能服侍大王,不如大王去柔兒宮中就寢吧。”

這兩姐妹一個熱辣如火,一個靜若處子,若是能中和一下就好了。“寡人今日就想陪你說說話,”賁寅拉著西綰晴的手坐下,醉翁之意不在酒,“美人在家鄉時都喜歡些什麽,吃的,穿的,用的?”

家鄉?那已經很久遠的事了。西綰晴不禁想起璟寧山下炊煙嫋嫋的小村莊,明媚陽光下波光粼粼的墨遠溪,淳樸友善的村民,母親做的風味小菜,父親的諄諄教導,還有那日村頭帶著和煦笑容的男子,何日才能再見?

“若能長相廝守,妾身別無所求。”西綰晴眼裏泛起淚光,答非所問。

“美人如此善解人意,夫複何求。”賁寅並不知西綰晴話中所指,抱著她,心頭湧上幾分冷落了她的愧疚。

翌日天沒亮,內侍急急來報:“大王,宰相大人的車門已入宮,現下在大殿候著。”

賁寅一整夜輾轉難眠,就等著美人的到來。他連滾帶爬下榻,衣冠不整跑出去。遠遠可見昏暗的大殿中央站著一個白衣女子,麵帶白紗,如夢似幻,猶如水中白蓮,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賁寅的心髒提到嗓子眼,放慢腳步走過去,雙手微微顫抖著揭開麵紗,掀到一半,雙眼仿佛被什麽擊中一般,踉蹌後退幾步,倒吸一口冷氣道:“天已崩地已裂,雄霸天下又如何?身若亡心若死,寡人此生無憾了!”說完直直倒下。

“大王,大王,您怎麽啦?”丕祿一個健步衝上去,掐人中,按心髒,實施緊急搶救,就差沒有進行人工呼吸。

她身中劇毒居然還能安然無恙站在這裏,還有這張攝人心魄的臉,定是狐媚妖孽,留不得!聞訊而至的赫連空見此,抽出寶刀對準子兮道:“傷害大王,其罪當誅。”

寶刀即將刺出之際,無痕一個箭步擋在子兮麵前,與赫連空四目相對,互不相讓。刀尖與他的心髒隻有毫厘之差,若非金盔鐵甲的保護,赤炎的刀光將切膚三分。

“你讓開,否則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無痕不置一詞,穩如泰山。

丕祿一著急,狠狠扇了賁寅幾巴掌道:“大王,快醒醒,赫連將軍要殺了東美人!”

“住手!”賁寅猛地睜開眼睛喝止道,連滾帶爬過來推開赫連空,“赫連空你是不是當寡人死了,不如你一劍把寡人也殺了,從此晁國任你呼風喚雨,生殺予奪。”

耿耿忠心一再被質疑,還被扣上弑君奪位如此大的罪名,赫連空氣得渾身顫抖:“大王,此女乃是妖孽,若是不除,晁國危在旦夕。”

“赫連空,想當初你也是說的同樣的話,然而西美人等在我晁國這幾年,不也是天下太平海清河晏。你三番兩次挑起事端,既不讓褚國安生,也不想晁國和睦,莫非你早已投靠別國,離間晁褚,來個裏應外合一箭雙雕?”這些年來,丕祿沒少在他耳邊鼓搗,聽得多了,自然潛移默化,信以為真。

“大王!”赫連空最怕別人質疑他的忠誠,跪下辯白道:臣忠心一片,天地可鑒!”

“這話你留著對天地說去吧,還不快退下!”

赫連空隻得離去,走之前,狠狠瞪了丕祿一眼。

丕祿稍有畏縮,但還是露出奸計得逞的笑意,在心中得意道:大禍臨頭還如此囂張跋扈,赫連空啊赫連空,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美人兒,可有哪裏受傷?來讓寡人好好瞧瞧。”賁寅一把抓起子兮的手,她一驚,猛地將手抽出。

賁寅的手尷尬地舉著,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殿內的氣氛一下變得凝重起來。

丕祿趕緊上前一步,圓場道:“大王,東美人身受重傷,且又被赫連將軍那麽一嚇,想必是受驚不小,還望大王見諒。”

“誰!是誰幹的好事?”聽說美人身負重傷,賁寅追究到底,恨不得將那人大卸八塊。

“大王恕罪,臣等趕到之時,東美人已中了赫連空的毒箭,奄奄一息,若非臣及時搶救……”丕祿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即是心虛試探也是有所保留。

無痕鄙夷地斜了他一眼,沒有揭穿。

“好個赫連空!”賁寅剛要發作,突然一頓,語氣緩和下來:“美人,這件事是寡人不對,沒管好手下人,竟讓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臣子傷了美人,還望美人莫要怪罪。”賁寅竟忘了自己的身份,向子兮躬身賠禮道歉。

“大王,使不得,萬萬使不得。”丕祿趕緊扶起賁寅道:“東美人如今有傷在身,劇毒未消,須得好好休息調養。”

“哦對!火速傳命下去,醫署所有大夫緊急待命,用最好的藥材,為東美人療傷,若是有半點差錯,提頭來見!無痕,你護送東美人前去偏殿休息,沒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

賁寅轉臉,臉上每一道褶子溢滿笑意,對子兮道:“美人,你先好好休息,寡人與宰相還有要事相商,稍後便來看望你。”

子兮翩然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