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誤會重生怎奈何月圓人缺相思遠
“煜衡,你還有興致在這裏賞花?”
次日早上,煜衡站在幾株蒼翠的凝斑竹前,剛伸手折下一枝竹子,聽到赫連空的聲音,將竹枝隨手丟在一旁,若無其事地回頭驚喜道:“原來是赫連大將軍,好久不見,在下有禮!”
“這是什麽?”赫連空撿起地上竹枝翻來覆去細細查看,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這是淚斑竹啊,這樣名貴的品種實屬罕見,若是能定期修剪定會長得更好……哎呀,在下班門弄斧,讓大將軍見笑了,請多多包涵。”煜衡躬身,謙遜的表情沒有任何破綻。
“沒想到煜衡公子不僅會養馬,還懂得花花草草,真是大材小用!”赫連空冷笑著挖苦道。他看煜衡折下的竹枝沒什麽異樣,折斷丟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居心,隻要有我赫連空在一天,你們將無法撼動晁國分毫。如今是大王被花言巧語蒙騙才讓你們僥幸逃脫,若是讓我知道褚國密謀造反,形同此樹!”說完,他抽出傲焰刀,一道紅光劃過,鄰近的一棵大樹轟然倒地。熾烈的刀光竟劃開三尺開外煜衡手上的青銅護腕,拉開一道半寸深的口子,鮮血汩汩。
煜衡眸中的星火突明突滅,蓄勢燎原,但他仍是卑躬屈膝賠笑道:“赫連將軍多慮了,在下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忘恩謀逆。若有什麽不周之處,還望赫連將軍多多擔待。”
赫連空鼻孔哼了一哼,滿臉不屑。昨晚若不是夢籬那個賤婢,煜衡今日哪能安然無恙站在他麵前。雖然功虧一簣,但也揪出一個內奸。此人詭計多端,是晁國最大的隱患,無論如何不能留!
回到褚國境內,已是深秋時分。踏在鋪滿落葉的土地上,帶起陣陣潮濕腐爛的味道。蕭瑟的秋風孤獨地在靜謐的夜裏穿行,仿佛哀怨的遊魂,低聲控訴悲慘的命運。
煜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稍微鬆了一口氣,撿了些枯樹枝點燃,嗶剝炸開的星火在空氣中蒸騰,在看不見的氣流中扭曲成怪異的形狀,仿佛從地底鑽出色彩鮮豔的蛇,吐著令人毛骨悚然的信子。他從腰間取出一節細竹枝,在火苗上來回烘烤,竹身漸漸顯現幾個暗號,解讀出來就是他身邊有晁國派來的細作。
細作!煜衡眼前突然冒出一個身影,難道是她?
不,不會是她!
煜衡搖頭幹笑。赫連空不會傻到派這樣一個外表惹人注目的女子到褚國來,即使赫連空將計就計故意為之,那好色奢靡的賁寅豈會把這樣一個絕色美人拱手讓人。隻是她來路不明,身份可疑。她曾說過自己無親無故無家可歸,卻毫無預兆地從街上帶回一個妹妹。又為何深更半夜出現在他房中?
煜衡把竹子丟到火堆裏,挽起袖子,被赫連空傲焰刀傷到的手臂已經愈合,但心裏的傷仍在隱隱作痛。無論那個人是誰,他絕不會心慈手軟!
月色下的敬堯府,靜謐柔和。
“姐姐,你去哪?”若仙抓住起身下床子兮的手。
“公子好像回來了,我去看看。”子兮被門外細碎的聲音驚醒,走到窗前一看,對麵房間果然有燈光。
他終於回來了。子兮按捺不住內心的喜悅,手忙腳亂快速地煮好茶端到煜衡房間。“公子,請喝茶……”看到煜衡回來,她高興得不知該說什麽好。
“放著吧。”煜衡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冷漠。
子兮不明所以,默然放下茶杯,拘謹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那麽多想說的話卻無從說起。
“子兮姑娘……”
“是!”
“你住到府中也快一年了,但我對你一無所知,你是何方人士,家裏都有些什麽人?”淒清的月光下,煜衡目光如炬,牢牢鎖住子兮的雙眸。
“我……不能說。”
“不能說?子兮姑娘是有難言之隱還是有什麽瞞著我?”她的表情無辜而又心虛,讓人狠不下心來責備。隻要她如實道出,即使她是赫連空派來的細作,他會原諒她的。
“我……”告訴他實情的話,她就會變回醜陋的東慕蓮。不,不能說!子兮低頭,不停地絞手。
“既然子兮姑娘不願說,在下也不強人所難。隻不過你一個姑娘家,今後也要嫁人的,總不能一直住在我府裏。”
“公子嫌棄我了?”子兮倉惶地看著疾言厲色的煜衡,曾經那個溫柔體貼的男子怎麽突然變得遙遠模糊起來。
“子兮姑娘最好考慮一下自己的未來,我總不能照顧你一輩子。”
她的未來?
子兮坐在廊邊偎著柱子,呆呆凝望天上的月亮。
流雲被淒淒秋風撕成如絲般輕薄的條狀,將天邊一彎弦月層層纏繞起來,鐮刀般晃眼的銀光被過濾成嫋嫋青煙,灑在冷清的夜裏。
孤寂漫長的夜,不知道什麽時候過去了。
吱呀!輕微的開門聲喚醒昏昏沉沉的子兮,她恍惚而又開心地跑過去,指著梨樹下的秋千對煜衡道:“煜衡公子,你看,這是阿忠給我和仙兒紮的秋千,坐上去就像要飛起來一樣……”
“哦,你們玩吧。”煜衡沒有看她一眼,麵無表情轉身離去。
子兮傻傻站在秋千旁,眼裏是無盡的落寞和困惑。一陣風卷起她腳邊的落葉,院子裏的樹木枝葉伶仃,秋意更濃了。
秋風鋪黃裉,玉階披寒衿。滿地淒涼客,猶憶盛暑宴。
“公子,您又要出門?”阿忠隨煜衡走到門口,為他備馬。
“是啊,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公子,您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啊,為什麽對子兮姑娘愛答不理的?”阿忠也看出煜衡對子兮的疏離,試問道。
“她最近有接觸什麽人嗎?”煜衡刻意回避阿忠的問題,轉問道。
“公子,子兮姑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哪能接觸什麽人啊?”公子還是關心子兮姑娘的,阿忠竊喜。
“那她在家裏一般都做些什麽?”
“做飯打掃,種菜澆花,對了公子,她還每天泡茶送到你房間,有時一等就是一整夜……”
煜衡打斷他:“我不在的時候,你看好她們,有什麽情況隨時來報。”說完,頭也不回地策馬離府前往行宮。
經過兩年的秘密訓練,十位美人多才多藝,身懷絕技。其中袖香擅長調香、玉喬擅長繪畫、錦心精於棋藝、惠娘精於琴技、素衣刺繡精美,青燕歌聲婉轉,如媚千杯不醉,巧月廚藝超群。綺柔與眾不同,騎射功夫了得。其中最出類拔萃的是西綰晴,身輕如燕,舞姿迷人。進獻給賁寅之前,得先好好考察她們的品貌才藝。廢棄的行宮今夜觥籌交錯,歡聲笑語。大殿裏彌漫著醉人的香味,悠揚的琴音和甜美的歌聲交相輝映,繚繞不絕。燭火明滅,花瓣傾灑,西綰晴蓮步輕移至殿中央,翩翩起舞。
廣袖飄颻煙霞散,玉足蹀躞鈴音頻;翩若驚鴻翔天際,婉若遊龍潛浪間。
殿內所有人都為她的舞姿傾倒,目不轉睛,嘖嘖稱奇。
煜衡一杯接一杯喝悶酒,眼前不斷回旋的是子兮的身影,第一次見到她時孩童般沉睡的麵容、梨樹下石破天驚的笑靨、荷塘邊歡喜雀躍天真的模樣、月色下無辜心虛的表情,揮之不去。他無法將她的純真無邪和魅惑陰險聯係起來,他始終不願相信她就是赫連空派來的細作。但她為何不願透露自己的過去?而她留在府中終究是隱患,無論是不是赫連空派來的細作。但她一個弱女子能去哪,在這亂世又該如何安身立命?越想越頭痛!煜衡將酒杯一擲,鬱鬱離開大殿,獨自在花園散步。
又是月圓之夜:月浸烏海溶浩影,皎潔無染遣繁星;輕紗薄綃籠玉容,入骨相思隔岸傾。
“公子……”身後傳來一個溫柔如水的聲音。
“子兮!”煜衡一時忘情,轉身就把來人抱在懷裏。
“公子……”西綰晴此刻也醉醺醺的,借著酒膽回應煜衡的擁抱。過了今夜,就再沒機會和他獨處了。
“綰晴姑娘,你怎麽出來了?”不是子兮!一陣風吹過,煜衡清醒幾分,放開她道。
“我想再看一眼家鄉的明月,或許今後再也見不到了。”綰晴舉頭凝望孤清明月,淚眼婆娑。
“不會的!”煜衡再次抱住她,心如刀割:“褚國定會滅了晁國,到那時我親自去接你回來。”
“我等你……”隻要有他這句話就夠了。“公子,明日之後不知何時能再相見,此物贈予您留念……”西綰晴掏出一方精致的絲帕放在煜衡手中。絲帕輕薄如翼,幽香淡淡,四角繡著栩栩如生的玉蘭花。
“玉蘭?”
“是啊,小女最喜歡玉蘭純淨雅致,香氣清幽,所以每方帕子上都繡著玉蘭。”
那天救了他的人並不是西綰晴。煜衡收下絲帕,有些失望道:“外麵涼,我們進去吧。”
此時此刻,子兮也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看月亮。
月亮啊月亮,你都圓了五回,可是煜衡公子還沒回來……
鬥篷披上身,子兮驚喜回頭,眼裏的光彩頃刻被落寞淹沒,“仙兒是你……”
若仙坐在她旁邊,握著她冰涼的手問道:“姐姐,你還在等公子?”
“仙兒,公子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姐姐為什麽突然這樣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
“公子說我不能再住府裏了,讓我考慮一下未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
“姐姐,你和公子住在一起也快一年了,怎麽一點進展都沒有?”
“進展?什麽進展?”子兮困惑地看著若仙。
“噗!”若仙差點沒一頭栽到地上,她敲敲子兮的腦袋恨鐵不成鋼道:“你這個朽木腦袋,咋就不開竅呢?我給你和公子製造那麽多獨處的機會都打水漂了,白費我一番苦心!”
“原來那天是你故意引我下山……你咬了公子?”子兮恍然大悟。
“你才造啊!但咬人這種沒技術含量的事並非本姑娘所為,我全權委托給金蛇小弟了,它在麻醉方麵可是專家。”若仙搖頭晃腦道:“至於感情方麵我們狐狸可是權威。這男女之間的關係嘛,太近了沒有新鮮感,太遠了無法產生火花;太好了不懂得珍惜,太壞了容易情感轉移;所以要偶爾關懷體貼,讓對方銘感於心;偶爾撒嬌耍賴,讓對方不知所措。眼神要水汪汪亮閃閃,聲音要嬌滴滴柔綿綿……”
“慢點,慢點,什麽汪汪喵喵,是醬紫嗎?”子兮雙手手指微微彎曲放在下巴兩側,模仿小貓小狗的樣子。
嘭!若仙一頭栽到地上,半天才緩過來,衝她拋了個媚眼道:“理論不如實踐,言傳不如身教,你且看我如何俘虜阿忠那個傻小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