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流言

拓拔宇的追風風馳電掣剛跑回親王府,就見大門口等著好幾個翹首以盼的人,有侍女,有侍衛,甚至還有——內相。他略略皺了皺眉頭,抱著林珂一躍下馬。

“殿下。”鳳陽宮內相劉公公在他耳邊低聲囉嗦了幾句,拓拔宇臉色突變,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林珂看了看拓拔宇匆匆忙忙的背影,莫名其妙。不過她現在顧不得拓拔宇,因為她的兩個大侍女蝶舞、燕舞也站在門口,滿臉焦急等著她。蝶舞看了看她,卻欲語還休,搞得林珂滿臉霧水。

“姑娘,你一個人跑哪裏去了?”燕舞聲音急迫,甚至帶點微微責怪。

“怎麽了,你們?”林珂大惑不解,她又不是什麽柔弱的大家閨秀,天天在外麵晃蕩,自己的幾個侍女都早已習慣,今天她們抽什麽邪風?

兩位侍女對望一眼,臉色蒼白,卻沒有說話。林珂不願意勉強她們,心中疑竇叢生,徑直往府裏走去。

“趙管家速度真快,不虧是親王府的大總管。”林珂由衷讚揚道,她在府裏徘徊幾步,頓時心裏明了。隻見府裏四處掛紅結彩,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因為是納妾,也不用像娶妻一般周禮齊全,所以一般時間都匆匆忙忙。趙管家實在能幹,真能折騰,短短時間,不知道怎麽就能一下變出這許多東西的。不過一兩個時辰,家仆和侍女們將親王府打扮得實在是煥然一新,處處掛花,牆上和窗子上到處是大紅喜字。

“姑娘,你知道這件事情啊?”蝶舞戰戰兢兢問道,她跟隨林珂已久,非常了解這位林侍衛的秉性和心事,她小心翼翼看著林珂,深怕這位善哭而剛烈的林侍衛嚎啕大哭或者幹脆自尋短見。

“知道,我好餓,今天廚房裏有什麽新奇菜式沒有?”林珂笑問道。午時早過,今天去萬花樓喝花酒,光吃了一肚子氣,到現在還沒有吃午飯呢,現在餓死了。

蝶舞聞言大驚失色,和燕舞對望一眼,臉上一副苦笑,叫一聲苦也。“姑娘,你沒事吧?”

“我有事!”林珂邊走邊看,樹蔭花架,長廊牆角,三三兩兩聚著些家仆侍衛,侍女嬌娥,一邊熱火朝天掛紅花貼囍字,一邊酣暢淋漓地說著什麽。他們遠遠一看到林珂走來,都大為掃興,急急閉嘴縮脖。打擾了人家興高采烈的八卦,他們那畏畏縮縮的表情讓林珂好生尷尬,真想特特趕上去說“沒有事情,你們繼續吧。”好像更加欲蓋彌彰。

林珂無奈,摸了摸肚子,確實空空如也,她認真地看著蝶舞,一臉期待。“我真有事,我餓了,要吃肉。”

“婢子這就去廚房。”燕舞滿臉驚訝,一副見了鬼表情。往廚房方向匆匆忙忙走去。

這個時辰在府上亂晃,隻能打擾那些八卦興致正濃的人。林珂可不想做這掃興之人,帶著蝶舞一溜煙往文竹小院走去。

一個遊廊轉角之處,紅色的淩霄花春意十足地開在花架之上,幾個豔妝侍女站在花架下,談興正濃。

“輕聲,我倒是聽聽都在談論什麽。”林珂對著蝶舞說道,輕手輕腳走到轉角之處。將身子隱藏在幾顆碧綠的梔子花樹之後。雖然聽牆角實在是不怎麽高尚的事情,但是這些家夥八卦都不帶上林珂,實在是辜負了她一顆真誠的八卦之心,她隻好曲線救國,用這種下策參與其中。要知道,林珂也有很強烈的好奇之心啊。

侍琴、侍月、青蓮、綠柳、鳳舞……不知道這幾個大侍女是怎麽聚在一起的,她們正津津有味討論著什麽。

“哼,這下看她怎麽辦!不過也是下人的命,卻仗著幾分姿色,在府裏過得跟王妃一般,這下現出原形了吧。”侍琴不屑一顧說道。

“什麽幾分姿色?她有嗎?成日家不男不女的。”嬌豔過人的侍月接茬。

“其實林侍衛還是不錯的,性子也好,也不仗勢欺人,還常常分東西給大家,你們不用……”

“什麽好不好的?大家都是下人,憑什麽我們要服侍她,接受她賞下來的殘湯剩水?”

“不能這麽說,王爺那麽寵她,應該還是會娶她的。連李將軍和趙管家對她都恭恭敬敬。”

“娶什麽?要娶早娶了!我看大家就是瞎說,別人不知道,我們還不知道嗎?她天天呆在王爺身邊,王爺也沒有寵幸過她,你看像柳姑娘,王爺今天才認識,就馬上為她贖身,準備娶她。”

“就是,王爺以前求親,和現在給花魁贖身,多麽幹脆利落。娶個妾又不複雜,我剛來府上,就聽說王爺要娶林侍衛。結果光吹風,不下雨,都過了幾年了,林侍衛也沒有過門。我看王爺壓根兒對她沒有那層意思。”

“依王爺那雷厲風行的性子,林侍衛以前沒有過門,以後也不要想過門。”

“府裏以後也算有女主人了,看她還像以前一樣嬌生慣養,沒有人敢管她。”

“可是我還蠻喜歡林侍衛的,她做女主人總比外麵來的陌生女人做女主人好吧。”

“她憑什麽做女主人?論容貌,論出生,論儀態,離東宮之主天差地別。我們那個時候在東宮當差的時候,第一次看到太子妃,差點嚇暈,這個世界怎麽會有這麽美的人。別看現在柳姑娘一進府,豔壓群芳,其實也就是有五分像太子妃而已。就憑這五分像,柳姑娘做女主人也遠比她合適!”

“……”一時之間,大家都啞口無言,事實勝於雄辯,王爺準備娶剛剛認識的柳姑娘為妾的事情,強有力地打敗了府上的不靠譜流言。

“原來那姑娘姓柳,好奇怪,她不該姓漢姓啊。”林珂喃喃自語,大惑不解,那姑娘明明是西域長相,姓什麽柳啊。

“姑娘,你還關心那姑娘姓什麽呢?”蝶舞著急無比,說什麽那姑娘的姓奇怪,這姑娘關心的事情才奇怪呢。

老聽八卦也無聊得很,況且肚子餓的厲害,林珂索性從樹後麵閃了出來,帶著蝶舞大搖大擺往文竹小院走去,哼!隨她們怎麽說,自己也絕不能輸了架勢。

眼睜睜看著林珂從花樹後麵轉出來,走廊上的幾個大侍女頓時麵麵相覷,臉上尷尬無比,都有點掛不住,也不知道她聽到什麽沒有,也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她們都恭恭敬敬對著林珂屈膝一行禮,林珂對著她們也屈膝一還禮。她們偷偷看了看林珂,卻見林珂臉上一副淡定的模樣,直直往文竹院走去。

“姑娘,等等。”蝶舞溫柔開口。林珂麵色如常,停止腳步,站了下來。隻見蝶舞幾步走到那侍月前麵,一耳光扇了過去。

“你敢打我?”侍月本來低著頭,此時被打,立馬抬起頭,對蝶舞怒目而視。

“我是文竹園首席侍女,你既然是文竹院的侍女,我怎麽打不得了?以前都怪我沒有好好打你,讓你這嘴越發碎了,以後你嘴還是這麽碎,我還打!”蝶舞冷著一張臉,狠狠說道。

“好。”侍月低頭答應道,聲音卻憤憤不平極了。

“你們兩位,久在文竹院當差。可知道道院名的來曆?”蝶舞見兩位美人神色頗為不甘,厲聲問到。

“不知,請姐姐教導。”侍琴、侍月低著頭,禮貌周全回答道。其實語調大不服氣。

“竹,是因為這小院種得全是竹。文是文公主之名。以前這小院本是修建給文公主住的,後來賞給了林侍衛。文竹院的主人向來在府上地位很高,你們居然亂嚼林侍衛的舌根,真是膽子太大了。”蝶舞冷冷威脅道。這兩個侍女天天在眼皮下轉悠,要是不及早壓製住,日子難免磕磕碰碰。

“蝶舞,不用費勁。侍琴、侍月兩位,天香國色的美貌佳人。給我做侍女可惜了,去告訴趙管家,我是不敢要了,隨便趙管家怎麽安排吧。”林珂寒著一張清冷的臉,淡淡開口。

“不要,姑娘。”侍琴和侍月連忙攔在林珂身前。如今世道不好,兩個弱女子無依無靠,又有什麽好去處?她們是太子選取美貌宮娥送給二皇子的,王爺卻並不收留,太子哪裏又回不去。在親王府,至少好吃好喝,年俸也不少。林珂這個主人雖然名分不正,卻很好伺候。出了親王府,誰知道會漂泊到哪裏去?

“兩位姿色出眾,若是留在親王府,白白耗費時光和如花容顏。我可以明白告訴兩位,兩位雖然是太子爺選送給殿下的姬妾,殿下絕不會寵愛兩位。倒是出得親王府,也許運氣好得遇貴人,反而有一番榮華富貴。”林珂忍不住苦笑,你們兩既然不甘心留在文竹院,趕你們出門又不願意。

侍琴、侍月哭哭啼啼,一下子跪在地。殺人不過頭點地,林珂也沒有辦法,隻能收回剛才的話。看到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她心裏煩悶,快步走了回院。那侍琴、侍月連忙跟在身後。

燕舞速度真快,桌子上已經擺好了不少小菜,林珂呆呆悶悶地坐了下來,剛才那麽餓,卻一下子沒有了胃口。她一看到屋裏的侍女們就覺得更是不耐煩,一揮手將她們全部趕了出去,隻留下蝶舞。

“姑娘,不用如此傷懷,我已經教訓過侍月了,估計她以後不敢胡言亂語了。”

“女人多的地方,風言風語沒完沒了,哪裏氣得過來。”林珂心裏難受,再也板不住臉了,她忽然拉住蝶舞的雙手,眼圈兒變得通紅,可憐巴巴地看著蝶舞。“我難受得是,雖然我討厭侍月的話,侍月她說得卻是實話。”

“那倒未必,殿下對你,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如此情深意重,絕不是虛情假意。”

“可是,他還是沒有娶我的意思。”

“姑娘為何不親自問殿下?自己一天天瞎猜有什麽用?”

“我……叫我如何開口。”林珂歎口氣,不由一陣灰心。她垂下頭,片刻之後,林珂抬起頭,語氣堅決。“不管怎麽樣,隻要殿下未娶他人,也沒有說不娶我,我總是不會死心的。我等!就再等幾年又怎麽樣?”

林珂自我安慰之後,下定了決心,心裏反而輕鬆了起來。她反正是可以等的,她反正是一定要等下去的。至少拓拔宇沒有說不娶她,也沒有娶別人,她總是有機會成為他的妻子,他唯一的妻子。

“餓了,我看看有什麽吃的。”林珂看了看桌子上的美食,興致上來了,金盤裏盛著精致小菜,細白瓷粥盆裏有些綠粳米熬的綠瑩瑩的稀粥。

蝶舞小心翼翼拿根銀針一樣樣試過。

“哪有那麽多講究?”林珂笑道。可是蝶舞依然很小心,繼續試著食物,一樣食物,用銀針外麵試試,再裏麵試試。這個時候,鳳舞卻走了進來。

“林侍衛,柳姑娘派人來,說是想見你。”

“什麽柳姑娘?”林珂微微一怔,她知道府上今日確實來了個柳姑娘,然而和她有什麽相幹,怎麽會想見她?

“就是,就是……新來的那個柳姑娘。”鳳舞一陣牙疼,說得結結巴巴。“王爺今日在萬花樓替她贖身的那個。”

“不去,告訴她。我是大侍衛,不是侍女,除了李將軍和殿下本人,誰也調動不了我。”林珂一口回絕,也不再說話。自己動手,替自己盛了一碗粥,自顧自喝著。鳳舞欲語還休,王爺的姬妾至少算半個主人,最好還是不要得罪,見林珂那漠不關心的樣子,隻好自己跑了出去。

今日時辰已晚,再不用出門,林珂心緒不佳,也懶得練武。殿下也已進宮,不需要她輪值,也就不用再穿著勁裝。蝶舞將林珂的冠帶拿下,替她梳妝。

“蝶舞,我是不是真的有點不男不女?”林珂看著銅鏡裏那張臉,忍不住輕聲歎息,真是越看越不好看。論容貌,她的確不算十分出色。平日裏為了方便和利索,也確實是穿男裝比穿女裝的時候還多。也怪不得有人說她不男不女,不服氣她受拓拔宇的喜愛。她苦澀地笑笑,對著鏡子摸了摸自己的臉,若是眼睛再大點,皮膚再白嫩一點,脖子再長一點,最好眼睛有那種談談的海藍色……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