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翡翠金釵

蝶舞替她梳了個雙螺髻,用綠綢帶挽著頭發,綢帶尾結成同心結樣式,留下兩段綠綢帶鬆鬆垂在發髻兩邊,斜斜地插了根碧玉簪。聽她這樣哀傷說道,蝶舞柔聲寬慰道:“林侍衛不用傷懷,也不用介意侍月的話,府上和宮裏美貌女子成百上千,也未見殿下略有留心,姑娘自有姑娘的美。”

這個時候趙管家居然親自來了,彬彬有禮見過禮之後,好言好語繞了半天,結果還是新娘子要見林侍衛。

“她今日大喜,不是該很忙的嗎?見我做什麽?”林珂很不耐煩,梳個頭也不清淨。既然美人三番五次真誠相約,林珂隻能快速換了衣衫,硬著頭皮跟著趙管家去了“亦樂”院——府裏的客房。

亦樂院裏,堆著很多掛著紅的禮物,還有幾大抬彩禮,看來府裏久無喜事,好不容易趙管家才逮著表現機會,他操辦得很是隆重。院裏不少侍女和家仆都在這裏閑晃,府裏很久沒有女主人了,家事也都是管家操持,大家對新夫人實在新奇得緊。聽說新夫人長得國色天香,王爺偶然一見,立即贖身,當場下聘。看熱鬧和賀喜之人將這本來還算寬敞的亦樂院擠得狹窄了不少。

“柳姑娘,這位便是林侍衛。”趙管家對著柳姑娘恭恭敬敬說道,這位柳姑娘如今穿著一身端莊而華貴的杏黃長裙,長長的裙擺垂在地毯上。此時她倒也不蒙麵了,斯斯文文地端正坐著,帶著禮貌而高貴的微笑接受眾人熱情洋溢的賀喜。她聽到了趙管家的話,轉過頭,饒有興致地看著林珂。

“柳姑娘,找我何事?”林珂看著她那張臉,淡漠問到。

柳姑娘淺笑嫣然,如同風嫋牡丹花一般動人。對著林珂溫柔說道。“小女子早就聽說成親王府沒有女眷,隻有一位女侍衛頗得王爺寵愛,所以非常仰慕姑娘的芳姿,渴請一見。”

林珂靜靜看著這位十五六歲的絕代佳人,也輕輕一笑:“姑娘說笑了,姑娘今日被贖身之前,也還不知道殿下身份。何來早聽說?難道姑娘在萬花樓還需要知道京城的每一位王孫公子的家事?”

“這……林侍衛的芳名遠播,小女子早知道也不奇怪。”柳姑娘臉上露出一絲驚慌失措的表情,忙忙答應。也許嫌“萬花樓”三個字太刺耳,她臉上笑容也迅速冷了下來,對著趙管家說道:“難道府裏的侍衛都是這樣站得直直的。”

“柳姑娘。”趙管家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尷尬著陪笑道。“除了殿下本人,林侍衛確實是不習慣跪任何人。姑娘,吉時快到,不如早點梳妝打扮。”

“為什麽不能跪,不就是個侍衛嗎?”柳姑娘卻不依不饒,冷冷地看著林珂。

林珂看了看美麗過人的柳姑娘,冷笑一聲。這姑娘小小年紀,倒是很有氣勢,也算有心計,還沒有過門呢,就急著拿自己這個大侍衛立規矩,順便給自己這個風言風語之中與二皇子相好的狐狸精一個下馬威。實在是一箭雙雕,做買賣的好手。可惜林珂不是那好欺負的雕,和她也沒有交情,犯不著卑躬屈膝討好她。她站得直直的,盯著柳姑娘,沉聲道:“姑娘,你若隻是想看看我,沒有別的事情,我們見也見過了,就此別過。”

“慢著,府上的下人們都是這樣沒有規矩嗎?”柳姑娘柳眉味蹙,冷冷拒絕。

“林侍衛,要不你拜一拜吧,或者福一福也好。”趙管家小心翼翼地對著林珂說道。他一時急得滿頭大汗,臉上陰晴不定,看一看臉色如雪的柳姑娘,又看一看滿臉漠然的林侍衛,不知道該偏向何方。此時趙管家萬分鬱悶,若是府上有正妃,何至於這些女人沒�沒有一點規矩,讓自己為難。一個是王爺一向極為偏愛的女侍衛,一位是馬上會嫁進府裏的王爺的愛妾。最後趙管家,也包括在場的大多數人,理智地覺得,王爺愛妾的身份畢竟更加實在,還是先委屈委屈林侍衛。趙管家心裏罵娘,他做事一向四平八穩,以前一直頗為尊敬林珂,此時卻不得不得罪了,真是功虧一簣。

林侍衛再受寵愛,畢竟王爺也沒有娶她;柳姑娘再初來乍到,也是王爺準備娶的妾室。孰高孰低,一目了然。況且,看兩位容貌,柳姑娘以後成為女主人的可能性大多了。

“姑娘還是趁早梳妝打扮吧。”林珂冷笑著,心裏也自是有點淒涼,若是拓拔宇最後還是娶了這位姑娘的話,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打算另外嫁了。此事隻有到時候再說了,做人就算輸什麽也不能輸氣勢!她目光挑釁看著那柳姑娘:“等你真的嫁給殿下之後,再來立威也不晚。況且,就算你真嫁給殿下做妾室,我也未必會跪你。”

多說無益,林珂拔腿就走。想不到柳姑娘一聲冷笑,她的幾個侍女立即從她背後跑出來,一下子攔在林珂麵前。

這幾個侍女是趙管家今日指派給新夫人的,侍女們跟著天仙下凡一般的新夫人,以後人前風光之時指日可待,此時正是急著表功的時候。

滿府侍衛、侍女、家仆、小廝之類推推嚷嚷地圍著看熱鬧,卻都不敢貿然幫腔,也都不願意出頭。這畢竟是兩個女人之間的事情,這種事情,在王孫貴族的後院裏最是常見,也最是危險,一不小心沾上了,以後在親王府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林珂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綠蘿裙,華麗的裙擺和輕紗披帛長長地拖在淡藍色地毯上,累贅繁複,她不由啼笑皆非。

這幾個姣姣柔柔的侍女加起來還不夠她一腳呢,林珂不屑一顧冷笑著。隻是穿長裙還打架?穿著長裙打另外的穿長裙的女人?糟蹋這奢華的蜀繡長裙,白白撕扯得難看,給別人做笑話談說,又有什麽意義?她停止前行,靜靜站著,她倒要看這個女的能翻出什麽樣的花樣。兩個女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時僵持起來。勸解對於這兩個女人都無絲毫用處,也沒有人敢上前去幫忙打人。柳姑娘的侍女雖然截住林珂,倒也都知道林侍衛會武,不敢上前將她按著給新夫人行禮,雖然新夫人希望下人們這樣做。

亦樂院裏裏外外擁堵著上百個人,大廳卻詭異地安靜下來。大家麵麵相覷,大眼瞪小眼。

“殿下駕到。”一個家仆高聲喊著,隻見拓拔宇已經跨過了門檻,一堆人連忙屈膝行禮。

拓拔宇快步走了進來,目光如電,四處看了看,臉上露出微微訝異的表情。柳姑娘含笑站立,媚眼如絲看著拓拔宇,向他款款一屈膝。

“你怎麽在這裏?害我找了一圈。”拓拔宇幾步來到林珂麵前,莫名其妙問站得直直的林珂,語氣頗有不解之處。

“殿下,宮裏還好?找屬下做什麽?”林珂冷淡回答。她看著眼前這個罪魁禍首,頗為不滿,都怪他多事。兩個女人爭執不休,後宅刀光劍影,說穿了都是前廳那個男人花心所致。若是一生一世一雙人,男人並不存左擁右抱之心,哪裏會有那麽多女人鬥得你死我活。說穿了,女人之間的鬥爭再怎麽樣腥風血雨,原因也不是另外一個女人,最終的症結還是在於女人所托非人而已。

“別提宮裏了,煩死人了!”拓拔宇一想起宮裏的破事,頓時一陣不耐煩。他手一伸,李衝送上一個一尺來長的黃金盒子。拓拔宇接過金盒,笑嘻嘻對林珂說道:“小文非要全砸了,我看有幾件還不俗,順手給你弄了來。”

“什麽?”林珂聽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拓拔宇獻寶一般,興高采烈將金盒打開,寶光璀璨,光華四射,頓時讓眾人眼前一花。

盒子裏有三件東西,一件是一串珍珠項鏈,每一粒圓潤晶瑩,個頭比龍眼略大,不知道需要多少漁夫疍民下無數次海,在驚濤駭浪裏搏命幾個來回,才能采集到這麽一粒。更為難得是,這一串項鏈,每一粒珍珠,成色和大小都基本上一模一樣。想要配齊這麽一串,不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財力。

另外一件是一對潔白無暇的羊脂白玉鐲,通體瑩潤,像剛擠出來的牛奶一般光滑白皙,沒有一絲一毫雜色。看這成色,就是比價值連城的和氏璧,也不會有絲毫遜色。

最後一件是翡翠金鳳釵,與其他鳳釵用金子製造不一樣,鳳凰乃是用一整塊冰種翡翠雕刻而成,剔透如水,鳳凰展綠翅,栩栩欲飛。鳳凰的嘴裏,叼著兩串綠豆一般大小的的綠寶石,寶石綠光環繞,如春天的綠水一般,盈盈流光,寶石用金絲連成,懸在鳳凰的嘴裏搖搖欲墜。

這三樣珠寶,每一樣都能買一座城池。

那東川節度使傳達公子旨意,無論如何,一定要送禮物給文嘉公主。南詔國皇帝盛情難卻,擅自做主讓公主收下。結果皇帝和鳳陽宮裏的文嘉公主又是一通好鬧,皇帝勃然大怒,差點廢掉文嘉公主,將夾在中間和稀泥的拓拔宇弄得焦頭爛額,快要瘋掉了。幸好他順手牽羊撈到幾件絕世珍寶,急匆匆拿回來送給今日和他鬧別扭的林珂,還微微安慰了他飽受摧殘的神經。

“好大手筆!”林珂看了看,倒吸一口涼氣。看來王建之對公主真是誌在必得,這三樣禮物即使作為國婚的的聘禮,都嫌太貴重了!

“這件綠得好看,估計你喜歡。”拓拔宇將那鳳釵拿起,將林珂頭上那根光禿禿的碧玉簪拿下,斜斜插上鳳釵,綠寶石在林珂的發髻之上搖搖晃晃,散發出柔和的綠光,映照得林珂白皙的容貌更加白皙。

眾人驚訝莫名,所有人如被妖法定住了一般,呆呆看著大廳裏的兩人,裏裏外外有上百人,此時卻連粗重一點的呼吸聲也聽不到了。

“忒累贅了。”林珂輕輕搖搖頭,隻見淚珠串一般的綠寶石也跟著搖晃。她拿起那條珍珠項鏈,隨手遞給蝶舞,小心翼翼提醒道。“我不喜歡珍珠,蝶舞,這個給你吧。要變現的話,隻能一顆顆分開賣,千萬不要整條變賣。”

“謝謝姑娘,還請惠賜它物,婢子又不會武功,這個拿出去,婢子害怕錢還沒有賣到,先惹來殺身之禍。”蝶舞連忙拒絕,這種大小的珍珠,這種光澤的珍珠,一般人帶上,絕對會惹上血光之災。

“哦,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殿下,我先回去了。”林珂臉上依然有點哀怨,她拔腿就走。這下沒有人再攔她了,蝶舞抱著金盒,跟在她的身後。林珂邊走邊對著那邊目瞪口呆的柳姑娘說。“柳姑娘,我是不會給你行禮的,再見。”

“行禮?行什麽禮?”拓拔宇莫名其妙,銳利的目光掃了掃四周,忽然笑道:“是本王疏忽了,確實該行禮。”他快走幾步,拉住她的手,把她往前扯去。裏裏外外上百人,目光爍爍停留在他倆身上。她一下子尷尬起來,大庭廣眾,拉拉扯扯的,不管掙脫不掙脫,總是夠丟臉的。

拓拔宇拉著林珂,他的大手有力而堅定,不容拒絕,從廳前走到了那美人麵前。林珂發髻上的碧綠鳳凰叼著光彩四射的綠寶石串,隨著林珂的腳步,搖晃著璀璨的光芒。

“美人。”拓拔宇懶洋洋笑道。“本王說過,本王家有悍妻,專會為難妻妾,叫你離她遠點,你怎麽剛來就惹上她了?”

“殿下何出此言,京城人誰不知道,殿下並無王妃。”柳姑娘目瞪口呆。屋裏屋外的眾人聞言也喧嘩起來,一個個忍不住交頭接耳。

“哦,那就是趙管家失職了。”拓拔宇回頭,冷冷瞪著趙管家。“他沒有告訴你嗎?本王手上牽的正是未來的王妃,隻是王妃悍妒非常,不準本王娶妾,所以爭執不下。婚期延後了而已。”

對於他這隨口的胡說八道,林珂本人又是訝異,又是奇怪,甚至有一絲……憤怒。他明明知道他不可能娶她為王妃,還故意說這種胡話,到底是為什麽?屋裏屋外的人在一瞬間集體失聲,個個臉上驚疑不定。趙管家本來黑黃的臉色變得如豬肝一般紅,他抹了抹臉上汗水,頓時跪倒在地,大聲說道“是屬下失職,請殿下恕罪。”

“這……”柳姑娘驚慌失措,滿臉驚疑不定,她抬起頭看了看林珂,忽然跪倒在地,彬彬有禮說道“姐姐,我有眼不識泰山,剛才得罪……”

“殿下說笑了,我哪有這麽美貌的妹妹。這些珠寶,殿下還是賞賜給柳姑娘吧。”林珂臉一板,將拓拔宇的手使勁一甩,拔下發髻上的翡翠金釵,往拓拔宇手上一扔。她隨後從蝶舞手上拿過金盒,也扔給拓拔宇,不顧眾人訝異的目光,直直往回走去。

拓拔宇臉上的笑容僵住,臉上怒容浮起。他立在原地,看她頭也不回地走出亦樂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