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
拓拔宇覲見完他的父皇,帶著自己的侍衛們從宮中走了出來,時辰尚早。
“今天約了高大人喝酒,殿下。”王晗小心翼翼提醒拓拔宇,順便回頭看了看一身男裝的林珂,神情略略尷尬。
“殿下又要去喝花酒!”林珂一聽王大侍衛含含糊糊的話,頓時心裏明了,立刻嘟起嘴來,恨恨地瞪了瞪此時一臉正氣的拓拔宇。
“國內都在傳說本王荒淫無恥,連花酒都不喝,到底怎麽樣才算荒淫無恥!”拓拔宇從容笑道,語調一轉,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也可能有其他方式……”
“真的?殿下,你……”林珂大喜,喜笑顏開看著拓拔宇。
“當然”拓拔宇淡淡一笑,臉色篤定而從容,很有王者之風。“要不本王也學王允、楊素,在府裏眷養一些歌姬、舞姬什麽的,何苦還往外麵跑。回頭去給趙管家好好說說這事,以前怎麽沒有想過這個好主意……”
“你……”林珂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完全僵住,本欲大怒猛喝,無奈她生氣之餘尤記得尊卑有別,頓時被徹地打敗了,隻好偃旗息鼓,默不作聲。可是她賊心不死,眼珠一轉,連忙滿臉堆笑,做出一副忠心耿耿的狗腿子的樣子,學著那直言敢諫的文臣樣,循循善誘道:“殿下,何苦如此費勁,又要花那麽多冤枉錢。相信你荒淫無恥的總是相信你荒淫無恥,不相信你荒淫無恥的總歸不相信你荒淫無恥。”
“現在國內的人都將殿下盯著,那總歸還是荒淫無恥來的好。屬下覺得殿下這個主意甚好,有品貌端莊的還可以給我的下屬們牽牽紅線。”李衝對著拓拔宇笑道,似乎極為讚同拓拔宇的主意。
“本王的歌舞姬,你替你手下牽線?當本王是屍位素餐的楊司徒嗎?”拓拔宇拉著一張威嚴的臉,薄怒道。當年楊素的歌姬紅拂女跟著李婧跑了,雖然成全了風塵三俠的美名,楊素自己卻被其他人笑了幾百年,夠丟臉了,難道他也長得一副丟臉像。
“是屬下說錯了,給殿下牽線也好……”李衝頓悟,連忙畢恭畢敬認錯,對著拓拔宇一行禮。“其實也不用給殿下牽線,殿下的歌舞姬當然……”
“哼!殿下的歌舞姬當然殿下喜歡娶誰做侍妾就娶誰!”林珂冷哼一聲,頓時瞪著拓拔宇,眼噴熊熊怒火,一見他的表情,更加忍不住怒火萬丈,也不管尊卑有別,尖刻挖苦道“也不用娶,想寵愛誰,就寵愛誰……”
拓拔宇臉上依然帶著從容的微笑,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沒有說話,給她來了個深以為然的默認。
知我者,你也!
幾個大侍衛見殿下有這樣絕妙的主意,立即紛紛附和,興高采烈地討論著那家的舞姬的舞步特別美,那家的歌姬的身價怎麽樣,那裏的姑娘特別美麗……大家都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感歎殿下以前怎麽沒有想起這個好主意,看那樣子,口水都要滴答下來。
“看來屬下也得和趙管家處好關係了。”林珂話鋒一轉,頓時臉上帶笑。
“難道林侍衛想讓趙管家放水,盡挑選一些歪瓜裂棗做歌舞姬。”李衝恍然大悟,對林珂豎起大拇指,這林侍衛真是忒聰明了,其他侍衛們紛紛附合。
拓拔宇頓時臉帶苦色,這招比較賤!
“不是,趙管家不是經常請官媒、私媒給侍衛們做媒嗎?”林珂平靜著一張臉,淡定說道:“親王府的大侍衛俸祿不錯,一年五十兩黃金呢,男侍衛們各種小家碧玉都能找到……”她忽然停住話頭,賊兮兮地瞄了瞄拓拔宇。
拓拔宇和侍衛們聽她忽然離題千裏,由歌舞姬扯到親王府的俸祿問題,莫名其妙,不知道她搞什麽鬼。
“我現在也是大侍衛了,我要去給趙管家說,我年俸也是五十兩黃金,養家沒有問題。希望趙管家也替我做做媒,尋找一個合適的夫君,我隻有一個要求,對方終身不準納妾!”林珂板著一張臉,非常認真說道,她眼睛看著遠方,並不看任何人,眼神堅毅。
此言一說出,頓時身邊一片詭異的安靜,地上連掉一根針也能聽到。很顯然,所有人被這段話深深震住了,大家臉上的表情各式各樣,有好笑的,有震驚的,有擔憂的,反正都很精彩。這些年來,各種各樣的奇怪事情大家看的多了,然而這種說法,特別是殿下盛寵的林侍衛說這番話,依然讓見多識廣的各位忍不住瞠目結舌。
片刻之後,被滾滾天雷暫時劈傻了的各位忍不住都同時轉頭,往中間那位戴金冠的看過去,隻見那位戴金冠的也滿臉見鬼表情,此時他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好。
“你拿本王發的俸祿去養家?”拓拔宇圓睜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麵前那臉皮厚實的女子,她身長大約七尺五寸,身形瘦削,一身男裝,眉目中頗為英氣,乍一看,頗似一個俊秀少年男子,隻有臉上那談談的脂粉和眉心一點綠珠花鈿露出女子愛嬌的本性。她莫是男裝穿多了,思想混亂了,真以為自己是男人了!
“不行嗎?其他侍衛不都這麽做的嗎?”林珂也一臉理所當然,做出一副淡定從容的表情,跟拓拔宇方才的表情頗有異曲同工之妙。她裝了片刻淡定,忽然狡黠一笑,眼睛像月牙兒一樣彎起來,嘴角上翹,露出一口碎玉般牙齒。
“對了,我還要告訴趙管家,叫他讓媒人轉告我未來夫婿,親王府的侍衛英年早逝的可能性非常大,幾乎是隨時隨地的事情!我壯烈殉職之後,他能得足足五百兩黃金作為撫恤金。娶我的好處大大的有!五百兩黃金哦,想必我是極好嫁的,讓媒人給我挑一個玉樹臨風的俊美夫君。”
李衝和張超相對望了一眼,差點笑出聲來,連忙咬牙忍住了。其他侍衛們也表情扭曲起來,臉上似笑非笑,敢樂而不敢笑,一個個低著頭,深怕臉色鐵青的拓拔宇看見自己臉上越來越難以遮掩的笑容。
林珂自己也被自己逗得笑了起來,低著頭格格嬌笑不已。
拓拔宇臉上陰晴不定,不由冷著一張臉,眉頭微微皺起。
“你是說你隻嫁不娶妾的人,若是本王養姬妾,你就要讓趙管家給你做媒……”
“屬下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林珂看了看拓拔宇微怒的表情,平靜一笑。
“林侍衛,能屈能伸,女中大丈夫。”李衝和張超見林珂服軟,連忙打哈哈。各位侍衛們也長舒一口氣,俗話說,好女不吃眼前虧,這林侍衛見風使舵還真快。
“是讓趙管家請媒人替我做媒。”林珂小心翼翼地糾正道,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趙管家又不是媒人,做什麽媒嘛。
侍衛們連忙低頭的低頭,望天的望天,祈禱城門失火,不要殃及他們這幾條無辜的池魚。
“你!你還是姑娘嗎,為什麽不幹脆做男人算了?”拓拔宇轉過頭,瞪著林珂,滿眼是熊熊大火。
“不管高低貴賤,男女有別,五髒六腑,總歸還是一樣的。做男兒的不願意讓自己的妻子琵琶別跑,做妻子的也沒有誰願意丈夫三妻四妾。”林珂心一橫,豁了出去,回瞪著拓拔宇。她心裏如打鼓一般七上八下,心裏如亂麻一般,紛紛擾擾,她深怕拓拔宇大怒翻臉不認人,卻忍不住嘴硬,絕不在這件事情上服軟。
這兩年拓拔宇忙於各種事務,並沒有娶任何人,即使他對外宣傳選妃,以麻痹政敵,也從未真正在外流連。林珂已經習慣再沒有別的女人依偎在拓拔宇身邊了,即使他暫時沒有娶自己,自己也不能忍受他娶別人!
一行人沉默寡言,中間那位戴金冠的臉色陰沉,其他侍衛們紛紛低著頭,耳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深怕現在正在氣頭上的拓拔宇找自己的麻煩。
“林侍衛的想法倒是比較別致,要知道像長孫賢後……”李衝見場麵尷尬,連忙滿臉堆笑,打哈哈道。
“不要忘了女子中也有獨孤後,房夫人……”林珂臉色平靜無比,不等李衝說完,急急插話。
一想起他以前有姬妾的日子,自己多少次咬牙切齒地看著那些花枝招展女人依偎在他的身邊,林珂頓時火冒三丈,怒不可遏,心裏又是酸楚又是刺痛。以前她年紀還小,人比較懵懂,還沒有深刻的感覺,現在已經徹底長大了,一想到其他的女子可能會圍繞在他身邊,嬌滴滴和他撒嬌,恩恩愛愛與他纏綿,她說什麽也要阻止這種事情發生,絕對不能容忍!
“殿下,殿下,你不要養……”林珂賊兮兮轉眼一看,發現拓拔宇臉上那越來越憤怒的表情,頓時心裏一陣慌張,立馬決定好女不吃眼前虧,先服軟再說。她拉著拓拔宇的袖子,可憐巴巴看著拓拔宇,低聲細語哀求道:“殿下……”
以往這一招總是奏效的,撒撒嬌,細聲細語求求他,什麽樣的大事了不了?以前要是有人惹了拓拔宇,求林珂代之求情,隻要是能求之事,林珂用這招總能奏效,無奈如今輪到林珂本人,今日拓拔宇卻鐵青著臉,雙眸看著遠方,臉色並無絲毫緩和。
“女子麻煩無比,幾個女子同在一個屋簷下,就更是烏煙瘴氣,本王從小到大還沒有看夠嗎?本王本來也沒有興趣養什麽姬妾。”拓拔宇見她那個裝作可憐巴巴的表情,本來不待理她,無奈這小妮子大庭廣眾扯著自己的袖子搖搖晃晃,實在不成體統。“隻是本王一直以為林侍衛一心隻想護衛本王,原來還想著終身大事,林侍衛年紀已大,倒是本王疏忽了,本王向來喜歡成人之美,明日就回府請官媒替林侍衛做媒,必替你選一門好親事。”
這下輪到林珂如雷轟頂,她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應答。拓拔宇一躍上馬,往萬花樓方向飛馳而去。其他的侍衛們紛紛上馬,跟在拓拔宇後前。
林珂怔怔的,呆在原地。她情不自禁一陣苦笑,拓拔宇此人極度驕傲,輕易哪能威脅他?看來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下不知道自己怎麽下台了。
林珂想了一下,急忙爬上馬背,追到萬花樓,她將自己臉上的花鈿一扯,袖子在臉上胡亂抹了幾把。幸好她穿著的是親王府的武士服,老鴇雖然看出她與別人不同,倒是也沒有阻止她。
萬花樓的一個大房間裏,舞台上有花魁彈琴,琴聲悠揚流轉,舞姬跳舞,舞姿嫋嫋婷婷。拓拔宇和清平宮高大人以及一些官僚正在把酒言歡。房間裏裏外外,屋頂屋外站著幾十名侍衛,個個手按在刀鞘或者劍把之上,凝神戒備著。林珂輕手輕腳走進屋子,靜悄悄地站在拓拔宇身後。其他人見有人進來,隨意瞄了一眼,見是她,也就沒有動作。
舞台上清歌曼舞正濃,一個穿淡藍的美貌女子正在彈琴,美目流盼,楚楚動人。她微張檀口,唱出一首動人心魄的小曲。穿杏黃色舞裙的舞姬美輪美奐地旋轉著,姿態曼妙,輕紗舞袖如雲朵飄逸,不知不覺旋轉到客人麵前。
她們的風姿,如同春日晴好,萬千海棠花綻放,讓人即使不用飲酒,看一眼也能沉醉在這融融春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