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加倍折辱

此刻陰霾地天際逐漸翻滾上來一層陰翳的顏色,厚重地壓著人喘不上氣來。

明月周身冷冽氣勢緩緩升起,寒聲道:“貴人眼高於頂,往下可要好好的管理自己的下人們了。”

“是了,太子妃教訓的是。”上官蓮葉不置可否,隻抬起手輕輕地正正頭上的廣綾蠶絲珍珠金釵道:“隻是方才太子妃的奴婢那句目無尊卑說的倒是極在理兒的,正好說中了自家的主子是什麽樣,上官明月,你說是不是啊?”

上官蓮葉綿裏藏針的語調逐漸轉換成鋒利地刀刃,揚聲嗬斥道:“上官明月,你可知罪?!”

明月昂然立首。身姿宛若漫天寒雪之中的一株明豔地紅梅般傲立反問道:“何罪之有?”

陰惻冷笑一聲,上官蓮葉雙眸好似迸出幽藍的恨意道:“以下犯上,目無尊卑!還不跪下!”

出塵絕麗的容顏之上登時泛出一層孤寒的銳氣,明月遂然還以冷聲道:“我沒有錯,為何要跪?”

“為何?”上官蓮葉住處年鮮紅的口脂顏色似毒蛇突出的信子一般,重複一聲道:“論位份,本宮是你的庶母,論尊卑,本宮是你的姐姐。你見到本宮不行禮便罷了,還語出犯上頂撞本宮,你說你是不是有罪?”

巧兒在一旁聽的心驚,方想上前,便被明月擋在身前道:“論地位,我是丞相府的嫡出,而你是庶出,論身份,我是皇上欽此的太子妃,而你,不過就是一個六品的貴人,如何稱得上是我的庶母?”

明月渾身傲氣凜然,清泠的意味透著一股桀驁的氣息,上官蓮葉被逼視得退了一步,即刻惱怒喝道:“秋靜,去回了皇上,說太子妃衝撞本宮,目無尊卑!”

方才那端著茶水的宮人立刻起身,卻不想巧兒一把抱住她的腿,向上官蓮葉求道:“婉貴人,貴人,求求您不要,一切都是奴婢的不好,還請您責罰!”

明月凝眉想要去拉,卻不想上官蓮葉看出倪端,立刻冷聲道:“你算什麽東西,秋靜,拖出去痛打八十大板!”

秋靜立刻招呼了幾名小太監出來將巧兒拖走,明月眸中燃起絲絲烈焰般的恨意,陡然上前攔住那些人對上官蓮葉道:“要罰要打盡管衝著我來,何苦要為難一個奴婢!”

上官蓮葉見明月的軟肋被抓住,嘴角豁然綻開一個戲謔的笑意道:“你是太子妃,我怎麽敢動你?”

心中一沉,明月自是知道上官蓮葉究竟想要什麽--

“你若是想讓你的奴婢免於責罰也可以,隻消在這長街上跪上一個時辰,本宮便原諒你。”上官蓮葉纖長的指甲挑起巧兒的下巴,深深一掐,巧兒吃痛,卻硬生生地咬住嘴唇,忍痛對明月說道:“主子不要!”

“嗯?”上官蓮葉輕巧一笑,那櫻桃小口輕輕開合道:“你要做忠仆,本宮就成全你。”

說罷便鬆開手一招呼,那些人便撕扯著巧兒的頭發,將她按倒在地,揚起板子便狠狠地打在巧兒的身上,但是她卻忍著不肯出聲,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上官蓮葉見狀嘴角暈上一絲陰狠,朗聲道:“你們是沒吃飯嗎?狠狠地打!”

明月深深將指甲掐進手心,全身都帶著恨意在抖動,她眼見著巧兒為了不讓她心軟而咬的嘴唇都沁出了絲絲鮮血,心中的酸楚灼痛瞬間燃燒至四肢百骸,她顧不得巧兒的阻止喊叫,幾步上前,撩起裙子昂首跪下。

“婉貴人,請你饒恕巧兒。”明月雙眸直直射向高高在上的上官蓮葉,低聲說道。

上官蓮葉唇角湛然開出一朵如罌粟一般的明豔笑意,挑著眉毛輕聲道:“那你求我啊,你求我,我便放過她,如何?”

明月咬緊牙關,微微閉眸,身後的巧兒撕心裂肺的喊道:“主子不要!!”

雙手伏地,明月躬身跪拜,聲音悶悶地發出:“婉貴人,求您饒恕巧兒。”

駭笑一聲盤旋在頭頂,上官蓮葉緩緩蹲下身子,說話間的熱氣呼在明月的耳邊,像潰瘍一般迅速糜爛在耳畔:“上官明月,你終於求我了嗎?跪在我腳下的滋味很不錯吧?”

話語間,上官蓮葉起身,在巧兒一場慘烈的喊叫聲中,狠狠地踩在明月白皙的手背上。

那堅硬的雕花桐木鞋底仿佛一把錘頭,狠狠地踩下,碾在明月的手背上,也將明月之前所有的隱忍踩進泥土。

明月吃痛卻不肯發出任何聲音,上官蓮葉尤不解氣地將之前秋靜端著的茶水潑到了名譽和的頭上,惡狠狠道:“上官明月,你給我的痛苦,我會加倍的還給你,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

說罷厭棄地唾了一口,那口水正好落在明月已經受傷的手背上,那手被踩的泛紅發紫,中間的花盆底最重,磨破的皮泛出鮮紅的血水,上官蓮葉這才厭惡道:“走,站在這裏小心被汙了眼睛!”

這一聲落下,眾人才停下方才的動作,巧兒身上已然被打的皮開肉綻,血色浸透了她的衣衫,流淌在長街之上。她已經痛的昏死過去。

明月聞得那些人已經走遠,這才起身,顧不得受傷手的痛抱起巧兒,低聲喚道:“巧兒你怎麽樣?”

低低的呼喚卻是讓巧兒的雙眼張開了一道縫:“主子……”

明月哽咽一下,應聲道:“你感覺怎麽樣?”

“主子,奴婢是一條賤命,您何苦這樣護著奴婢……?”巧兒雙眸之中熱淚盈眶,想要伸手握住明月的手,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流出更多的鮮血。

“別說了……”明月搖了搖頭,已然是嗚咽的發不出聲音。

“轟--”

頭頂蒼穹的烏雲之中發出一聲悶響,巧兒因著吃不住疼痛再次暈了過去。

明月咬著已經留下血印的雙唇,將巧兒背起。

傾盆大雨頃刻隻見便打落下來,帶著初秋的寒涼狠狠地打在人的身上。

明月背著巧兒,一步一個踉蹌,將自己的外衣護著巧兒的傷口,她身上的血跡被瓢潑的大雨澆著混著著流到明月的身上,絲絲寒涼逐漸把巧兒的體溫帶走,也將明月的心冰冷下來。

周遭雨簾如注,前方早已白花花的一片看不清楚人影,所有的宮人都因著這一場暴雨躲了起來,就連門口戍守的侍衛都躲到了屋簷下。

隻有明月,背著巧兒受傷深重的軀體,腳下踏著雨花,一步一個泥濘,從東宮一直來到太醫院。

纖細的身子恍若滾滾潮水之中的一片飄忽的浮萍,被狂風暴雨折斷了根莖,隻好隨波逐流。

所有人的臉在明月的麵前滑過,這些或醜惡或假善的麵孔,叫明月心中的燃起的仇恨似熊熊烈火一般,這種灼傷到五髒六腑的疼痛,將四肢百骸所有的感官都閉合起來。

她緊緊咬住銀牙,雙眸有著前所未有的異樣光彩。

太醫院隱隱就在眼前,明月邁著沉痛的腳步,終於是跨過了那道門檻,方一走進,便見不遠處的苑竹打著傘奔了過來,見到明月的模樣一聲驚呼,緊跟在她身後的,是一張宛若謫仙般幹淨的臉。

明月怔怔地凝著他們幾分,隻見他們的雙唇在翕動,但是所有的聲音都好像被這大雨衝刷著卷走了一番,她什麽都聽不到,已經蒼白的雙唇泛著青色,明月心中劃過一道狠狠地閃電,她嘴唇輕輕翕張,身子一軟,倒在雨中。

夢中,所有的光怪陸離都幻化成一張張詭異的人臉,逐漸地扭曲著,旋轉著,在明月的麵前怨毒的說著,凝著,看著,明月想要上前將他們趕走,但是身上卻沉甸甸的不能逃脫,仿佛所有的沉重都壓在她的身上,她奮力地掙脫,腳下卻突然踩在了一個人的身體上。

明月低首看去,就見到巧兒橫臥在自己的麵前,身上被打的血肉模糊,可是她的唇還在動陌生生如鬼泣一般地叫道:“主子,我好疼,我好疼……!”

她急忙伸出手去,卻見巧兒的臉幻化成了上官蓮葉,她的嘴角滴著血,猙獰道:“上官明月,你終於求我了嗎?”

說罷,身後便有一道狠狠地推力襲來,明月登時墮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冰冷的湖水灌進了她的口鼻,胸腔,她掙紮著,卻喘不上起來,腹中的溫熱再次帶著體溫溜走,她無力地伸出手,遠方,是無盡的血色蔓延--

那緋紅色一點點地擴大,漸漸的襲來一種刺痛的感覺,在她的雙模之上變成了明晃晃的白,她奮力地張開雙眸,卻是安靜的清俊映入眼中。

水樣星眸空洞的凝視幾秒,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卻是什麽聲音也發布出來。

“你急火攻心,又加上淋了雨,所以暫時失了音。”

阮無城宛若泉水般叮咚作響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明月直直地看著他,便見他將手中的是手帕遞過來道:“擦一下吧,你的臉上全是淚。”

明月剛想抬手,卻覺得那隻手上的疼痛後知後覺,竟叫她的整個手臂都跟著疼痛難忍。

溫熱的毛巾落在了明月的臉頰上,阮無城輕輕地拭去她臉上已經冰冷的淚水,淺聲道:“巧兒沒事,我已經給她換過藥了,隻是一些皮外傷,不打緊的。身上有些風寒,吃點藥就好了。”

明月終究是如釋重負一般地送了口氣,她抬起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對麵的阮無城。

修長的手下一滯,阮無城神色冷淡地將手中的方巾放到銅盆之中,淡淡道:“你無需謝我,隻要以後不要再把自己弄得滿身是傷的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明月扯著嘴角想笑一下,卻覺得唇上也痛的火辣辣地。

原是身上有這麽多的傷,她自己竟然不記得了。

隻動了動嘴角,明月便痛的皺起眉頭來。

阮無城隻當做沒有看到,從藥箱之中取了一小盒藥膏放在桌上,便什麽也不說地出去了。

方一離開明月的房間,阮無城便好似鬆了一口氣一般,身上有無限地輕鬆,但隨之而來的卻是無盡的疲憊。

昨日大雨滂沱,而明月卻是渾身血色地背著巧兒回來,著實將他和苑竹驚了一跳,然而明月也不管自己身上還發著的高熱,竟到昏厥之前都在呐呐地叫著“救巧兒”。

如櫻花瓣般的薄唇輕輕發出一聲歎息,卻是萬羅庭中的落花一般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