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風雨起倉皇_第十八章,再相見

東霞呆了一呆。

旋即臉上露出些許哀傷的神情:“澄水軒……是安放小姐牌位的地方。王爺說小姐最喜歡碧澄澗水,襲月怒放。所以從山間引了碧水,又種了無數的襲月花。將小姐的靈位安放在那裏。”

她頓了一頓,卻是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隻是,小姐的在天之靈定然是不原諒王爺。那滿院的襲月花,從來沒有開過一次。”

襲月花開不開嶽寧並不在意。

裴皓是真情亦或者假意,她也無所謂。

她在意的,是池秋竟然約她在那裏用膳。

池秋還是懷疑自己同“嶽寧王妃”有著關係?或者認為自己就是“嶽寧”?畢竟當年自己“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沒來及開口,隻聽東霞又道:“過得三日,便是小姐的生辰了。夫人應該也快到了,若是她知道您與小姐同名,怕是又要傷心。”

嶽寧一愣。

若東霞不說,她真的已經忘記了。

再過三日,就是她的生辰。

沒有嫁給裴皓之前,母親每年都會親手為自己做上一碗麵。隻是簡單的紅湯麵,配上幾朵蔥花,一個熟的荷包蛋。

麵是母親親自和的,湯汁是母親親手調的,荷包蛋也是母親親手煎的。

她喜歡在裏麵加一大勺辣油,吃得滿頭是汗。父親總會說她“沒規矩”、“不像樣子”,卻從來沒有製止過她。

生在嶽家這種世家大族,能吃上這樣一碗簡單卻又複雜的麵,實在是她的幸運。

隻可惜……隻道當時是尋常。

習慣了,就沒有當回事。

嫁了裴皓之後,頭一年,他還為自己慶生。為趕襲月花開,特意將生辰提前了一天過,趕上滿月。

他采了放滿整個房間的襲月花,送了她難得的珍品夜明珠項鏈,裁了最華貴的衣裳。嶽寧記得當時自己十分感動,覺得他對自己的重視,要超過父母百倍。

而第二年,他的心思就落在了池秋身上。

她過了隻有東霞的生辰,襲月花、禮物都沒有了。

隻有一室寂冷的清輝伴她度過。

而如今……又快到她的生辰了麽?

嶽寧突然反應過來,東霞口中的夫人,不正是自己的母親?她要來?

她攏在流雲廣袖裏的指尖不由得微微顫抖,聽到母親要來,她的反應竟然不是激動,不是想撲到母親的懷裏。

而是……想逃走。

她不敢去想像,自己“死”了之後,母親會怎麽樣。一向最寵溺自己的母親會不會受不了這個打擊。

她聽莫問說過,有的人受的刺激過深,甚至會一夜白頭。

她害怕看到白發蒼蒼的母親,害怕看到她的淚水。當時尚未感覺,如今猛然之間,如醍醐灌頂。

嶽寧心神有些恍惚,卻聽東霞的聲音再度響起:“姑娘?是奴婢說錯什麽了?”

她的話語裏有著明顯的試探,嶽寧瞬時反應過來。她深深吸了口氣,強行壓抑住自己不定的心神。

“不早了吧,你將我的藥箱提著。我要去給順郡王診脈了。”嶽寧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就穿這個去吧。過會兒還要去赴池王妃的約,再換回來,怕是來不及。”

東霞站在她的陰影裏,聽她這樣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又轉身將她的藥箱提起,低低地應了聲是。

沿著先前的路過去,今日路上倒是被清掃得幹淨,沒有半點積雪。就連抄手遊廊的扶手上,都被擦得鋥亮。

園子裏的小道也被人清出來,石子路上顯然是撒過鹽,這樣冷的天,也沒有上凍。

嶽寧這一身淺丁香紫的裙子著實明亮,出門的時候,她因著先前情緒有些波動,走得急了些,東霞也沒有將那玄狐鬥篷帶出來。

冰涼的空氣撲在她臉上的時候,嶽寧還以為自己今日怕是要著了風寒。不想這釧月成衣館倒還真有些本事,這樣薄的衣裙上身,她居然沒有半點覺得冷。

身子熱呼呼的,手腳也不如往常冰涼。

想來是那鴨絨起了效果。

腦中一陣亂想,腳下卻未曾停步,還沒回過神,便已經在主屋前站定。

見嶽寧過來,門口守著的侍女連忙迎上來,恭敬地行了禮之後,低聲道:“王爺早上似乎發作了一次,在裏麵像是嘶喊的樣子。奴婢剛要進去,卻被王爺喝止。不允許任何人進去查看,不過片刻也就平靜下來,煩請嶽先生小心。”

嶽寧微微點頭。

莫問離開之後,她立刻升級成了“先生”麽。

這府中的人,倒是有趣。

見她點頭,那侍女又福了一福,這才轉身幫她開了門。屋子裏仍舊彌漫著那股子藥味兒,隻是比昨日濃了些。

嶽寧嗅了嗅,隻覺得這滿屋的藥味中,似乎與昨日不同,多了幾分酸澀。

她擰了眉,目光轉了一圈,落在桌上的藥盅上。

藥盅是白玉的,應該是早上剛服過藥。不知道為什麽送藥的人沒有收走,也可能是送來的時候他沒喝,等後麵想收,他卻不讓人進來了。

藥盅上還沾著黑色的藥汁。

嶽寧伸手將藥盅拿起,將沾有藥汁的一麵放在鼻子前麵,仔細聞了聞。的確與之前的藥味兒不同,這味道……她猛地一驚,手中的藥盅險些落在地上。

這是……這是……淩霄花。

真真奇怪,為什麽這藥裏,會出現淩霄花?

“這是你師傅昨晚臨時調的方子。”

身後傳來裴皓的聲音,嶽寧定了定神,將藥盅放下,緩緩轉過身。裴皓半倚在床頭的絲綢軟墊上,身上套了件白綢的衣裳,長發半束,幾縷散落在臉側。

他麵色蒼白,此刻看上去,卻顯得有幾分風姿。

嶽寧看他一眼,聲音平淡:“你穿衣服了。”

裴皓點頭:“是的,莫先生不愧是鬼醫,不過幾日的工夫,便讓本王好上許多。”

他緩緩抬了手,修長的手指從風袖中滑出,伸到自己胸前,竟然將衣服一把給扯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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