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廂房(下)
“既然殿下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就不必再說什麽。”洛盼桃說著便要轉身而去,“等下。”段墨舒的聲音在身後沉沉地響起。
洛盼桃輕輕地停住了腳步,“此人是我的政敵,意欲抹黑我,左不過仍是三皇子和七皇子的勢力之間糾纏爭奪,如今我已經飛鴿傳書至朝內了,正等朝內的信報。”段墨舒選擇透露了部分的真相。
“專門揀了我知道的事情來說算什麽。”洛盼桃說著冷眼瞧了一下爐中的焚香,沉水香的氣味讓人有些昏昏欲睡,師尊在照顧段墨舒這方麵當真是下了功夫的。
“那請你寬容我一些時間,日後一切都會有定論的。”段墨舒有些無奈地說道。
“又是時間,罷了,我也不是這麽想要找出真相的,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吧。”說著洛盼桃便要拔腳離去。
“唉,我原本以為你的心中終是有我的,如今一看,竟是我自己會錯了意思。”段墨舒說著輕歎了一聲。
可惡的段墨舒,分明是他日後有了見異思遷的意思,這會子怎麽反而咬自己一口?洛盼桃想著剛要多分辯幾句,卻聽到背後有人推門而入:“丫頭,你怎還沒走。”師尊的聲音緩慢沉穩,洛盼桃一時之間有些回答不上來,隻是狠狠盯著段墨舒。
“剛才盼桃姑娘要進來收拾碗筷的時候,我恰好身體不適,所以便麻煩他幫我搭了脈,拖延了一些時間,還請師尊不要見怪。”段墨舒說。
師尊的眼神最終還是落在了洛盼桃的身上,沉聲說道:“醫者父母心,這也是洛盼桃應該的,最怕的是關心則亂,可不能因為自己一時之間的行差踏錯,而壞了一步好棋啊。”穀長留話裏有話,洛盼桃聽在心中,一時之間深思倦怠,隻是輕輕地說了一聲:“師尊放心,我何時做過這樣的錯事。”
“好了,丫頭,你先出去吧,該是給殿下行針的時候了,明天一早你還得去在藥園子裏采藥,早些睡下吧。”師尊的聲音沉沉的。
“是,師尊。”洛盼桃冷眼看了一眼略坐在床上的段墨舒,將碗碟小心地收拾出去了。
“多謝師尊剛才仗義相助,但是盼桃對我似乎還是存了忌憚的。”等到洛盼桃走了出去之後,段墨舒正要起身道歉。
“殿下莫忙,老朽隻不過是看不慣這時間的癡男怨女罷了,如今能幫便是幫了,至於你們之間怎麽繼續還是要看自己的造化啊。”說話之間穀長留已在段墨舒的身邊坐下,從一串的銀針中挑選出了兩根,說道:“現在的這兩針是為你運氣的,需得配合你自己的行功運氣才可。”
段墨舒稍微坐起來一些,說道:“好,勞煩師尊行針吧。”說著便微閉了雙眼,氣沉丹田,隻等穀長留針灸自己,約莫半個時辰過去,段墨舒隻覺得自己氣血上湧,便是渾身突然覺得通體舒暢,喉間一股腥甜的味道慢慢蔓延到了喉尖上,嘔了出來。
“好了許多了,隻是這幾天還是要注意將養著。”說著師尊將銀針收入了自己的那一處針袋中。
“是。”段墨舒說著微微閉目,神思之間恍然而過的是段墨淵的臉龐,這個世界上當真是存了一個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兄弟了嗎?自己的這一輩子總是在孤軍奮戰之中,便是七皇子和三皇子與自己的博弈和製衡之中,也不曾覺得落了下風,也不曾覺得孤獨,怎麽的,今天倒覺得無比地孤獨難過了起來呢。
“殿下,老夫剛才說的話你可是忘記了,傷者最忌諱的是鬱結於心,你眉頭緊鎖,想來對你自己的恢複未必是一件好事啊。”說著便輕撚著胡子,說道。
“我縱然知道,但是家國天下,如今朝廷之上黨派紛亂,我又身處險境,怎麽能不煩悶,再者,盼桃始終與我有了嫌隙,我竟不知道她的心性怎麽會突然之間就轉變到了這樣的地步,若是說因為我無法赴約,也不像,她現在看我,竟然好像是有了恨意,我當真是覺得煩悶啊。”段墨舒沉沉地看了一眼外頭的月色,在這山穀裏頭,自然是有清冷的月光可以品評的,隻是當初還能在自己身邊與自己共賞芳華的那個女子,如今竟然轉頭成了冤家對頭,怎麽能不哀歎一聲。
“盼桃從來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老夫始終覺得她做這麽多事情自然有道理,老夫縱然可以從中幫助你們一二,但是也不能決定了她的心性,紅塵之中的事情有幾個人是可以說得準的呢,不過是看造化的。”說著便要走出門去,末了回過頭來多說一句:“明天我再來為殿下行針,殿下萬不可惆悵滿緒。”
段墨舒點頭示意,逸雲使出的那一點伎倆什麽時候瞞得過穀老先生,便是以指尖輕點混了夾竹桃汁液的酒隔著頂上的磚瓦射在自己露在被子外頭的手背上,也能被穀老先生即刻洞穿,所以就將計就計,在段墨舒的穴位上下了一些功夫,鎖住他的任督二脈,隻從手上能看出青色斑點,再擾了段墨舒的經絡,想要讓洛盼桃自亂陣腳,從而讓其道出肺腑之言。
“罷了,誰知道盼桃終究還是冰雪聰明的嬌俏女子呢,竟然也能從中看出端倪,倒是在她的心中落了自己的不是了。”說著段墨舒搖了搖頭。
恰巧官桂開門進來,看到段墨舒這般自言自語,不覺有些失色:“殿下,您怎麽了。”官桂捧了一盅茶水進來,小聲地問道。
“沒什麽,剛才在餐桌上可有探聽到什麽?”段墨舒皺著眉頭問道。
“那四個兄弟中,老大逸風是個性格最穩重的,自然是無錯處可循,老二逸雲看起來是個愛酒的,實則心思細膩,對逸風也是言聽計從,應該是最有心計的,至於老三和老四嘛。”官桂想了一下,說道:“應該就是兩個缺心眼的,平日裏最愛鬥嘴,可是那老三還是個擅長製毒的,能將毒物幻化於無形之中。”說著便將剛才在席間看到的關於逸水如何捉弄穀芽兒的事情細細地說了,那段墨舒聽了凜然一笑:“是啊,這個小子,剛才還追著穀老先生要看如何製毒解毒呢。”說著便冷眼看了官桂的手中捧著一盅的東西,說道:“這是哪裏來的?”
“剛才穀芽兒給我的,說是為了調節殿下的精氣神的,喝下方可安眠。”官桂連忙說道。
“中間可有假了誰的手?”段墨舒問道。
“是從小廚房送過來的,應該是沒有吧。”官桂說道。
“你也知道是應該二字了,以後這樣的東西就不要端到我的眼前了,我知道你對我忠心耿耿,隻是如今敵人在暗處,我們尚且還不知道前路如何,隻能掌握了核心的那些人群才有可能保全自身,明白嗎?”段墨舒說著偏了頭。
“不知道許佩淩什麽時候能將京中的消息傳到我這裏,每天等得如此心焦,當真是煎熬。”段墨舒冷冷地說。
“殿下您且放心,京中好歹還有貴妃娘娘為您周全左右呢,縱然是皇上如今聽信了佞臣的一些妄言,隻要貴妃娘娘還能在皇上的身邊,主子您是沒有什麽大礙的,現在我們真正要防的可是那個與您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啊。”官桂安靜地說道。
是啊,那個在寺廟中與自己仗劍相對的男子,誰又能夠知道他究竟要怎麽一步一步實現自己的野心呢,殺掉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同一條血脈的溫情,便是要這樣輕易地斷送了吧。
“本王知道,對了,聽說明天洛盼桃要去藥園子裏頭采藥?”段墨舒皺眉問道。
“是了,剛才我在席間也聽說了。”官桂連忙說道。
“幫我收拾一套精簡的衣服出來,明天我要和盼桃一塊進了這藥園子中。”段墨舒淩然說道。
“殿下,那個地方您可是千萬去不得的啊。”官桂連忙跪下說道。
“怎麽?”段墨舒皺了眉頭。
“奴才可是聽說,剛才穀芽兒說了,非藥林穀中的人,是斷不能到北邊的一處紫竹林中的,那裏頭多是藏匿毒物的所在,平日裏便是隻有師尊和他的兩位徒兒才能涉入,因其經常在一些不固定的時辰中發散瘴氣,所以此中少有活物存留,您可千萬不能亂了忌諱,況且您如今尚在病中,怎麽能以身涉險呢。”官桂謹慎地說。
“好了,我已經決定了,你就不要橫加幹涉了,便是支持我就好了。”說著段墨舒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地說。
“無礙,如今盼桃是我最大的心病,若是不能從她這裏得了解脫,我的病也好不了了。”說著便隨手指了官桂手中的茶盞,說道:“將這茶倒了澆灌屋裏的海棠花吧。”官桂知道自己怎麽勸告主子都是沒有用的,隻好低低地答應了一聲,也照做了。
第二天一早,洛盼桃背了一個竹簍子,穿一件藏青色棉麻長衣,頭飾也是挑了素淨的,便要出門:“小師叔,這紫竹林你很久都沒有進去了,不如讓我陪著你吧,這兩天裏頭的瘴氣還指不定已經是什麽樣子了呢,你身上的餘毒也還沒有清幹淨,還是不要隨便涉入的比較好。”穀芽兒的手指尖好像是削了的蔥兒一般,細細弱弱的之間流露出了一些稚氣。
“不用,你跟我進去了,那師尊誰來照顧,他今天是還要照顧我們藥林穀中來的那一位貴客呢,若是你的茶水準備得不周到了,恐怕還是會落了別人的話柄,不如就在這裏呆著吧。”說著洛盼桃朝自己的靴子中悄悄地藏了一柄短刀,那短刀是用精鋼火焰鍛造而成,縱然是自己不懂的功夫,但是師尊還是在鍥而不舍地與她灌輸要有一技防身的思想,所以便也隨手帶著短刀作防身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