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晚間(下)

洛盼桃尋思了片刻,笑著說:“穀芽兒,你從前不是最懂得分辯的嗎,今天怎麽巴巴地哭了起來,真是的。”說著便還是撚著自己的手帕輕輕地為穀芽兒拭去了淚水,一邊隻是笑盈盈地看了一眼眾人:“我這個小師侄啊就是這樣的性格,從來都是準他欺負別人,不允許別人欺負自己的,大家也不要笑話他了。”

“小師叔,你怎麽老是胡說,真是漲了別人的誌氣,滅了自己的威風。”穀芽兒聽了洛盼桃略有偏頗的話,愣是不服氣了起來。

“好啦好啦,雖說你還是小孩子,可是也該懂事一點,不過是被一個大哥哥捉弄了,有什麽過不去的呢?”說著想了一下,笑著說道:“這樣子,師叔依了你,你也將你那毒甕中的一例毒物放在老三所用的一處地方中,怎麽樣?”說著便是狡黠地一笑。

“小師叔這麽光明正大地說出來,算是什麽樂趣,真是。”那穀芽兒雖然是這麽說,可是眉眼之間分明已經閃現過了一絲的光芒,原本搓揉著眼睛的手指之間也微微地張開了一些,偷偷地看著眾人的表情。

“要我說啊,該罵的就是你的這個逸水哥哥,平日裏也沒有個正經的樣子,就是我們的老師逸火也經常要被他捉弄得團團轉呢。”逸風知道穀芽兒的心思,便是跟洛盼桃一唱一和了起來。

“我年紀這麽小,看起來我被捉弄了也不算是什麽沒臉的事情了。”聽了逸風這一句話,穀芽兒才肯罷休。

“你才幾歲,就這麽懂得怕羞呀。”洛盼桃寵溺地笑著,便是將一小碗的水晶排骨湯盛到了穀芽兒的麵前,穀芽兒也噗嗤地笑了一下,說道:“我才不會像逸水哥哥這樣呢,總是做一些背地裏的事情。”說著便喝起了湯。

“是啊,你逸水哥哥原本就是一個無賴,你莫要管他,莫要管他。”那逸火平日裏雖然也跟逸水廝混在一起,可也是個風吹兩邊倒的家夥,便是要加入了批判逸水的陣營中。

“我錯了,我錯了,行了吧。”逸水一時之間覺得好沒意思,也不說話。

“老二,你怎麽這會子才來,真是個酒癡。”逸風剛要轉過頭去接了逸水的話,卻看到逸雲悠悠地走了過來,無奈地問道。

“我這個人你還不知道嗎,從來都是宿在紅花綠葉之中的,便是這麽多的美食在我的眼中也不如這一壺酒來得舒服啊。”說著便慢慢地坐下,與洛盼桃有了眼神之間的交匯,那洛盼桃看了他胸有成竹的樣子,便也知道事情辦成了。

“主人,你不要在意,這個老二從來都是這樣糟糕的性格,都是我平日對他太放縱了。”逸風有些愧疚地說道,逸風最擅長察言觀色,老二縱然平日裏放-蕩不羈,可是斷不會這樣沒有規矩,更何況如今是主人設宴邀請,恐怕是做了一件什麽了不起的好事,才能挺直了腰板在這裏胡鬧吧,這麽想著也隻是不動聲色,且看後來的發展。

“不礙事的,便是要有逸雲這樣的人在,日子才能過得舒坦呢。”說著洛盼桃便為自己斟了酒,敬了逸雲一杯,“剛才我已與你的三位兄弟都喝過了,這個可是單獨與你喝的,就當是謝你了。”洛盼桃的眉目之間已經有了一些的狡黠與機敏,隻要能讓段墨舒不痛快的事情,她都是願意嚐試的。

眾人聽得有些奇怪,逸火笑嘻嘻地問道:“主人不過和二哥見過幾麵,怎麽就謝起來了呢。”

洛盼桃掩嘴一笑:“我剛才也謝過你,你怎麽反而忘了。”逸火原想要撩撥一下老二的,反而被將了一軍,隻得無趣地說了一聲:“開玩笑罷了,主人不要當真啦。”

逸風見席間氣氛融洽,沉思了片刻,說道:“主人,這次我們能與您相見實屬不易,如今又是帶著點下來的,恐怕他的敵人尾隨至此也未可知,雖說藥王穀中有重重機關,陣數排法又千變萬化,不可謂不險象環生,但是終究還是不可輕敵,該怎麽防禦還是要從長計議才好。”逸風說著看了一眼一言不發的官桂,說道:“當今太子身手不凡,如今被追殺至此,想必惹禍的根源在於黨爭,萬望還是要好自為之才好,至於公公您,身處險境,卻有一身正義凜然的腔調,由此可見,也是個不簡單的。”

並非是逸風一定要刨根究底,隻是看到那個叫做段墨舒的人手持洛盼桃的玉佩,卻與洛盼桃之間有這麽多的糾葛,深知兩人定是有一定的緣分在的,當年洛盼桃的母親培養他們四個人的時候,牢牢就交代了四個字:“不惹朝廷。”便是這四個字一直讓逸風提防著前朝的爭奪,當年的洛家便是葬身於朝廷的爭鬥之中,而這個被解救的公子又是當今殿下,縱然閱盡天下群雄又有何用,還不是被人迫害至深,所以也不能不提防謹慎的。

“我們殿下向來消極避世,可是想不到被同族宗室奔走追殺,若不是今日四位英雄鼎力相助,恐也是無力回天了,大恩不言謝,等我們公子好全了,自然有重謝。”說著便是深深地行了一個禮,逸風笑道:“要說起來,我們也是因為了那玉佩的緣故,如果一定要謝,便謝謝我們的主人吧。”說著便看了一眼洛盼桃。

洛盼桃怎麽不知,逸風在江湖的刀光劍影之中疾行,最不願意招惹的就是一些個背景複雜的,剛才那番話算是提醒也算是試探吧,這麽想著,便是盈盈笑道:“也不用謝我,那玉佩原本是母親留給我的,逸風也是聽命於它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就算是我母親為我積了陰德吧。”說完便緩慢站起,說道:“師尊這會子應該是用完晚膳了,我去瞧瞧。”

說著洛盼桃經過老二的身邊,笑著說道:“你剛從花園那邊過來,可是沾染上了西邊角落的那一叢夾竹桃了。”

逸雲笑著說道:“西邊角落的夾竹桃開得很是茂盛,縱然有毒,我也不過多看了幾眼,並沒有認真觀賞。”聽了這話,洛盼桃便知道逸雲對段墨舒的懲罰必定隻是觸碰表麵的,也知道了原來他是一個有分寸的,便笑著說:“這樣就很好了,有些東西縱然是好看,也要把握其中分寸。”說著與席間的人輕輕地拜別了,說道:“我去看一眼師尊,各位還請盡興。”

說著便好似一股子的清風,席卷了夜色的芳香,慢慢地離了去。

“二哥,你與主人說話怎麽好像是打啞謎似的,怎麽我們都聽不懂。”那逸水雖是個喜歡製毒的人,卻是將大部分的腦力都用在了撩撥姑娘身上了,直言不諱起來也不分場合的,便是直接問了。

“什麽時候大啞謎了,我看是你自己不清醒了吧,剛才這般招惹人家小童子,這會子卻跟我賣乖?”說著逸雲舉起了酒壺子,一飲而盡。

“真沒意思,不過是做了一個惡作劇,也要被這麽說。”逸水看了一眼身邊的逸火,這個臭小子正在一旁掩嘴笑著呢,故而也不再多說。

“好了,平日裏這麽團結的,怎麽這會子在外人的麵前反而不懂得禮數了,用過晚膳之後與我到後邊的樹林子裏走一走,凡事還是要防範於未然才好。”說著逸風煞有介事地看了一眼官桂,那官桂仍是低低地吃著飯,並不能從他的眼中感知到什麽不妥的地方,逸風心上一沉,鮮少有人不被他看出一些端倪來,倒是麵前這個麵容清秀的男子總是一副深藏不露的樣子,讓他總覺得隱隱不測。

“逸風哥哥,你們要去後頭的小樹林沒有關係,但是斷不能去到北邊的一處紫竹林中,那裏頭多是藏匿毒物的所在,平日裏便是隻有師尊才能輕鬆涉入,便是我與我與小師叔要去都得好好打點一番,因其經常在一些不固定的時辰中發散瘴氣,所以此中少有活物存留,你們原不是藥林穀中人,可千萬不能亂了忌諱。”穀芽兒謹慎地說道。

“多謝小兄弟提醒,我等明白。”逸風溫聲說道,逸雲笑著:“好有意思的小孩兒,真是貼心,不知道你在這穀中與你家師尊常年靜默,會否覺得無聊。”

燭火搖曳之間,每個人的臉龐都是明朗如同圓月一般的清楚,隻是暗地裏揣著的心思卻是別人無法揣測,無法觸碰的,對於未來的不確定便是如同那慢慢流光的燭淚一般吧,雖然可以交給時間,但若是就此坐以待斃,恐也是一樁虐人的悲劇與等待啊,所以在看到麵前這個無知的小童的時候,大家才更加感受到天然的珍貴,若是不被凡塵俗世所累,自己也能這般閑雲野鶴吧。

穀芽兒正色道:“我與師尊最是相依為命,做的也是一些積陰德的好事情,俯瞰天下蒼生,怎會無聊。”

逸雲聽著,倒是覺得很觸動心弦,想到此前自己便是生在陰暗光景中的透明人,難免覺得悲從中來,可歎這輩子有這麽多的恩情要還,自由身自是不必想了,不免酒入愁腸,臉上卻仍是燦若桃花一般的微笑。

“小兄弟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覺悟,當真是讓人佩服,看來穀師尊當真會調教。”逸風大概也有了一些感同身受的癡歎,擰眉說道。

紫金對燭的燭光甚是明亮,卻是勾出了一些人的愁腸來,那官桂看了一眼外頭清冷的月光,心中卻是惦記著朝中的動蕩,也不知道那該死的段墨淵是否奸計得逞,送出去的飛鴿子不知到了京城許佩淩的手中了沒有,但願天隨人願,不讓太子折損在這偏遠山穀中,若是能轉危為安,便是賠上了自己的老骨頭也是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