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晚間(上)
晚間時分,洛盼桃吩咐了穀芽兒好好地東邊的餐房收拾出來,便是將許久都沒有用上的紫金火燭在餐房的四角都好好地擺上,一道一道精致水嫩的菜肴如同流水一般源源不斷地從廚房中端上來。
“主人,真是看不出來,你如此擅長廚藝。”循著香味而來的逸水笑嘻嘻地說道,他總是穿著一身素白長袍,看起來最是風流典雅,可是洛盼桃知道在他那倜儻的長袍之內藏著數百種的毒物,隨便拿出了什麽來,都是可以讓人死於非命的厲害東西。
“怎麽,你們還真以為我這些年在藥林穀中真是被大小姐一樣供著的嗎?”說著便是笑盈盈地轉身將那火燭頭子有些燒出焦的頂端燭芯給剪去一些,室內頓時有明亮了一些。
“小師叔這話說的可真是不地道的,這藥林穀中除了小師叔便是我和師傅了,我自是不必說了,什麽事情敢不遂了您的心意呀?那師傅更是將您當做自己的女兒來疼的呢。”又將一碟子的翡翠菜心端上來的穀芽兒有些不服氣地說道,原就是個小兒,如今說了這麽委屈的話來,倒是讓逸水有些好笑。
“你個小東西,也輪得到你在這裏嚼舌根嗎?”說著便輕輕地用筷子夾了一小塊的炙羊肉在嘴中細細地品嚐了起來。
“穀芽兒,你的這個逸水哥哥啊,專門治療各種不服氣的,如今我是他的主人,他的這白袍子裏頭呢又有這麽多的風光,你便是要找人訴苦也是找錯了對象,你知道嗎?”說著便是莞爾一笑,又轉身忙了別的去了。
“任憑他是誰,我穀芽兒在這藥林穀中什麽新鮮的沒有看過,還怕你這樣一個怪叔叔嗎?”說著便是上前了一些,說道:“你這白袍子下麵是什麽新奇玩意兒,有我房中的毒甕這般厲害嘛?”藥林穀中多是一些新奇東西,師尊隨時能治天下奇病之人,但也是製天下奇毒之人,所以穀芽兒從小便是在五毒之中遊走之人,哪有害怕的道理。
“小鬼,我還勸你當真不要看,否則你晚上可不要嚇得尿了床鋪,到時候可是要丟臉的事情呢。”說著逸水瞧了一眼外頭,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卻沒有一個人來,問道:“怎麽,沒有一個人來,這麽香的味道,竟然也不能招了任何人來。”
那穀芽兒剛剛被逸水給下馬威了,這會子正是不服氣,便說道:“哪個像你這鼻子一般靈光啊,倒是像那狗兒的鼻子呢。”說著便絞著自己的頭簾兒,嗤笑著去了。
逸水看了而一眼穀芽兒的小身板兒,早就一計上了心頭。
“師尊,還是將這晚膳送到您的房間中嗎?”等到將餐房裏頭的風光布置好了,洛盼桃便來到了住著段墨舒的房門前,隔著窗子問那穀長留,原就是知道段墨舒在裏頭的,現在該是要脫了衣服被穀長留好好針灸各穴位的時候了,偏是洛盼桃現在還不願意見到段墨舒的臉,二來也是因為她一個女孩子家家的,哪裏有隨便就看了男子身體的道理。
“便是隨便送一點清湯寡水的進來就好了,晚間不要送肉食過來了,我在這裏照顧公子。”穀長留的聲音緩緩地傳了出來,那洛盼桃聽著,有些嗤之以鼻:“前世便是一個陰險惡毒的人,也值得師尊這麽照顧嗎?”
不滿便是從自己的氣息中傳了出來:“師尊縱然是醫者父母心,也應該好好周全自己的身體,平白地為了這個人傷了自己的身體。”
從前的洛盼桃是斷然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與師尊置氣的,便是有一次自己救了一個人,三天三夜地不吃飯都沒有關係,可偏偏床上躺著的那個人是要殺了自己的人,怎麽讓她不有怨恨。
“丫頭,你怎麽這麽胡鬧,好了,快去吧。”穀長留的聲音穩穩地響起,洛盼桃便是嘟著嘴去了。
“主人不高興嗎?”經過廂房前的那處海棠叢園的時候,便是看到逸雲揣著一個酒壺子走了過來。
“你怎麽就看出來我不高興了。”說著洛盼桃撚了一叢細碎的花草,在手中慢慢地絞著。
“我老二在這世上走的這一遭,最懂得怎麽揣測別人的心理了,看到主人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又從那個小子的廂房中來,看來和裏頭的人關係甚大啊。”逸雲說著又嘬了一口壺嘴,洛盼桃定了定,說道:“罷了罷了,隻是想到從前的事情了,不說也罷。”
逸雲是何其聰明的人,看了洛盼桃的這個光景,笑了一下,說道:“當日我們是循著這枚玉佩找到了主人您的,卻是不知道原來主人您和這小子有這麽多的不對付,如今不如讓我略施小計,給他一點教訓如何?”
洛盼桃早就有了這樣的主意,隻是自己好歹也是師尊的關門弟子,出手的方式和手法師尊自然很是明白的,所以縱然心中憋屈,卻始終下不去手,聽了逸雲這麽說,便是笑著說:“你果然是聰明人,知道我的心思。”
逸雲雙手一拱,便是嬉笑著說:“縱然我平日喜酒,但是對製毒一事也略懂一二,主人且放心。”說著便閃身鑽進了一叢火紅的花中,洛盼桃冷笑一會兒,便是走了。
等到將所有的人一應叫來的時候,原本清冷的藥林穀倒是多了許多的熱鬧,洛盼桃見席中並沒有老二的身影,便是在心中冷冷一笑。
“主人,今天當真是要好好地慶賀一番的,我們四人費盡千辛萬苦才尋得的您,如今還能坐在一處吃飯,當真是天可憐見,我逸風先幹為敬。”說著老大逸風當真一飲而盡,很是痛快。
“我在這世上唯一能與父母之間有所聯係的人便是你們了,這酒該是我先敬你們的。”說著,洛盼桃便緩緩地站了起來,與在座三人先作了一個平禮,便是將一杯燒酒緩緩下肚。
“主人說這話是客氣了,我們原是先閣主一手培養的,大恩一直報不得,如今能在主人的身上得到償還,也算是一件痛快事情。”逸水說著與一旁的逸火使了個眼色,那逸火也連忙舉杯,一飲而盡。
“隻是救回來了一個我不想要看到的人,看來萬事都是無法周全的啊。”說著洛盼桃便是輕輕地夾了一塊芙蓉肉放在了口中,逸風何等乖覺的人,自然是知道洛盼桃這話語中的意思,便是有玩味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的官桂,那官桂雖是身上有傷,卻是奉了段墨舒的命要與洛盼桃多加接觸,在必要的時候探知洛盼桃對段墨舒的誤解,這會子又聽到洛盼桃在酸自己的主人,便是安靜地低頭悶吃。
“雖然救回來的人不算是主人想要見的人,但終究我們主仆得以相見,況且日後的緣分還是很難說的,萬一能生出一二理解出來,可不是好事嗎?”淩風終究還是有大哥的風範,又能看出段墨舒實則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便也開脫了兩句。
前世的自己為了段墨舒付出這麽多,背上如此多的人命孽緣,最後等來的不過是一道赴死的聖旨,若是說當真有什麽情緣,大概也是被天上菩薩錯判了吧。可是為什麽自己的心中終究是有些疼痛的呢,難道說被那個渣男虐到了如此的地步,還是斬不斷兒女情長?
洛盼桃聽了這話,便是悶悶地不說話,又喝下了一口酒。
“師叔,您少喝一些,師尊可是吩咐了,您生來體寒,這冷酒若是猛地喝了下去,可不是要鬱結於五髒六腑之內了嗎?怎麽的,自己是個醫者,也忘記了這樣的意思了?”穀芽兒偏著頭說道。
逸水便是笑嘻嘻地看著,說道:“我說呢,剛才穀芽兒說自己便是伺候主人的,我還不信,如今看起來當真是冤枉了這個小孩兒了。”說著又在自己的杯中斟上了一杯,碰了一下穀芽兒的杯子,說道:“這杯便是哥哥我敬你的,你喝與不喝都沒有關係,啊?”說完逸水一飲而盡,挑釁一般地看著穀芽兒。
“且不說你還算不上我的哥哥,就是這麽一點點的酒我還是當仁不讓的。”說著便也抓起了麵前的米酒,剛要喝下,卻看到杯子中密密麻麻地爬出了好多的大螞蟻。
“啊!”穀芽兒驚叫一聲,那杯子被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大家尋聲望去,卻看到杯子中的大螞蟻沿著光滑的杯沿慢慢地往外爬,穀芽兒一時之間覺得又羞又惱,便是指著逸水說道:“你這個混球,竟然戲弄我!”說完便是氣鼓鼓地轉向一邊。
“小鬼,剛才可是你說的,我怎麽都唬不著你,我這個人呢,最是治各種不服的,如今你服不服?”逸水說著便是拿手輕輕一揮,原是要爬出杯外的螞蟻倏然不見,多的便是逸水的咀嚼聲。
“老三,你做什麽?”逸風一皺眉頭,逸水不服:“大哥,你沒看到剛才這小鬼的神色,我們雖隱匿江湖多年,也斷不能被這樣的小兒壞了名聲。”說著便仍是笑嘻嘻地看著穀芽兒。
穀芽兒轉過來,氣呼呼地說道:“任你還是個大人呢,與我玩這種小孩子的玩意兒,也不知羞,幼稚。”說著便拿手背抹去了淚兒,洛盼桃隻以一方青羅帕子掩著嘴巴,雖然平時形象多是行事果斷的,但終究也不願意總露出男兒家的心腸,今天又看到了母親留給自己的隱士,心中更是開心,所以也在鬢邊簪了一朵純白色的海棠,鬢邊的風光隱隱約約地露了出來,洛盼桃手下的四個人都有些傻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去勸這個就哭起來的小孩,麵麵相覷,倒是那官桂一副看熱鬧的樣子,默不作聲的,眼神之間卻是發出了一些幽暗的光芒,洛盼桃全然看在眼裏,卻也隻是做出了鎮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