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九章 人情
蕭玨聽說蕭重嵐來了，歡喜道：“快，請皇姐進來。”
蕭重嵐因身體弱，故而一直以藥膳調理，有馮慧貞在，這件事做得更加順手。
蕭重嵐也對膳食頗有興趣，時常親自動手做點心。不論做了什麽好吃的，自然要給蕭玨送上一份。隻是今天她會親自送來，也是一件少有的事。
蕭重嵐笑意盈盈進來，紅氤帶著兩名小宮女跟在身後。
茶點是羊.乳.銀耳羹，灑上了幾粒櫻桃脯，入口滑膩纏.綿，滋味清甜中帶著櫻桃的酸甜，用冰鎮過，清涼解渴。又有一樣和果子，也是清淡爽口的。
蕭玨尤其喜歡羊..乳..銀耳羹。這樣的做法，新鮮少見。
蕭重嵐自然說是馮姑姑的主意。實則是她自己，前一世爹總是要她多喝羊.乳.牛.乳.，到了塞外還喝過馬奶.子，她個子在同齡女子中突出，想必與這個有關係。因而她便找了借口讓禦膳房想法子弄到了羊.乳，希望能改善自己如今的體質。又想著蕭玨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一道甜點想必對他也有好處。
洛遲硯不喜甜，倒也覺得入口還不錯，隨意誇了幾句。
蕭重嵐自從喬遷宴飲那次之後，便一直不曾再見過洛遲硯。與這樣的人說話，實在耗費心神，然而今日，卻不得不找他。
她看了一眼為洛遲硯呈上甜品的紅氤，道：“原來洛太傅也在此。華陽實有一件事情，想奏明陛下。”
紅氤便退後兩步，低頭跪下了。
洛遲硯微一挑眉，似笑非笑看著蕭重嵐。
蕭重嵐道：“昨日晚上我看見紅氤偷偷在哭，才知道她弟弟被賣到了那些不好的地方。我想請人將她弟弟贖回來，隻是自己無法出宮，可否請陛下派人幫忙。”
洛遲硯似笑非笑，聽她說著這番話，道：“這等小事，何需長公主開口？就是隨意找個人往宮外帶句話，有長公主的麵子，何人敢不聽從？”
蕭重嵐淺淺一笑，一斂衣袖：“華陽不敢仗勢逾矩。而且，此事另有些波折。”
蕭重嵐將紅氤的身世說了一遍，又道：“紅氤打聽到弟弟下落，卻無能為力。而我剛巧聽說那裏出了事，其中既牽扯到朝廷命官，不知其中可有什麽需避諱，因而不敢隨意出麵。隻得來請先生幫忙。紅氤入宮之事雖是有所隱瞞，然而她也實出無奈，還請陛下恕罪。”
紅氤俯首泣拜：“請陛下恕罪！”
洛遲硯嘴角噙著一絲笑盯著蕭重嵐。
她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她隻是恰好知道自己的宮女有心事，恰好知道吏部尚書的兒子鬧出了人命，恰好知道那南風館要發賣人，而她循規蹈矩生怕幹預了政事，因而隻好來向陛下稟報，向他求救。
蕭玨看了看洛遲硯，道：“既是皇姐開口，也不過一件小事，正好就讓先生的人去一趟吧。”
洛遲硯歎了口氣，悠悠道：“此事我已經知道了。隻可惜，那些人都已發賣出去，所以紅氤那個弟弟，也早被人買走了！”
紅氤聽著身子一震，滿麵慌恐看著洛遲硯，眼淚奪眶而出，又隻能低頭忍住。
蕭重嵐不願看見洛遲硯裝模作樣，卻也隻得耐著性子，歎息道：“這可如何是好？可否請太傅替她追回弟弟？若是要出錢，華陽願意替她出。”
洛遲硯卻偏偏不應，倚著椅背淡淡一笑，似有不屑：“不過一個奴婢的事情，你又何必如此費力？”
蕭重嵐見他傲慢無禮，臉一沉：“太傅乃是帝師，請慎言！重嵐行事，隻看事大事小，不問身份。她之急難，於她是關係一生的大事，而對先生而言可能隻是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
蕭玨忙道：“皇姐誤會先生意思了……”
洛遲硯不以為意，笑道：“天地以萬物為芻狗。何況這世上受苦受難者甚多，你又能幫得幾個？又有誰會在意你所作所為？”
蕭重嵐極不喜歡他這腔調，道：“一葉一世界，一花一菩提。我若能救一人，便少一種苦難。誰會在乎，自然得到解救的人與他們的家人在乎！”
盧洛遲硯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蕭重嵐見他無動於衷，又道：“就算旁人不在乎，我在乎！我做我事，別人在不在乎又有何幹！”
蕭玨咳了一聲，幹脆低頭吃點心，對這二人唇槍舌戰視若無睹。
紅氤見二人吵起來，惴惴不安。
洛遲硯不想再與她爭辯，懶懶道：“我若幫你，又有什麽好處？”
蕭重嵐冷眼看他。自己來也來了，何必為了幾句爭執失了盤算。看他如此散漫，隻怕是故意激她放棄，躬身一禮：“華陽定會感謝先生。”
“若如此，你可就欠著我一份人情。”洛遲硯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道。
蕭重嵐不買賬，淺淺笑道：“華陽謝過陛下，有勞洛太傅了。”她求的是皇帝，這人情，認或不認，可就看自己的心情了。
紅氤跟著蕭重嵐回到風來閣。她沒想到自己的一件事情竟然蕭重嵐如此費心力，忍淚跪下道：“長公主大恩大德，紅氤赴湯蹈火萬死不辭，來世也要做牛做馬報答。”
蕭重嵐輕輕笑了笑，道：“罷了，你知道來世什麽樣子？我不要你來世還報答什麽的，我也不僅是為了你。”
紅氤不解，見蕭重嵐笑中帶著幾分憂傷，似有所慮，她悄悄咽下了疑問，靜靜告退。
很快，洛遲硯的人便在一個客商手中找到了紅氤的弟弟。
那客商說是一個喝過一次酒的朋友請他出麵幫忙買下的。隻是之後不見其蹤影。他正不知如何是好，不想洛遲硯就派人找來了。
洛遲硯情知此事再查也查不什麽來。而蕭重嵐在蕭玨麵前時對他說的那番話，卻令他若有所思。
太後一行搬去了鬱山留歇宮避暑。
而榮太妃卻留了下來。
她自得知張世巡即將回來，心情就極好。她在宮中忍氣吞聲這麽久，就是等著這一天。
這個小弟和大哥還有不同。大哥張世成如今事事有自己的打算，顧及她的時候少了。若不然，那蕭玨也不敢如此明白張膽地借著蕭重嵐來為難自己。可小弟自幼與她感情甚好。
當初她由美人之位，短短半年就一躍升為榮嬪，就是因為小弟領兵以少勝多，大敗匈奴。先帝龍顏大悅。因著他帶信來給她這個姐姐，先帝在她這裏一連歇息了三個晚上。
有他在，北地雖安，可西南西北還不太平呢，如今朝中得用的將領不多，她就不信蕭玨不顧及這一點。更何況，蕭重嵐答應她的事，還沒完呢。
這一日恰好蕭玟回宮拜見她。張榮妃見到兒子蕭玟，自然滿心歡喜，拉著他看了又看，又叮囑道：“聽說你的先生說你一向極是用功，這個很好。那一位先生是你大伯好不容易找來的，你要好好學，切不可有玩心。”
蕭玟耐著性子答了句：“是，母親。”每一次母親見到他，說的都是這些。
蕭玟猶豫了片刻，問道：“二姐姐近來可好？我想去看看她。”
張榮妃本不願提蕭重薇，隻是花會那件事上她也吃了苦頭，想想近日她一直閉門不出，人也消瘦了，也乖了許多，便讓彩萍去叫她，說：“你們姐弟也是久未見麵。日後你們總要相依依仗。今日一起用膳吧。”
蕭重薇聽說弟弟回來，還是高興的，立刻就換了衣服過來。
“姐姐怎麽消瘦許多？”蕭玟吃了一驚，前幾次來他都沒見到蕭重薇，想起蕭重嵐說的話，難道姐姐病得很重？可是母親隻說她是犯了暑熱。
蕭重薇勉強笑了笑，道：“大概是天熱，吃得少了吧。弟弟不必擔心。”她總不能告訴弟弟母親做的那些事吧。
三人各懷心事，正在用膳，韓懷恩來了，說是聖上為蕭玨特賜了幾道菜過來。一道八寶鴨，一道清湯雞絲筍，一道蒜泥螺肉，另有幾道甜點，都是蕭玟愛吃的，滿滿擺了一桌。
蕭玟謝了賞賜。等韓懷恩走了，張榮妃臉色立刻沉下來。她自然知道蕭玨不敢這麽明目張膽要害蕭玟，可是誰又知道這些菜裏麵會不會有什麽古怪。總之還是不動筷子為好。
這個蕭玨，有時竟猜不出他的心思，明知雙方並不投契，卻時時做這樣的事情來惡心人。
蕭玟知道母親在想什麽，不想理會，吩咐小宮女給他夾菜。小宮女麵有難色，小心翼翼看著榮太妃。
張榮妃吩咐把蕭玨賜來的菜撤下去，親自持箸替蕭玟夾了一塊魚肉，道：“你吃這個吧。這是我讓禦膳房特意為你做的。”
蕭玟輕輕皺了皺眉。
他也不喜歡蕭玨，更不服氣父皇為什麽選了他做皇帝。想起方才他去見他，不得不對著他行臣禮。
蕭玨比小時候瘦了些，仍是白胖的臉，舉手投足間多了幾分氣勢，拉著他還說起以前一同玩耍的事。他心中不是滋味，說過幾句話便匆匆告退。
可就算如此，他也覺得母親沒必要如此草木皆兵。他比蕭玨更配得上帝王之位，如今隻不過不是時候罷了。
蕭玟匆匆吃過了飯，便要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