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四十八章 湊巧

清兒見他又來,依然沒有好臉色。

顧淩峰推著門,急道:“如今的華陽長公主,你們可認識?”

清兒心裏一驚,麵上不顯,依舊冷冷道:“公子說的不是這個長公主就是那個長公主,實在抬舉我們了。”

顧淩峰急道:“我知你們不肯信我,隻是萬事小心些為好。那一日我似乎見到華陽長公主到這兒來過,她是聖上的人。如今形勢雖過了,隻還有人查逆黨餘孽,你們莫要被人騙了。”

清兒一聲冷笑,道:“顧公子是欺負我們沒有見識嗎?堂堂長公主怎麽會親自到我們這地方兒來?顧公子看錯了什麽人罷?”

“……看錯了?”顧淩峰見她說得斬釘截鐵,不由遲疑起來。

他也想不通那位長公主怎麽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裏,正因此才會立刻往最壞的地方考慮。可現在這麽一說,說真有可疑之人出現,清兒她們也不會這般不在意了。

清兒又道:“顧四公子還是擦亮了眼睛想清楚些,莫要冤枉了人!”說罷“呯”一聲將門關上。

柳娘一身短衣打扮從屋裏出來,她聽到對話,頗為驚訝,她記得蕭重嵐初次來她們家時,清兒還百般懷疑,怎麽現在竟似乎在替她掩飾了。

清兒也換了身衣裳,提了一籃花出來,幽幽道:“……那位長公主,雖說與郡主姐姐什麽都不一樣,卻有著一樣的俠義心腸,行事坦蕩利落。我也不知怎麽的,見著她的笑容,竟有幾分親近感……興許也是如此,郡主才會如此信任於她。”

“……聽命於她,就是在為郡主效力,清兒明白的。”

柳娘也是輕輕一歎,道:“隻盼著郡主早日養好傷重返京城。郡主吉人天相,就是長公主和陳公在天之靈,也會保佑她。”

清兒點點頭。

二人不再言語,各自分頭行事。

京城的西街到了夜晚,華燈初上,已見各處酒樓觥籌交錯。更有那青.樓歌坊,笑鬧之聲穿得極遠。

一個約十歲上下的少年端著銀盆走到最幽靜的一間房前,敲了敲,推開門。

房間裏一個二十來歲的男子抱著一個約摸十四歲的少年,捏了他下巴拿金盞要喂他酒喝。那男孩生得唇紅齒白,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眼中卻有畏懼之意。

進來的少年低著頭,看也不看二人,放下銀盆就要走。

“等等!”那男子推開懷中的少年,起身走到要走的少年麵前,粗手將他下巴往上一擰。

少年滿麵通紅,憤怒地猛將他的手甩開。

男子一巴掌打過去,少年瘦小,一個趔趄坐到了地上。

男子本就有氣,醉醺醺道:“看來這南風館的館主調.教人也不怎麽樣啊,怎麽到現在還這般不乖巧?看看他,有爺.寵.著,以後想要什麽沒有?”男人指著榻上的少年。

少年眼中恨意更深,擦掉嘴角的血悶聲衝下了樓。

他半邊臉紅腫,到了後麵廚房。

水缸上的木板擺著一碗米飯。他默默洗了臉,端起碗剛要吃,卻被人一把伸手奪過將碗丟了出去,碗摔得四分五裂。

“你還想吃飯?”奪他碗的就是這家的館主,一個四十多歲麵皮鬆弛的男人,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他指著少年罵道,“你真是不知好歹!葉公子看中你是你的福氣,屢次三番惹怒他,這般不是抬舉!你可要知道,等著討葉公子歡心的人可多了去了!若再這般,可別怪我不客氣!”

這個臭小子,看著瘦弱,性子卻極倔強,買進來之後,是左右不肯屈服。買了他進來,到現在還不能指望他出來服侍客人,而葉天賜已不耐煩了,那錢花的虧死了!

一個小廝跑了進來,滿麵堆笑攔著館主,替少年說了無數好話,館主餘怒未消。忽然樓上一聲慘叫,更有眾人的驚呼聲傳來。

館主叫道:“出什麽事了讓人去看看!”

上麵鬧得越來越大,他見勢不好,也顧不上再管教少年,一扭腰走了出去。

小廝冷靜看了上麵一眼,四顧無人,悄聲對那少年道:“你記得我說的話,要想見到你姐姐,先耐心些,莫要再觸怒他們。”

少年看他一眼,似乎並不全信,隻默不吭聲握緊了拳。

朝廷這邊,蕭玨很快接到了兩份奏折。一是禦史彈劾,道是吏部尚書葉同江教子無方,葉天賜與人為爭男.寵.而鬥毆,大鬧南風館,有礙世風。還有一份,就是京兆府尹發來,道是兩家公子鬥毆,死傷多人,又引發大火,燒壞了半條街。

蕭玨拿著奏折去問洛遲硯。

洛遲硯看完了,先是一笑,道:”陛下,這奏章來得正是時候。陛下欲要動一動張家的人,隻是張家蟄伏不動,一直抓不住把柄。想不到臨到張世巡回京,機會就來了。”

兩家公子,一個是禮部尚書之子;一個是兵部侍郎的外甥,此人才隨著侍郎家眷入京,不知天高地厚,就與葉天賜打了一架。

蕭玨會意,立刻朱批將奏折發還刑部,道是“此事輿論極壞,為正世風,需要嚴格處理。不得有任何偏失。”

洛遲硯見蕭玨明白其中關竅,微微一笑。

隻是還有一點,這件事情能借來用用自然是好,卻未免太巧了些。

吏部尚書之子好男風之事早已是盡人皆知,隻不過麵無人敢當麵說起罷了,可如今怎麽鬧出之後,竟鬧得街頭巷尾俱在談論。

他叫來清風明月,命道:“你們速去查一查。這葉公子去南風館,是時不時去呢,還是隨性而為。服侍他的人是固定幾個,還是隨意選擇。再有,近日來他有什麽其他舉動,又有哪些人與他有牽扯,一一都細細查清楚了。你們私下查,不要驚動官府或者妨礙他們行事。”

“是。”二人應下。

洛遲硯很快得到消息。葉天賜那一日是早就定好了要去南風館,卻因為他要點的人病了,便換了一個。不成想後來無意間得知他先點的那人並未生病,卻是嫌他賞錢給少了,因而侍奉別人去了。他一時惱怒,便去大鬧。那兵部侍郎的外甥撒錢散漫,就是不想在京城丟了麵子,也是喝多了些,哪裏肯退讓,兩人打了起來。也不知怎麽火就燒起來了,混亂之中救火也不及時,半邊樓都塌了。

火勢蔓延極快,好在南風館後麵是一片園林,兩邊歌坊的見著火起人也早跑光了,隻因踩踏傷亡數人。

“這麽說就是偶然?”洛遲硯偏偏不信。

清風道:“杜府尹已清查了南風館。按例查封,館主也入監。那些買進去的少年幼女,便重新交給人牙子買賣。其中有一個,聽說是葉公子一早看中了,隻因懼怕家中夫人,便逼著南風館出麵去買了回來調.教。這次南風館發賣,這個少年就是頭一撥裏被人買走的。”

“這個少年什麽來曆?”

明月見清風說了半天,忙搶著道:“這個少年原是越地一家店鋪的奴隸,但其實卻是五年前,逃難來此的姐弟兩個,姐姐為了給弟弟醫病,代替入宮做了宮女。哪知這家人把他給賣了。”

“一個宮女?”

“是,這宮女是長公主身邊的紅氤。”

洛遲硯眸光瞬時銳利起來。

這件事情,還真是巧了!葉公子乃是張家的親信,而那個被買走的少年竟然是蕭重嵐身邊宮女紅氤的弟弟。這紅氤,明裏是太後從身邊調配給蕭重嵐,實則是紅氤自己投靠蕭重嵐。

蕭重嵐與這件事有沒有關係?若與她相關,她如何能做到如此地步?

洛遲硯眼神一閃:“那少年被何人買走?”

“這……隻聽那負責買賣的衙役說是一個走南闖北的越商。具體詳情還不知道。”

“去查清楚!”

蕭重嵐接到消息,說是洛遲硯派人正在查紅氤弟弟的事。

她心裏一驚,將手中修剪好的花枝插入瓶中。

放下剪子,她心裏煩躁,怎麽這洛遲硯如陰魂不散,什麽事情都會有他插手?

她思來想去,那洛遲硯不是善罷甘休的,如今最要緊的是,她不能讓他知道自己的底細。

“紅氤的弟弟已經被我們的人接走了?”

“還在客商手中。”青梅應道。

“立刻告訴他們,計劃有變。”蕭重嵐說著,想了一想,又道,“立刻讓紅氤來見我。”

洛遲硯正與蕭玨再商議吏部任選的替換。

這一次事件鬧得滿城風雨,禦史們甚至將此事與忠孝之道聯係在了一起。道是先帝屍骨未寒,竟有人耽於淫樂,更有荒誕不經之舉,這等人家風敗壞,不忠不孝,如何堪為大任。

“這吏部尚書,葉同江是做不下去了。”洛遲硯微微冷笑。

葉同江也是先帝時老臣,圓滑世故,與張家有關係緊密,輕易不好動他。可現在有這件事作伐,加上蕭玨也擺明了態度,所謂牆倒眾人推,不僅禦史那裏多了彈劾他的折子,還有其他官員揭露他罪狀的奏章,加起來一尺多高。

蕭玨也很高興。他繼位以來,朝臣見他年幼勢孤,而張家勢力穩固,多持觀望之態。凡是正直忠心之臣,多被打壓或排擠出京。現在卻借著這件事,吏部那一塊鐵板鬆動起來。

“陛下,華陽長公主為陛下送點心來了。”韓德寶在門外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