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一章 午夜夢回
向來儒雅有禮的他,當時真的被氣瘋了,竟然理智全失地當眾與那個富二代大打出手,最後被雙雙抓進了警察局。他至今還清楚的記得,當父親顧建華親自到警局來接他時,目光中透出的是怎樣的失望與痛惜。
後來年少的顧越彬慢慢冷靜下來時,也曾懷疑鍾雪嵐的移情別戀是否另有原因,畢竟他是顧家的長子長孫,雖然一氣之下與父母鬧翻離家出走了,但顯然顧老爺子不可能真的不要他這個兒子了。
所以他也曾猜想,鍾雪嵐是否是受到了當時在A市堪稱權勢滔天的顧家威脅,所以才迫不得已地編個故事、演出“好戲”來騙他。
可是當他幾次三番地到學校偷偷找她時,卻又真真切切地看到她與那位學長如膠似漆的親密模樣,甚至還親眼看到她上了他的車,隨他同學住所……
在天真歲月時的愛,往往最為真摯如同水晶般純淨,同樣也最為脆弱如同水晶般易碎。
突然失去摯愛的顧越彬,為此深切體會到了何謂一夜長大,仿佛僅僅眨眼間便從毛躁衝動的顧家大少,成為日後縱橫商界的內斂儒商。
但這其間的痛有多深,心有多苦,也隻有他自己才清楚。
每每午夜夢回,哪怕已經有門當戶對的溫柔妻子在旁,他卻仍流淚驚醒,滿心都是那道永難揮去的倩影。
他此生惟一用心愛過的女人,卻也終究成了他此生永遠解不開的心結。
過去的顧越彬都隻掙紮在對鍾雪嵐無法割舍的愛,以及對她輕易變心移情的煎熬中,在得知她做了未婚媽媽生下鍾茵茵時,也直覺的以為那是她與富二代學長所生的孩子。
而她的故事並不難想像,無非就是被人家富二代始亂終棄,或是跟他們所遇到的問題一樣,不被男方的豪門家人所接受,因此最終落得那樣悲慘的下場。
在答應上官雅的要求,把鍾茵茵收留到家裏時,顧越彬最初著實有些不知要如何麵對鍾雪嵐與別的男人所生女兒,所以總是對其能避則避。
鍾茵茵與鍾雪嵐的眉眼神韻或五官著實有太多相似之處,而待相處久了他更是發現,這個什麽事都埋在心裏的孩子竟是連性格都與她母親極像,以及那輕微的心理疾病……
於是,久而久之,這樣一個讓他忍不住想要憐惜疼愛,又忍不住因想到她父親而心生芥蒂的小女孩,終究成了顧越彬新的心結。
在車禍前後經過反複思量,再回想起鍾雪嵐的性情,以及鍾茵茵的出生時間,顧越彬忽然冒出個極其大膽的猜想。
這個一直被他認定是鍾雪嵐與別人所生的孩子,會不會其實是他的……
“你是什麽血型?”
見茫然怔住的鍾茵茵半晌沒有回答,顧越彬重又拋出自己的問題,聲音中透出不容逃避的執著,但目光卻比適才又柔和許多。
“A型。”
雖然仍想不通顧越彬為何突然問自己的血型,但鍾茵茵終究還是如實作答,也沒有追問原因,不過眼底的疑惑卻愈加深濃。
她和坐在較遠處的上官少寒,都在靜靜地等待著,等待顧越彬給出個答案。
若說鍾茵茵心中還隻是初生疑竇的話,那麽上官少寒已然可謂認定了顧越彬與鍾雪嵐之間的關係絕不簡單,再加上車禍後的他變得如此怪異,還特意問到了血型……
顯然,他們想要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隻待他親口說出他們所不知道的事實真相。
“A型血?A型血……”
可是顧越彬卻隻反複默念著鍾茵茵的血型,神思似乎已然抽離,竟沒有半點就著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旁人自是看不到他心中正如何激烈地跌宕起伏著,心底那份原本隻是小小奢望的臆想,因鍾茵茵的回答而如遇風的星火般迅速燎原,燒灼得他胸口隱隱生疼。
如果他的猜想成真,那麽讓他苦思二十餘年不解的謎題——當初鍾雪嵐的為何突然移情別戀,便大致有了足夠充分的理由。
隻可惜他的母親早亡,父親顧建華也已經去逝,如今他再想找人問清楚二十年前究竟發生過什麽,著實有些難。
不過隻要能夠證明鍾茵茵是他的女兒,那麽他就可以認定鍾雪嵐當初提出分手,完全是被他家人脅迫或是有其他理由所至,並非是因為真的不愛他了。所以,她才會在離開他後,還生下了他們倆的女兒……
可是,目前一切都還隻是他個人的推測而已,他要如何來證實此事?
最靠譜的選擇自然是做親子鑒定,這樣做的話必須鍾茵茵配合,他自然也就要將他心中所想坦白,並且要說出他與鍾雪嵐之間的種種糾葛。
無論鍾茵茵到底是不是他的女兒,隻要他貿貿然說出自己的想法,到時候傷害到的可就不僅僅是這個上不知父親是誰的可憐孩子,還有他如今看上去十分幸福美滿的四口之家呀。
對於妻子上官雅,他雖談不上如何深愛,但畢竟已經是有二十多年情份發妻,且兩人已經有了一兒一女,套句話講這女人對他顧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又怎麽舍得去傷害她?
更何況她還是上官家人,還是上官集團的副董事長,無論他們私下裏的夫妻之間還是各自的事業上,都牽涉太廣。
上官雅並不知道她二十年來,用盡全心全意愛著的丈夫,心中始終住著另一個女人。
如果鍾茵茵當真是他與鍾雪嵐的女兒,又讓十年來把這孩子當成親生女兒般愛護著的上官雅,如何去承受?
當然最重要的是,對於鍾茵茵是否是自己的女兒,顧越彬並沒有充足的把握,所以在激動過後,他又不得不去深思熟慮一番。
哪怕想到鍾雪嵐,讓他恍惚間仿佛又回到那段青蔥歲月般興奮,但很快他便又冷靜下來。
畢竟如今的顧越彬,早已不是當年衝動熱血的莽撞少年,他有家庭、有事業,有太多太多不得不去顧及的牽掛。
“姐夫,怎麽了?難道小茵的血型有什麽問題嗎?”
遲遲沒有等到下文的上官少寒,適時出聲提醒著明顯已經陷進自己思緒裏的顧越彬,他們還在等待著他異常表現的解釋。
果然,顧越彬聽到他冷冰冰的聲音後,方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但目光卻隻在妻弟如罩寒霜的臉上停留了數秒,須臾便又落回到守在身邊的鍾茵茵身上。
心中縱有千言萬語想說,但當他對上她那澄澈至純的雙眼,竟又一個字都難以吐出了。
他還清楚記得適才鍾茵茵的回答,她說他已經不在乎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了,雖說這話中大半是因為她對於那位未曾謀麵,甚至連名字、身份都不知道的父親的怨懟,但卻也算是她的真實想法。
畢竟這孩子自幼的經曆和心性都與普通人不同,會想要逃避對她而言,可能隻會更加殘酷的身世真相,也是無可厚非的選擇。
對於現在的他們而言,是否查出真相,真的有那麽重要麽?
思慮再三,顧越彬最終選擇扯開抹溫潤如昔的淺笑,緩緩搖了搖頭,“沒什麽,我可能是人在醫院了才突然想起來,我竟然連小茵的血型都不知道。哎,過去我實在太過忙於事業,對家人的關心實在太少……”
畢竟是沉浸在商場二十餘年的人了,顧越彬很是輕鬆地便將適才看似突兀的血型問題,給出了一種最為合情合理的解釋,困頓的目光也已然換上滿滿的父愛光芒。
“小茵你記住,無論到什麽時候,無論發生了什麽事,顧家永遠都是你的家,是你的避風港灣,而我們全家人,都隨時歡迎你回家。”
顧越彬是聰明的,他沒有再與上官少寒一味爭搶“監護權”,而是選擇了迂回戰術,當然這也是他心中的真實想法。
無論鍾茵茵是不是他女兒,經過這十年相處,他早已經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現在的上官少寒,看起來是真心要與鍾茵茵在一起,他自然不會做棒打鴛鴦的事。但如果以後的某一天,上官家大少爺忽然變了心,他也必須要讓她知道,他會成為她最堅實的後盾。
“謝謝。”
對於顧叔叔這番話,鍾茵茵不是不感動的,隻是她在別人麵前內斂慣了,雙唇蠕動半晌也隻吐出這兩個略顯客套疏離的字來。
“傻丫頭,跟顧叔叔還說什麽謝謝?”
顧越彬緩緩抬起手臂,想要寵溺地揉一揉鍾茵茵的頭頂,不想探出的掌心卻落了個空。
“妞兒,差不多到午餐時間了,你去迎迎我姐吧。”
雖然醫院裏有專門為VIP病房提供的餐飲,但上官雅卻仍堅持要親自從家裏帶營養餐過來,所以上官少寒支開鍾茵茵的這個借口,倒也不算太過離譜。
鍾茵茵自然也不會看不出他是故意支開自己,不過她隻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竟難得乖順地輕輕應了聲“好”就起身離開。
並非她對撒旦男已經徹底放棄抵抗,實在是病房裏的氣氛有些過於壓抑沉悶,再加上有些失常的顧越彬,一切著實都顯得太過詭異。因此,她是真不想再繼續待下去,更沒興趣知道他們要背著她聊些什麽。
“A型血怎麽了?”
上官少寒在鍾茵茵離開後,便單刀直入地徑直發問,竟是連句稱呼都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