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五十章 斬不斷理還亂

柳媽自是又一記眼刀飛了過去,她終究不過四十來歲的年紀,其實與女兒的感情可謂亦母亦友,若不是常年積鬱又故意不好好保養自己,以她當年那般風姿,與長大成人的女兒做一對忘年的“姐妹花”也不是不可能。

她也知道女兒嘴上不說,其實心裏很是在意生父到底是誰,但她直到現在也沒有勇氣把真相說出來……

拍了拍女兒的臉頰,柳媽無甚笑意地勾了勾嘴角,說自己累了便沒再多話。

但當轉過頭離開女兒視線時,想到顧家的她又不禁沉下麵色,目光晦暗不明地望向車窗外不斷飛逝的夜景,漆黑的眼眸依稀比夜空還要深邃幽遠。

算起來她已經有二十多年沒來過A市了吧,想不到剛剛過來沒幾天,竟然又冤家路窄地遇到了顧家人……

這些斬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到底是孽是緣?

精英家園。

周薦言把柳家母女親自送上樓卻沒敢進屋裏多待,也沒敢再跟飄飄多作糾纏,隻是叮囑了幾句,又禮貌地向柳媽道別後便自行離開。

“這小夥子還不錯,隻要不是什麽紈絝子弟,媽是不會反對你們倆交往看看的。不過他姓周,又在上官集團工作,你還是多加些小心為好,他可別再是周荃家那邊的什麽人……到時候你這傻丫頭被人家給騙了,被耍著玩兒了都不知道。”

回到隻有母女倆的小公寓,柳媽開口便直奔主題,以過來人的姿態提醒著自家女兒。

“媽,我跟他根本不是你想的……”

話才說一半,柳飄飄猛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剛剛柳媽那番長篇大論,似乎值得她關注的重點並不是“周賤男”的事。

“媽,你不是說一直待在鄉下嗎?那是怎麽知道周荃的?又怎麽會知道她是上官集團董事長前妻的?”

柳飄飄一連串的問題拋出來,眼見著柳媽的臉色變了幾變,心中不由得疑竇更甚。

現在周薦言是否與周荃有親屬關係已然不重要,柳媽竟然知道二、三十年前上官集團的總裁夫人是周荃這件事,才是她心中最大疑惑。

“死丫頭,翅膀硬了是吧?現在竟然敢理直氣壯地質問你起老媽來了?”

心念電轉後,柳媽重又鎮定下來,目光淩厲地瞪著職業病發作,像在質問采訪對象甚至像是在審犯人般的女兒,避重就輕地試圖轉移話題。

“媽,你能不能別總用這一招?我不問了還不成嗎?等您什麽時候自己想通了,知道可憐我這不知親爹是誰的孩子了,再告訴我真相吧。”

終究還是敵不過老媽的固執,柳飄飄高舉起雙手作投降狀,當然她也是心疼柳媽剛剛經曆過有驚無險,卻足以驚魂的車禍,不想再給母親更多壓力。

至於上代人之間究竟曾經有過怎樣的糾葛,她自問現在還真沒有做好接受真相的心理準備,也就允許向來勇往直前的自己暫且做一次逃避的駝鳥,不去刨根問底地非要挖出殘酷醜陋的所謂真相。

躺在醫院特護病房裏的顧越彬,直至翌日中午方才醒來,經過醫生再次檢查得出的結論是輕微腦震蕩,對身體傷害並不算嚴重,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決定讓他再留院觀察幾天。

鍾茵茵覺得顧越彬會出意外,歸根究底都是因為她,如果不是為了勸她“回家”,他就不必去碧水,也就不會有之後為躲避柳媽而出車禍的事了。

所以她決定要在醫院裏陪護顧叔叔,上官少寒自是不樂意的,但無奈於鍾茵茵的執意堅持,最終隻好兩相妥協地各退一步——他允她在白天在醫院裏陪顧越彬,但另外的附加條件就是他要陪著她。

雖然想不明白撒旦男為何一定要寸步不離地守著自己,不過依鍾茵茵的性格自然不會去多問,隻要已經達到自己目的便可以了。

尤其在看到顧越彬見著自己時,蒼白麵容所露出的驚喜後,鍾茵茵更加覺得自己的堅持是對的。

顧越彬自醒來就幾乎沒怎麽說過話,除了回答醫生的問題和打發已經守了一夜的上官雅與一對兒女回家休息外,便始終抿著淺色薄唇,冷肅著儒雅的五官,讓人看不透情緒如何以及心中在想什麽。

就好像他從特護病房轉到VIP病房後看到鍾茵茵,雖然雙眼一亮地麵露喜色,但卻除了打招呼外,依舊沒有開口多說半個字,隻是不時拿幽深難測的目光直直望著她,幾度欲言又止。

“顧叔叔,您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終究還是鍾茵茵忍不住打破沉默,然而顧越彬卻先是遲疑地搖了搖頭,繼而又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兩人的目光很有默契地齊齊落向坐在一旁沙發裏的上官少寒。

不過明明感覺到他們視線的上官少寒,卻依舊紋絲不動地捧著他的商務本,好像正完全沉浸在繁忙的工作當中。

見狀,鍾茵茵和顧越彬心中都明白,這家夥絕對不會暫時離開,給他們一個單獨說話的空間。

“顧叔叔,有什麽話要您就直說吧。”

滿麵淡然從容的鍾茵茵,很是乖巧地坐在病床邊的矮凳上,雖然並不知道顧越彬要說什麽,但心中卻覺得他們之間所能說到的東西,應該沒什麽非要避開撒旦男的才是。

“小茵,你……”

不想平日裏行事十分幹練果決的顧越彬,卻再次少見地躊躇難言,直惹得上官少寒都不禁微微側目,用眼角餘光掃向這疑似被撞壞了腦袋的姐夫。

醫生不是說他的腦震蕩並不嚴重嗎?

可怎麽醒來後的顧越彬,變得如此奇怪?

而鍾茵茵更是滿麵疑惑地看著躺在病床上的顧叔叔,過去的顧越彬雖然對她不錯,但卻極少會與她單獨聊些什麽,甚至可以說總是在刻意回避與她獨處。

原本她以為他隻是礙於男女有別之類的關係,畢竟在顧家她不是像顧文慧那樣屬於他的親生女兒,所以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著,心思細膩的顧叔叔就盡量避免與她單獨相處。

當然,這些都隻是她自己心中猜想,並未真正向顧越彬求證過。

但今天,她卻忽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

“小茵,你以前有聽你母親,提到過你父親嗎?”

顧越彬又心思幽深難測地沉吟了好半晌,方才問出句有些突兀且不合時宜的話來。

“沒有。”

鍾茵茵聞言,眉心不自覺地輕輕蹙起,緩緩搖著頭給出極其簡單的兩個字回答。

“那你呢?你就沒有想過要弄清楚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嗎?”

似乎突然有了說話的興致,顧越彬不顧鍾茵茵明顯對這個話題反感的情緒,繼續用溫潤中難掩急迫的語氣追問著。

“已經不重要了。”

從初生就未曾見過父親的鍾茵茵,在懂事後見別的孩子都有父親,也曾經疑惑地問過母親自己的爸爸在哪兒,可每每都隻徒然惹得母親紅了眼眶,久而久之她也就不再問了。

自己都已經十幾年未曾再想過的問題,突然被別人提及,一時間鍾茵茵也說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跟所有沒有父親的孩子一樣,父親這個陌生的稱謂始終是她的一個心結,從最初的疑惑好奇到後來的想問不敢問,再到如今連母親都已經失去了十年,她覺得自己那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父親是誰,真的已經不重要了。

一個根本未曾關心過她、愛護過她,或許連這個世上有她存在都不知道的所謂父親,對她而言又有什麽意義?跟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又有什麽不同?

如果可以交換的話,她寧願以永遠都見不到父親,來交換離世的母親重新活過來。

仿佛已經看透她心中所想,顧越彬聽到她極致簡單的回答後,意味不明地幽幽暗歎了一聲,許久沒有再開口。

直到鍾茵茵以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話題將要就此終結時,顧越彬方才再次問出個更加莫名其妙的問題:“你是什麽血型?”

在上官雅的細心安排下,顧家的人其實每年都會定期體檢,而鍾茵茵自然也不會被排除在乎。

隻是過去的顧越彬卻從未關注過這些,或者說他一直在逃避著不願麵對些什麽,所以隻要家人的體檢結果沒有什麽重大問題,他從來不會關心血型之類的細節。

但不知是不是車禍前排山倒海想起的往事,重又刺痛了他塵封已久的某根脆弱神經,亦或是車禍後受了震蕩的腦子,忽然變得異常清明起來。

總之,他想起年少意氣風發時,即將迎來人生中第一次成功的他,卻也遭遇到此生最大的挫折——他此生最愛的女人,竟突然提出要與他分手。

至於鍾雪嵐給出的分手原因,隻說是移情別戀上了她的學長,而那位學長顧越彬是聽說過的,是自從她上大學開始就對其苦追不放的富二代。

顧越彬雖也曾感覺到危機,甚至幾度因此而吃醋,但那時的鍾雪嵐眼裏心裏卻隻有他,從未正眼看過那個富二代學長。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就沒有太過在意這個人,哪曾想到當他全心撲在事業上,為不被顧家所接受的他們能夠擁有更美好的未來而辛苦打拚時,她卻漸漸變了心。

那時的顧越彬雖然拋下家世背景獨自打拚,看似與尋常的普通創業者一樣卑微,但他骨子裏畢業還流著顧家尊貴高傲的血液。

也正是因為這份骨子裏的高傲,讓他無法接受鍾雪嵐姿態親昵地挽著別的男人,跟他說她已經不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