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三章 請客

“快了!”

“我最了解你,你說快了,就代表‘總編饒命我還差十萬八千裏’。暫時不跟你計較,我打電話是來提醒你,讓你再采集點漠河的旅遊景點和人文,做專欄用的。”

“OK沒問題!”

掛了電話景初才鬆了口氣,渾渾噩噩的走進衛生間,房間的布局很簡單,但溫馨。碎花的牆壁,格子布藝的沙發,景初打開窗簾,晌午的陽光從窗縫中溢出來,落滿她的雙肩。

收拾打點好了所有裝備,景初坐車前往漠河的界江風光,看著握著單反的手,心裏想到八年未謀麵的舊愛,突然出現在她麵前,身不由己的。他心裏已經討厭了她,到如今,他卻來漠河,是來看她笑話的嗎?承諾都成了自欺欺人,大家心裏明白得很。這麽多年景初一直嚐試一個人旅行,用膠片記錄生活,詮釋人生,風風火火的闖蕩在陌生的異國他鄉,原來是為了給自己胡編亂造一個理由來漠河嗎?

下了車,天空如同翻盤的濃墨重彩,霞光連成一片。景初在露天餐廳裏點了餐,服務生對旅客很友善,熱情的讓她有些不知所措。景初一邊吃一邊翻看新聞,最近沈煥之的公司炒的火熱,股票持漲,跨國公司,規劃管理獨特,她看著新聞發布會上沈煥之西裝革履,眉目間冷清淡然,跟高中那個孤高自據的他沒什麽兩樣。

想不到,爸爸帶走了沈氏的財產,他居然再如此短的時間裏,又像孤狼一樣的東山再起了。

景初念高二的時候,父親把她送到法國念書,景初還記得她最後一次和沈煥之見麵。父親和沈伯伯是摯友,打小就定了娃娃親,小時候沈煥之對景初很冷淡,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上初三的時候,景初情竇初開,才對沈煥之產生新的懵懵懂懂的情愫。但當時非要做出“我倆都相看兩生厭”的樣子,誰也不愛搭理誰。沈煥之平時拽的跟個二五八萬似的,一出場就像《網球王子》裏的櫻花木道,還自帶音樂效果。景初對當時的好閨蜜加同桌憤憤不平:“像他這種表裏不一的禽獸就是社會人渣,放他出來簡直就是破壞生態平衡!”

景初裝作嫉惡如仇,其實偷偷在關注著沈煥之,暗地裏跟他較勁了一年。後來如她所願,他倆還是湊在一起。

吃完飯將近兩點了,來觀賞邊界風光的遊客很多,從四麵八方而來,獨行的遊客很少,景初就是其中一個。當她準備架起單反準備拍照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撞了景初一下,單反摔到了地上,她的腳也扭到了。景初轉過身恨恨瞪了一眼身後,一個長相精致,身材高挑的美女立馬一個勁朝她道歉。

“對不起啊,對不起,我剛剛太急了沒看見,你沒受傷吧?”

她拾起地上的單反遞給景初。

好吧,既然是美女,也就放你一馬。

“哦哦,沒事沒事,沒關係。”

“真對不起啊,沒事就好,我還有事,先走了,拜拜。”

“哦,拜拜。”

她衝景初揮了揮手,跑到不遠處一個背影頎長的男人身邊。景初握著單反,看見她跟男人說了幾句話,沒得到回應,又回過頭來衝景初笑了笑,跟男人一起走了。

流年不利!

景初心裏已經開始想在這個地方幾次三番的遇到沈煥之的原因。難不成是他也看到她了?對她還念念不忘?景初泄了氣,又否認了自己的白日做夢。拽了拽現在已經快及腰的棕色長發,看個鬼啊,她現在比以前好看了那麽多,他能認出來才怪了!

不過,沈煥之還是對別人那樣冷淡啊,眼裏始終滿不在乎。景初站在原地,用袖子反複使勁擦單反上的灰塵,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瞪了他們成雙成對的背影一眼。

“真是,長得好看了不起啊,歉能不能好好道了,敷衍我?嘚瑟!”

景初心不在焉的拍了幾張照片就打道回府了,這地方沒法好好呆了,世界太小了!她來回翻看拍攝的圖片,心亂如麻。

是她不敢麵對沈煥之,不敢麵對當年的真相,於是她成了把頭埋進沙地的鴕鳥,成了那個小心翼翼害怕失去的人。

剛回到酒店的時候,顧少安打來電話。

“喂,阿初,在幹嘛?”

“剛回家,你比賽好了嗎?”

“完了,出來請你吃飯。”

“是嗎!吃什麽!我要吃大餐~”

“想吃大餐?穿好看點!”

“去你的,你給我等著,姐姐我本來就好看。”景初本來想順口說“我不穿也好看”,突然覺得不太對勁,於是悻悻閉上了嘴。

顧少安在手機那邊笑的跟個二愣子似的。敢嘲笑她?景初氣得直跺腳,待會見到他,一定給他來一個秋風掃落葉讓他明白姐姐不是好惹的。

掛了電話洗完澡之後,景初換上了深紅色的連衣裙,戴上成人禮那年父親送她的項鏈。這條項鏈是她身上僅剩的奢侈品了,這是爸爸留給她唯一的紀念,就算知道這財富來的不光彩,景初還是舍不得扔掉,所以這幾年她一直帶著。

景初摸著頸間的項鏈,看著鏡子裏膚色白皙的自己。

好久沒有好好打量自己,沒想到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長大了。

以前景初喜歡清爽的短發,往頭發上戴一枚閃閃的鑽石發卡,八年後,她卻留著長到腰的軟軟的長發,不戴任何發飾。

人長大了,心態也變得更加平和。景初早就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驕縱的大小姐。

自從父親去世,景初已經孤身在外生活四年。感冒,生病,溫飽,雞毛蒜皮的事,她都學會了應付自如。有時候她會本能的反抗,對待一切都保持特立獨行的態度,有時候她卻很累,餓了才知道很久沒吃飯,酒喝幹了才知道又是一天過去了。一直過著獨來獨往的生活,一直給自己尋找去見沈煥之的借口和動機。

景初看著鏡子塗上淡淡的唇彩,對自己微微一笑,背上包,熄了燈,輕輕關上了房門。到樓下的時候,顧少安還沒來,她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揚起的風斷斷續續地吹起發絲。

亂吵亂吼的汽笛聲很快打斷了景初的多愁善感,等了五分鍾的她顯然已經不耐煩了。這小崽子不會是逗她的吧!作為一個品德高尚飽讀聖賢之書的大學生,丫情商簡直就是停留在啟蒙教育階段!老師沒教過他約妹子一定要守時嗎!正當景初準備打電話的時候,一輛的士停在她麵前,顧少安穿了一身質地上乘的黑色西裝,一臉人畜無害的朝她走來。見到景初,他眼睛一亮,考究的打量起來:“阿初,你這身挺不錯啊,真沒看出來,你身材挺好。”

“嘖嘖,彼此彼此,你今天不也人模狗樣的嗎。”

剛準備說話顧少安差點嗆住,隨即就拍了拍景初的肩:“隻要你不開口說話,啥都行。”

景初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顧少安捏了捏她的臉:“走吧。”

印象中顧少安就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弟弟,她少有跟他肢體接觸。景初偷偷偏過頭去看他側臉,顧少安專心的看著前方,微皺的眉和抿著的嘴讓她不禁有些晃神,丫長大了一定是個禍國殃民的妖孽啊。轉念又想,自己都這麽大了,這樣偷窺人家算不算殘害祖國的花朵啊!

“啊!痛!”

顧少安的手一下拍在景初頭上。

“哈哈哈哈哈……”

“神經病,閉嘴。”

景初摸著頭,心想什麽花朵啊!他頂多算個狗尾巴草。臉皮厚到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顧少安訂的是一家高級西餐廳,到門口的時候,他把手肘伸過來,十分紳士的樣子,景初愣了一下,然後會心一笑,虛挽著他的手。

“歡迎光臨,客人,請問有預約嗎?”

“有。”

“好的,先生小姐請坐。”

“兩份菲力牛排,八分熟。一杯摩卡,三分糖……女孩子喜歡什麽?給她來一份甜點。酒要拉菲就好。”

“好的,請稍等。”

景初在心裏感歎,現在的小孩子都這麽有錢?

“顧少安,要不我們去便宜一點的地方?或者不要點那麽多啦。”

顧少安不甚在意地說:“沒關係,我預支的比賽獎金。”

景初噎住。

切牛排的時候,景初問起顧少安比賽的情況,他說第二名應該差不了,她心裏一噓,這孩子,果真不謙虛。

“哦,對了,你昨晚說的那個人叫沈煥之嗎?”

景初心裏一沉,怎麽會突然提起他?

“今天我才注意到他竟然是這次全國機械比賽的投資方,過來挑選人才的。”

“他今天還上台講話來著。”

“……食不言,寢不語。吃飯就吃飯,少說話。”

景初叉起一塊牛排,在盤子裏轉圈。

“行行行,我閉嘴。”

景初抬頭看酒杯裏的紅酒,倒映的眼眸炙熱的紅。接著她拿起酒杯微抿了一口,手撐著頭,心神恍惚。